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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越道:“阁下还是早做决断,去晚了或许就见不到令弟了。”

吐蕃大皇子气得双眼鼓起,半晌方咬咬牙道:“行,在下便帮贵国这个忙。”

尉迟越脸一沉:“若阁下仍旧觉得这是施恩于敝国,那便不劳大驾了。”

吐蕃大皇子本来想趁机挽回一点损失,谁知道这燕国太子半分也不松口,真是奸猾可恨之极。

转念想起那犯上作乱的弟弟古日勒,他只得按捺住怒火,点点头:“在下不敢挟恩。”

尉迟越这才缓颊:“阁下借道平叛,在下自要尽地主之谊,与阁下这个方便。”

吐蕃大皇子黑着张脸,默然地拱了拱手,便即告辞离开。若是再呆下去,他恐怕要把肺气炸了。

第114章 守城

“援军”抵达灵州,当日便杀了敌军一员大将,城中守军士气大振。

周洵接过守军指挥权,马不停蹄地点兵部署,直忙到中夜。

翌日清晨,城外突骑施人开始攻城,周洵命弓弩手、投石手在城垛后就位,下令打开城门,亲自率一队人马出城,借着羊马墙的掩护与敌军交战。

突骑施骑兵擅冲杀,但在城下方寸之地,骑兵却没了优势。

而周洵的人马则由陌刀手、弓弩手、马军、奇兵和跳荡构成,弓弩手占据高处,以城墙为掩护,用箭雨招呼试图越过羊马墙的敌军,紧接手持陌刀、身披重甲的步军组成刀阵。

镔铁打成的陌刀锋锐无匹,可轻易斩断马腿与人骨,小小瓮城中,人的哀嚎和马的嘶鸣响彻云霄。

沈宜秋与谢刺史站在城楼上观战。

周洵与麾下将士背城而战,像一柄不断旋转的利刃,将一队队突骑施兵马绞成一堆血肉,把城门生生变成了鬼门关。

沈宜秋只见血肉横飞,无数人马仆倒在地,堆成尸山血海,而后面的人则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进攻。

她仿佛置身于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她的双耳被战鼓、嘶吼和嚎叫震得嗡嗡作响,厮杀声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

鲜血在城下流淌、汇聚,犹如溪流汇聚成汪洋,慢慢将蔚蓝的晴空映成了血红的颜色——太阳落山了。

突骑施人的攻势陡然迅猛,守军则如铜墙铁壁,寸步不退。

约莫一刻钟的猛攻之后,敌军忽然像落潮一般逐渐退去。

钲声响起,大燕守军亦收兵退回城中。

城内守军和百姓爆发出阵阵欢呼声。

城墙上的将士们看着城下堆积如山的敌军尸首,个个振奋不已,灵州城被围多日,直到今日,才算打了一像样的守城战。

沈宜秋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在城墙上站了一日,双腿已差不多失去了知觉。

经此一役,她终于明白周洵为何能以弱冠之年统领数万禁军。他将杀戮变成一种精巧高妙的技艺,分明是炼狱般的情形,在不寒而栗之中夹杂着一丝诡异的赏心悦目。

周洵披了一身的血登上城楼,步履有些沉重,手中的偃月刀拖在地上,刀尖蹭着砖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与敌军交战一日,中间只退回城中两次稍事休整,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

谢刺史快步迎上前去:“周将军不愧是我大燕名将,牛刀小试便获大捷。谢某即刻命人宰羊,出库中藏酒,以酬营中众将士!”慷慨之情溢于言表。

周洵摇了摇头:“多谢使君美意,不过美酒还是留待解围之日再品尝吧。”

谢刺史连连点头:“周将军所言甚是,骄兵必败,是谢某得意忘形了。”

不多时,周洵麾下的押官来禀,道这一战的死伤人数已计算出来,守军阵亡一百余人,伤者三百余人。估计敌军死伤人数过万。

谢刺史方才还告诫自己要戒骄戒躁,听了这数字也是难掩喜色。

周洵居高临下望了望城下敌军死伤和撤退的情况,脸色越发凝重,仿佛他今日打的不是一场胜仗。

沈宜秋走过去问道:“周将军有何顾虑?可是突骑施人有异动?”

若是换了以往,周洵鏖战一日,定然不耐烦与个妇人解释军情,但不知不觉中,他已习惯了凡事与太子妃商量,没有丝毫烦躁之色,指了指城下一片狼藉的战场道:“娘娘请看,今日敌军死伤虽众,但多为民夫、辎重兵,善战者为数不多,且几乎都是吐蕃人。”

沈宜秋恍然大悟:“阿史那弥真在试探周将军的实力和用兵习惯。”

周洵又一次暗暗诧异,太子妃实在是一点就透。

他点点头:“此外,让民夫和辎重兵送死,既消耗了我们的箭矢,又节省了粮草,是一举三得。”

沈宜秋后背阵阵发凉,这背后的用心比之横飞的血肉更可怕。

周洵叹了一声:“开始杀辎重兵,也说明他们所剩的粮草不多了。”

沈宜秋只觉心上仿佛坠了铅块,直往下沉:“接下去几日他们定会急攻。”

他们的猜测没错,第二日突骑施人卷土重来,攻势远比第一日猛烈,一天下来,守军阵亡近两百人,而敌军折损则降到了六七千。

到第三日,突骑施人毫无章法的强攻忽然井井有条起来,双方一交锋,周洵便知对方换了将领,多半是阿史那弥真亲自上场。

第四日、第五日……战况陷入胶着。

若论将才,周洵比阿史那弥真更胜一筹,大燕将士的铠甲、兵器、弓弩都比突骑施人精良,战术也更灵活多变。

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守军的兵力实在太少,一大半还是经验不足的州府兵。

守到第十日上,周洵带来的禁军能作战的只剩下两百人,许多将士带着伤仍在连番对敌。而原本城中的守军也只剩下区区八、九百人。

由于人少,上番作战的间隔越来越短,将士们得不到足够的休息,疲敝不堪。而突骑施人收兵的时间越来越晚,大有夜以继日之势——他们兵马多,可轮番在营中休息,而燕军却不行。

将士所剩无几,又不能连续作战,周洵只能请谢刺史从百姓中招募壮勇,稍加训练便送上战阵。

这些人从未上过战场,穿上铠甲,提了刀便出城杀敌,十有八九撑不过半日便成了敌军刀下的亡魂。

支撑全城将士和百姓的唯一信念,便是邠州的援军。

而援军杳无音信,迟迟不至。

周洵原本还存着希望,撑到第十二日,也明白过来,邠州的援军大约是等不到了,而等朔方军回救,少则二十日,多则月余,只剩不到一千兵马。

要再撑十日,无异于痴人说梦。

又一日的鏖战结束,沈宜秋回到刺史府,勉强用了几口清粥和菜蔬,正要去歇息,表兄邵泽从外头走进来,神色有些慌张。

邵泽这几日跟着周洵打了几场仗,磨去了一身稚拙与钝气,虽比以前还沉默寡言,却不再显得木讷。

沈宜秋一见他这神色,道:“表兄,可是出什么事了?”

邵泽眉头微蹙,从袖中取出一块布片递给她:“娘娘请看。”

沈宜秋接过一看,只见布片中间有个洞,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大燕字:“邠州兵未发,灵州已成弃子。”字迹枯淡,大约是用木炭写的。

沈宜秋心头一凛,她连日来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邵泽道:“城中有不少人捡到这样的布,是插在箭上射到城内的,上面写的都是差不多的意思,说援军来不了了,圣人已经放弃灵州城。现在将士和百姓中传得沸沸扬扬,城里人心惶惶,都说援军怕是来不了了。”

他顿了顿道:“这样下去,恐怕会出乱子。”

沈宜秋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脑海中浮现出可怕的字眼:哗变。

就在这时,忽听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邵泽去应门,沈宜秋亦迎了出去,来人却是谢刺史的幕僚王元叔,身后还跟着一队刺史府的仆役。

王元叔显是疾奔过来的,额头上满是汗也顾不上擦,向沈宜秋行了个礼,气喘吁吁道:“娘娘,使君命仆送娘娘出府。”

沈宜秋已猜到了几分,冷静道:“出什么事了?”

王元叔紧紧皱着眉,一脸难色,显是受长官吩咐隐瞒实情。

沈宜秋道:“可是守城将士哗变?”

王元叔一惊:“娘娘如何得知的?”

沈宜秋答非所问:“眼下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王元叔道:“一个押官带头闹事,领着几百号人围了刺史府,要使君给个说法……”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实说道:“周将军领着麾下的禁卫将士赶过来,如今两拨人马在府外对峙起来,已是剑拔弩张,使君赶去阻止,但恐怕……”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流:“恳请娘娘给立即随仆从边门出府,以防万一。”

沈宜秋微微颔首,脚下却没动,略假思索,对他道:“请恕我不能从命。”

王元叔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娘娘,周将军麾下将士不过百来人,真的拼杀起来,未必能护娘娘周全……”

“我明白,所以不能让他们动手,”沈宜秋平静地点点头,“有劳王长史,替我向谢夫人借一身衣裙。”

第115章 哗变

灵州刺史府外,火把如一条长龙,映亮了半边天空。

火光中,灵州守军与禁军相向而立,刀剑出鞘,箭在弦上,白昼还并肩作战的同袍,此刻却兵戈相向。

在场人众足有数百,四下里却是寂静无声,远处偶尔传来秃鹫和夜枭的叫声,几乎可以听得见草丛里夏虫的鸣叫,还有夜风里女人们不绝如缕的细细啜泣。

周洵亦挽弓搭箭,箭镞直指对面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兵士,脖颈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他咬了咬牙,沉声道:“庞四,你们这是要叛乱?”

那兵士高声嘶吼:“请谢使君出来,援军到底来不来?我们要听实话!”

他身后的众将士跟着喊起来,几百人一起吼叫,声震如雷,许多人都在连日的拼杀中喊哑了嗓子,此刻用尽全力嘶吼,犹如困兽绝望的号叫。

周洵面对突骑施的千军万马毫不畏惧,此刻面对同袍的诘问,却张口结舌,后背上虚寒涔涔而下。

是他告诉他们援军一定会到,是他给了他们虚假的希冀。

如今要他亲自将他们仅有的希望浇灭,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在这时,刺史府的大门“訇”地打开,身着官袍的谢刺史迈着方步从门里走出来。

哗变的将士看见他,越发躁动起来,纷纷叫喊:“谢使君,援军到底来不来?”

“灵州是否成了弃城?”

“邠州究竟有没有发兵?”

“朝廷不管我们死活了吗?”

谢刺史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向众人团团作揖:“诸位将士请稍安勿躁,皇恩浩荡,定不会捐弃我灵州城……”

不等他将那些文绉绉的说辞说完,将士们便七嘴八舌地打断了他。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对!一个字,援军到底来是不来?”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邠州军是不是守皇宫去了?”

谢刺史一介文士,最不擅长与武夫打交道,已是汗流浃背,强自镇定:“诸位冷静,听我说……朝廷不会放弃灵州,援军一定在路上了,只是因故迟了几日……”

有人冷笑了一声:“迟了几日?兄弟们都快死光了,他们等着来给全城人收尸?”

又有人道:“早晚都是一死,与其去阵前送死,不如快活他几日!”

这提议引来声声附和。

“说得好!”

“我们去送死,这些做官的缩在府里好吃好睡!”

“都是人,凭什么?”

怒火和不平像星火燎原一般在人群中蔓延。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这狗官!”

“对,杀狗官!”

谢刺史瞠目结舌,如坠冰窟,他虽不如沈使君那般政绩彪炳、才华耀目,可自问在任上兢兢业业、清正廉明,不敢称爱民如子,至少无愧于天地、君主和百姓。

他的民望一直很不错,不成想今日当了一回“狗官”。

周洵将弓弦拉紧,低吼一声:“谁敢妄动?先问问我等手中刀剑!”

他身后的玄甲禁军齐齐将陌刀举高,锃亮的兵刃上有水波般的花纹,映着火光,犹如有鲜血淌过。

他治军严明,将士们不敢有二话,但个个积了一肚子怨气,他们不顾性命来援救灵州,九百多同袍所剩无几,若说委屈,谁有他们委屈?

带头哗变的押官面露沉吟之色,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禁军骁勇善战,以一当十,真的混战起来未必能占得便宜。

可他身后的士兵已经等不及了,纷纷叫嚷:“杀!大不了一死!”

“今日不死明日也要死!”

“先把这骗子杀了!”

形势已经不可收拾,周洵咬咬牙,便要下令禁军将士动手。

千钧一发之际,他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影从门后走出来,却是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莫名有些眼熟。

电光石火之间,他猛然明白过来,忘记了尊卑,转头吼道:“进去!”

太子妃恍若未闻,仍旧往外走,经过谢刺史身边,迤迤然下了台阶。

这时已有不少人发现了这个年轻女子。

她穿着绣罗襦石榴裙,满头青丝绾作简单的圆髻,发上的金凤钗在火光中闪着光,凤口中衔的真珠串随着她莲步轻移微微颤动。

这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容貌极美,有些人恍惚觉得自己似在哪里见过她,却想不起来。

她身形纤秀,脸色苍白,看着像是绢帛剪出来的美人,仿佛一阵风就会将她刮走。

众人一时怔住,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女子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不等他们回过神来,沈宜秋已经走到两队人马中间,在刀刃和箭镞的丛林中站定。

她扫了一眼众人,沉声道:“你们的手要沾上袍泽的血吗?”

她的声音像一脉冷泉贯入众人心里,被盛怒冲昏头脑的将士们猛地意识到,他们虽分属两军,却是并肩作战,一起守卫灵州城的同袍。

带头闹事的押官回头看了一眼众人,见有不少人面露犹疑和怯意,不禁恼怒,瞪着沈宜秋道:“你是谁?凭什么管老子的事?”

沈宜秋平静道:“先父姓沈,曾任灵州刺史,我亦是当朝太子妃。”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她是沈使君的女儿……”

“太子妃怎么会在灵州?”

沈宜秋接着道:“请诸位放心,我以性命担保,太子殿下不会抛弃灵州百姓,一定会发兵来救。”

她的声音不高,嗓音清而细,与她的人一样,文文弱弱的,但却莫名令人心安。

许多人不觉放低了手中的兵刃和弓弩。

为首的庞四郎有些着慌,嘴唇哆嗦起来,强撑着道:“你们傻吗?这女人是假的!定是狗官找人假扮的!说不定是那狗官的小妾!”

有人哄笑起来,但还是有不少人将信将疑,在灵州将士和百姓心里,“沈使君女儿”的分量或许比太子妃还重上几分。

周洵高声呵斥:“大胆!竟敢冒犯太子妃娘娘!受死吧!”

沈宜秋没等他将箭射出,轻轻抬手阻止。

她不愠不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庞四郎,眼睛映着火光,剔透如琉璃,目光却好像能把人捅个对穿。

顷刻之间,庞四郎的布袍已经被虚汗浸透,汗流到他一道道伤口上,不知多少道伤口一起发痒,他喃喃自语:“假的,一定是假的……”

他嘴皮子飞速掀动,不知默念了多少遍,终于说服了自己,高声道:“假的!她肯定是假的!”

沈宜秋没有反驳,只是一步步向他走去,不疾不徐。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沈宜秋走到庞四郎跟前,心口距他的箭镞只有一拳的距离。

庞四郎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沈宜秋借着火光看见这年轻的将士眉弓上一道刀伤深可见骨,血染红了半边脸颊,狰狞可怖犹如鬼魅,他身后的将士也都与他一样遍体鳞伤。

沈宜秋直视着他的双眼,坚定而平静:“既然你认定我是假的,现在就可以一箭杀了我。”

庞四郎再也支撑不下去,双臂颓然地垂下,弓矢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