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上回在宫里他层当面坦诚过的。

如果不是在北川回来之后,他又有了别人,那么从殷黎的年纪上来推论——

杨平招认的那些话,她不能辨别真假,可如果那是真的呢?

宋楚兮的脑子里突然就一片混乱。

“暖暖——”她急切的一把扳过殷黎的肩膀,刚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有侍卫的声音道:“七殿下,您不能进去,我家王爷不在屋子里,请您去前厅奉茶。”

“谁说的?我问过门房的人,十一皇叔今天没出门。”殷述道。

他随意自在惯了,到哪里都没规矩,直接就推门闯了进来。

外面平地而起的风声也跟着一起被卷进来。

看到屋子里的两个人,殷述一愣,直接就杵在了门口。

宋楚兮的思绪被打断,也拧眉朝他看过去,“七殿下?”

“你——”殷述用力的甩甩头,疑惑不解的打量一遍这间屋子。

因为宋楚兮来的匆忙,殷湛这里的摆设虽然没变,但是他的衣物都已经被收进了柜子,抬眼看去,屏风上挂着的都是宋楚兮的大氅和衣物。

殷述一下子就黑了脸,又再次僵住了。

宋楚兮却没多想,只道:“你是来见宣王殿下的吗?他大概是在书房吧。”说着,抬眸朝门外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是的,王爷是在书房,七殿下您请——”侍卫赶紧接口道,就要请他离开。

殷述的面色不善,却是一把推开了他大步冲进来,直接站在了宋楚兮和殷黎的面前。

殷黎眨眨眼,“七哥你是来找我玩儿的吗?”

殷述却是目光片刻不离的盯着宋楚兮的脸,脸色一会儿发红一会儿发黑,左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是霍的抬手一指宋楚兮,“我找你。”

宋楚兮一愣,“找我?”

“我——我有话跟你说。”殷述道,一瞬间就面红耳赤,目光有些慌乱的走又看了眼,然后就急匆匆的去抓过屏风上的大氅道:“你跟我出来。”

这语气,虽是透着命令,却怎么听都少了点儿底气。

宋楚兮瞧着他脸上表情,一阵的莫名其妙。

殷述见她迟疑,就有些着急,自己甩手把大氅往她肩上一搭,然后就匆匆拽了她的手腕往外走。

殷黎眨巴着眼睛看着,满面的狐疑之色。

她对宋楚兮不反感,又一直和殷述之间玩的好,所以并没有排斥其中的任何一方。

“七殿下。”眼见着宋楚兮被拖出来,门口的侍卫忙迎上来一步。

“不管你们的事,都让开。”殷述头也不回的说道,连拖带拽的就把宋楚兮拉出了院子,又埋头快走了一段,在一处偏僻的地方止了步子。

他就只顾着埋头喘气。

宋楚兮这才空了手,把大氅的带子系好,一面问道;“你特意跑到宣王府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可不觉得殷述这熊孩子会有什么正经事是需要急着找她的。

宋楚兮问的随意,殷述回转身来看向她的时候,那副表情却十分的古怪。你说他是在生气吧,那眼神中却又分明透着几分别扭和不敢直视的别扭。

宋楚兮看着他涨红了的一张脸,更加奇怪的皱了眉头。

两个人满对面的站着,殷述突然就莫名气弱了下来,闷声道:“我今天进宫去给皇祖母请安才知道你在这里,听说初四那天晚上出事了?你——还好吗?”

这熊孩子,是极少有这么一本正经的时候。

宋楚兮也没想到他匆忙跑过来居然就只是为了问候自己,怔愣片刻之后就忍不住的抿唇一笑,“这话谁跟你说的?没什么事啊,就是那天突然想起北川郡主了,过来看看她,然后因为天晚,也就住下了。”

“你拿这话来搪塞谁的?”殷述怒道:“过来之前我去问过太子哥了,他说那天晚上出了事,你的马车被人截了?衙门到现在都没拿到凶手。”

这件事传出去对宋楚兮的名声不利,对外肯定是要瞒下的。

殷述会问出实情来,并不奇怪。

宋楚兮笑了笑,“如殿下所见,我很好呢。”

殷述瞪着她,突然就无话可说了。

宋楚兮等了片刻,见他没了后话,就道:“七点下过来是专门为了问候我的吗?倒是劳您费心了。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不送了。”

她说完,就转身往回走。

“哎!”殷述一急,连忙一个箭步追上去,挡在了她的去路上,咬咬牙,红着脸道:“你不回宫里去吗?这里——这府里就只有十一皇叔和黎儿两个人,你在这里,诸多不便。”

宋楚兮一个女子,虽然有宋太后的那么一重关系在,但是她就这么住在殷湛这里,也是不合适的。

“不该住着也都已经住下了,还在乎多住几天吗?”宋楚兮道。

殷述被她噎了一下,就只觉得比过来的时候更加气闷,瞪了她半晌才一咬牙道:“随便你高兴吧。我走了。”

说完就当真是风风火火,头也不回的朝花园的出口方向冲了过去。

宋楚兮盯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头一笑。

前面一条小径的拐角处,披着一身素白大氅的殷湛站在那里,卫恒给他撑了伞,站在后面。

一直到殷述出了花园,卫恒才拧眉开口道:“七殿下对四小姐别是动了真格儿的吧?”

虽然现在面前摆着的最大的一个阻碍是端木岐,可端木岐毕竟是外人,如果再要和殷述牵扯上什么关系的话,这团乱麻只怕是越发的扯不出清楚了。

殷湛的面容沉静,置若罔闻一般。

“王爷,不能让他们两个走的太近,否则的话,将来只会是月来越麻。”卫恒见他不动,反而更急,“当年的那件事,你是不是去和四小姐提一提?”

有很多的事,虽非他所愿,但既然是碰到手上了,也没有叫他避开的道理。

殷湛的唇角弯起一个弧度,却构不成一个笑容,“既然我能当场撞破的事,你当她回来就查不到吗?”

“啊?”卫恒一惊,“属下看四小姐他对七殿下一直和气,如果——”

“说到底,那也追究不到那个孩子的身上去。”殷湛道,从容的举步往前走去。

那个女人的性情他太清楚了,她是绝对不会平白吃闷亏,但也最是恩怨分明,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便不会株连其他无关的人。

只是么——

这件事的真相到底也还是瞒不住的,迟早有一天,是要被翻到明面上来的。

“叫你安排的事都安排好了吗?”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殷湛问道。

“是!”卫恒赶忙收摄心神,“已经妥了,卫霖已经把车备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那就走吧。”

主仆两个从后院出来,直接去了大门口,彼时殷述的人已经走了,卫霖正带着府里的下人把马车赶出来。

殷湛大步走到门廊底下,才要出门,就听身后踩着积雪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他脚下步子一顿,卫恒已经小声提醒道:“四小姐出来了。”

殷湛回头。

宋楚兮急匆匆的快步走到他面前,问道:“你约了她?”

那会儿听殷黎说殷湛一早就有事,她就有所预感,他应该是见素岚的,方才殷述一走,她找去了书房,果然听下人说他要出门,于是就急匆匆的追了出来。

殷湛定定的望着她,等她的后话。

宋楚兮的唇角弯了弯,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然后拍了拍肩上散落的积雪道:“在哪里?还是我亲自去吧。”

真相虽然残忍,可也正是因为这真相太过残忍了,所以在揭露出来的时候她才更不能袖手旁观,明知道这件事对素岚而言会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打击,这个难关,她就更是陪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度过。

殷湛是了解她的,她会突然改了主意,他一点也不奇怪。

只是她在他这里住着,却始终要和他形同陌路,两天了,这才是她第一次主动走过来和他说话。

殷湛的目色深沉,一时只沉默的盯着她。

自从他对她坦诚了心意之后,宋楚兮便有了负担,似乎随时随地一触到他的眼神,就要被其中铺天盖地涌现出来的浓烈的感情吞噬掉。

她强做镇定的垂下了眼睛。

片刻之后,才听殷湛开口对等在外面的卫霖道:“你带人送她过去吧。”

这两人之间的气氛的确诡异,本来还以为把话说开了,对殷湛来说就算了苦尽甘来,可是这两天却弄的整个王府内外的气氛都跟着冷清了许多。

卫霖的目光飞快自两人面上扫过一圈,然后点头,“是,四小姐请吧。”

宋楚兮一声不响的错过了殷湛的身边,快步下了台阶。

殷湛站在门廊底下没动,舜瑜瞧了他一眼,就赶紧追上去给宋楚兮撑伞。

宋楚兮上了马车,卫恒亲自带人护送着出了巷子。

殷湛一直站在原地目送,面容冷峻而无一丝一毫的情绪外露,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爷。”卫恒从后面走上来,“属下已经查明,四小姐安排了人手,只要颜承微肯于配合,她想要把人带出来,这并不难办。”

宋楚兮的确是没打算在京城之地久留,所以这一次用的就是最直接的方法——

掳人。

“嗯,回头你盯一盯,看她要从哪里走,提前把城门的守卫疏通好。”殷湛道。

这一次的计划,宋楚兮并没有找他求援,那女人说话算话,说要与他斩断过往,就真的决绝的不留半分余地。和他之间,形同陌路,更不肯借用他的援手。

殷湛的面容不觉就又多了几分冷峻,说完就转身回了内院。

*

为了颜玥出门便利,殷湛安排两人见面的地方就在东宫附近,和东宫的后巷只隔了两条街。

宋楚兮用了辆不起眼的马车,卫霖等人也是乔装了护卫,一行人顺利抵达一间笔墨铺的后巷,从后门走了进去。

今天大雪,街上基本不见行人。

这铺子也是提前安排好的,都清了场。

卫霖将宋楚兮主仆引进了后院的一间厢房里,彼时颜玥还没到,宋楚兮也不着急,就先坐下来安静的喝茶。

约莫是比宋楚兮迟了半盏茶的工夫,正对这笔墨铺子前面的一家药铺的后门被人打开,披着厚重大氅的颜玥由宝音陪着匆匆走了出来。

卫霖将她宋进去。

彼时宋楚兮正在走神,根本就没听到脚步声,一直到房门打开,她才赶紧放下了茶杯。

颜玥乍一见她,立刻就红了眼眶,急切的往前奔了一步。

宋楚兮的目光敏锐的往旁边一扫,对卫霖道:“这里不用侍候,你把她们都带着到外面戒备吧,完事了我自己出去。”

“是。”卫霖也多言,转身就带了几个丫头先行离开。

“姐姐!”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走远了,颜玥就连忙快走两步,一把抓住了宋楚兮的手。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养病,再加上宋楚兮出的那次意外不能声张,故而她是不知道消息的。

“身体好了吗?”宋楚兮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拉着她的手到桌旁坐下,“我看你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大夫怎么说的?”

“没事了。”颜玥道,心思却明显不在这上面,焦急道:“姐姐,端木家主已经回南塘去了,你怎么一个人留下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太后娘娘那病——”

“哪有那么巧的事,自然是有人故意想要拖住我的。”宋楚兮弯了弯唇角,面上神色却是一副淡然。

颜玥听在耳朵里,却是一阵心惊,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焦急道:“什么?他们要做什么?会不会——会不会——”

宋楚兮一个人留在京城,完全就是被困死牢笼,如果有人想要对她不利,她怎么反抗?

颜玥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不已的盯着她,目光片刻也不敢从她脸上移开。

“放心吧,我没事。”宋楚兮笑了笑,起身重新握了她的手。

她的唇角苏日安带了几分笑意,但那笑容却又莫名透了几分冰冷道:“我想走,随时都可以走,如果我不肯配合,也不是他们想留就能留得住我的。”

对于她的本事,颜玥还是有信心的,闻言就安心了不少。

宋楚兮拉着她的手,重新坐下,又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我就是不放心你,你的身体真的大好了吗?上次中的毒,都清了?”

“姐姐——”颜玥一愣,眼中就多了几分愧疚之意,“你一直留到现在,就是因为我吗?”

“除了你,也没什么别的人值得我如此牵挂了。”宋楚兮道,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怜惜。

这世间冷暖,不是亲身经历过,谁都不会觉得亲人的一个哪怕是最文弱的眼神也是这般真实和温暖。

颜玥的红了眼眶,努力的压下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反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我已经没事了,这京城是个是非之所,那些人又明显的不怀好意,姐姐你不要挂念我了,早点想办法脱身吧。”

“嗯!”宋楚兮点点头,“我是要走的。不过——”顿了一下,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不过不是我一个人走,而是我们两个一起。我们一起出京,回南塘去。”

这个提议,之前宋楚兮就有说过。

现在旧事重提,颜玥还是一阵怔愣,“我们一起?”

“嗯!我们一起。”宋楚兮点头,“把你一个人留在这虎狼之地,我就算回了南塘也不能放心,所以思来想去,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所有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准备一下,两天之后的夜里,我叫人去接你出来。宝音和宝琴你是要带着的吧?她们好办一些,那天晚上你提前找个由头把她们遣送出府,就来这里,我会提前命人在这里等着。她们两个丫头,趁着夜里宵禁之前要乔装了混出城去并不难。”

听她的话,是提前已经将一切都打算的周全了。

颜玥听的却是一阵恍惚,坐立不安的想了想,还是狐疑道:“我们都走了,那桀儿怎么办?这些天我病着,太子将他交给了安意茹来照料,虽然那女人有所图谋,不会害了他的性命,可是那女人的用心歹毒,总不能一直把——”

“素岚!”宋楚兮尽量心平气和的打断她的话。

“啊?”颜玥一愣,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宋楚兮面上的表情始终平静,但是这种情况下,她越是平静,颜玥看着就更觉得惊心,有一种山雨欲来时候的紧迫感。

外面的雪簌簌的下,大约是积的太厚重的缘故,吱呀一声,压断了一根纸条,笨重的落在了雪堆里。

颜玥心里紧张,被这微弱的一点动静惊的不轻,猛地回头看去,突然就颤抖了一下。

宋楚兮一直握着她的手。

颜玥越发觉得如坐针毡,但是看着她沉默的表情,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都觉得喉咙被堵住了,根本就发不出声音。

这一刻,于她而言,是煎熬,对宋楚兮而言,亦然。

只是这样残忍的真相,到底也还是要被揭露出来的。

宋楚兮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轻轻拂开颜玥的手,颜玥突然就想抓住她,但是因为太过紧张了,反而手指僵硬的动不了。

宋楚兮站起身来,终是不敢面对着她来讲出这个真相,款步往旁边踱开了两步,背对着她的时候才冷静的开口道:“不需要管他了。”

颜玥听的,心里陡然一空。

她噌的跳起来,盯着宋楚兮的背影,想要问她难道还是因为殷绍而迁怒了殷桀?可是她了解自己的姐姐,如果只是那样的话,她便不会一再的犹豫,几次的欲言又止。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路上,很快就要席卷而来,她能感觉的道。

“为——为什么”最后,颜玥终于鼓足勇气开口的声音听起来却莫名透着几分虚弱。

宋楚兮不说话。

她已经忍无可忍,直接冲到她的面前,抓着她的手臂,盯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几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姐姐你怎么了?你——你今天特意找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

“殷桀。”宋楚兮道,定定的迎着她的目光,最后,还是忍不住的一声叹息,“他不是我的儿子。”

短短几个字,吐出来几乎不费力气,但只有当事人知道,这每一个字的分量到底有多沉重。

“啊?”颜玥如遭雷击,脸上血色一瞬间就退的干干净净。

她瞪大了眼睛,用一种恐惧的,见鬼了一样的表情死死的盯着宋楚兮的脸,嘴唇颤抖了半天,才恍惚着问道:“你——说什么?”

“他——不是我当年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宋楚兮道,深吸一口气,仍是直视也的目光。

“呵——”颜玥的身子晃了晃,而下一刻却又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突然笑了出来,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桀儿他——不是你的儿子?”

宋楚兮沉默着点点头。

颜玥脸上的表情由可笑到木然,再到悲切,转变的很快。

真相就这么样残忍的撕开了,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对于宋楚兮的话,颜玥是不会怀疑的,可是这样的真实却有着她所承受不住的分量。

“哈!”她疯癫了一样的频频冷笑,脸上突然就泪水纵横,喃喃自语,“太可笑了,这四年来我倾尽一切,不惜毁了我自己,就都只是为了保全他!我以为他是你的骨肉,我不想看他枉死,却原来——这一切,都不过那人精心策划的一场骗局吗?那么——这五年来,我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她浪费掉的,不只是四年的光阴,而是整个摧毁了自己人生的一切。

颜玥举起自己的双手,看着它,那眼神中居然是带着深恶痛绝的惨烈的。

“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可是我不说,你就一定不肯跟我走。”宋楚兮道,这一刻,她心里的滋味并不比颜玥好受,只是在明知道是颜玥最无助绝望的时候,她就必须是坚强的,用她的力量帮她撑过来。

“如果他不是当初你生下的那个孩子,那么——他又是谁?”颜玥根本就没听到她的话,神情恍惚的喃喃自语,说着也没等宋楚兮回答,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是猛地提了口气,自嘲道:“我真蠢!是啊,那个时候他急需一个皇长孙来稳固地位,是谁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先让这孩子来占了位置,那么将来在他荣登大宝之后,照样可以重新册立太子。”

宋楚兮看着她,一时无措,颜玥随后反应过来,便又霍的抬头看向了她,“可是姐姐,如果殷桀不是你的骨肉,那么你当初生的孩子又去了哪里?”

“宛瑶说——那是个死胎!”宋楚兮道,缓缓压下一口气,也压下心中涌动不平的情绪。

颜玥看着她,肩膀颤抖,咬着牙支撑了好久,终还是不堪打击,后退一步,转身一把按住了桌角。

“所以呢?现在是全天下的人都被戏耍了,看着他玩了一出李代桃僵的把戏。”她想笑,但是眼泪却先一步滚了下来,喃喃自语道:“值了,他真是值得了。利用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让我和廖倩华之间自相残杀了无数次,最后还废物利用,用他的死,来扳倒怀王,一个谋害皇孙的罪名压下去,怀王怎么都解释不清了。”

这位太子殿下,果然是下的一手好棋。

他怎么可以那么狠?那么狠…

想着自己曾经孤注一掷做的那些事,颜玥只觉得胸中窒闷,隐隐作痛。

她用力的抓住自己的衣襟,却压不下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终于一寸一寸的软倒了下去,瘫坐在了地上。

“素岚!”宋楚兮上前一步,跪下去扶住她的肩膀,紧张的唤她的名字。

颜玥缓缓的扬起脸,脸上泪痕潮湿,满满的都是扭曲的绝望。

宋楚兮的喉头堵塞,说不出话来,只抬手去抹她脸上的泪。

当年,她也是被殷绍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知道自己的孩子没能保住,痛苦绝望之下都忘了考虑素岚。可是话说回来,那时候,就算她能想得到,也是有心无力。那时素岚走的时候,为了断掉所有的后顾之忧,她和廖夫人都没问过她的去处,只求她此生此世都不要回头,所有当年哪怕是她想要给素岚留下只言片语,也送不出去。

可是无论如何,素岚会落到今天这般处境,还全都是因为她。

“素岚——”宋楚兮声音很轻的开口。

“姐姐——”颜玥一下子就哭了出来,眼泪泛滥,抓住她的手,绝望道:“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们皇族之间夺嫡争宠,再如何的冷酷惨烈,为什么这苦果和代价要让我们来承担?我算什么?你又算什么?我们姐妹的命就该如此轻贱,被他这样不遗余力的拿来利用糟蹋的吗?”

是啊,他们廖家人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被卷入这场乱局一中,一次又一次的逼迫暗算,一个又一个人的相继死去,一直破败凋零到了如今的这般境地?

这样的问题,宋楚兮自问的并不会比颜玥少,可是对这样的局面,却是完全的无能为力。

皇权至上,这天下最高的位置上风云变幻,他们这些人,再弄权者的眼中,从来不过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他们的生死祸福,谁会在意?

“都过去了。”叹一口气,宋楚兮轻声的说道,语气却是木然。

“过去了吗?可是姐姐,我回不了头了,回不去了,所有的一切——都再也不回不去了。”颜玥抱着她,越哭越伤心,最后整个人都虚软无力的落在了她怀里。

她口中喃喃自语的那几句话,萦绕在心间,便如是一锤又一锤轰然敲打下来,震的宋楚兮只觉得脑中一片混然。

一直以来,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不惜一切代价的,所求的那一点,不过就是母亲和素岚能够安稳度日。可是她千般筹谋,百般算计,到头来终不过是一场空。母亲离世,素岚更是一生尽毁,痛不欲生。

她跟了殷绍,就算现在还可以抽身而退,也注定了无法回头了。

宋楚兮抱着她,其实曾经有好几次,都想要问一问她庞景去了哪里,只是——

问了又有什么用?诚如颜玥自己所言,当年她既然已经走了这一步了,就注定是永远都回不了头了,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再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回到她原来的生活里去了。

“素岚,一切都过去了。”用力的揽着她,宋楚兮轻抚她的脊背,“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过失,是我没有替你打算的周全了,但是一切都过去了,你还有我,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