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便满意的挂了电话。

常悠悠自接了电话,便开始忐忑不安,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手机果然响了,是个浑厚的男声。

“常小姐,我是吕夫人的司机,我已经到了,就在电视台的停车场。”

常悠悠吁出一口气,心里想着,也不过就是一顿饭的功夫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她曾经见过吕墨的母亲几次,最令她犯怵的还是那次生日宴会,绵里藏针的话语让她不舒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对方不高兴了。

车子并没有开多远,在电视台附近的一家酒店门口停下。接着,便有一个身着深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给她打开车门,在前面给她引路。

这是常悠悠时隔两年后,再次见到汪岚。

汪岚依旧温婉动人,看见她进来,站起身来,温柔的笑。

雅间里飘着淡雅的茶香,汪岚面前摆着茶具,她沏好了茶,递到常悠悠手里,说:“常小姐试试,我手笨,厨房里的事情一窍不通,就这沏茶,会一点点。”

常悠悠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说是吃饭,怎么又喝上茶了。她也不吭声,礼貌的接过小小的紫砂杯子,说:“谢谢。其实,我也不会厨房里的事情,我连茶道也不懂。”

汪岚笑了笑。

常悠悠这才轻啜了一口,味道隐隐的,竟是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哪里闻到过。她又抿了一口,眉间微微蹙起。

她喝着茶,脑中千回百转。

汪岚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似是感叹,说:“常小姐,两年没见,更加漂亮出众了。”

常悠悠红了脸,低下头去,说:“阿姨,谢谢您的夸奖。”

汪岚笑了笑,秀气的眉间闪过一丝忧郁,她说:“今天是我冒昧了,希望常小姐不会介意。”

她边说边看着常悠悠,眼神里满是温和,自己也饮了一口茶,说:“无论如何,常小姐,你今天肯过来见我,我很高兴。”

常悠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方也不催促她,只是微笑着喝茶,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聚会。

半晌,她才说:“阿姨,我跟吕墨,两年前就结束了。我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也的确有跟我联系,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如果,下次他再联系我,我一定好好劝他。”

常悠悠说的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又让对方误会。两年前的生日宴会上,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已经引的吕墨母亲不高兴。她自然也不敢探问,也的确没什么好追根究底的。

汪岚笑了笑,一脸的从容淡定,她摇摇头,说:“常小姐,我不是过来跟你说这个事情的。墨子……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是我不该太执拗的要给他安排好一切。”

“有些事情,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总也不肯让自己对面对。我跟吕先生,几乎是从小就认识。女孩子,小时候就有这个念想,这辈子,除了他,谁也不嫁。”

汪岚笑得优雅而坚强,她顿了顿,接着道:“为了能跟吕先生在一起,我付出了很多代价,也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一直到后来,我生了墨子,我仍是会想念过去的生活,也会迷茫。但是,不论如何,我选择了吕先生,选择了墨子,因为他来到了这个世界,我多了很多念想,还有希望。”

“虽然我再也不能过从前的日子,身体也变得不好,总是需要吕先生照顾我,每天都不开心。但是,想到还有这个孩子,我可以守着他,宠爱他,给他所有我能给的,我就充满了希望。”

常悠悠开始其实并不能听明白她话里意思,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跟自己说这些。她只是觉得,吕墨的母亲,似乎比从前更优雅动人了,眉目间都是莫名的坚强,还有挥之不去的忧郁。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是在局子里,那样的场合,本来就让人有误会。墨子这孩子,虽然很孝顺,可是,感情上的事,总也不认真,怎么胡乱,怎么来。他父亲很看不惯他这点,我也是容着……”

汪岚叹了一口气,“后来再看见你……常小姐,我是一个母亲。”

“当自己的儿子出现问题的时候,作为一个母亲,总是护短的,理所当然的把所有的问题都推给了常小姐。希望,常小姐不要记恨我。”

常悠悠的手被她握住,她说:“常小姐,其实我该谢谢你。那孩子一直不成器,可是,他能为了你,开始认真工作,他父亲,对他的看法也改观了不少。”

她的手很轻,很软,握着常悠悠的,却让常悠悠觉得难过,从心底升起一股酸楚。这样的情绪,让她无法控制的伤感,甚至无法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正说着,侍应生端着菜上来了,汪岚布菜,脸上的表情始终淡然。

整顿饭的气氛算不得好,却也不压抑,汪岚一直表现的很温婉随和,常悠悠也的确没有记恨她的意思,只是,她还不善于跟陌生人太过亲昵,尤其,这人还是一个长辈。

汪岚吃饭的时候很细致,其实并没有吃多少,看上去斯文优雅,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来。常悠悠自然也没有吃多少,就这样,两个人沉默着直到饭局结束。

常悠悠心里奇怪,总不至于找她过来,就为了说这些。

侍应生上来撤掉盘子,待他们退出包间,汪岚才说:“常小姐,今天跟你说这么些话,是因为……我想要表达一个做母亲的谢意。谢谢你能陪伴我的儿子,给他希望,给他温暖。我的儿子一直都很优秀,我相信他的选择。所以,我也相信,你是个值得信赖,值得托付的孩子,对不对?”常悠悠呆呆的,点头,又觉得不对,说:“阿姨,我跟吕墨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实在觉得,这样的认可片面的很。

汪岚柔柔的看着她,笑的温婉,说:“常小姐,其实我很羡慕你。羡慕你能给人带来幸福。”

“阿姨……”常悠悠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心里莫名的有些乱,下意识的用手捻了捻胸口的翡翠的坠子。

“戒指很漂亮,成色很精致。”汪岚的笑容淡淡的,戒指上镶上粉钻,本就是价值不菲。

她提到了戒指,常悠悠心想,对于自己跟何子衿的事情,对方定是有所了解。

“谢谢。”

汪岚看出她的窘迫,微笑的更是从容,她说,“常小姐,今天我们见面的事情,就当做,我和你,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可好?”

常悠悠虽然不明,但是对方毕竟是吕墨的母亲,她想想,觉得何子衿也不会愿意听到她们两个见面的消息,于是,点了点头。

汪岚笑了笑,这次的笑容有些灿烂,视线停留在常悠悠胸口的坠子上,顿了顿,说:“很别致。”

常悠悠一听,捻起坠子看了一眼,笑了笑,说:“谢谢,是何……子衿送给我的。”

她本是习惯的连名带姓的喊何子衿,但是一想到旁边坐着的是一个长辈,便收敛了许多。

“哦?”汪岚似是有些感叹,“真好看。”

她看了一眼常悠悠,笑:“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戴这种玉石观音,后来……我做错了事,自己觉得不配再戴这样灵性的东西。可是,常小姐,你不同,你戴着,刚刚好。”

常悠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其实,原本也不是我的,是子衿的父亲亲手做来要送给她母亲的,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没能送出去……”

她发现汪岚的脸色变了变,顿时回过神来,何子衿的家事,原本就不该跟外人说。

“对不起。”她小心吐了吐舌。

汪岚的脸色顿时有些苍白,手抚着额头,半晌没说话。

“阿姨,您没事吧?”

汪岚抬起头,看着她笑了,笑容有些落寞,她问:“我能摸摸这个坠子么?”

常悠悠有些奇怪,却还是点点头,从颈子上解下链子。

那链子被汪岚掂在手心里,其实并算不得多重,她的手却忍不住有点儿抖,一直颤到了心底深处。也只是一瞬间,眼眶湿润的厉害,眼前一片一片的模糊。

她的手抖了抖,抚着那尊观音坠子,缓缓的将手合上,指甲嵌入手心,钝钝的疼,疼的厉害。眼看着午休时间过了,常悠悠该回台里工作了,包间里的气氛却是有些怪异。

汪岚看上去很不舒服,常悠悠想叫人来看看,她却又不肯,只是将链子还给她。

她吩咐司机,要求把常悠悠送回台里。

临走的时候,她握住了常悠悠的手,说:“常小姐,子衿……何先生是个有心的孩子,阿姨祝你们幸福。”

明明是十月份的天气,太阳却很猛,重重叠叠的光,照在黑色保姆车上。不显温暖,却耀眼的令人晕眩。

临上车时,在放开常悠悠手的那一刻,汪岚忽然叹了一口气,说:“墨子,他会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再纵着他了……悠悠,你很幸福,子衿也很幸福。你们两个孩子能走到一起,阿姨真高兴。”

汪岚松开常悠悠的手,深深的看着她。

常悠悠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改了称呼,只是心里仍然感激收到这样的祝福,于是扬起唇角,说:“谢谢阿姨。”

汪岚保持着微笑,站在路边,目送着车子离去。离得远了,这才软软的往下倒。

【09】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9

常悠悠在回电视台的路上,就被人给截住了。

是一辆银色惹眼的小跑车,打斜着,突然的就窜到她车子前头。

司机很有经验,迅速的刹车,回头礼貌问她:“常小姐,您没事吧?”

常悠悠并没有被吓到,只是觉得身子不稳,整个人因为惯性,直往前冲,额头重重的磕在椅背上。

车门一下子被人拉开,吕墨就站在车门旁边,灼灼的望着她,半天才说:“我妈找你做什么?”

正是中午,这里还是主干道,后头不时的有车子经过。

吕墨的眼神明明灭灭的,唇角还牵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冷冰冰。

他专注的眼神,穿透午间层层叠叠的阳光,望向她。

“吕墨……阿姨跟徐思捷都很担心你。”常悠悠走下车子。

“不要跟我说话!”吕墨阴沉着脸,脸上说不清是倔强还是落寞,“我现在……不想听到你说话,我不需要怜悯。”

“不管我妈跟你说什么,你都别当回事,我不需要施舍和同情!何子衿怎么对我的,总有一天,我都会还回去!”

常悠悠皱紧了眉,站在他跟前,说:“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她觉得有些乏了,神经这样紧绷着,让她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身着深色西装的司机下了车,走到吕墨面前,非常客气的说:“少爷,夫人吩咐了,要把常小姐送回电视台。”

吕墨扭过头去,看了司机一眼,扯了扯嘴角:“悠悠,我还是那句话,何子衿,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总有一天,我会弄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常悠悠张了张口,终是什么都没说,只觉得无力。她没有能力去改变他的想法,既是如此,说再多,也是徒劳。

司机把话茬截了过去,说:“少爷,夫人还在等我回去,您别让我为难。”

这个司机说话的时候,态度不卑不亢,似乎一点不担心吕墨的脾气,平日里应该是个说话比较有分量的人。

吕墨嘴角一沉,隐隐透出来的寒气,让常悠悠感觉心悸。她心中奇怪,越发觉得他生气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

他冷笑,转过身子,已经一步跨进了他的银色小跑,绝尘而去。

常悠悠转身上车,从酒店到电视台,明明是很短的一段距离,却是因为吕墨的突然出现,让她整个人都莫名的压抑起来。

也许,两年前,她就不该随随便便的跟他保持着不明朗的关系。甚至,后来还答应两个人的交往。是她给了他错觉,还有希望。

一份她明明给不了回应的感情,偏偏她还自私的想要据为己有,将一切都归结为理所应当。

她更不该如此高调的炫耀她此刻的幸福,因为她找到了何子衿,找到了这个能给她快乐和幸福的人。于是,她残忍的选择打乱吕墨的生活。她明知道,吕墨与何子衿之间有着诸多她不明了的误会和矛盾,却还是毅然的选择了何子衿。换做她是吕墨,她也该生气的。

车子一直开到了电视台的大门口。

常悠悠下车,司机礼貌的与她道别,这才开车离去。

叶涛远远的倚着大理石柱子,常悠悠走近了,他便招招手,微笑:“悠悠。”

常悠悠惊的险些要歪掉下巴尖,心里琢磨着,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牛鬼蛇神的都出现了。

细细想来,她跟叶涛统共也就只见过两次,连电话也没通几回。

她很轻,很小心的问:“叶先生,你怎么来了?”

叶涛挑挑眉,走过去伸手抱了抱她,左右贴了贴她的脸颊,松开,说:“没什么,就是看见报道,知道你有好消息了。”

他的表情很自然,常悠悠也不作多想,在曼哈顿的时候,少不了这些贴面礼。

叶涛笑着:“我是特地来恭喜你,真可惜,你还这么见外,喊我叶先生。”

常悠悠忍不住笑起来,说:“等到办婚礼的时候,给你发请柬。”

叶涛撇撇嘴,双手抱着后脑勺,身子倚在柱子上,沉吟道:“这可怎么好呢,才刚刚回国,就出师不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相亲,结果……”

他喟叹一声,摇头。

常悠悠微笑,说:“不怕,我还有单着的姐姐妹妹呢。”

叶涛也跟着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正色道:“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你的婚礼呢,我是去不成了。今天是来跟你道别的。等这边的负责人确定下来,我就要回DA本部了。”

他想了想,说:“你的未婚夫……”

他摇摇头,笑了笑,“以后他要是欺负你,尽管来美国找我。”

常悠悠已经从何子衿那里知晓叶涛的身份,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离开,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一时竟有些伤感。

叶涛仿佛是她那煎熬的两年里,唯一的见证人。尽管,那时候,她与他并不相识。

她眯了眯眼睛,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说:“叶涛,常……我是说,我父亲,怎么会跟你认识的?”

她原本也以为只是个巧合,可是,这个叶涛与她是校友,因公事回国,第一件事居然是与她相亲。他知道她的喜好,他总能找到她喜好的话题。

事先,常有良对她提起相亲这件事情的时候,只表示,这一次的相亲对象与众不同,十分优秀。优秀到,让一向挑剔的常有良,在何子衿之后,第一次对一个年轻的男人,满意的直点头。据说,那次的相亲,还是某位德高望重的朋友给搭的线。

叶涛的眸子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他的呼吸似乎停滞了那么一瞬,最后却是笑了笑,只是,盯着她的眼神却越来越深,越来越紧。

好一会儿,他才说:“悠悠。”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如一张老式的唱片,“我回国,是因为,想找个人结婚。”

他摊了摊手,半真半假的说:“可惜,晚了一步,你现在已经有结婚对象了。”

叶涛看着常悠悠,突然就笑了笑,笑声爽朗的传到常悠悠耳里,却是好一阵的静默,半晌,话锋一转,他说:“你未婚夫,那位何子衿先生……真的……很在乎你。”

常悠悠一愣,顿时如身处迷雾一样,完全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叶涛的笑声不减,夹着轻飘飘过来一句:“悠悠,再见。”

他的双手轻轻的滑入口袋,步履轻松。

他想,他永远都不会都不会告诉她,那个人曾经为了她,狠狠的断了多少人的念想。

听着学弟们说起这位常小姐,不仅人生的漂亮可爱,人也是娇娇小小的,在曼哈顿那样的地方,极轻易的就被淹没在人群里。聪明却又小迷糊的性子,让多少个男孩子轻而易举的升起了保护欲,可偏偏……人家不缺护花使者。

那时候,他还在打拼阶段,距离曼哈顿那样的遥远。这位传奇的常小姐,却险些让他的耳朵起茧子。

她兴许并不记得,他们原是见过一面的。

那次,他回曼哈顿办事情。大胡子的店里,她小心翼翼的捧着碗,惬意的喝着牛肉蔬菜浓汤。他就坐在隔壁的餐桌上,学弟小声告诉他,这就是那个常小姐,漂亮吧?

学弟一脸献宝的模样,他好奇,扭头轻飘飘的睨向她一眼。比起他见过的女人,算不得多艳丽,却也是令他眼前一亮。

她一边喝汤,一边轻咬着唇,去翻桌上的书。也不知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笑起来的时候,甜甜的样子。只是喝一碗汤的功夫罢了,她的表情变了几次,蹙眉的时候,会扁扁嘴巴,发呆的时候,就果真很呆。

那一刻,他都很想过去敲开她的脑袋,问她,想什么呢。

那样娇小的一个女人,竟喝下了一海碗的汤下去。末了,还极没形象的抚了抚肚皮。

他失笑。

他原本不过是好奇,怎么样的女人,让一个男人做到这个份上。

那一次,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离开曼哈顿后,他试图打听她的背景和消息,可是很奇怪,除了学弟那里能传来只言片语,便再也打听不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

无非是她今天上课出糗了,论文成绩得A了,面试通过了……他想要知道的消息,却一直无从得知。

若不是学弟们那里还会时常说起她的事情,他自己的消息网,却丝毫不能查出她的情况来,仿佛,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个人一样。

究竟是谁,将她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藏的滴水不漏。

这叫他如何不好奇呢?

DA电子进军中国市场,原本是不需要他亲自过来的,不过是一桩极小的事情,选好合作对象便是。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正赶上常先生四处托人给她介绍青年才俊……

旁人也只是把这事当笑话讲与他听,说,这男人哪,有个女儿,可就跟还债来的一样。瞧瞧常有良的架势,说起来也是业内数一数二的人物,这会子,巴不得全中国的男人都站到他跟前,让他一个一个挑选女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