“你睡吧,我出去走走。”

香苏知道,通常这个时候他还要出去,无非是去看那个假香苏。无乱真假,“香苏”就是那个总让他心伤的人,都离他远去,算不得坏事。

赤琳用息珠隐藏住自己的气息,小心翼翼地跟着东天云。

自从爱上他,她就变得卑贱可笑,说了那样的话以后,她却没有信心在赤荧府等他来。其实她早已明白,他心里想选的并不是她。

舍弃一半的法力,对东天云来说,就等于舍弃一半生命,他就此沦为平庸,甚至遇见强敌都无法保全孤问。

只剩一半仙力的他,可以说生不如死。

她仅剩这点赌本,就是孤问对他的重要,无论是怎么达成目的,只要能得到他变好。

随他来到秋晏山,她一早知道,他会偷偷来看“香苏”,她还警告过胡辰时刻不能放松警惕,露出马脚。

与以往不同,东天云没有在远处默默观望,他落在秋晏宫的正殿前。球晏宫似乎有什么喜事,到处张灯结彩,下人们也喜笑颜开,这么晚了还三三两两拿着红绸灯笼等饰物,各处点缀布置。

听说东天云来了,泷淮亲自出来迎接,东天云环视了下周围,“香苏”慢慢从后殿走出来,即便如此,泷淮还是快步过去扶住她,笑着嘱咐她:“慢些。”

东天云注视着她,这张让他刻骨铭心的绝丽容颜看在眼中,心却比以往平静得多。

“君上,你也知道了?”香苏走到他面前,含羞半低下头,虽然是来道别,东天云仍不由看得痴了。

“君上,今夜就留下,明天一同参加贺宴吧”泷淮似乎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东天云敛了下神色淡淡一笑:“贺宴?”

泷淮挑了挑眉,“原来您还不知道……香苏她,”小夫妻情意绵绵地对看一眼,“她有喜了。”

东天云极轻地抿了抿嘴唇,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恭喜。”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香苏,以后……我不能经常来看你了,你……和泷淮多保重。”

“君上,你要远行?”香苏担忧地皱眉。

东天云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见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该说完的都说完,他转身离去,对香苏,对自己的过去,他似乎都有了交代,以后……他便能心无挂碍地和幽月在一起了。

走了几步,他骤然顿住胶布,缓慢的转回身来,平静的看着泷淮和香苏。无波无澜的目光,竟让两人汗透脊梁。

“你究竟是谁?”东天云向着香苏走了一步,香苏吓得面色惨白,踉跄退后险些摔倒,被泷淮一把拉住。

“君上,你在说什么?”香苏稳了稳心神,笑容勉强。

东天云又走进了一步,“你是谁?”

“君上……”香苏还想辩解。

东天云抬手抛出一线仙力幻化的柔丝,不容香苏躲闪飞快地缠上了她的手腕。东天云眯起眼睛,微微一笑,“你的确有喜了。木灵五百岁前,根本不可能怀孕。”

香苏和泷淮相拥着,惊惧看着东天云。

东天云放下手,柔丝化为光雾消散,他难得很有耐心,看着他们又问了一百年,“你是谁?”

第41章凶相毕露

泷淮跨前一步,挡在妻子身前,“不要过来!”

东天云的眼光冷淡地穿过他,看着躲在他身后的的“香苏”,泷淮色厉内荏的拔出佩剑,手却在微微颤抖。东天云一挥袍袖,泷淮便被他骤然澎湃而出的力量推到一边。“香苏”见得自己不得不面对东天云。神色反而因决绝显得镇静。她念动咒语,双袖上扬遮住面孔,袖子一开始。已经露出本来面目,虽然脸色长白,也是一张美丽娇媚的面孔。

“我是狐王的小女儿,胡辰。”她咬咬牙,从发间拿下鹤雨簪,和沉星扇一起捧给东天云,东天云看了一会儿没有接,像是走神了。

“为什么?”他看向胡辰的脸,如果她是狐王的女儿,变成惟妙惟肖的香苏并不困难,可是......“怎么会有我的灵血?”就因为她身上有他的灵血,让他百密一疏的认定她就是香苏。

胡辰没有立刻回答,垂眼想了一会儿,东天云并没有催她。“是......赤琳”胡辰双目一凛,抬头直视东天云,最难的是说出背后主某的名字,既然收出来了,她再也没有犹豫或者半遮半掩的必要了。“是她!知道你要从幽河反来,用昊天火烧死了香苏,你的灵血被昊天火练成了血珠,她连同这两样宝物一起给了我,要我假扮香苏,让你彻底绝望。”胡辰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像是一吐为快,又像是生怕自己中断了,没勇气再开始。

东天云看着她,毫无反应,好像没听懂她说的话。

胡辰一口气把秘密悉数说完,冷落地看着东天云,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表情,他也无措的看着他。

泷淮走过来,担忧地扶着胡辰,过了好一会儿,东天云才低低地说:“你说......香苏死了?

胡辰露出凄然的神情,这句话她终于可以说出口了,“香苏因为一直等你,被赤琳杀死了,她没有背叛你。”

东天云又看了她一会儿。平静得近乎茫然,突然他转身就走,眨眼便消失在浓重夜幕中。

泷淮叹了口气,“他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放过咱们了?”

胡辰摇摇头,“他只是一时极痛迷心,顾不上找咱们算账,迟早还会回来的。”

泷淮爱怜地抚了抚她因为摘下鹤雨簪而被披散下来的长发,“不管怎么样,终于结束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安心地在一起,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再也不理会这些让人烦恼的事情。”

胡辰没有答话,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没有泷淮那么单纯。

一条潇洒风流的身影从后殿款步而来,灯笼红的的光照在他脸上。也让人感觉不到半分喜气。他在微笑。胡琛看在眼里,却好像催命的符咒。

“我已经按你的说法,把赤琳的秘密抖了出来。可以了吧?”胡辰冷冷地看着他口气中有一丝不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歌曾经让她痴迷的男人,在她眼里变得那么丑陋。

郁沐已经走到距离他们五六步的地方,泷淮还勉强对他笑了一笑。

“小胡辰,你那么聪明,还猜不到自己的结局么?”郁沐用手里的碧玺如意点了点她,真的像在夸她。”

胡辰暗暗咬了咬牙,“你答应过,我供出赤琳,你就放我和泷淮离开!”

郁沐笑了。笑容俊美和煦在胡辰看来虚伪可憎。“一个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场。小胡辰,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

泷淮这才后知后觉的嚷道:“难不成你想食言?你是天族的太子。将来要当天帝的人!怎么能做这样出尔反尔毫无道义之事!”

郁沐听了哈哈一笑,“这句话很中听,小燕子,我就是想成为天帝,今日才不得不让你们永远闭嘴。说起来......还真有些抱歉。”他挑了挑眉,嘴上这么说,神情没有半点歉意。

泷淮被他的无耻激怒了,抽出宝剑指着郁沐,“之前你答应我,只要我和胡辰一起演这出戏就放过我父亲,把他从天宫地牢地放出来!你......你......”

郁沐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燕族世代被人欺负,原因就是出了你和你父亲这样的笨蛋。”

胡辰冷眼看着他,时至今日,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形容这个男人的词语。他说的也许对。她不走运,从听从他的差遣把香苏引出结界的时候开始,他就蓄了杀她灭口的心。她的痴心让她苦练千面术,对他来说有了新的利用价值才多留了一段时间的命。可她觉得自己也走运,终于看透了他的冷漠又残忍的内心,在这丑恶的骗局里,碰见了泷淮。

泷淮还想挥剑砍郁沐,被胡辰拉住。

她向他笑了笑。“没用的。”她握住他的手,“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泷淮眼眶一红,有觉得在心爱女人面前哭泣太失丈夫气概,她都能如此坦然面对生死,他又怎能畏首畏尾,让他瞧不起。他也笑了,只说了声:“好。”

郁沐讥嘲又不屑地看着她们,对他来说,毫无反抗能力干脆放弃的他们彻头彻尾令他鄙夷。

“真令人感动。”郁沐冷笑,“既然你们都准备好了,我怎么能不送你们一程。”

郁闷摇了摇碧玺如意,这时,东天云缓缓从殿门外走了进来,他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郁沐。

郁沐一瞬之间有些慌乱,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东天云?他们把你骗的这么苦,我替你解气。”

胡辰和泷淮听了,竟不约而同的发出嘲讽的笑声,刚才还有些惧怕他的泷淮特轻蔑郁沐的虚伪和怯懦。

郁沐被他们的笑声激得恼羞成怒,一催如意,劈头就向胡辰打去。

“叮”地一声,东天云用孤问的剑鞘挡住了他杀气汹汹的如意。胡辰和泷淮死里逃生,都有点儿无法置信的看着东天云,想不出他为什么出手救他们。

“可以了,”东天云淡漠的对郁沐说,“你的伎俩拙劣的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郁沐皱眉,狠狠地瞧着他。

东天云收回孤问,“你也许不知道,当初我把比炼压在灵泽山下,封了一道结印,只有你的碧玺如意能够解开。”

郁沐眉眼掀动,显得十分意外。

“你始终想要的,不过就是这把孤问。”东天云也看着他,“其实你可以直接说的,不必用那么多心思。你在囚龙谷,并不是真想抓幽月去填风眼,你是希望在风眼的干扰下,抢到孤问。

我没猜错的话,既然你当初能探查到神农鼎在囚龙谷,也知道风眼的存在,这不过是你布下的一个局。你帮助赤琳隐瞒,也是想让我尽快赶往囚龙谷。”

郁沐没说话,眼睫慢慢垂下。

“如今你揭破赤琳的罪行,是想我与她彻底决裂,无法恢复仙元。”东天云笑了笑,“你又多余了,赤琳和幽月之间,我选幽月。”

郁沐听了冷笑几声,“九幽宫主,既然一开始你就洞悉了一切,却没有说出来,也是想利用我,没有我的碧玺如意,你也未必平安进得了囚龙谷,你也想过欺骗赤琳,从而得到他的帮助吧?你比我,又好到哪儿去?”

东天云听了,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我和你最大的区别,是我还曾经想过真心对待赤琳。”

郁沐不吭声了,东天云把孤问放在殿中央的八仙桌上,“还是那句话,拿得起,我便把它给你!”

郁沐脸色惨白,双肩不停抖动,既不像激动也不像汉派,他盯着孤问看,眼睛里明明没有血丝,却让人觉得他已经红了双眼。东天云看着他,突然想起香苏第一次见郁沐就不喜欢他,因为他在五把残剑前露出了贪婪狰狞的神色。他的心像是被孤问割过,那个笑语晏晏的美丽女孩,那个在幽河边孤单等他的忧伤姑娘......已经死了!听胡辰说出真相。他甚至没顾得上厌恨赤琳,只是在心里木然地反复胡辰的话:香苏已经死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秋晏山的,他只觉得心里被说不出的情绪长的快要炸裂开来。

他要去找他,那个一直等他回来的香苏,他回来了,她在哪?站在云头,夜风色色,他惊觉过来,却陷入更深的茫然,天上地下,神魔三寰,他要去哪儿找她呢?

东天云噗地突出了一口血,胡辰和泷淮都惊诧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受了伤。东天云擦了擦嘴角残余的学习,自己也分不清孤问是不是真的割到了他的心脏,总之......疼痛得连他也要快支撑不住。

郁沐直勾勾的盯着孤问,根本没察觉到东天云的异样。他终于飞快出手,眼生都像疯子一样发了亮。孤问不必当初的天磨剑。郁沐的手指还没碰见他的剑柄,它已经不服的铮铮抖动,剑气一凛,郁沐低叫着唔着手指退开。他看着孤问剑,突然一阵大笑,笑过之后慢慢露出凶狠的表情。“畜生!你当年便是我先祖的佩剑,如今不识旧主还无耻伤我,真令人不齿!”

东天云拿起孤问,孙然郁沐说出的话都令人耻笑,但他不能允许他侮辱孤问。东天云冷

冷地看了郁沐一眼,郁沐本能地被他震撼,醒悟过来后格外羞恼。

“东天云,你既然肯让我试,就早已知晓我拿不起来。”郁沐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恢复了几分平时的语调,“不过不要紧!这把剑本就属于天族,就算他让它重新封印荒废,也不会让你拿着它耀武扬威!”

东天云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郁沐早就提防东天云杀他,一边说一边向殿外退,上了云头才冷冷的撩下狠话:“竟然已经撕破脸皮,天族也不在乎从你手里硬夺孤问了!你恢复仙体无望,就凭你那半仙半魔的不纯修为,只有死路一条!”

东天云终于有了反应,只是极为鄙夷地一声冷哼,郁沐拂袖而去。

胡辰和泷淮脸色灰败地看着东天云,在他面前他们俩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不过死在他手中总比死在郁沐这歌小人手中好些。

“你们走吧。”东天云说,胡辰和泷淮都没动,像是没听懂他的话。

过了一会儿胡辰才摇了摇头,“你放我们走?”

东天云点了点头,相爱的人可以在一起,总算事件好事,他抬眼看了看胡辰。希望从他的脸上在看见香苏的几分影子......完完全全的陌生,这个女孩是郁沐和赤琳的帮凶,却也有她的无奈,他无法怨恨她,因为无数个夜晚,他看见的是他幻化成的香苏幸福地与泷淮在一起。他甚至希望,这歌秘密永远不被揭穿,就让他永远成为香苏,至少让他看见她幸福地活着。

泷淮和胡辰战战兢兢地走了几步,听东天云低低的说:“站住。”两人颓然苦笑,果然还是逃不开死的结局,也好,算是他们偿了这场孽债吧。

“把簪子和沉星扇留下。”

胡辰这才惊觉,因为紧张她一直死死地拽着这两样东西。她郑重把这两样东西给东天云,这是他心爱姑娘留在世间仅存的物品,东天云默默地看着,接过这两样东西的动作缓慢而沉重,胡辰看着,再次产生了怜悯和艳羡,怜悯他失去了心爱之人,艳羡那个被他这样深爱的姑娘。

当大殿只剩东天云一个人,红彤彤的灯笼也驱不散弥漫在高深殿堂里的孤寂和凄凉,东天云看着手中的鹤雨簪和沉星扇,手指一紧,再一次吐出一口鲜血,沾染了血色的扇子和簪子,无端就让人觉得忧伤而残破。

第42章 困山之战

九幽山在夜晚格外美丽,山道两侧和山顶密集的九幽花在暗夜里荧荧闪烁,像一支支细小的蜡烛又像落在花间的萤火虫,整座山都像被缩小的银河环绕。东天云落在寝殿的露台外,即使看过无数遍,他仍然被这难得的美景吸引住,远处月光遍洒幽河,近处繁星点点,他曾暗暗期盼,"香苏"看见这样美丽的九幽宫,会舍不得同泷准离去……

东天云抬起头,今夜月光疏淡,银河却耀眼异常,不知道这浩浩星海里哪一颗是他的香苏。东天云觉得下巴有些微凉,无法置信地抬手触碰,真的是眼泪。自从他有了生命就未曾流过泪,他看着指尖幽微的水色,再锋利的孤问,也不能让心不受伤。之前他只是朦朦胧胧地体悟到如何去爱一个人,因为她幸福,而纵容她离开,他的心底始终还是埋怨她的背叛的。可现在……他只要她活着,背叛也好,伤害也好,怎么都好!

他转身相亲店里走,幸好他还有幽月,他不愿去想将来,只要在孤单入骨的现在,能用她娇软馨香的小小身体在怀。再小的她,给他的慰藉和温暖,大过天地三寰的全部。

钦点里的灯火全都熄灭了,全靠星光照亮门口的一隅,他的身影在这片明亮中修长而孤单,东天云停住脚步。

一进殿门,他就发觉了异样,小肉团特有的淡淡栀子香没有了。

赤琳头上的金钗在黑暗中,时而极快闪出光点,也这泄露了它虽然摆出冷漠的神态,仍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东天云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抬眼看她,只是问:"幽月呢?"

赤琳坐在东天云平时看书用的椅子上,双手扣紧扶手。“知道已经掩藏不住秘密,我第一件事就是回来杀她!"

东天云又沉默,过了一会儿像是想不通一样疑惑问她:"为什么?"

这个问题激怒了赤琳,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造这么多杀孽?!"因为我妒忌!"因为愤怒,赤琳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窗子透进来的星光照亮了她的脸,表情哀怨而狰狞。

东天云摇了摇头,仍旧想不通似的,"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不喜欢你。"他终于看赤琳,没有怒意也没有愤恨,赤琳知道,他早已决定杀她,此刻的平静,是连一点儿恨意都不屑给她。"你做的这些,只能让我越来越厌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