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喊谁师父呢?

顾迟这一瞬间简直觉得世界都玄幻了,但剑客这二字确实是看着他说的,且现在目光也没移开分毫。

顾迟大大有些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在下”

但还没组织好的话语被对方以行动打断,剑客自衣襟内贴近心脏的地方摸索出一副白玉坠饰。

玉质上乘,雕琢得也极致精巧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顾迟认得这东西。

系统出品,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顾迟不说话了。

令狐伤观察着顾迟的反应,最终他把坠饰收握在手心,将手抬到顾迟面前平摊开。

顾迟没动,令狐伤也神情漠然地保持着动作。

待硬着头皮把坠饰接了下来,顾迟就听对方用冷淡质感的声音说道:“物归原主。”

“一别数年,曼莎想必也对您很是思念,师父准备何时与我回漠北去见见她?”光这一句话就不知埋了多少弯弯绕绕,但剑客俊美的面庞上仍是无有表情,心下的算计更是冷静周密。

苏曼莎?

这顾迟当然也算是认识的。但心里才刚刚冒出这个名字,腕上紧接着一痛,抬眼就看见令狐伤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要糟。

顾迟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哑然着顿觉百口莫辩。这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的坏毛病

“没关系。”没让顾迟纠结着如何解释,面如冷霜的剑客忽然笑了,尽管一秒后唇角处的微小弧度就被之重新压平,转而微眯了眼。

即使是九成九的相似度,他也会毫不犹豫动手。但这并不是相似,而是完全一致。面容长相,眉眼神韵,言行谈吐以及其他习惯性动作

只除了对方不会用剑这点,也是他觉得最无法说通的一点,但最后却连名字都相同。

连死而复生这种荒谬的事情他都能相信,不会用剑也算不了什么。

这一瞬间觉得自己渣了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顾迟眼角处微有抽动,明明他是真的没有相关记忆。

“抱歉,我确实并不记得。”只能表现出他也惊讶于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虽然对方先说了‘没关系’,顾迟仍是歉然开口。

这件事他必须得盘问下坑爹的系统,但不是现在。

令狐伤神色淡淡,对顾迟的这句话也不置可否,只说:“刚才的问题,师父还未有给弟子答复。”

“不去。”这是异族人的声音。

异族人的浅赤色眼眸直勾勾地注视着顾迟,在顾迟与别的人交谈时他会垂着眉眼在一旁安静等待,但类似刚才的情况不包括在内。

“阿迟,不去。”念出名字后停顿了下,异族人的躯体绷紧,声音愈低几分。

令狐伤只漠然瞟了异族人一眼,面无表情。

他的师父总是喜欢捡些阿猫阿狗回来。剑客修长好看手指在剑柄上缓慢划过,仍是微眯着双眼。

说不去吧,关底boss这边首先过不去,但说去吧

被大猫用这种眼神望着,这话能说得出口?!

不行,这套路太深了。顾迟大大表示他迫切需要一个标准答案。

“去的话,会带你一起。”顾迟抬手摸上异族人的头。

异族人顿时微垂下眉眼,改口‘嗯’了一声。

但这难道还不是标准答案?

那边白袍的剑客面无表情,喜怒难辨。顾迟却无由来地隐隐有种感觉,觉得对方此时的心情似乎不太美好,

“我来此地是有要事,待事毕之后”顾迟眉宇间神色仍是平静温和,言语随时未竟,但句末之意已不言而喻。顿住片刻,他又轻咳一声道:“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有什么话不能回去睡一觉明天再说非要在荒郊野外。

边说着顾迟抬手在眉心处捏了捏,本来之前闭目养神着他并不觉得疲倦,但半夜出来运动一场,现在真是全身上下都觉得不太好受。

系统给的身体太渣,不能怪他。

令狐伤再神色淡淡地往之前黑衣人逃离的方向扫了一眼,随后把目光重新移回到顾迟身上,道:“是弟子考虑不周,这就随师父回去。”

套路实在太深。

顾迟大大神色如常地轻颔下首,但实际他已经开始艰难思考

他开始思考要怎么跟自家师弟师妹解释,说你们师兄我半夜出去一趟在路边捡回了个便宜徒弟

吗。

第18章 阿猫阿狗

“师兄,他是?”房里点了烛光,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隔间柯容睡得舒服,但谢沉是不可能能睡的了,他就干脆沏了壶茶,边喝着边等。

结果他等回了三个人。

是的,三个。

那边话音刚落,顾迟就发现令狐伤已转过头来望着他,神情冷淡。但顾迟觉得对方似乎也在等待他的回答。

‘我徒弟’这三字到底是没能说出口,顾迟默默换了个说法:“你师侄。”

“哦。”谢沉点了点头,片刻后一脸懵逼:“啊?”

但唯一能回答他问题的人已经疲倦到不行地沾床即睡,剩下清醒的三个人相对无言。

在意识空间里把系统反复盘问了几遍,顾迟也就大致拼凑出前因后果,没怎么纠结就接受了当下的情况。

心宽,能不心宽吗,带上系统就知道什么叫做一切皆有可能了。

但刚一觉醒来的时候就感受到两道清晰无比的目光,这种感觉顾迟微抽了下眼角。

说起来昨晚四个人两张床,他们是怎么解决的?

然没等顾迟继续细想,他就被碰触在额上的暖热温度给拉走了注意力。还在启动状态中的顾迟大大慢吞吞微侧过头,于是近距离对上一双少见的银灰色眼眸。

白袍华发的剑客面容俊美,五官深邃,尤其薄抿的嘴唇形状很是漂亮。但这与他垂落于左边眼角的额饰一样

大概温度都是冷的。

额上被以暖热的巾帕轻缓擦拭着,在这辅助之下顾迟清醒地很快。但他一想到这个动作是由谁做出的

看着令狐伤仍神情淡漠的一张脸,顾迟大大表示他现在有点方。

“多谢。”顾迟温声说着,言语间顺便接过令狐伤手上的巾帕,继而就碰着了对方因热传递而变得有些温暖的指尖。

好像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是冷的,还能有极少数例外的情况存在。

因为看见床榻上的人神情放松下来的样子,异族人刚才只微垂眉眼,却并没有阻止剑客的动作。这次也是心脏微顿住的感觉,但不如之前几次那样让他心甘情愿只有欣喜,而是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压在心头

他想要将那东西挣开。

苍白肤色的修长手指贴着冰冷刀身,异族人有些茫然而不自觉地以指腹轻抚刀纹,这个动作能让他稍微平静下来。

这时顾迟恰好往异族人那边看了一眼,感觉就像是看见一只大猫正把自己藏在角落里,而且还不知为何耷下了耳朵。

这是被谁欺负了喂虽然顾迟立即就从心里划去了这个想法,以异族人凶残的武力值,能用‘欺负’这个字眼对待他的人恐怕是没有的。

但说是这么说,顾迟大大还是没忍住温声唤了一下他的名字。这种大猫在你眼前郁郁寡欢的场景,稍微有点爱心的人都是看不下去的好吗?!

然后一秒或许还不到一秒,异族人站到了顾迟面前。

“”于是被大猫安静注视着的顾迟好一会没能讲出话来。

这等轻功大概真没几个人会在这种并不宽敞的房间用上宗师级水平的轻功。异族人眨眼就出现在跟前的身影让顾迟微愣了愣,继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上手摸头。

心脏的跳动变得正常,异族人渐渐停下了指腹轻抚刀纹的动作。

离了暖热的巾帕,令狐伤的指尖也再次微凉下来。把顾迟对待异族人的态度看在眼里,令狐伤淡漠的眉眼也就更冷下几分。

他记得顾迟对以前捡回那些阿猫阿狗,只是帮它们医好伤口和提供短暂的休息住处。但对现在这只,眼看着像是要养起来的样子。

微眯下银灰色的眼眸,白袍剑客的内心实际并无太大波澜。他已想好待事情一解决完毕,他就把人带回漠北。

等顾迟出了房门看到门外明显化身好奇宝宝的两人,他轻咳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待日后空闲了再与你们分说。”

眼下该去找谢阮,了解当地情况好方便完成此行任务。

路上柯容还脆生生地喊了白袍的剑客一声‘师侄’,甚至还说什么之后回万花谷就补见面礼什么的听得顾迟眼角处微微抽动,而谢沉则是额上冒了点冷汗。

这一脸的生人勿近和那冷得能把人冻死的眼神,自家师妹一定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谢沉抬手抹了抹额。

之后找到谢阮不能说不费吹灰之力,但也确实没花多少功夫。人就在村落特意分隔出的西南偏角,那边安置的都是差一脚就能去见阎王的病患,因为病症传染性强而不得不采取的下下策。

“二师兄?你怎么”本还在煎着药的墨衣女子一抬眼看见来人,顿时又惊又喜。

“阮阮。”谢沉一脸心塞。为人兄长,他的存在感还能再弱点吗?

那边欢欢喜喜地认亲,顾迟看着也微弯下眉眼,人果真平安无事这当然是再好不过

只是唇角刚提起弧度没多久,顾迟就感觉到一阵轻微眩晕。这坑爹的身体还低血糖,于是他将左手手背轻抵于额上,轻撑着等待平缓。

就在这个时候,顾迟目之所及处看见了令狐伤伸来的手,虽虎口处有练剑而成的薄茧,但手指仍是十分修长好看。然而重点是,其拇指和食指之间夹着一颗白色方形的

糖?

在顾迟确定答案之前,这枚方糖已然抵在了他的唇上。仅轻抵在唇上也能隐约感觉到糖的甜味,这让顾迟很快就放弃挣扎,张了口。

口中甜味蔓延,眩晕感也随之渐消。

面容俊美的剑客仍淡漠着眉眼,但此时他浅色银灰的双眸中带有微薄温度,甚至于眼角处也有一丝柔化。

第19章 民风奔放

时隔数月才兄妹相见,话匣子一开就根本关不起来,但谢阮蓦地‘啊’了一声:“我的药”

药材的气味浓重,顾迟闻着微微蹙了下眉他能辨别出其中的药材种类,只是又觉得还有些微妙差异。

“安置在此处的病患这么多,难道就只靠你一个人照顾?”谢沉帮忙着抢救砂壶,顺带发表疑问。能看到煎药在忙的就只有谢阮一人,真要如此,那对方会与他断了半个多月书信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阮摇头:“经常会有村民自愿过来帮忙,还有位擅医的姑娘与我一同研究药方。”

听闻有协同帮忙的人,谢沉就稍放下心来,哪有兄长会想看自家小妹过于辛劳的。再想其口中的姑娘应是一位医术了得的大夫,毕竟能让他的小妹用‘擅医’来形容。

这时顾迟已经给躺在藤席上的病患把望闻问切给用了一遍,多数病患是已经陷入昏迷,就只还有几个勉强有清醒的意识能回答他的问题。

藤席上的病患大多都已瘦骨嶙峋、面色青白,有些意识不清了的还会偶发出表达痛苦的低微声音,身上皆带着衰败的死气。

顾迟微敛眉眼,即便不为医者,常人见了这种场景也定然是会生起恻隐之心。

无法探明是何种病症,出谷之前顾迟本来是抱着这个村子可能发生了一场瘟疫的想法,但现下看来显然并非如此。

联想昨夜里发生的事件黑衣人未能得手而负伤奔逃,之后如果不是生死一瞬,对方也许宁肯负伤深重也不会想曝露出那具尸人。

不排除有人为施毒的可能,顾迟思索着,面上神色仍是温和着看不出异样。

说到尸人,必定就与天一教脱不了干系,而此二者在中原武林都是非常敏感的字眼

“翁莎娜姐姐,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是谢阮的声音。

原本还跪坐在藤席旁的顾迟站了起身,抬眼就看见一名长相颇为妍丽,衣着呃的苗族女子。

这身装束风格实在太过明显,顾迟的视线刚扫到女子裸露出的背部,就迅速移开了目光保持目不斜视。

而在离顾迟不远处各自站着的两人,一个漠然着眉眼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另一个另一个就算了,从头到尾视线就没从顾迟身上移开过。

看起来是完全没有联合在一起喊出‘愚蠢的中原人啊’这个口号的可能。

苗族女子许是因为方才想到天一教,顾迟下意识对来人多了几分警惕防备,但谢阮看起来是与对方关系很好的样子。

“我不来,只你一个人要怎么给这么多人喂药?”被谢阮称翁莎娜的苗族女子微笑了笑,很快把周围对她而言陌生的面孔给过了一遍,过到顾迟的时候意外顿住还就顿住这么不移开了。

这个发展好像有哪里不对。

“姑娘。”半晌对方还不把目光移开,顾迟都忍不住出声提醒了。

岂料对方闻言还更走近好几步——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苗族女子一来就是这么一句。

等等,这个发展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翁、翁莎娜姐姐”谢阮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神转折给弄得一愣一愣,这一眼就看上自家师兄是要让她说什么才好

刚才生起的警惕防备都暂时扔到不知哪条沟沟里去了,顾迟大大下意识往后小退了一步,轻咳一声后才温声道:“这种话容易引人误会,姑娘”

然而言语未竟就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打断。

“你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你。”翁莎娜的声音很是清丽,说这话时微弯着眉眼,言语听起来也是诚意满满。

不是不知道苗疆的女子比之中原的要大胆奔放得多,这点从衣着风格也能看得出来,但站立着的几名中原人还是表示:“”

自家师兄还是一如既往地招人,这种时候谢沉也还能抽空感叹。说起来自家师兄对自己的相貌向来没什么自觉不过就算相貌再如何好看,也不会有人错认顾迟的性别就是了。

脾性谦和易与不假,但当顾迟蹙起眉来面上不带笑意的时候谢沉得说他那是真怕的。

同一件事情,中原人有中原人的解决方式,中原以外的人自然也有。而且就民风的大胆奔放来说,漠北和西域也是不遑多让。

剑客修长好看的手指握上剑柄,当前情况动起手来是添乱但当有人对你的意中人明确示爱,在漠北的解决方式就是打一架这么简单。

而异族人想起他之前也对顾迟说过‘喜欢’,那时候眉目温雅的青年就只摸了摸他的头,并无言语。

那时候是心满意足了的,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似乎是缺了什么。异族人微垂下眉眼,努力思考着。

“药要凉了。”没给任何一方动手的机会,顾迟先把砂壶中的药汤分倒入碗中,继而端着其中一碗走到藤席旁跪坐下来,用木勺给席上病患喂去药汁。

成功化解一场即将硝烟弥漫的战争。

“翁莎娜姐姐,你左边手臂是受伤了吗?”观察到苗族女子端药碗的左手动作有些不自然,谢阮就关切问了一句。

“哦这个啊我上山去采药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划了道口子,没什么大碍的。”翁莎娜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