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蕙嗯了一声:“我会学些药材的知识,看些书。”

姜济显笑:“孺子可教也。”

他在小辈面前很是亲和,便是姜辞有事请教,他也是很有耐心的。

故而,姜蕙觉得,便是当年何夫人在母亲面前不曾说出实情,她也不相信自己的二叔会参与谋反。

她去书房找了些关于医药的书,经过园子见姜瑜,姜琼,还有姜秀都在,三个人不知道说什么,姜瑜很是羞恼。

看到姜蕙来了,姜琼笑道:“阿蕙,你又得叫大忙人了,看完铺子又是看书。”

姜蕙心想,她忙的事情可多呢,为了保命,太不容易了!

她叹口气,坐下来,正好歇息会儿,问她们:“在说什么呢,看把堂姐羞的,难不成又有人来提亲了?”

这两日提亲的人好像撞在一起,来了一个又一个,大概姜瑜也是年纪到了,父亲是宋州的父母官,她为人又不错,长得大方端庄,自是贤妻良母首选的。

姜琼笑道:“可不是,母亲挑的眼睛都花了,我问姐姐喜欢哪一个,她偏不说。”

姜瑜懒得理她们,转头去看花。

姜秀上下打量姜蕙一眼,奇怪道:“阿蕙,你长得这样好看,怎得没人来提亲?”

她是羡慕死这个侄女儿的脸了。

要她长成这样,寻个什么样的夫婿没有?

二人只相差两岁,一个挑的眼睛花,一个没人提亲,说起来,真是有些叫人伤感,姜蕙道:“怎么办呢,姑姑,要不你给我寻一个?”

姜琼噗嗤笑起来。

姜瑜也忍不住笑,本是叫人难堪的话,结果姜蕙偏能拿来开玩笑。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个堂妹,心道阿蕙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

姜秀嘴角一抽:“我自己还没着落呢,给你找什么?”

“那就算了,以后嫁不出去,与姑姑为伴好了。”姜蕙很有自知之明,虽然她能引得男人注意,可自己这家世,想要嫁与名门世家的公子,那是白日做梦。

幸好她这辈子也不看重这些,只要家人都平安,便满足了,当然,有个真心喜欢的人最好不过。

她说的会儿话,便回去看书了。

这几日甚是刻苦,很快就翻完了一本《开宝草经》,她学得不少知识,这日又在看《普救方》,金桂过来道:“姑娘,何家刚刚送了请帖,请四位姑娘下午去做客,说是两位何姑娘觉得冷清,想热闹热闹。”

姜蕙猛地把书放了下来。

她记得上回姜琼说的,何夫人很是清高看不起人,根本不会请她们去府上,那么今日此举,是为她了?

难道是想动手不成?

是了,当年她们一家在鄠县,不曾来宋州,虽然何夫人一早知道,可却迟迟未动手,如今他们来宋州了,想必她另有计划。

可何家是何夫人的地方,如此突然,她不会去送死。

姜蕙捂住脑袋:“忽然难受的很,许是书看多了,头晕眼花,我不去了。”

金桂忙道:“可要请大夫?”

“好。”

不请像是假的,总归开了药,她不吃就是,回到房里,她立时叫金桂把宝儿带来。

听说她病了,姜瑜,姜琼连忙来瞧她。

“也没什么,大概累到了,要不你们也别去了,留在这儿陪我!”姜蕙也不愿意她们去。

姜瑜笑道:“胡说什么,那是何夫人派的帖子,你如今病了,咱们也不去,阿娘肯定不准的,我看就留宝儿陪着你罢。”

二人说得会儿就走了。

姜蕙心想,何夫人要对付的是他们一家,如今她不去,何夫人定然不会如何。

她饶是这么想,一下午也是心神不宁,梁氏来看她,她怕露出马脚,拉着宝儿躲在被子里睡觉,直到姜瑜,姜琼回来,才松口气,问道:“都做什么了?”

姜琼撇撇嘴:“还能如何呀,很没意思,就在园子里看看花。”

“哦?何夫人没问起我与宝儿?”

“不曾,应是去时便知了,何夫人都没有露面呢。”

姜蕙见她们安然,已是足够,但也意识到,这事儿不能拖了。

虽然她不想如此,可世间事,有时候是没有选择的。

面对权高势重的对手,当你无一所有时,能做的也只有利用。

利用人的心。

过得几日,她谁也不曾说,自个儿戴了个帽儿出门,门房见她一人,奇怪道:“二姑娘今儿不带丫环了?”

“去去就回的,你也知道我要开药铺罢?我就去对面那铺子看一下就回来了。”

门房没拦着。

说起来,姜家到底是地主出身,便是再学着那些世家名门,总也是差一些,规矩有,可各处都有疏漏。

姜蕙又是大房的姑娘,那些下人本来也不看重,出去就出去了。

她一路往东而行,走到布政使衙门时,停下了脚步。

看看日头,快是到傍晚了。

这时辰,是要散班的时候。

她等在那里。

耳边渐渐听到声音,抬头看去,只见都是衙役,纷纷而出,再后来,各色小吏,她奇怪,怎得还不来。

最后,像是人都走空了,一下子门前冷冷清清。

莫非这人不曾来办公?

她差点要回去,可就在这时,一人从里头走出来。

身穿绯红色的官服,头戴乌纱,面目冷峻,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势,姜蕙暗道,这定是何大人何绪阳了,她低头走过去,像是不曾好好看路,往他身上一撞。

可,没有撞到。

何绪阳让了一让。

姜蕙咬牙,脚一崴,人摔下来,袖中落出一物,于地上徐徐展开。

此乃一幅画。

第15章

画上一女子半边脸美如天仙,另外一边,则被芙蓉花挡住了,因这花,带了几分神秘,叫人忍不住就想一见她全貌。

何绪阳看到画,心头一震,弯腰捡起来,冷声问道:“你从何得来?”

不是问谁,不是问这是何人,竟然问从何得来。

姜蕙戴着帽儿,说道:“这是我娘亲。”

“什么?”何绪阳皱眉,半响之后道,“这不可能。”

姜蕙道:“如何不可能,这就是我娘亲,我是宋州知府的侄女儿,岂会与你胡说?不信你去我家中一瞧。”

何绪阳盯着她:“你摘下帽儿。”

“这不行。”姜蕙摇头,“我阿娘叮嘱,不能随意摘帽的,你把画还给我,我画了这画原是讨我阿娘欢心,拿起叫人裱起来的。”

她手伸出来。

肌肤雪白如玉。

何绪阳瞧得一眼,心里咚得一跳,这肤色倒真像她!

他把画还给她。

姜蕙拿着就走了。

何绪阳回头问随从张同:“这姜姑娘你可知道?”

张同道:“大人,早前就传闻姜家有个极漂亮的姑娘,才来宋州,不过是大房的,想来便是这位姑娘。”

“她母亲的事,你去查查。”

张同应了一声。

他从小就服侍何绪阳的,哪里不知道何府那点事,刚才那画上画的乃是何绪阳的爱妾梁婉儿。

二十年前魏国被越国灭国,好些魏女被当做赏赐赏于众官员,这梁婉儿就是其中之一,何绪阳极是喜欢她,只有次离家数月,回来时得知噩耗,梁婉儿死于一场大火。

事隔十几年,自是不曾想到会再听到她的消息。

而且,还是旁人的母亲了!

何绪阳闭了闭眼睛,说道:“这事儿切莫让旁人知晓。”

这旁人,自然是指何夫人。

张同又答应一声。

姜蕙返回原路。

一到屋里,不止被老太太,还被胡氏说,梁氏本也是要说她几句,可见她低着头,很是诚恳的认错也就罢了。

众人用过饭,姜蕙拉着梁氏去她那儿,把那幅画拿出来给她看:“阿娘,这是我画的,送给你。”

梁氏眉开眼笑:“这是我?阿蕙,你把为娘画的太好看了,都不像,为娘哪有这样年轻。”

“哪里,娘比画上还好看呢!”姜蕙道,“这画我本来出去要裱一下的,结果路上遇到一人,看得这画,很是惊讶,非得问我从何得的,还想看我的脸。”

梁氏脸色一沉:“何人问你?”

“我也不知,是在布政使门口遇到的,兴许是何大人,好像叫何,何绪阳?”

“何…”梁氏嘴唇张了张,竟是说不出话。

天大地大,她总以为遇不上,故而这次姜济达相劝,她才会来宋州,也觉着自己不出门,总不会有什么。

毕竟已经是那么久的事情了。

可谁想到,仍是逃不过。

因为紧张,她浑身竟有些颤抖。

看她这般模样,姜蕙暗叹一声。

便是躲在鄠县,又如何?阿娘啊,你永远也不知,有些人,便是躲到天涯海角都是没用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躲?

现在该是面对的时候了!

“阿娘?”姜蕙握住她的手,“那人可是认识阿娘?”

“阿蕙。”梁氏不知如何说。

她本是魏国官宦之女,本也该像寻常人那样成亲生子,可命运如此残酷,魏国被灭国,她沦落为妾侍。

唯一叫她觉得安慰的,大概便是何绪阳的温柔。

只可惜,他是有妻子的。

梁氏深呼吸了几口气,往事不堪回事,假使可以重来,她宁愿脸上有两块疤痕,也不愿有这等经历。

她只愿安安宁宁,平平静静的过完一生。

可现在,怎么办呢?

她已经来了宋州,不可能因为何绪阳就回去,更何况,便是回去,他既然知道她,定也是无用的。

或许…

她低头看看女儿,手慢慢握紧了,也许该说个一清二楚?

可想到面对他,她又有些无措。

十几年了啊,也不知见到,该说些什么?

她微微叹了一声,想这么多,兴许他见到画惊讶罢了,未必会寻来。

这样最是好了。

她强作冷静,与姜蕙说得几句,便回去了。

结果早上起来脸色很差,姜蕙见到梁氏又忍不住愧疚,可不这样做,将来何夫人仍是要出招的,她成功了,他们姜家则死无葬身之地。

她很关切的叫梁氏多多歇息。

老太太也瞧了梁氏一眼,问道:“可是厨房的事情多?”

“不是。”梁氏忙道,“只没睡好。”

“哦,那你就再去睡会儿,别撑着。”

几人正说着,胡氏进来道:“难怪我说相公这几日不对头呢,阿娘,你当是什么,原是周王与周王妃要来宋州!”

周王住在开封府,开封府统领整个省的,这周王甚得皇上信赖,常来周边巡察,光是被他弹劾掉的官员都不知有多少。

老太太并不知这些,只奇怪道:“怎么,周王来很了不得?”

“周王是皇上的弟弟,自是了不得。”

“这我知道,我是说为何周王来,老二就不对头?”

胡氏也是一知半解:“兴许是怕招待不好,毕竟是亲王,不易得罪。”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甚是轻松,姜蕙却是浑身紧张,算算时间,离周王谋反也不过才半年多了。

莫非这是个预兆?

这些亲王啊,真是闲的功夫多,好日子过多了,无事儿就谋反,印象里,他也不过才月余就被伏诛。

他死了了事,结果却给了别人机会陷害姜家。

对于这个周王,姜蕙也是厌恶的很。

老太太还在说:“既是如此,那得提早些准备,这周王与周王妃喜欢什么,得找人问问,不能出了差错。”

“这些倒不用咱们担心。”胡氏笑道,“周王来,多数也是何大人接待,老爷只是陪着罢了,不用太过费心的。”

听到何大人三个字,梁氏脸色又是一变。

昨儿得知他,她做了好些梦,这些梦,原是许久都不曾做的。

如今一股脑的涌入,像是把半生都重新走了一遍。

醒来时,恍若隔世。

姜蕙见梁氏这般,拉着她出去:“阿娘,您快些去睡罢,我瞧着都心疼,要不我陪你一块儿睡?”

梁氏笑道:“你才起来的又睡什么?去忙你的罢,不是拿了好些书在看。”

姜蕙有心叫她轻松些,打趣道:“娘对我开药铺当真没什么不愿的?哥哥还生怕我嫁不出去呢。”

“开药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梁氏伸手拢一拢她的头发,满眼温柔,那是她放在手心里疼的女儿,可女人在这世上多么艰难,勿论是抛头露面,自力更生还是依仗一个男人,总是不易的。

她希望女儿可以坚强些,这坚强便是靠着自己。

“阿蕙,你只要有这份心,好好行商,为娘自不会担心你,不过你也要小心些,凡事多向你二叔请教,与你爹爹,阿辞商量。至于嫁人的事情,咱们阿蕙这般好,自然会有人喜欢的,勿论家世,人好便行了。”

姜蕙满心高兴,母亲真好,明白她的心。

她抱住梁氏舍不得放手。

梁氏笑骂一句:“又跟小孩子似的了。”

“就是小孩子。”姜蕙撒娇,“在阿娘面前,一直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