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见她和颜悦色的主动求教,钟崔二人都有些受宠若惊。但一时办法却是没有的,只是劝她,“小姐也不必太着急,这生意才刚开张,让人接受也没这么快。咱们且先等几天看看,若是实在不好,再想办法。”

木乔方才心平气和的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她故意出言相询,也只是想找个机会跟二人表示和解而已。

霍梓文说得很对,不管她心里喜不喜欢,这些伙计都是给自己出力之人,打击他们的积极性,损失的只有自己。她要开始学着收敛自己的脾气,对事不对人。

到晚上快收铺子的时候,终于出现了转机。有人一口气说要买下二十套珠花钗环等各色首饰,几乎占了他们铺子存量的一大半了。

甘成又惊又喜,却谨慎的多问了一句,“请问小哥是哪家府上的,要这么多东西干嘛?”

如果是某些拿着银钱开道,有着不良居心的,他可不能卖。

那年轻人呵呵一笑,“这名姓就不提了吧,我也不是本地人,说了你也不知道。不过是偶然路过,见你这儿的东西既便宜又好看,想买些回去哄些姐姐妹妹高兴而已。”

哦,那好吧,总不能放着上门的生意也不做。甘成让他自己挑了东西,又给他包好,热情的送了他出门而去。

等木乔在里头知道的时候,那人已经走远了。不免心里嘀咕,这真是凑巧吗?若是故意在关照她的生意,那会是霍家的旧交好友,还是出自柳家的授意?

第38章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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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上一家人刚刚就寝,房间里摸黑进来一人把她拍醒时,木乔才知道自己白天关于那位神秘大客户的种种猜测都错了。

满意的看着她虽有些泛白,却还竭力镇定着小脸要起身向自己行礼的表情,上回参与拐卖木乔的那位年轻堂主,郑小虾的眼里多了抹欣赏之意。

他交叉环抱着双臂,还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只是衣裳穿得稍微齐整了些,总算是把胳膊腿都遮全乎了,“不愧是我的弟子,多少有点胆量。怎么样,师父送你开店的这份大礼还凑合吧?”

“徒儿谢过师父,请上坐。”木乔在心里磨牙,一共不到一两银子的东西,他还好意思说是大礼?

“不坐了。”郑小虾老气横秋的伸出一根食指摆了摆,表示拒绝,“你这里讲话不方便,我说完就走。”

“徒儿听师父吩咐。”

见她如此的恭谨柔顺,郑小虾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抓了抓乱稻草般的粗硬头发,干咳了两声才道,“你既拜我为师,现在又开了铺子,那啥,这大年下的总得孝敬下堂口,表表心意才行。”

什么?木乔立即睁圆了双眼,“可我,徒儿这铺子才开张…”

“我也知道你才开张,卖的东西也不贵。”郑小虾开这样的口,自己都觉难为情,却不得不道,“可你看,你是我的开山大弟子,虽然是个女娃,但好歹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自己的铺子。这事儿早已传到兄弟们耳中,若不表示表示,怎么说得过去?”

木乔听明白了,合着这位师父今儿说是来给她送礼,其实是让她替他去送礼!

天下有这样好事么?当师父的啥也不干,就想来占徒弟便宜!暗捺下心头的怒火,木乔装出十分委屈,怯怯的讨价还价,“铺子虽在我名下,但却是干爹干娘在掌管,我一个小孩子又做得了什么主?”

这话倒是实情。郑小虾想想也是,不禁有些懊恼的嘀咕着,“早知道今儿就不该在店里买那些东西,不如把钱直接给你,你再买些东西回去,也就罢了。”

既然没钱,还打肿脸充什么胖子?木乔很是瞧不起这样行径。反正她不管,仗着自己年纪小,啥也不吭声,让这位师父自己想辙去!

“阿乔,你还没睡么?是和谁在说话?”蓦地,静夜里传来甘琼花的声音,她就住在隔壁,才要睡着却听着这边有动静,故此询问。

这下可把郑小虾也吓了一跳,木乔忙提高嗓门应道,“琼花姐,我方才睡不着,一人给自己讲故事呢。吵到你了吧,真不好意思,我这就睡了。”

“你要睡不着,我过来陪你说话。”

“不必了!天黑又冷,你也都进被窝了,别又出来折腾,仔细冻病了。”

“嗯,好吧,那你也早些睡,要是实在睡不着,就大声叫我,我再过来。”

“好的,谢谢琼花姐。”

好歹将她糊弄了过去,郑小虾也知道的确不能久留了。压低了声音跟木乔交待,“这事你想想办法,总之过年以前,无论如何得想法备一份至少值,值五两银子的厚礼送来,千万别丢了咱们师徒俩的面子。我这儿有些钱,全给你了。”

扔下一个钱袋,郑小虾循着来时的路,依旧翻墙越窗的跑了。

他…他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木乔为之气结,可现在多说无益,就着稀薄的夜色,赶紧打开他那脏得不行的旧钱袋,一瞧之下,更加无语了。

里面只有十几文钱,连块银角子都没有,这位师父分明就是个穷鬼,这是把事情全扔给她了。

可是能怎么办?木乔闷闷的哀叹一声,重重的倒回床铺,开始动脑筋。

其实认真说起来,这郑小虾乃至整个东青帮都不算是太坏的人。不过是群苦哈哈的穷光蛋,因为日子过不下去,才集合成帮会,共同谋生。

虽然偶尔也干些绑架拐卖等不法勾当,但还不至于轻易伤人性命。他们的主业是漕运,当然也会顺便夹带些私盐,但比起柳家那种大盐枭,却是小巫见大巫,连提都不能提了。

柳家以私盐发家,这些年各路生意做得是有声有色,遍地开花,但盐业这块大肥肉却是一直没有放过的。只不过以他们今时今日的财势地位,已经用不着再去提心吊胆的跑私盐,而只需垄断苏北一带的几个大盐场,把持住货源,就可以黑白通吃。

这也是上次,为什么东青帮的人误信人言,绑架了柳起轩之后,会感觉那么头痛的原因所在了。

一想起上回之事,木乔就又想起佟李氏。

这老毒妇一定料不到,自己不仅有那么好的运气从土匪窝里平安出来,甚至还加入了这个土匪团伙。现在的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土匪一个。

这件事,连展云飞都不知道。

当日,为了不损颜面的把柳起轩送回去,那个绰号金算盘,实名叫李旭倩的女人就出了个主意,让木乔出面去演那出戏,顺便也就放了他们几个孩子。

可他们也怕木乔日后反悔,回家之后就供出实话,惹来官府追究。于是就威逼利诱着要她拜郑小虾为师,加入了东青帮。

“你要是敢对外人说出实话,我们就杀光你全家,再把你卖进窑子里当姐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木乔想起那些人当日的狰狞凶恶,还是颇觉心惊胆战。她不怕死,但她不能连累无辜的人。柳起轩说得对,在那种情况下,只要能保住性命,便是入了帮会,又有什么大碍?反正东青帮也不要她去冲锋陷阵,只要她能好好的保守这个秘密就完了。

而且一入门就能做帮会五堂之一的黑水堂堂主的徒弟,这位份还不算很低呢!万一那个姓郑的小虾米日后混成帮主,说不定还能封她个堂主当当。

木乔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又开始头痛送礼之事。

五两银子不算多,这钱她身上就有。可她要怎么支出才能不引起人的怀疑?账是甘叔甘婶在管,一出一入他们都要查的。那几颗宝石霍老三盯得贼紧,木乔也想留着压箱底,防个万一,那她再上哪儿找钱去?要是能有多的钱,她还想正正经经去请一位大师傅,好好打些金银首饰把生意做起来。

钱钱钱!唉,要是老天能掉银子下来就好了,木乔真觉得自己从没有象现在这样爱过钱。

算了,反正离过年还有些时日,到时云飞也该回来了,说不定他身上还有余钱能解决问题。

木乔自我安慰着,阖目准备睡了。可是脑子里突然又跳出阮玉竹的话,凡事得往最坏处多想想,万一云飞那儿指望不上怎么办?

这么一想,木乔算是彻底纠结了。折腾了大半宿,才满腹愁肠的睡着了。可在梦里,她还是在不停的四处找钱。好不容易寻到一处河滩,发现遍地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正乐呵着要拣,有人把她拍醒了。

“醒醒,快起来!”霍梓文摆着个臭脸,很不高兴睨着她。木乔正在生气他把自己的钱都弄没了,却听这扰人美梦的家伙说,“你的钱来了,快去收吧。”

啥?木乔一个激灵从被窝里钻出来,直愣愣的看着他,“我的钱?”

噗哧,霍梓文看着她这傻乎乎的表情忽地笑了,一口雪白的牙齿在晨光里动人闪耀,伸手揉揉她乱糟糟的头发,“笨蛋!”骂了这两字之后,便扬长而去。

留下木乔一肚子恼火,泄愤般用力抚过刚被他揉过的头顶,低吼,“男女授受不亲!”

第39章惹祸

霍梓文虽然可恨,但他没有骗木乔,确实有人给她送钱来了。准确的说,应该是送粮来了。

“小姐,现您名下有上等水田三十亩,旱地二十亩,余下皆是中等水田,共计五十亩,合计百亩。今年年成不错,收上等粳米三十石,下用常米四十石,麦粟梁谷共计四十石,这是账目,请您过目。”

这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管事自称周思勤,是霍公豪派来的人,其貌不扬,但一开口,便听得出为人很是精明仔细。他一到霍家,就径直求见木乔,想来是得了霍公豪的嘱咐,不敢叨扰霍公亮夫妇。

木乔从前掌管过家里账目,一听他报数,就知道他没有藏私瞒报。这里只有二十亩中等水田和十亩上等旱地是她家原先的,其余皆是霍公豪临时购来。但位置皆在不远处,木乔大致一瞧,心里就有谱了。却故作天真的问,“这么多的粮食,家里吃也吃不完。周叔,您说要怎么处置才好?”

周思勤微微一笑,从怀中又掏出一张纸,“小姐若是想卖的话,除去留下家中嚼用,大约可以卖到五六十两银子左右。这是来之前,我在几家粮行询的价钱,小姐可以看看,做个参考。不过今年收成好,各地的米粮都出得多,年前粮价掉得厉害。若是不等着急用,可以略放一放,等到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再卖,兴许就能多卖几两银子。”

木乔暗自点头,这个管事做事还真是老到,三言两语就点出要害。只是她现在正等钱急用,想来是留不得了。

“谢谢周叔提点,不过这么大事,我还得问过干娘才行。”她转身进屋求教阮玉竹,“荣宝阁现在正是用钱之际,您看要不就留些好米,余者全都卖了?”

她心里清楚,这些田地名义上虽是借给自己,但实质上却是霍公豪送给大哥的,她要怎么处置还是得问过干娘,以示尊重。

阮玉竹微微一笑,“家里的米粮无须你担心,你若是觉得有需要,年前就卖了亦可。只是适当留一些常米杂粮,万一明年年成不好,纵是我们自家不缺,但耕作这些田地的佃农们,也是需要照应的。”

这个问题木乔还当真从未想过,她家从前收租,都是按照约定支付佃农余粮之后,便自行处置了。霍家的做法,无疑更加大气和仁义。

但从私心来说,木乔真是有点舍不得。她好不容易才有点收入,要是再分薄下去,自己不就更少了?但是阮玉竹既然都开了口,却也由不得她再小气了。

出来跟周思勤如此这般的一说,他似是早就准备,立即给出答案,“若是如此,那大概只能卖到四十两银子左右。不过小姐,明年我想把这些地块重新归整划分一下,再买些好种子来耕种,争取多打些粮食。但如此一来,那粮种可能还得费个几两银子,您看可以么?”

行!木乔咬牙表示同意。这是有长远利益的好事,虽然暂时收到手的钱少了些,但想着往后的利益,还是值得的。

她这头说完了,却还有一事要向周思勤请教,“周叔,我们家还有一块山林地,种不了什么大树粮食,只长些杂草灌木。您说,可有什么法子也生些出息来么?”

这个问题是霍梓文一早来交待她来咨询的,否则,他才不会进她闺房,叫她起床。男女授受不亲,十几岁的少年郎还是知道的。

周思勤略一思吟,实话告诉她,“一般来说,这样的山林地若是自家没有那个人力物力去打理,在南方一般是包给人种植桑树或者茶树,只收些租子便是。当然,这还得看土质决定。但若是附近没有这样成片的山林,即使是合适,也少有人愿意租种,相比起那点产出,这跑来跑去的也太不划算了。”

“那若是种药材呢?”木乔问出霍梓文心中的真正打算,“有些药材种得好,价钱可不便宜。”

周思勤微怔了怔,忽地了然轻笑,“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怕现在小姐担心的就是要找人清理那座荒山?其实这也没有什么,现在正好农闲,若是你们定了,我可以召集些佃农过来,让他们帮忙上山砍树,也不用工钱,就把山上挖下来的树木交给他们可好?至于这会种药材之人,我回去之后即刻查访几个带来瞧瞧,可好?”

太好了!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不过木乔也越发好奇,强将手下无弱兵。能支使这样的人才,那位霍家二叔,霍公豪又究竟是做什么的?

这周思勤是个爽快人,谈妥了事情,只喝了杯茶就风风火火的走了。木乔也操心铺子里的生意,这边招呼完了,把话跟霍梓文带到,就和特意留下来等她的甘泰一块走了。至于霍公亮同不同意儿子去当药农,就不关她的事了。

只是匆忙之间,木乔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以至于当她回家之后,才听快嘴甘婶因生意有了起色报了句喜,却见阮玉竹面沉似水的将她叫到房里。

“这是什么东西?”一个脏兮兮,明显不属于霍家的钱袋摆在光洁的桌面上,分外刺眼。

木乔脑子嗡地一声,瞬间空白了。

天啊!她怎么忘了收拾这个该死的玩意?昨晚就随便撂在枕头底下,早上霍梓文来房间里一搅和,她就彻底抛到九霄云外,压根就没想起这回事。

而阮玉竹有个习惯,每天早起之后,都会检查几个孩子的房间,看是否收拾得整洁干净,这是养成个人良好习惯的重要一环,肯定是那时被发现的。

现在要找什么借口糊弄过去?木乔心内把霍阿三骂个狗血淋头,要不是那小子一大早的过来唧歪,她至于这么大忘性么?

“说,到底哪来的?”阮玉竹已经算是很给木乔留面子了,把她单独叫到房间里来,并没有旁人跟随。

可熟知她脾气的霍梓文却早就料到不好,那丫头闯什么祸了?

“这…这是我拣的。”慌乱之中,木乔想了个最蹩脚的借口。

说实话?那不把干娘气死才怪!干女儿加入土匪窝子,这是霍家这样的能够容忍的事情么?说不定一气之下将她逐出家门都有可能。

不能说,一定不能说!她暗暗给自己鼓劲,却不知自己的眼神里已经明显透出心虚。

“拣的?那好,你是在什么地方拣的,就送回什么地方去。一直等到失主认领,再回来!”因为她的谎言,阮玉竹眼中的怒气更盛。

木乔背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心下更慌,这下怎么办?

长这么大,两世为人,她还从来没被人这么严厉的训斥过。就是亲爹亲娘,也是极好糊弄的,何曾这样疾言厉色戳穿过她的谎言?

张了张嘴,她才发现自己软弱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勉强咽了咽唾沫,弱弱的道,“我…这是…”

“阿乔,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就算是你做错了什么事,说实话,改了就是。可若是再撒谎,干娘可要动家法了!”阮玉竹猛地一抬眼,那里的威严让人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

怎么办?怎么办!木乔都快哭了。而事实上,她的眼泪也真的给吓得不由自主掉下来了。

第40章顶罪

“娘,您别问了,这钱袋不是阿乔捡的,是我捡的。”正在木乔吓得不知所措,只知落泪之际,霍梓文进来,替她解围了。

他在窗外已经偷听半天了,心中已有了计较,此时说起谎话来,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就是昨天,我和弟弟去山上折梅作贺礼,在路上瞧见这个钱袋。我怕弟弟贪吃零嘴,连他也没告诉,就悄悄收了起来。今早来给阿乔,是想让她替我打赏周管事,问那片山林如何料理。只是不想没用上,又给您瞧见了。”

“胡说!”阮玉竹听着这漏洞百出的谎话,气得把桌子一拍,“你拣的?这么大的钱袋掉在路上,怎么就这么好运气给你拣着了?别人难道都没长眼睛么?如果真是你给阿乔的,那她方才为什么不说?反而要说是她拣的?”

“那是她不想出卖我。”霍梓文清冷的声音,言之凿凿,“因为我也答应了她,要是种药材赚了钱,也有她的好处。”

“好好好,你们倒是休戚相关,共同进退了。”阮玉竹见儿子至此还要百般狡辩,气得脸都白了,“那你们就一同到中院天井处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说实话了,再起来!”

“夫人!”里头闹得这么大,外头早惊动家中寥寥无几的几个人了。听阮玉竹动了真怒,甘婶慌忙冲了进来,“阿三阿乔,你们快说实话呀!这钱袋到底从哪儿来的?咱们家虽穷,但不该拿的钱一文也不能要!这是做人的本分,可不能坏了规矩!”

木乔泪流满面,心内斗争得厉害,她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可这实情真的能说出来么?

霍梓文偷瞟了她一眼,见她苍白着小脸,泪光盈盈,惊惶失措的可怜模样,忽地心一横,跪地给母亲磕了个头,“我说实话,这钱实不是捡的,而是我从空谷道长那儿…偷的。”

什么?这下阮玉竹也怔住了。

就听她那一贯知书识礼的儿子说出这样的话后,自己也是满面通红,羞惭不已,“孩儿知道求人办事是要用钱的,却也知道爹娘一直不喜我涉足商事,但咱家如此清贫,孩儿心中一直不服,为什么别人当官就能家资富饶,咱们却要节衣缩食?

这些天我时常去帮空谷道长种药,知道他为人不拘小节,身边不止一个钱袋,有些就随意扔在桌上角落里,毫不在意。昨日去折梅,在道长那里喝水之际,孩儿一时起了贪念,便偷拿了一个钱袋回来。

不过孩儿没有想过白拿,我是想等着以后挣了钱再还他的。可巧今日周管事来了,我便给了阿乔。阿乔知道是从道长那里拿的,心里也很害怕,我就教她个法子,说万一给人发现,就说是捡的,若是我们将来发了财,再多多的还给道长便是,她便同意了。”

霍梓文略顿了顿,不敢抬头看母亲的脸色,“事情,就是这样了。娘若是不信,便让儿子现去跟道长对质,也是可以的。”

屋内一片寂静,连木乔都忘了哭,愣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名节替自己圆这么大的一个谎。

这不是别的,是偷东西啊!

就算是穷人家的儿女,不识字不要紧,可做人的几点基本道理还是要懂的。小时就会偷东西了,那长大了怎么得了?

“去…去把老爷请来!”阮玉竹气得声音都开始哆嗦了,她实在是无法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能当着她的面承认偷了东西。可他方才这番话,又是合情合理,不仅符合霍梓文平日里的性格,还有凭有据,由不得阮玉竹不信。

霍公亮方才见夫人教子,主动回避了一下,没有跟来。这不是不愿在儿女面前做坏人,而是因为他相信阮玉竹会处理得很有分寸。之所以不去,一是基于对夫人的绝对信任,二是彻底绝了儿女们的指望,免得他们求情时,自己一个心软,和夫人意见相左,那就不好了。

可现在夫人居然要请他过去,霍公亮知道,问题肯定严重了。匆匆赶过来一瞧,干女儿跪在地上默默流泪,而大儿子在一旁伏地不起,一对孩子十足的可怜模样。

“这是怎么了?”

待阮玉竹咬牙切齿的把事情一说,霍公亮顿时火冒三丈,比夫人更加生气,首先指着霍梓文大骂,“逆子!你这是要活活气死父母么?枉自教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竟然如此的不堪教化,做出这等丑事,霍家的门风都要给你败坏了!”

他竭力压制心中怒火,沉声吩咐,“夫人,劳烦你去祠堂把家法请出来。阿成,点一盏灯笼,把这逆子带上,咱们去道长那儿赔礼道歉!阿乔,你去中院天井跪上一个时辰,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全家没一个敢求情,木乔颤抖着唇,泪眼朦胧的看着霍梓文,实在不忍心这少年为了自己含冤莫白。可当她即将不顾一切,就要脱口而出实话时,却硬生生被霍梓文清冷的眼神制止住了。

只一眼,她便读懂了霍梓文眼中的话。事已至此,便是她再讲出实情,他也依旧会为了撒谎而受罚,那又何必?

霍家的家法是一柄半寸来厚的竹戒尺,长两尺,阔约三指,后面有柄,四周包着铜边,戒尺正身上镌着正身立本四字,想是用得久了,竹身已黄,四周铜边圆滑明亮,显出一种沧桑的润泽。但木乔知道,竹质坚韧,包上铜边,便又带着几分刚强,更不易折断,打在身上必是极痛。

幸好霍公亮没有当着大家的面动用家法,而是带着这戒尺就押着儿子出门了。而木乔跪在了中院天井,一处由鹅卵石密密砌花的略高平台上。

初时还不知厉害,不到一刻的功夫,木乔心中就明白为何干爹干娘说要他们来跪此处了。

想来这儿便是霍家惩罚犯事儿孙之所,鹅卵石虽然平滑,但铺陈之时,却是有技巧的让稍薄些的侧面向上,跪下之后,凹凸不平硌得人双膝生疼,再一刻,简直是痛入骨髓。

木乔长这么大哪里吃过这样苦楚?还没到小半个时辰便连身形都跪不稳,额上冷汗直冒,摇摇欲坠。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的往下掉。

甘琼花等人一旁看着,大是不忍。但今日霍氏夫妇皆是动了大怒,谁也不敢上前劝解。

甘婶子想了想,低声道,“夫人,再如何生气还是得保重身子,先吃口饭。”

“不吃了。”阮玉竹气都气饱了,哪里吃得下饭?但她理智未失,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从木乔身上挪开,吩咐他人,“你们今儿都忙了一日,快去吃饭。阿四你吃完了别忘了做功课,不许贪玩儿!”

霍梓斐再如何顽皮也知道今日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惹事了,老老实实跟着甘婶子出去吃了饭,却一转身又趁爹娘不在,私求甘婶,“阿乔肯定跪不住的,好婶子,能给她想想办法么?”

“我的小爷,你就少操心别人,先顾好自己!”甘婶子低声呵斥着,将他拍去做功课了。转身拿了两个荷包,厚厚的塞上棉花,偷偷送去。

可木乔怕给她招祸,更怕阮玉竹回头看出作弊更加生气,就算是疼得一个劲儿的掉眼泪,也怎么都不敢收下,只死咬着嘴唇不吭声。

甘婶无法,只得收了荷包,幸喜现在还是冬天,棉裤厚重,多少能挡一挡,便低声教她,“一会儿夫人来问你,你就说知道错了,你不该为了贪图小利就收下那些不明不白的钱。知道么?”

木乔现在一门心思都集中在两只膝盖上,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错在哪里?甘婶说什么,她记下就是。

只是心中更加担心霍梓文,也不知道他会面对怎样的责罚。但肯定,一定比她重。却不知此事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仍是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