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着脸,眼眸微微睁大,像是从未想到他会出现。

穆戎嘴角翘起:“你果然还在,倒真听话。”

姜蕙的眉头一挑。

听话?

只是没寻到机会而已,谁要听他的话?

不过罢了,看在他的身份不与他计较。

她问道:“穆公子,你来的时候,外面守卫可多?”

“暂时去了别处,你随我走。”

他带她一路绕开侍卫,从左门出去,走到狭窄的一条通道上。

姜蕙眼见出得行府,松了口气。

穆戎道:“还有一段路,你走出去,便可回家。”

姜蕙听着有些诧异,好似他这程专是为寻她而来。

可她虽谈不上了解穆戎十分,五分总是有的,他绝不是一个愿意在别人身上浪费时间的人。

尤其是没用的人。

比如她。

她对穆戎可是没有半分好处。

那是怎么回事?

她一头雾水,跟在他身后,离着三尺左右的距离。

这距离,不远也不近。

通道里此刻一人也无,静悄悄的,只听到彼此的脚步声。

日光把二人的影子照得缠在一起。

姜蕙忽地想起,上辈子,他也会与她那样在林中散步,一前一后,他总是离得有些远,她那时初初喜欢上他,有次大胆上去牵了他的手。

他并不曾呵斥。

那次,她极是欢喜,憧憬了太多的事情。

傻的有些可怜。

她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到现在都觉得傻,他这种身份,岂会真心喜欢她?也不知那时自己如何想的。

兴许是因他长得俊?

这样一张脸,也确实惊艳,只看久了也不过如此。

后来还越看越讨厌。

她嘴角儿撇了撇,看到地上有块石头,恨不得踢了起来,狠狠砸他一下才好。

谁料这时穆戎忽然转过身。

她吓一跳,脸色有些僵。

穆戎凝视她一眼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又是命令的口气。

姜蕙皱着眉头过去:“何事?”

“关于周王,可是你二叔提醒你的?”

他总觉得,姜蕙不可能注意到这些情况,这等年纪的姑娘家,就算再怎么聪明,多数都在想着如何嫁个好夫婿,哪里会如此敏锐。

姜蕙真想翻个白眼,但是她很老实的道:“是二婶说二叔因周王与周王妃要来,很有些心思,故而我才会留心的。”

那也极是聪明了,穆戎道:“你做得不错。”

姜蕙的手在袖中捏了捏:“其实我也有一事好奇,穆公子躲在行府,可是穆老爷的交代?哦,或是蒋夫子?”

穆戎一怔,随即板脸道:“这与姑娘无关。”

无关最好了,姜蕙心想,她还不想与他有关呢,便打算告辞。

岂料穆戎又肃声道:“今日姑娘见过我一事,绝不可透露。”

姜蕙脚步一顿。

她就知道!

他原不过是为告诫这事儿,怕她说出来,哪里是真心寻她呢。

姜蕙语气忍不住就有些嘲讽:“看来穆公子有不可告人之秘密,不过穆公子放心,小女子向来慎言。”

她抬脚就走。

胳膊处却一热,他的手已经握上来。

“我专程救你出来,你不说一句谢谢?”

这力道拉得她往侧直跌,背靠到墙才稳住,好不容易立直,却发现他近在咫尺,高大的身子挡去了光,在她脸上投下黑影。

一股压迫感席卷而来。

姜蕙伸手就去推他。

只碰到他胸膛,一下又好像被烫到了一般收回来。

她斥道:“你还不是怕我说出去吗?”

本是责备的话,可由这声音说来,竟是带了几分娇嗔。

穆戎垂眸见她脸颊飞红,忽地哑然失笑。

原是怪他不是真心救她。

看他还笑了,姜蕙一时怔住。

寻常他冷冷清清,不轻易发笑,可一旦笑了,嘴角轻轻翘起,温柔,又有些甜蜜之感,叫人瞧一眼,就能陷进去。

她扭过头不看他,咬着牙道:“穆公子,你要句谢谢,那我就谢谢你!”

她这样侧着头,半边脸立时露在了他眼前。

小巧的鼻子越发显得高挺,睫毛弯弯,轻轻发颤,那红唇即便是在生气,可也翘着,带着迷人的弧度,勾的人想一亲芳泽。

他微微低下头来。

感觉到他的气息,姜蕙身子一下绷紧,猛地把手压在了嘴唇上,眼睛瞪得老大,发出模糊的声音:“你,你…”

看她真被吓到了,穆戎往后退了一步:“可瞧见了,若你说出去,我不饶你。”

什么?

拿这个做恐吓?

姜蕙跟看鬼一样看他。

她从他身边,好像一只兔子逃离猛兽般,快速的跑了出去。

穆戎看着,忍不住又笑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差一点。

倒不知真的亲下去,会是何种滋味。

他驻足片刻,转身走了。

姜蕙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姜府。

门房见到他,欢喜道:“二姑娘,你总算回来了,老爷子,老太太可担心坏了。”

“我这就进去见你们,还有二叔那儿,你去行府说一声,说我已经到家,是从另外一条路走的。”

门房立时就去了。

梁氏听说这事儿,急得都在掉眼泪,看到姜蕙,几步上来就抱住她:“阿蕙,你没事吧,你到底去哪儿了?”

姜蕙道:“路上遇到盗匪,我找了地方躲起来,后来一直不敢出来。”

“哎,你这丫头啊,快些去给祖父祖母,你二婶道歉,害得一家子都在为你担心呢,以后你得谨慎些。”

姜蕙忙去道歉。

众人倒也没说什么,只老太太道:“你好好的寻你二叔作甚?”

原来金桂银桂被一问,吓得全都说出来了。

姜蕙一时不知如何答。

正好姜济显回来,听到这话,把姜蕙叫到书房。

姜蕙笑道:“谢谢二叔派人寻我,麻烦二叔了。”

姜济显面色却很是严肃,说道:“金贵银桂没说谎的话,那你真是来找我?是为何事?”

那时女眷都在听戏,唯有姜蕙做出了这种举动,他如何不奇怪。

姜蕙也不隐瞒,把来龙去脉说了一下,只隐去遇到穆戎一事:“我本是想告知二叔这事儿,后来藏在岩桂树里,却再也出不来,还是等到护卫少一些了,我才寻到旁的路出行府。”

姜济显大为惊讶,他不得不又审视了姜蕙一眼。

要知道,周王与周王妃这次计划缜密,若是毫不知晓端倪的人,根本也不会发现,可这侄女儿竟能看出。

这等聪明,实在叫他出乎意料。

“阿蕙,你这样很好,只做事不够谨慎,幸好不曾被侍卫发现,不然可是得不偿失,你以后再遇到此事,定是要三思而行。”

姜蕙道:“我必会记得二叔的话。”她顿一顿,斟酌言辞,“那盗匪真是周王派的,他是有何意图呢?”

“自是为将来打算。”姜济显抚一抚下颌,“幸好前几日我得了一封密信,暗中调派了人手,不然只怕难逃一劫。”

“前几日?”姜蕙吃了一惊。

姜济显摆摆手:“你既然安然无恙,二叔便放心了,先出去罢。”

到底是个姑娘家,他不可能真把朝廷上的事拿来与她说。

姜蕙不免失望,暗道,原来前几日二叔就知道了,那不是有惊无险?她也变成多此一举了?

那送密信的到底是谁?

是穆戎不成?

可他既然知道有事发生,躲在王府是看好戏吗?

姜蕙头疼,想起他刚才对自己做的事儿,又很是恼火。

本来以为二十四岁的穆戎便很是叫人讨厌了,谁想到十八岁的穆戎更加混帐!

她回到屋里,洗了个澡,便去歇息。

这一觉直睡到下午,醒来时看到宝儿,手里拿着个小碗在吃东西,她低头一看,是炙虾仁。

新鲜的虾仁用姜水泡过,熟脂油里一滚,在铁丝网上烘烤,味道鲜香无比。

姜蕙醒了,正肚子饿,央求道:“宝儿,宝儿,快夹个给我吃。”

宝儿给她一块。

姜蕙吃了眉开眼笑,起身穿衣。

二人一同出来。

姜琼见了虾仁,也要吃。

姜瑜皱眉:“宝儿还小,正是容易饿呢,时不时吃些,你们这都跟她抢?亏得宝儿乖,都让给你们。”

姜琼哈哈笑起来:“是了是了,你最疼宝儿,咱们不吃了。”又一拉姜蕙,“今儿虚惊一场,差点以为你被抓了去做压寨夫人,咱们不如出去玩玩?”

“玩什么呀,外面正是乱,还在抓盗匪。”姜瑜对这个妹妹也是头疼。

此时金桂上来道:“姑娘,外面有个公子说要见你。”

姜蕙一愣:“谁?”

“说是姓宁。”

姜瑜跟姜琼二人好奇的看过来。

宁温!

姜蕙一下子站了起来:“走。”

姜瑜拦住她:“阿蕙,你不记得被祖母说了,如何还能出去随便见公子呢?”

“此事事关重大,我非见不可,你们可替我保密了,这是关乎我药铺兴旺的大事!”姜蕙极其兴奋,拔脚就出去了。

第18章

宁温正等在外面。

许久不见动静,他本想转身走了,谁料身后一声轻呼:“宁大夫。”

他回过头,见不远处立着一位姑娘。

像是瞬间夺去了周围所有的颜色,她独自鲜亮的落入他眼里。

宁温有些不敢相信。

上次盛意邀请他的姑娘,竟是那样漂亮的一个人。

“你,是姜二姑娘姜蕙?”他迟疑。

“是啊,是我。”姜蕙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我是从后门出来的,我家人并不知晓,别让人看见。”

她率直开朗,宁温回想起那日她的表现,轻轻一笑,确实是她。

他走过去问:“你的铺子开了吗?”

姜蕙笑起来:“莫非宁大夫已经离开回春堂了?”

“是,今日行府出事,官兵略有死伤,来回春堂寻大夫,我与掌柜一语不合,索性走了。”平日里对他挑三拣四,临到事情,却想叫他去承担。

他又不是卖与回春堂的,要不是为马大夫的独门针灸,他何必忍辱负重。

只是,何去何从一时犹疑,此时他想到了姜蕙,对她甚是好奇,这便来姜府了。

姜蕙暗道不好:“我药铺还未开成呢,不知宁大夫可否等上一等?”

“是何处有问题?”宁温问,“姑娘上回请我,可是过了一阵子了。”

“我怕开了亏钱,正在看书呢。”

宁温哈哈笑起来:“你姜家有知府大人的名头,何愁无人来买?更何况,买卖药材又不是难事。”

他说得很轻易,像是颇有经验,姜蕙心中一动,询问:“莫非宁大夫对此甚是了解?”

他不曾回答,只建议,“你可询问姜大人在何处进药材便是。”

“我问过了,陵县西大街张计的药材,可是?”

“既然知道,为何…”宁温抱歉,“姑娘若还要等阵子,只怕宁某得另寻他处。”

这桩事情眼看要谈不成,姜蕙想了一想道:“宁大夫,若是我的药铺开了,必不会亏待于你,你若去了旁的铺子,便是早上十天八天,以后时间可长的很呢。”

见她竭力挽留,宁温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

他沉默不语,姜蕙脸忽的红了,忙道:“宁大夫莫误会。”

“误会什么?”宁温好笑,“既然姑娘如此诚恳,宁某就再等上几日,不过宁某劝姑娘早些把铺子开了,回春堂只怕撑不了多久。姑娘还能请了那几位名医过来,想来看在知府大人的面上,他们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