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姚文起,即使只是一个背影,都已经看得出他全身肌肉绷紧,似乎一触即发。干什么,好像很生气啊。我看齐葛的脸色恢复镇定,但是眼光一片阴冷,虽然四月天的海风也不温暖,但是齐葛的目光足以冻熄烤炉里的炭火。我在心里有了最坏准备,或许,今天这两人得撕破脸皮。

姚文起听的时候居多,偶尔说两句,但是都说得很轻,别人都听不见,时间拖得越长,张珊儿的脸色越差。忽然,她猛地起身走进屋里去,大概是想眼不见心不烦。我没去理她,看着她进去,倒是在想,我要不要也回避一下,他们的话题好像并不想叫我知道。刚刚齐葛也说过,不让我知道是为我好,我也想通了,朋友,又不是夫妻,有什么必要事无巨细都打探清楚的。

正犹豫着,姚文起终于掐掉电话,两眼喷火地过来,一把抓过椅子坐到齐葛正对面,定定地盯着他。一时冰火相撞,很不相容。终于齐葛淡淡地道:“不错,正是我通知他跑路的。”

姚文起一拍扶手,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害死我,别人只要顺藤摸瓜一查就可以查到我。”

齐葛冷冷地道:“姚文起,你摸摸自己良心,元宵时候与丁丁一起吃饭,你设的好圈套,三言两语叫我起疑心,收手停止帮常万春借贷,让常万春一下无米下锅,断了资金运作。你不止害了我,还害了常万春。你最清楚断了资金链的常万春集团公司会有什么下场,你也清楚我会断掉多少财路。怪我自己当初没脑子以为你是兄弟,相信你的提示,今天你倒是有脸来怪我害死你了,你有没有良心,丁丁你别走,给我们做个中间人。”

什么,元宵节时候姚文起与我说的话是假话?后来他还叫我去他房间补充说明,难道也是假话?只是为了骗齐葛,拿我做了他的拳头?或者我因为自以为知道真相后担心齐葛,时时给齐葛打电话问平安,无形中也给齐葛制造了压力,所谓三人成虎,而齐葛又是那么相信我,所以他顺利被牵入姚文起的圈套?这样的话,姚文起就太不是玩意儿了。即使齐葛不叫我做中间人,我也会义愤填膺地充当中间人。如果姚文起真是这么做了,我压根儿就不会做调停,我当然会站在齐葛一边。虽然姚齐两人已经不是兄弟,但是齐葛没有得罪他,姚文起说什么也不应该设计齐葛。

我脑子里飞快运转了一下,立刻转头问姚文起:“这是真的吗?”

姚文起冷笑一声:“借口,齐葛你不用为你自己的失败找借口。逮捕常万春是省里下的决定,不是市里,哪里是我区区一个姚文起可以左右的。再说常万春也不是普通人,他还挂着个人大代表的护身符,要不是上层政治斗争斗出个结果,谁敢抓一个农村改革的典型?我当你是兄弟,即使是过去的兄弟,我也不忍看着你陷进常万春那个泥淖里去,只可惜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不过齐葛我原谅你,穷途末路的人都会来这一手的,总得有人被你当作意想敌,就像小时候你非要与我争个高下一样。你现今不必与我争,我也不屑与你争,所以说我设圈套害你,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好嘛,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好像谁都有理,但我怎么觉得谁都没存好心?一席话下来,两人都已经撕破了脸皮。看来,他们彼此早就不把对方当朋友,似乎开开心心在一起玩,只是为了哄哄我而已。这时跑进屋去的张珊儿大概也嗅出外面出了事情,走到门边探头探脑,姚文起看见立刻喝了声:“张珊儿你关上门里面呆着。”

姚文起话中显而易见的轻蔑无情敲打着齐葛,齐葛顿时脸色铁青,眼中的冰刀似乎随时都可以飞出。他抓住椅把的手更是青筋爆绽,我忍不住按住他的手臂,但转头对姚文起说话:“两人既然叫我当中间人,请都就事论事,不要人身攻击。”

看得出齐葛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等我说完,便深吸一口气开说,但是语速要比原来加快一点。“姚文起,你不用拿什么省里上层的政治斗争来压我,你告诉我的时候是二月中,那时候省里面对常万春的异议声音根本就不起眼,但是你却利用这个动向无限夸大,骗取我的收手。常万春还是轰轰烈烈的时候尤是有人说三道四,他资金链一断,败相毕露的时候,那些原本保持沉默但是眼红常万春的小人还不一哄而上痛打落水狗?虽说是墙倒众人推,但你绝对是罪魁祸首。我要到今天才知道你的动机,原来是看看中常万春的食品公司。丁丁,你知道吗?早上来这儿时候姚文起和我谈的就是这个,想与我交换条件,由我怂恿常万春出让食品公司给他,他来帮常万春解决资金周转。其实,姚文起,我对你的资金实力也是了解得很,你得集团公司也不过是资金运作撑起来的大壳子,内容与常万春半斤八两,可能还不如常万春。你这个交换条件不外又是一个圈套,想叫我钻进去让我做个对不起常万春的罪人,如果不出所料,你定是接到可靠消息,省里近期要对常万春下手,所以你想着赶紧许诺一切漂亮条件抓紧时间让食品公司过户,等常万春被收禁拘留,你就可赖掉所有许诺,先其他觊觎常万春财产的人一步夺取最大一块肥肉。姚文起,你一直在利用我,借朋友名义利用我。你的发家从利用老婆、利用岳父开始,随后利用所有接近你的朋友。你对丁丁,是不是也想利用她是内行,帮你掌管常万春的食品公司?姚文起,你的算计真是滴水不漏啊,可惜我看不得你得逞,所以我叫常万春逃跑,出国。让你的算计就此落空。”

姚文起鼻子里哼出一声,依然轻蔑地道:“二月中的时候能从苗头中看出省里的动向,并不是我无限夸大,这个叫丁丁这个外行人评评,支持常万春的铁杆是省长,而反对常万春的是大多数,反对的原因是常万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县府同意用银行借贷的三千万买下其实超过三千万多得多的村集体资产。已经有不少人提议查查这笔转让的糊涂帐。所以当省长因为年龄问题今年四月退居二线,你说原来被压制的反对声浪怎么可能不爆发?既然我预见到这个可能,就像丁丁预见到这儿的房产会增值而先下手为强一样,我在商言商,怎么可能不乘机先一步下手?但是我是个讲究双赢的人,本来想拉你兄弟一把,你也因此可以获得一部分利益,以弥补常万春那里的损失,但是没想到你心地这么阴暗,见不得人好。丁丁你别阻止我,我这是就是论是,分析他的心理。你通知常万春跑路,我抓不到好处,你也抓不到好处,两败俱伤,何必呢?小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别具一格,所以一个题目你非要想出不同于我的解法来,现在我才知道,你心理有病,病态,无限自卑,企图通过别出心裁叫别人不好受来勉强维持你的自尊。”

我听着脑子里一团乱麻,暂时理不出问题究竟是出谁头上。但是听姚文起这么一说,知道这又是在损齐葛了,忙叫了声:“姚文起,你给我打住。”一边按住齐葛,怕他受不住。

但是姚文起却是一点不肯歇手,继续用亢奋的声音说下去:“齐葛,大学里收人家晒在外面的衣服,推人家一辆自行车什么的事算是正常,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偷东西偷到惊动……”话还未完,齐葛一把甩开我的手,大吼一声“姚文起,你懂什么?不许信口雌黄”,和身扑上。姚文起始料不及,没有防备,连人带凳子被齐葛扑倒,随即两人在地上滚成一团,打成一团。我一看不好,连忙抢了烤架就跑,万一撞倒烤架,两人还不受灾。

张珊儿可能一直在门里面偷听,见外面打起来,忍不住跑出来,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怎么好,和我一样只会叫“住手,住手”。我看出,虽然姚文起比齐葛高大,但是齐葛身手了得,着着命中要害,显得姚文起花拳绣腿。眼看姚文起已经挂彩,我虽然担心拳脚不长眼,但也担心这样打下去没个了,心一横冲过去抓齐葛的拳头,但是背后果真挨了姚文起重重一拳,我感觉心都快被打得移了位。张珊儿这时也冲过来抓住齐葛另一只手,四个人乱成一团。两个男人还算绅士,见此收手,各自退后一步乌鸡贼一样盯着对方,目露凶光。我抓着齐葛手臂大叫“有话好说,不要动手”,但是谁都不说话,依然斗鸡一样地盯着。最终姚文起伸手抹去嘴角的鲜血,凑到打得乌青的眼睛下面看了一眼,随即低哑着喝了声:“我们走。”说完便掉头下山。张珊儿看看我,再看看姚文起,我忙说:“你跟着照顾他去。”张珊儿巴不得有这一声,忙跑进房子拿了两人的东西就小跑跟上下上,留下我和齐葛对着两个渐远的背影发呆。

第 9 章

山背后的太阳大概是越来越低,山的阴影越拖越长,越过沙滩,伸入大海。伴着阳光的远去,山风海风一起呼啸起来,吹得人身上虽然不冷,但听着那声音心冷。齐葛不知怎的摸出一支烟来抽,以前也没见他抽过。我正好处在他的下风头,被烟味扰醒过来,只得转移到上风头,顺便看一眼齐葛,觉得他的眼神有点空洞,一种绝望后的空洞。本来刚刚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管他们的闲事,但事到临头心又软了。刚才还打得那么狠,好像要置对方于死地,但是这会儿却又这么无助,像是迷路的孩子。

我返身回房间取出几罐啤酒,碰碰齐葛肩膀,递给他一罐。要是告诉齐葛这啤酒是姚文起置下的,不知他还会不会喝。也不管齐葛愿不愿意听我说话,自己拉开先喝了一口,说实话,并不好喝,这一下便摆开说话的架势。“齐葛,刚才听你和姚文起吵架,我不是最清楚内幕是什么,但是就你们两人说的话,和我所知道的资讯来分析,我有些话要说,中不中肯你决定。首先,你其实是早知道常万春的集团是个烂摊子的,你早先决定与他合作,本就是看准这一点,而我就常万春那个食品公司窥点知面,他的经营理念中,重政治效应多于重经济效应,我感觉这不是长远之计。所以常万春的集团走向倒闭是迟早的事,但他个人如何,我不知道,更不知道为什么要逮捕他。我说得对不对?”

齐葛却是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才叹气道:“丁丁,你不用开解我,姚文起这点子小事,一时还伤不了我。我担心的是其他,说出来你会笑话我,我急等钱用。”

我一听,想起姚文起三番两次拎着我耳朵嘱咐的话,亲兄弟明算帐,与齐葛经济上一定要划清界线,说起来,即便是姚文起利用我,他对我还是花了很多心思的,可我这不还没给他利用上嘛,也没什么损失。我暂时把钱的问题放一边,接着说我的想法,“其次,面对如此一块肥肉,姚文起没有不想吃的道理,他这么年纪轻轻能发展到今天这地步,虽然有虚肿的成分在,但也不能否则,那是大成就。显而易见,他手头的产业不可能是一五一十全靠自己胼手胝足建立起来的,他的扩展过程必定是弱肉强食的过程。所以我觉得就他谋划设计吞并常万春手头的优良资产这件事本身而言,在商言商,并没有什么错。只能说他眼光准,下手快,手法狠。他对你,我看并不单纯是利用那么纯粹,不排除也有提醒你注意的成分在,因为据我看,常万春出事是迟早的事,你的角色只是推波助澜一下而已,最多导致量变,但改变不了事情的发展轨迹。但是事到如今,这个可能也只有凭我们自己猜测了。我知道我这人滥好心,不过这已是我心中自以为最客观的想法了。齐葛,这话肯定伤你,你可以不表态,我这个局外人的观点谨供你参考。最后,我不相信姚文起嘴里有关你大学时候的坏话,你不是这种人。姚文起单纯因为这句话也该讨打。”

齐葛放下啤酒罐,静静看着我,眼睛中平静如水,没有感激,也没有愤怒,好像我说的这些都与他无关。我说完这些,觉得心中有口郁积之气全然排出,可以重新快快乐乐做人。也不管齐葛回不回答,歉然对齐葛道:“齐葛,我把钥匙留给你,我准备回城,今天我的心情不适合在这儿住过夜。”

不知为什么,齐葛的眼神这下反而有了情绪,不开心地看着我,好像前面种种与我有关似的。过了好半天才说了句:“我也回去,说实话,这种心情,晚上听着海浪还怎么睡得着。我们先把这儿收拾一下,快点动手,天也不早了。”

看着齐葛的不开心,我欲言又止,管闲事到此为止,以后不是他们摆明了告诉我,我再不想管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再一次悲哀地意识到,过去只是过去,靠我的一点脉脉温情是于事无补的。

齐葛帮我一起收拾,楼上铺好的床也随它们了,我没心情。下山找到车就回城。战战兢兢绕了一段乡间小道,好不容易开上国道,忽听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齐葛开口说话:“丁丁,你读大学时候有没有勤工俭学过?”

我不知道齐葛要说什么,只得挑最简单最中性的话来回,刚刚这么一闹,我心里早凉了,再没有以前对兄弟掏心掏肺知无不言的单纯。“没有,爹妈给的钱够用,学校图书馆也够大。”

齐葛似是自言自语地道:“对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书,我也没变,大学里还是喜欢打电动。可是电动游戏升级太快,我的钱包却是很有问题。所以我就给系实验室免费打工,只希望能用用里面的那台苹果机。那时候我已经练到自己编程序自己玩,或者修改别人编的程序来玩,但是那些比起游戏室里的大型游戏还是小儿科,时间久了自己先不耐烦起来。”

齐葛说到这儿的时候顿了顿,我虽然没接口,但是心里却在想,要上街玩电动的话,那他的钞票怎么可能够用,难道后面所谓的偷东西事件是真的吗?报上就有很多打电子游戏打出来的犯罪,归根结底就是一个钱字。

“但是父母给我的钱哪里够这么花,学期还没到头,我就得喝西北风了。所以后来就跟着人倒电影票,火车票也倒过,但是那个风险大,没倒几回就不敢了。因为倒电影票,那时候几乎所有的电影我都看过。也因此认识一些人,这些人恐怕你一辈子都不会遇到。”

我心里暗暗叹口气,齐葛大概就是那时候开始剑走偏锋的吧,那些人必定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一个见不得光的世界。要是那样的话,不知齐葛所谓的融资是怎么回事呢?

“大四的时候,我跟两个最要好的同学一起帮人运走私货,一个至今还是好朋友,另一个现在是仇人。那时候电视机紧俏,尤其是走私来的日本货,但是路上查得很严,他们的货很难往全国运,我们的名校学生证很帮了我们的忙。走一次,就可以打上好几天电动,我的衣食问题基本解决了。本来我准备着大四第二学期收山,想把毕业论文好好写出来混个学位,但其中一个在学生会当生活部长的那个同学不答应,他的意思是读书时候能做就多做点,出了校门分配后就做正经人。我们相持不下,他就把寄来的我们三人的劳务费扣了,因为他知道我们两个用钱大手大脚,此刻正等米下锅,他想借此胁迫我们继续做。我们俩手头拮据,与他吵闹无果,最后没办法,趁他不在时候把属于我们的钱偷出来,当然为以示惩罚,也把属于他的那部分拿了。没想到那小子够狠,竟然去校警那儿把我告发了,一点不怕我牵出他。我要到后来才知道,他确实有恃无恐,因为他告发我的同时,也通知了走私的那帮人,而且还说了他愿意继续走货的誓言,所以当晚就有那帮人找上躲在校外的我,在我腿上插了一刀,要我自己考虑嘴巴不严实的后果。所以我不敢回校,怕被捉去拷问出来些什么,你应知道,拘留所里面犯人收拾犯人是多容易的事。而我又身无分文,就这样扒煤车睡桥洞到了广州。但是我偷窃的罪名因此就背上了。我并不以为走私有多么不堪,但是我讨厌偷窃,虽然后来我找人收拾过那个分配回家的做学生干部的同学,但那有什么用,这个污点恐怕是再也抹不去了。这件事只有有限几个人知道详情,虽然你表示相信我一定不会做这种事,但是我一定要告诉你,我不想你因为这件事而误会我。”

我心里几乎在同时说,怪不得,换谁这么经历一次,以后谁心里还敢存“朋友”俩字?我才稍稍被刺激一下就吃不消了,几乎打定再不管闲事的主意,那么齐葛对姚文起一直有隔阂也是说得通得很,再说他们有利害关系在,齐葛更是得防姚文起三分。唉,人就那么长大了。但是齐葛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为什么他一定要对我解释清楚?我一厢情愿地想,是不是因为他认为我还是他真正的朋友?但我随即就自嘲了一下,这时候还敢再奢谈朋友?这两个古道热肠的字眼在我们之间还没变味走样够?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心疼于齐葛的遭遇,我还是相信他对我说的是真话。心还是软了一大块。

齐葛说完这些就再不说话,我也一时无话可说,因为我知道齐葛需要的不是我说几句谴责那个陷害他的老同学或对他表示同情的话。还好我要开车,不至于太尴尬。但我自己也知道上车时候不顺的一口气此刻有点消减,看天看地似乎也顺眼起来。沉默了很久,才对齐葛道:“问你两件事,你通知常万春用的是你自己的手机吧?会不会因此出问题而牵连你。第二件事是常万春真的走了吗?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相信你的一面之辞?你不要因为与姚文起赌气而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才好。就像你说的你大学时候的事,我听着似乎你最后把什么都自己担着了,你那个至今还比较要好的同学似乎没什么事。这种血气之勇要不得,我认为谁都得为他自己所作所为负责。”

齐葛几乎是立即回答,而且用的又是他一贯沉稳而略略偏慢的声音,“这你放心,第一件事我也考虑到过,所以我没有直接给常万春电话,因为他的手机知道的人多,以后公安肯定会去电信查前此他这个手机究竟收到过谁的电话,要是顺藤摸瓜上来,我不就惨了。所以我给他的BB机打,那个机子是不公开的,我买给他随时联络用的。只要我或者他不说出来,没人知道这个BB机归属,自然别人也不会查到他这个号码上去。”

我当下就情不自禁插了一句:“对了,那时看见你在传呼谁,原来如此,你没事那就好。”

齐葛闻言特意转过头,冲着我微笑,一会儿才道:“第二件事又被姚文起夸大了。出逃是多么重大一件事,出逃就意味着基本放弃发言权,由得别人拿捏了,所以常万春一定会征询其他朋友意见的。而那些以前得他好处过的人,这种大事情面前本来可能是准备袖手一边先看看风向,因为这是上层的政治斗争,没人愿意贸然出手给自己惹麻烦的,没太多牵涉的话一般是不会即时仗义通知常万春。但既然常万春找上门,没有不说的理,除非他们是想自己受贿的事情被常万春曝光,当然还是喜欢他跑掉的。所以我最多是导火线。而常万春即使没有我去通知他,他迟早也会逃走的,他能有今天,只要拷问一下,一定能拎出一串受贿官吏,那些人只有比我更希望他逃跑。这一点上,估计姚文起应该是心知肚明的。他只是借此迁怒,发泄他无法从我这儿得手的怨气。我也想看看他的真面目,果然他还是露出来了,也好,省得我还有一层顾忌。”

我叹了口气,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有一句“那就好”。但是心里却对齐葛最后一句话心生疑虑。齐葛准备对姚文起做什么事?

第 10 章

我不想多管闲事,但闲事自己找上我。第二天姚文起便打电话来约我见面,口气虽然还是淡月清风一般,但是他还能说啥?事实也就这样,我想我想到的应该已是八九不离十,我只怕姚文起见面又有一套对齐葛不利的说辞,而我又反驳不了他,没的自己回家生闷气。接电话时候正到公司看有没传真,手头恰巧有张几天前寄来的邀请函,我便随口说了句自己准备去上海参加一个世界范围的食品机械博览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所以不能赴约云云。姚文起也没有勉强,笑嘻嘻地收线,但我估计他心里是清楚的。

不过我终究不是撒谎的料,放下电话,看着手中的请柬越看越中意,最终决定过去看看。其实,我心里自是明白,我这是在逃避呢。

关上手机,我与其他朋友玩了一晚,都是平时常在一起玩的朋友,前阵子因为过多关注姚齐两人而冷落了他们。但是看着大家一团和气,你好我好,我忽然很煞风景地想到,要是他们之间也有了利益上的关联,他们是不是也会与姚文起和齐葛一样起冲突?忽然之间心灰意懒得很,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兴致,总觉得眼前的热闹如镜花水月,虚幻得很。不过如果没有利益上的关联呢?或许我们能一直就这么玩闹下去吧?为求此生多福安稳,以后找朋友可得长个心眼了,先戴上放大镜看看有没利益瓜葛,有的话,再好的人也得淡淡处之,否则可能总有一天会伤心。

所以昨晚与我一起玩的朋友都说我有心事,瞎猜的结果是我那一段失踪的日子里定是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现在失恋了。所以大家都教育我什么都不如朋友好,以后不许再上演重色轻友的事。我哼哼哈哈地答应着,心里却是惘然,真的是什么都不如朋友好吗?今天我拎着简单行李到小区门口等出租车时,心里还是耿耿于这个问题,直到有一辆车刹车尖叫一声停在我身边,倒是狠狠吓了我一跳,一看,果然又是那个据说是倪葆的人。我认定他这次肯定是故意,所以目灼灼盯着他。

倪葆似乎是不以为意,摇下车窗问我:“你是我那天早上撞上的人吗?没事吧?”

我淡淡道:“托你的福,还活着,不过差点又被吓死。”

倪葆居然还笑得出来,道:“那好 ,没事就好。我急着赶路,回头见。”

我见倪葆开车走掉,心里嘀咕,要每次见面都这么惊险的话,那还是不见的好,否则迟早老命毁在他手上。

虽然我几乎有一半时间是在食品加工企业里面泡着,但是看见展览上面那么多国外先进产品还是馋涎欲滴,原来同一台机器可以通过组装发挥那么多功能,虽然价格贵了点,但是一台顶人家几台用,还是实惠。看到精彩处,忍不住打电话给食品公司的一些客户,介绍他们有时间一定得过来看看才好,真是开眼界长见识。我看的厂也算是多了,这么先进体贴人性化设计的设备还真没见识过。因为我是行内人,展览方的人对我都很客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我拿了桌上花里胡哨的介绍册,人家还拿出压箱的详细产品说明出来给我,知道我是潜在的客户。

不过走了几家后,我看见倪葆居然也在,和一个有点年纪的男子在一起,认真地看着一台设备实样窃窃私语。这才从头到脚看清楚他,长得不错,就是和我一样没品,不,比我还没品,脚上居然穿着白袜配黑鞋,这点常识起码我还是知道的,有资格五十步笑百步。不过看他认真的样子倒没了第一次见面时候花花公子的味道,要是这会儿他说他是倪葆,我会相信,但旧印象先入为主,我心里还是怀疑他不是。

大概是我看得久了一点,倪葆身边的人感觉出来,转头看我一眼,便推倪葆看我。倪葆有点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一见是我,因被打扰差点吊起的眉毛才松弛下来,奇道:“你怎么也会来这儿?早知道我带你过来就是了。”

我微笑,心想,凭你这车技,大路上都会撞人,谁敢坐你的车。怕他热烈邀请我回去搭他顺风车,便扯开话题:“你们准备买这台离心甩水机吗?不会自己做一台。”

倪葆立刻警惕地把我拉到一边,解释道:“不是,我们来开开眼界,什么都看看。”

我笑道:“那这个也不用看,一般做食品的需要的甩水机速度要求都不高,不过是甩干下水洗过的蔬菜,速度高了反而不行,所以对平衡什么的要求没那么精确,自己做的话上面做个桶,下面配只马达,一根皮带传动就是,你看的产品中看不中用。”

倪葆身边的那个年纪大点的人立刻接口道:“你说得有道理,这种平衡要求不高的设备一般都可以自己焊一个,没必要花大价钱买个什么数控的,这种产品估计卖不出去。”

倪葆有点吃惊地看看我,问道:“你是做这个行业的?对其中门道很清楚啊。对了,你手中的资料怎么比我们多那么多?”

我联想到张珊儿说的倪葆所从事的行业,心想,他的名片拿出去,人家是恨不得拿条竹棒子出来请神出门,哪里还会给他们详细的资料,那不是开门揖盗吗?便道:“我做食品行业的,所以人家愿意帮我。”

倪葆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对我道:“可不可以这样,你还是看你的,让我们做你的跟班,给我们偷点师,顺带拿些资料。”

我想他这个办法好,跟着我他们才可以了解到一些产品设计的亮点,我也不拒绝,又与己无害,帮他们就帮他们,反正一样是看。笑道:“行啊,我可以先看食品机械,你们要是有问题也尽管问,不过等下我还要去看计量仪器,你们可以不用管我,走开自己看自己的。”

倪葆问我要了名片,这以后虽然他“小陈长,小陈短”的在我后面跟着,但是这两人气质实在不像跟班,让我感觉威风不起来,只好算是多两个同伴撑腰板。他们跟着我果然得了不少好处,他们自然应该是心知肚明的。一路碰到好几个同行,碍于他们俩跟着,我也不便聊太多,不过参展厂商最喜欢看见我们这种行内碰面的场景,因为这一来就确定了我们的身份,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免技术泄露给他们的同行,但孰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虽然不是专门搞食品机械的人,但胜在我做生意的范围广,看得厂家多,自然对食品机械的了解也比较全面,再说我又是个对进货控制得很严的人,自然对加工工艺了解得很深,设备好在哪里我还是知道的,尤其是在实用性上。如果跟着我的俩人用心学的话,当会学到不少。

后来我去看计量设备的时候他们还是跟着,说是想全面了解食品业,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难道是准备转行吗?不是说他们的五金产品已经在国内小有名气了吗?不过别人的事我不便多问,只得让他们跟。不过后面跟着人,总不如自己随心所欲地看来得爽快,就像逛店似的,我向来喜欢自己一个人找个时间细细地从一楼看到最高,如果是与朋友在一起的话,总得迁就朋友一点,比如以前与张珊儿一起买衣服,总是跟得无聊死。不过好在倪葆他们两个话不多,而且无异议地跟着我走,我自由度还是满大的。

满场跑下出来,倪葆问我哪里去,他送我,我说去虹桥坐飞机回家。倪葆便提出一起坐他的车回去算了,晚上开到哪里算哪里,累了就住下,不累就直接回家。我想怎么可能不累,一天都靠两条腿在展馆里走,本来我是准备下午早点出来去机场的,免得买不到票,为了他们才走完全场。看来还是与倪葆他们一起回去最保险。

但是我实在怕坐这个危险分子的车。也就硬着头皮坐了,好在前面副驾的位置给他那个年纪不小的高工坐了,我正好坐在后面眼不见心不烦。

上车后倪葆就对我说道:“我现在是做五金的,主要是做刀具。但是这个行业进入门槛低,低价竞争很厉害,我想着往食品机械方面发展看看,不知道小陈你以为可不可行?”

我毫不犹豫地就道:“好啊,如今我们食品加工中用的刀具都很不耐用,尤其是做油炸薯块的时候,粗加工车间前面一排人削皮砍红薯,后面一排人紧着磨刀,那些贼亮的不锈钢菜刀简直是不中用,三两下就钝。很多企业不是没想过用德国货,但是价格实在太高,吃不消,还是磨刀的人工便宜呢。你们要是做刀具的话,肯定有市场。”

我一言既出,倪葆一时无话。他那个高工迟疑了一下客气地对我说:“小陈,我们的刀具不是指切菜用的菜刀,或是剪刀什么。不知道你清不清楚金属切削加工,主要是用在那些地方。”

我一听就知道我出丑了,怪不得倪葆不说,这人与其他做企业经营的人应该是差不多,不愿意轻易摘人面子。不过我倒是无所谓,隔行如隔山,他们不也前此对着一台花架子十足的离心甩水机津津有味看上加看吗?我笑道:“呵呵,我想起来了,以前读书时候在校办厂实习听师傅说起过,《材料学》也学到过,可惜全还给老师了。我就跟黑熊掰玉米一样,做一行忘记另一行。”

倪葆终于说话:“小陈你客气了,我们还不是一样,今天要不是跟着你走,不知要走多少弯路,可见隔行如隔山。听今天你与参展商及那些同行的对话,我觉得国内发展国产食品加工机械还是有很大空间的,不过关键是要有内行人士帮助选择产品方向,否则做出那种不实用的甩水机来,只会被同业笑话。小陈,我聘请你做我们公司的顾问行不行?算是帮朋友的忙。不要你坐班,只要你帮我们拿主意就行。薪酬你看多少就多少。”

我也想过倪葆要真踏入这一行的话,如果找个食品业内的百搭做助手,一定事半功倍,但是与他不熟,所以没说。没想到他居然想到我来了,忙道:“这个可不行,我做的是进出口,对食品机械最多是浅尝则止,流于表面,象今天那些刀头的设置什么的问题我就没那么仔细看,还是你们看出来的。谢谢倪总的信任,不过我会帮你物色业内懂行的工程师来帮你的,我不行,差远了,耍耍嘴皮子而已。”

倪葆道:“这些本就是该我们做设备的考虑的事,你说你帮我找个内行人,但是我看即使你帮我们找个很好的工程师来的话,他最多也就知道自己一个单位的设备,碰到的食品加工问题也是有限,眼界想必不够宽,思维局限太大,所以他的想像力不一定够,指导我们做出来的设备未必会给人耳目一新,急欲掏钱购买的感觉。小陈,象你这样看的企业多,接触的问题杂,又会认真钻研的人真是少而又少,老天眷顾我让我那天撞上你,怎么说也是缘分,你说什么都得帮我,否则我只有揣着想法到小区门口候着你上下班了。”

倪葆的口气虽然像是说笑,但是我相信他做得出来,因为接触过的白手起家的人士都是有着坚忍不拔不屈不挠精神的,他未必例外。再说他说的也有理,起码我看见的人中间还很少有象我那样百搭的,不少人都是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过日子,目光很是局限。说实话,我也很想借此实现一些我的想法,觉得那一定很有意思,便对倪葆道:“好吧,只要你们不嫌我的所知只是浮在水面上,我就当帮朋友一回,薪酬再说,看我以后能做出来些什么。既然如此,我们今天就在嘉兴或者桐乡住下吧,明天我带你们去看一个食品公司,做蔬菜加工的,那家规模还可以,设备算是同行内比较高级的了。你们看一下加工工艺,对设备用在哪里,怎么用什么的大致有个了解,回头做起来心里也会有底。”我想,他们要是真的希望做出点什么来的话,一定会对我的建议有兴趣的,正好我也要与那家厂谈点事。

倪葆还没说,他那个高工就连连道:“这是好事,这是好事,我们虽然也看了一些厂家,但不是规模不够,就是没熟悉的人在一边指点,看了也就只知道个大概,看不出我们如果加入这个行业的话,还有什么新产品可以开发,所以才来这个展会。不过现在看来光靠我们外行人发现问题是不可能的,还得有业内人士指点才行,明天小陈你如果陪着我们看的话,我们定会得益不少。”

因为该说的都被高工说了去,所以倪葆没说别的,只是道:“好,我们今天住桐乡去,桐乡的羊肉很不错,我知道一个地方,带你们去看看。”

我闻言笑道:“确实,桐乡的羊肉可能属于湖羊一系的,不像江南大多地方的羊那样肉薄而膻,红烧和羊肉冻都很美味,我也知道一个地方,不知与倪总说的是不是同一家。那家的羊仔汤也是极好。”

我虽然一口一个帮朋友忙,但是心里却是觉得这种有利害关系存在的算不得真朋友,人家也未必当我是朋友,大家照道上规矩办事就是。不过此刻我已经相信眼前这人真的是倪葆。只是奇怪,张珊儿为什么说得他像是炙手可热的样子,看上去除了长得不错,有点身家外,其他似乎没什么特别,尤其是那双白袜子触目惊心。与姚文起和齐葛的气质比起来是有一大段距离的。而且好像也没精明到哪里去,都是与其他江浙一带小企业家差不多味道。

第 11 章

昨晚羊肉吃得非常畅快,我虽然不做羊肉生意,但是行内人经常聚会聊天,耳濡目染,对吃这一项还是非常精通,倪葆带我们去的就是我以前吃的那家店,很不错。未必食不厌精就是美食之道,大只肥羊褪毛洗净,连下水一起入大锅小火炖上一晚,第二天一早只要循香追去,必能吃到上好的羊肉汤,所以对孔夫子那种肉不割不食很是腹诽。

所以我一早放弃宾馆提供的免费早餐,熟门熟路找去菜场附近那家厚黑小店,所谓厚,乃是那家店只要不是食客可以蹭到的地方,都积着厚厚的油灰,当然那些油灰天长日久,黝黑发亮,是为黑也。自有比我早到的人占满店堂角角落落,水泼不进,我又是熟门熟路地搬出放在案板下的竹椅子,坐门口路边捧着火热大碗大快朵颐,不是不豪迈的。因此倪葆电话过来的时候我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先把碗放刚坐着的椅子上,然后才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接听,“你们自己吃饭吧,我已经在吃了,很快就回来。”

倪葆非常好奇地问我:“什么东西这么好吃,值得你一大早舍近求远?”

我想他好像也是喜欢吃羊肉的,应该也不会不喜欢,便笑嘻嘻地推荐道:“这玩意儿只怕只有新疆的馕坑羊排和内蒙的羊蝎子可比,不怕麻烦的话,出宾馆叫辆三轮车,说要吃羊汤,他们就会载你过来,我坐门口等你。”

倪葆连声说“好,你等着,你等着”,便挂了电话。桐乡不大,三轮车代步,很快就到,倪葆下来一见我这吃相先笑,我自己也笑,不由问他:“你同事没来?真可惜了的。我没给你叫,这东西不热乎乎地喝味道要差一半。你自己叫吧。”

倪葆也学着找来一把椅子放我身边,叫了一大海碗来吃,才吃一口就道:“好,与我在山西喝到的一样,可惜山西到处都要给你加上一点醋,羊肉香气都给盖了。还是这个好,只用一些香菜吊味。”

我见他也不拘小节,喜欢得很,便与他解释:“这肉的吃法祖宗好像是在湖州,原来是用石槽炖出来的,不过杭嘉湖本就靠得近,在桐乡吃到这个也不希罕。昨晚我们吃得肉冻一样的羊肉就是这么煮出来的羊肉捞出来切的片,现在你要是喜欢的话也可以来一碟,不过我已经吃不下了。”

倪葆立马很感兴趣地道:“好,既然找到这么好吃的地方,怎么能不来一碟,何况还是最新鲜的。”把大海碗放在椅子上就去买。面对一盘状若冰玉的羊肉,我还是忍不住往倪葆那里讨要两块,可比晚上吃的要好得多。热乎乎一晚下去,要是身边坐的是多年老友的话,我定会起身叫几句痛快痛快,但是在这个半陌生人面前还是免了吧,虽然一起大碗喝汤大片吃肉,让我对倪葆大生好感,但叫我在他面前熟落无拘还是做不到。

不过倪葆涓滴不剩地喝完羊汤,代我叫了几声痛快,还道:“可惜我们高工说昨晚的羊肉已经吃得饱和,没能享受这等美味,这么一餐吃下来,一天都是力气,上山打虎都可以。”

我觉得倪葆说得很有趣,笑道:“是,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两人话语投机,走路回的宾馆,收拾一下直奔我的关系单位。

因为常有大单给这家单位,虽然我把关是严了一点,但那家老总看见我还是很客气,听说我到,早饭都没吃就从家赶了过来,直埋怨我昨晚到的却不通知他叫他作东请客。我把倪葆说成是我邻居兼朋友,说了他们想看看设备的事,那单位老总立刻安排技术部经理陪他们过去车间看,我吩咐经理必得解说得详尽,把设备设置的原因都要讲清楚,听经理答应了这才放心与老总谈事儿。不过谈完我自己的事,还是不放心,跟去在精加工车间找到他们,一边听,一边补充,就当给他们上启蒙课。

中午自然是老总非要请客,但是顾虑到倪葆的高工对羊肉已经过饱和,只好吃海鲜。席间我和老总交流一些产品质量控制上的问题,倪葆他们插不上嘴,只有听的份。就过三巡,我们的话题说到炸薯块上。“去年你们的炸薯块最后卖不上好价,主要是因为上面总有杂质黏附着,我看应该是薯块上面掉下来的碎粒在油里面炸了又炸变成黑粒子粘上去的,今年可不可以把油换勤快点,不要再出这种问题。”

老总委屈地道:“没办法啊,小陈,现在南边海关查得严,棕榈油再没走私货,日本那边炸薯块价格又压得底,再要频繁换油,我还不倒贴?我也想过过滤,但是油温那么高,寻常过滤的东西吃不消,想用市面上最细目的铜丝网,别说滤出的油照样不干净,速度还特别慢,跟不上油锅里面补充的需要。我可是办法都用尽了,你看见同行中有没有谁想出什么好办法没有?”

我也知道这是通行最头痛的问题,不由笑道:“你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有家厂想着最细的钢丝网既然不管用,何不用无纺布,但是渣滓是滤出来了,无纺布的纤维却进去油里了,试验结果,一锅油作废。还有用白色石墨吸附的,最后不得不添加一道沉淀石墨小粒子的设备,又慢又不能保证效果。以前我去日本工厂参观的时候看到他们说的经验还是勤换油。”

倪葆居然插嘴道:“我单位倒是有种产品,采用的是菜籽油加工厂常用的过滤设备,帆布加高速离心机,效果不错,贵公司如果有兴趣的话,一个月后我正好有点事过来嘉兴,可以顺便带设备过来给你们试用,看看效果行不行。”

我听了此话吃惊,倪葆不是说还没起步吗?怎么就说有产品了?但随即清楚,关键问题出在这个一个月上,他可能从我们的对话中看出市场需求看出商机,所以如此这般撒谎与这家食品公司老总套上近乎,以便为他的产品找市场,同时试验他无中生有的,但可能一月后真会出来的设备的有效性。够大胆,不过够魄力,虽是套别人,但也是逼自己,一个月时间可不长,我以前读大学画一张齿轮箱都还画了一天多,别看铁疙瘩一个,里面不知道要计算多少数据。有点替倪葆担心,也想帮他成事,因为这也涉及到我这个介绍人的面子,“倪总什么时候做出的这种设备?价格能不能控制在两万块之内?否则也就一季可用,买的人不会多。”

倪葆若无其事地道:“这是成熟的技术,不过一时没想到可以用在你们这一行,一些榨油厂都在用,方便,高效,干净。放心,贵不了,一个月后我拿来试用一下就知道。”

我的客户老总连声叫好,说道:“现在还没到季节,时间上不急,不过想到纠缠我们这么多年的问题可以解决,还是急着想看到设备,希望倪先生过来嘉兴的时间可以提前。”

不过我终究不放心,挥别客户,上车后就问倪葆:“两万块的设备,一个月时间试制,虽然据我所知这个市场不小,但是你有没必要为自己定下这么紧迫的任务?而且你有无把握?”

倪葆扶着方向盘,踌躇满志地道:“我看过的工厂里面包括几家油脂加工厂,只要把他们的滤油设备拿来具体而微一下,就可以解决你们所说的问题。一样的高温,一样是离心加压过滤,而且一样是食品行业,技术是成熟的。一个月虽然紧了一点,但是市场转瞬即逝,我不得不紧着一把。”

我想这也是道理,对倪葆这种市场意识很是佩服,原来他还不是一点的精明,看来还实干懂行。最佩服这种沉得下去又浮得上来的人,管工厂的必须市场产品都熟悉,否则就象单腿走路,走着费劲。常万春那里的李总亏就亏在沉不下去,产品总是抓不实。“倪总也懂设备研发吗?”

倪葆有丝得意地一笑,道:“多少懂一点,再说工程师们在设计新产品的时候我总得随时跟着,以便跟进选择方案,随时控制产品成本。我们最近刚出一个新品,就是撞你那天早上刚研制出来,我们做了不少通宵。本来想放他们一个大假的,现在看来又得挥鞭上马新设备了。”

我想,怪不得那天撞我时候一脸疲倦,原来不是花天酒地来的,误会他了。对倪葆愈加佩服。这时齐葛电话进来,“丁丁,记得你说过要换大房,我这儿有个朋友在银行工作,手中刚好有批抵债房要出手,我看套型还是不错的,价格也比外面合算,你什么时候有空和我约个时间过去看看,都是现房,比较直观。”

我问他:“产权清不清楚,会不会买了因为债权没理清做不出房产证?”

齐葛笑我:“傻瓜,既然我通知你买,自然是要弄清楚这一点的,而且还不是同一个小区的,很分散,以后物业上面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我替你看了几套好的叫我银行的朋友先别拿给别人看,你最好尽快抽时间吧。”

我不由道:“齐葛,不如你也买一套,省得每天住宾馆,多不方便。”

齐葛道:“丁丁,这话你已经不止劝我一回两回了,我暂时还没有置业打算。”

我也就不多说,想到齐葛说过他最近需要钱,可能手头也紧,还是别多问了,便与齐葛约了时间。

第 12 章

想到张珊儿曾说过想借按揭出台买套小房子安身,便打个电话问张珊儿有没这意思,因为虽然她似乎是与姚文起混在一起,但看姚文起的意思好像没有太准备给张珊儿好处的样子。果然张珊儿答应得很踊跃。我想齐葛不会小气到因为张珊儿与姚文起有瓜葛而不帮这个忙吧?也就没预先通知齐葛。

考虑到倪葆压给他自己的时间很紧,再说我坐在车上也没事,便掏出电话本四处给朋友打电话,了解油炸红薯的具体参数,方便他们以此设计产品。不外是流量、油温等等。而倪葆则是即时与高工一起讨论起大致设计方案,具体名词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好歹我也给出他们几点建议,比如滤清后的油回锅前加温,帆布必须同意换洗之类与工艺有关的建议。

因为有这么热烈的探讨,一路并不无聊,也忽略了倪葆开的快车,虽然过桥时候还是被蹦醒几下。倪葆一手掌控大家的进度,调动车内两人的思维跟着他高速运装,我想这要是在办公室的话,此刻应该已经铺开绘图纸,打出设备草样了。是以倪葆把我送回家,看了眼我住的这幢楼后说了句“离我的房子挺远”,就回公司去继续新产品的设计,我一点不觉得异常,这才像个干实业的,从倪葆身上我看到洋溢的活力。

所以回到家里我也没怎么休息,直接去了公司,处理案头积压下来的工作到半夜。原来人的情绪真的是可以被鼓动的。

齐葛看见张珊儿从我车里出来的时候有点吃惊,看了我两眼,我忙解释道:“珊儿一直想买个小房子安身,所以有这等好事,我就拖她过来看看啦,齐葛,多卖一套不会有事吧?”

齐葛微笑道:“这会有什么事的,再说张珊儿看得中看不中还不知道呢。走吧,先看你的,我这儿也就带了几把大套的钥匙,中午后我再问朋友要几串小套钥匙,丁丁你就忙你自己的去吧,起码睡个觉,不要搞得两个黑眼圈,一付焦头烂额相,好像天下没了你地球就不会转了的样子。”

我笑嘻嘻地答应,张珊儿是个厉害脚色,难道还怕齐葛吃了她不成?

上午果然看中一套,正是齐葛推荐的房子,小区环境很好,看门卫什么的规范而整齐,应该是个不错的小区。房子为顶楼附送阁楼,阁楼倒也马马虎虎,我看中的是它朝西一只足有十平房的大露台,一时我心中冒出无数浪漫想法,一口就定下要这套了。

下午,齐葛把我领到他在银行工作的副行长朋友那儿作了交代,又问他拿了小套的钥匙,他们两个继续看张珊儿的房子。我还是在经过海边那次姚齐两人冲突事件后长了心眼,找个借口先出来打电话问房产交易中心办理房产证需要些什么手续后,才与副行长商谈购买事宜。一手交钱,一手交钥匙,随即拿了资料直奔房产中心,直到所有手续被确认无误,被告知若干天后取证,我一颗心才平静下来。随即便埋怨自己怎么会如此卑鄙,要是被齐葛知道我这么在怀疑他,他不知会多么伤心。但是我也知道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复杂化,可能这是人成长的必然吧。可是我还是内疚,所以驾车接了看完房的张珊儿和齐葛过来请客吃了一顿。很可惜的是,张珊儿没有找到令她中意的房子,不过齐葛安慰她,没有产业就没有拖累,万一有事,逃得了和尚抓不住庙,多好。张珊儿很是同意。我虽然不怎么同意,但是大家都是嘻嘻哈哈开的酒桌上的玩笑,也就没怎么当真。

几天后,房产证土地证一起到手,向齐葛汇报了一下,齐葛笑着夸我办事很迅速,我心里直叫惭愧,那是因为我对不起他,把他想得太坏了才有此速度。

随后便投入装修。市面上的装修公司大多还门面小小,叫人相信不起来,但不托付给他们,除非我停职半年一门心思搞装修。因为这等苦头原先装现在住的房子时候就吃过,那些工匠们几乎有着同样的牛皮糖性格,永远不会准时完成活计,即使时间订得非常宽余,他们总有办法又拖又拉,叫你憋成内伤。鉴于以前的教训,我与装修公司的合同订得很细,扯皮再三才签下大名。这边装修公司进场,那边倪葆给我电话请我去看新产品试车。但是我白天着实太忙,很遗憾地告诉他们我只有晚上八点以后才可以有时间分出来,谁叫我最近以倪葆为榜样,把业务量扩了又扩,自找罪受呢。

倪葆的企业看来已经有点规模,只是限于地盘狭小,即使在晚上也看得出布置紧凑,有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感觉。车间里都亮着灯,机器声隆隆传出,看来企业生意不错,还要通宵干活。自然,新产品试验场地哪里还轮得到正牌儿地方,只得在两个车间之间搭个临时塑料蓬,好在现在天气不冷不热,否则这下面怎么呆人?

倪葆亲自到传达室来接我进去,一路简明扼要介绍一下工厂。到了塑料蓬下我才知道,倪葆居然下令等着我来才可以试车,所以我看得出现场的人看我的眼神有点异常。其实从桐乡回来后,我忙工作忙新房子,忙得没日没夜的,相信倪葆忙新产品开发也是如此,都只有电话联络,而且还是高工与我说的话多,人们可能误会我了。管他,我工作上接触的多是男人,这种异常目光见得多了,都是自动滤过,不当一回事。

高工大致向我介绍了一下工艺流程,随即启动机器。难为他们不知哪里弄来那么多的黑如墨汁的废油,据说是一个油条摊一个油条摊地收来的。我先取出一瓶做对照。

几轮下来,油还是黑得不见底,但是取到玻璃瓶里一看,颜色已经淡了一点,相信应该是已经有杂质滤出,而转筒内的帆布上满是黑污。不过这还不能说明问题。我取出包里面带来的红薯样品拿到水里洗净,叫他们准备一口锅用滤出的油炸。这可为难不了他们,即刻转移战场到食堂就是。炸出来的红薯块颜色不对,不过这也没办法,本来就是陈油。但是即使我用了放大镜,也看不出薯块表面有什么黏附的黑色粒子,看来试验已经成功。等我与身边急切询问“成吗,成吗”的倪葆一说,全场喜形于色,当下“睡觉去,回家睡觉去”的呼声压倒一切,叫人听了哭笑不得。看来倪葆工作起来是个魔鬼。我也忍不住只觉得昏昏欲睡起来,捂住嘴打了个哈欠道:“好,回家睡觉去。睡个安生觉。”话才说完,就见周围人都作鸟兽散,食堂大厅里只余光伶伶三个人。

倪葆可能没注意到身后有个衣着光鲜的女子,伸了伸懒腰道:“小陈,看来这东西应该是成功了,过几天我给它罩上个漂亮点的外壳就可以送去桐乡了,你有兴趣一起去吗?”

我微笑,我要是再陪着他一起去的话,这动机也太明显了,反而叫对方厂家怀疑,这年头遍地都是老狐狸,谁遇事都会三思,做的过了反而落了形迹。“我最近很忙,不过你如果在那儿试验成功了的话,给我个电话,我送个今年炸薯块订单给他们。而且你们也得加油了,怎么在今年作炸薯块之前把产品推广开去。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厂家目录,你派人自己找上去。”我一边说一边看着倪葆身后那个亮丽女子蹑手蹑脚地靠近,一直关注着我们的谈话,神情中有猜忌,有愤怒。我怀疑这是倪葆的女友什么的,估计在吃我的醋。

倪葆可能注意到我的目光看向他身后,也懒懒转头,但还没等他动作,那个女子已经轻俏的扑上来捂住他的眼睛。我见此已经了然,便抽身离开,他们接下来将是一番体己对话,我夹在里面当什么灯泡。但才没走上几步,就听倪葆急着道:“小陈你慢走,我送你回去。”

我回头看到那女子撒娇地缠着倪葆,让他动弹不得,笑道:“你忙,我自己开车来。”便疾步离开。身后传来那女子娇蛮的声音:“我今天总算看中一处好房子了,你赶紧着买下装修,我决定要结婚了。爸爸说我再不结婚就不认我了。”

倪葆说什么,我没听见,他说得很轻。我无端地竟觉得有丝不快,不知是为什么,但我没敢深想,出大门开了车就走,路上接到姚文起的电话,让一起吃宵夜,我破天荒地答应了。自那次在海边姚齐两人撕破脸皮后,我还是第一次答应姚文起的邀约。

没想到到地儿一看,里面有三个人,姚文起和另外一男一女,都差不多年纪,看上去都是有思想的人。我心中不由暗暗加了句:比倪葆的女友有格。但随即驳斥自己管人家那么多干吗。坐姚文起旁边的女子浓眉大眼,英气勃勃,穿着简单而透着考究。姚文起介绍道:“我中学同学陈丁丁,现在从事食品进出口。丁丁,这两位都是我大学同学,我太太苗青,今天难得来一趟,所以叫你过来见见。这位是我公司管钱的主儿,连我的钱他都敢管,叫李想,你看他粗眉大眼一脸凶相。”说完就笑。我看着李想挺好一个人,一团正气,眉目英挺,与姚文起两下里一比较,倒是姚文起眉眼间带了股阴气。

而苗青我一看就觉得是我喜欢的人,口味相投。几乎同时的,我说了句“原来是姚文起太太,我喜欢你的风格”,而苗青则道:“姚文起,我冤枉你,陈丁丁光明磊落,你们之间不会有事。”说完不由两人对视而笑,为互相之间莫名的熟悉感而欣慰。而我至此才明白,我今天被姚文起扯来做了幌子,代张珊儿亮相于苗青面前,消她听多风言风语而产生的猜疑。

第 13 章

菜已点好,我一落座,苗青就道:“好,我们开吃。”我看了心想,姚文起一直喜欢做老大,最爱发号施令,这也是齐葛一直与他拗着来的原因之一,看这个苗青神态中不由自主透出来的大姐大气概,不知生活中会怎么地与姚文起起冲突,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依姚文起的个性,岂会甘心?可怜,虽然他有了今天地位,但还是有得有失,怪不得一直没让我们见他夫人。

姚文起果然没动筷子,笑嘻嘻冲我道:“丁丁,听说你刚买了银行抵债房,好不好?”

我一听来了兴致,这个话题是我最近最爱。笑道:“有,顶楼的,省得总受楼上噪音骚扰。加上阁楼有一百五十平方米,还有个朝北大露台,我准备做个玻璃房。今天装修公司开进去做了一天,我还没去看过,估计是在敲墙。”

姚文起又问了一句:“房产证拿到了吗?那种抵债房一般都是产权不很明晰的。”

我笑道:“我当初的想法与你差不多,不过因为是齐葛推荐的,又放心一点。不过当天就去房产交易中心交验了手续,现在两证已经到手,没问题。全程都是我与齐葛介绍给我的银行副行长交接的,总是签字,规矩得很。”

姚文起与苗青对视了一下,苗青道:“最近国家开放按揭,必定会促进以前买不起房的人加入买房大军。我看这是不是意味着宏观调控的松动?因为房地产业牵一发而动全局,由此将带动钢铁水泥等基础产业的发展。而买房人事后的装修更将带动无数行业兴起。陈丁丁这个时候当机立断买房是正确的,我可以打包票,随着各大银行相继开房按揭,降低按揭门槛,房价将会飞升。”

我听了心想,人家是读MBA的,再加从小受高干家庭耳濡目染,说出来的话果然不一样,高瞻远瞩,胸有乾坤,听了叫人耳目一新。我笑道:“那好,我就把原来的小房子捂着,本来还正想着卖掉呢。

苗青认真地对我道:“你如果手头还有余钱的话,不如再买几套,最近的房价还没上去,比前两年房产泡沫破裂时候的价格还低,应该会有很大上升空间。”

我连忙摇头道:“算了,一个人养两套房子,光是每个月交水电物业费都要烦死我,更别提我这人唧唧歪歪,放心不下这个,放心不下那个的,还是省心一点把钱存银行里算数。”

苗青笑道:“你要怕麻烦,我介绍你一个新概念,叫房屋银行,把你自己暂时不用的房子交出去托管,自己还可以有一笔收入。如果你说的那个银行抵债房还有的话,我倒是想全部吃下,成立一个房屋银行,委托合适的人管理,同时吸收别的有闲置房的业主加入,收租同时等待房屋升值,应该是不错的投资。”

我听了觉得有理,但一时有点接受不了,可能是房屋这件东西太大,托付出去总是会不放心,要是换作什么玩具银行家具银行的,我可能会试试的。见姚文起只是淡淡的没有支持,知道这人表面功夫好,这么淡淡地,就说明他在这一点上与苗青有分歧,但是隐忍着不说。我不便在两夫妻面前过多表态,只得对苗青道:“你如果准备要买的话,我可以介绍你认识那个副行长,本来可以叫我们另一个高中同学齐葛来的。”想到齐葛前一阵匆匆到公司找到我,关上我办公室的门神秘地给我一个BB机号码,说有事叫我用公用电话联系他的BB机,还说常万春的出逃刺激了某些人,现在事情闹得更僵,很多以前与常万春相关的人被叫去问话,所以他想出去避避风头。虽然我很想问问姚文起有关常万春的事,但酒桌上还有他人,万一姚文起拿齐葛说事儿,我难保会拍案而起,搞得大家都不好看,只得忍着不说。

姚文起立刻接口道:“不用齐葛,这个副行长我也很认识,一直搞贷款工作的,不过苗青,最近我刚借了笔款子给保税区一个省级企业周转,利息是百分之二十,要等两个月后才能还,不如你暑假时候过来亲自操作这件事吧?那时候钱也到位了,随你调派。就当是你的暑假实习。”说到后来眉花眼笑的,十足一个会得哄妻子开心的体贴丈夫,但我总觉得假,姚文起说起那个保税区的省级单位就叫我想起张珊儿的单位,想必是天天接触,所以骗老婆时随手拈来一个公司就是这家,未必真的把钱借了给张珊儿的单位,张珊儿一是还没那么大面子,二是没必要拿着情郎的钱为只在里面占了个小位置的公司服务。

苗青大概也是知道怎么回事,但只是若无其事地道:“那也好,等我暑假回来再亲手操作,只怕商机转瞬即逝,那批低价抵债房落入别人手里可惜。”

这期间,这个姚文起的同学兼财政大臣李想一直没说话,估计两夫妻都是他同学,他明知姚文起话中有虚,但怎么说话都会顺得哥情失嫂意,与我一样还不如不说。再说即使换我这外人来看,姚文起做的事业都是一本万利的大事,未必看得上买房子等它增值这等微末小利,这种事情李想应该最清楚,他当然知道孰是孰非。

姚文起见夫人苗青不再纠缠此事,立刻转换话题对我道:“丁丁,齐葛是不是躲出去了?”

我反感姚文起的话,淡淡地道:“齐葛与我打个招呼,说去南边看一个故人,不过如果你觉得与那个副行长还不是很熟,需要齐葛做中间人的话,可以告诉我,他与我有联系。”

听我这么说话,李想看了我一眼,可能觉得我太过分了吧。不过姚文起不以为忤,还是笑嘻嘻地道:“丁丁你一贯只帮着齐葛说话,我也不过是问候齐葛一下。他没事,只是麻烦有点多,给叫进去问话不是好玩的事。怪就怪他跟错常万春,以前我拉他他还不肯来,现在你看。你说常万春逃出去也就逃出去了,我们国家一般不会大兴干戈去国外抓一个人,何况他很容易把自己的事与政治挂上钩,只要他在国外老老实实呆着,没人会去为难他。偏偏他这人霸王做惯了,咽不下心头这口气,非要打电话回来给那个主抓这件事的领导,威胁人家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的,于是这边也火上了,开始大力清算常万春的过往种种。前不久刚宣布说村集体资产用银行贷款转让给常万春的手续非法,派了两个乡镇干部驻进去接手。所以齐葛这点小聪明还是对的,避出去一阵,本就与他无关的事,没必要掺和。”

我心里说着果然如此,又暗自说了一句这还像人话。但还没等我说话,苗青就道:“你说的那位领导做人过分了一点,人逼急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何况常万春还在国外的,开个新闻发布会说大陆政府如何迫害农民企业家,并列出他威胁的证据,就会叫那个领导吃不了兜着走。”

我觉得苗青讲得有理。有句老话不是说吗,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人要是逼急了真的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何况那个姚文起嘴里说的领导正割着常万春心头之肉――拿他的公司开刀。

不想姚文起却是笑道:“做到他这个位置,寻常些许从下面冒出来的小事动摇不了他,都有人护着呢,除非是上面有谁要弄他。但是常万春能说动那些上头与那个领导作对的人吗?我看难。此刻正轰轰烈烈查究常万春行贿政府机关领导们的事,谁愿意这个时候背个可能受贿者的黑锅帮常万春说话,以至给双规一下影响前途的?我看常万春现在陪小心还来得及。”

苗青一声冷笑,道:“那个人最近风头太劲,得罪了多少人。他搞常万春就是让支持常万春的原省长下不了台,而且他还想彻查常万春行贿,以此积累常万春的罪孽,但殊不知他这又是得罪一大批官员。现在谁在上面没个把后台的?没后台那种可以受贿的好位置怎么坐得稳?我还是这句话,做事不要过分,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一个个都不是善类。”

见他们两夫妻吵得剑拔弩张,我看着如坐针毡,想来李想也是。本来这话我就插不上嘴,再加上他们两个也是没用真名说出那个领导是谁,显然是不愿意我们知道太多。但是他们两个又似乎辩上了劲,越说越多,叫我们两个听的人好生为难。

不想姚文起此刻却是展颜一笑,道:“呵呵,这个我倒是没想到,还是你考虑得周到。看来这事也折腾不了多长时间。”

苗青大概也觉得自己过急了一点,不好意思地道:“你说得也对,做到那个领导这种级别的人,寻常折腾是没用的,所以这个时间也短不了。”

我私心里都有点替姚文起不值,大好男儿,要正经是爱妻子而惟命是从那也罢了,偏偏谁都知道他让着苗青的原因只是因为苗青来头太大,是他的靠山。其实苗青倒也未必非要占上风的意思,只是大概因为娇纵惯了,一时刹不住车,我看她收蓬也是很快的,可见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姚文起那么退让就叫人觉得没味道了,姿态首先是难看。

而从头至尾,李想一声没吭,只是管自己吃菜,这种话不多的人真是难得,尤其是年轻人。连我都吃惊地拿眼睛时时在这两夫妻之间瞟呢,而李想则是什么表示都没有。姚文起还是知人善任的,这种稳重人做财务主管那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