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泽抿抿唇,他此刻心明如镜,只是左右对他而言都是死路,他反而越发的冷静,“今天他既然能对我下手,你又凭什么保证,在你掌控宋家之后,他不会对你下手。”

“假传圣旨?”宋承泽冷嗤一声,说着也没等宋楚兮接茬,唇角勾起的弧度就带了深刻讽刺的意味道:“楚兮,你未免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今天他既然能纵容你对我下手,你又安能不知如果他要借此机会一起锄掉你也是可能的。假传圣旨,这本身就是死罪。他虽不待见我,但如果能将咱们兄妹做一双给锄掉了,又何乐不为?”

这件事,皇帝从头到尾都没直接插手,最后顶天了,算起来也是宋承泽和宋楚兮堂兄妹之间的内斗,届时一军主帅被杀,皇帝要追究处置宋楚兮,那理由简直再名正言顺不过。

“那圣旨可不是我传的。”宋楚兮不甚在意的微微一笑。

宋承泽面上神色一凝,笑容忽而尽数敛去。

是了,还有殷述!

她宋楚兮今天敢于这样有恃无恐,所仪仗的手中最大的一张王牌就是殷述。

只要殷述一力将此事承担,并且在宋家人不主动追究的前提下,皇帝也总不能亲手把他自己的儿子推出来也要对宋楚兮这个小女子下杀手的。

“你——”宋承泽心里那一口闷气再度顶上来,他几乎是深恶痛绝的瞪着眼前这软硬不吃的宋楚兮。

“如果我死了,我会拉着康王垫背,届时,就把这个名正言顺处置你的借口留给皇帝。但如果我安然无事,这所有的一切自然也用不着我来承担。”宋楚兮道:“反正你就自己选吧,杀了我,你能泄一时之愤,而留着我的话——给那人添添堵都是小事,也保不准哪一天我顺手做点什么,也算是替你报仇雪恨了。算起来,我如今也是荣幸,同咱们那位皇帝陛下一起都被你视为不共戴天的死敌,不过现在也只看你是更想让我死,还是更想让他死了。”

她就是来坑人的,再这样的局势之下,就算宋承泽的手里掌握着战力非常的数万铁骑都也只是摆设。

宋承泽这个时候是进退维谷,又盯着她看了两眼,忽而便是一咬牙道:“你总可以容我考虑一二的吧?”

“这个倒也不是不可以!”宋楚兮莞尔,倒是痛快的应了,“不过未眠夜长梦多,我最多只能等你到明天,届时如果你还做不了决定,那么就由我来决定了。”

宋承泽也不言语,转身调转了马头就要离开。

宋楚兮看着他的背影,再次扬声道:“大哥,你千万记得,明天黄昏之前,我只能等你到那时候。”

她这称呼热络,倒是丝毫也不觉得拗口和尴尬。

宋承泽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头也不回的打马继续前行。

“大公子!”他的随从匆忙迎上来,戒备不已的回头去看远处的宋楚兮。

“回去吧!”宋承泽道,面无表情的一招手,然后便就带着他的先锋营撤回了驻营地。

宋楚兮却没急着离开,只从远处看着他那一行人的背影。

天色未明,那一支队伍走在风雪里的背影显得格外的气势惊人,宋楚兮看着,眼底却逐渐凝结了一层深刻忧虑的情绪。

何鹏从后面打马上来,看着她的神色,试着开口道:“四小姐,你是觉得他不肯就范吗?”

“那是必然的!”宋楚兮道:“相对而言,虽然皇帝陛下纵容我对他下手,但到底也没有亲手操刀,现在我找到他的跟前来,让他看见了他,反而是让他更容不下我的。”

何鹏闻言,不由的暗暗心惊,“那您还跟他说这么多?怎么——”

“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宋楚兮摇头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双方兵力相差悬殊,就算不惧于和他同归于尽,你还真舍得你家殿下也一起陪葬吗?”

宋楚兮说要杀了殷述去激怒皇帝的那些话,其实也只是说给宋承泽听的,这一次就算她要和宋承泽同归于尽了,也一定会设法保全殷述的,只是那熊孩子的那般心性,她却保证不了他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最后也跟着折在这里。

殷述对于和宋楚兮有关的事情,是从来不考虑后果的,这一点何鹏很清楚。

这件事上,他其实比宋楚兮更担心。

“那现在呢?我们要怎么办?”定了定神,何鹏问道。

偷袭没有胜算,硬碰硬也几乎不可能会赢,现在宋楚兮还和宋承泽当面撂了底牌了,后面这事情岂不是要陷入僵局了?

“我把他逼上绝路了,就等着他先发难吧。”宋楚兮道,眼底倒是带了几分势在必得的冷意,“他自己也说了,他不会把宋家军留下来便宜我,现在我又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为了玉石俱焚,他必定要采取非常手段,在明天黄昏,我给他定下的最后期限之前,他一定会有动作的。”

她今天先来和宋承泽见面,就是为了挑明了其中所有的利害关系,好逼着宋承泽狗急跳墙的。

宋承泽不想把宋家军留给她,那就只能是借南蛮人之手去毁掉。

“可是万一到时候我们控制不住局势,这十万大军岂不是——”何鹏听的就胆战心惊。

十万人的军队,又是跟着宋承泽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这宋承泽真的能狠得下心肠来?

“这有什么办法?如果此处临近京城,恐怕就算要拼的最后鱼死网破,他也会奋力一搏,往会杀的,可是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允许,就算他挥军北上,一是摸不到京城的边上就要被地方的军队阻挠击杀的。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不做也罢,不如痛痛快快在这里做个了断。”宋楚兮道,转身调转了马头,“走吧,殷述该等急了。”

“是!”何鹏赶紧收摄心神,策马命人开路。

殷述这边是先带人在后面十里开外的一处避风的谷地里头扎营了的,宋楚兮率领大军返回,也命令大军就地扎营。

这塞上之地苦寒,出去这一趟,虽然裹着大氅,也冻的她手脚都僵了。

她先回了自己的帐篷,用热水暖了暖手,正在盯着温水下面只的手指出身,外面殷述就掀开毡门大步走了进来。

宋楚兮一时失神,转身的动作太过迅猛,居然是将那脸盆给带到了地上。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自己人的地方,难道还能放了刺客进来不成?”殷述挑眉道,快步走过来,将她往旁边拉开了一步。

宋楚兮的裙摆上全是水渍,她不能当着殷述的面前更换,也就没当回事,转身去取了帕子擦手,“你怎么过来了?”

“宋承泽那边的事情你有把握吗?”殷述问道,马上摆正了神色,“那些南蛮人,不仅野蛮阴险,而且据说还精通邪术,宋承泽既然存了必死之心,这件事恐怕就难办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宋楚兮道,提起这件事,她明显心里也不轻松,思绪就再度忍不住的走远了,“这部分军队,还是要尽量保住的。”

宋承泽等着看她日后身不由己受制于人的局面,她却一定要尽量想办法避开的。

如果这部分军队真的被宋承泽一手摧毁了,那么她就算拿到了宋家的家主之位也没用了,说到底,这世上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兵权才是实打实的。

殷述倒是不觉得她要谋夺这部分的兵权有错,只是心中忧虑,“我自然也是希望能够成事的,否则的话,我们走这一趟就是得不偿失了。”

为了杀一个宋承泽,他们可是假传圣旨又杀了皇帝亲封的二品武将,这件事虽然都做好了妥当的善后,但是这样大费周章的只为了杀一个人——

就算这人是挡路的宋承泽,也是不值得的。

“看看再说吧。”宋楚兮叹一口气,转而看向了他道:“我让你帮我安排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吗?”

“嗯!”殷述点头,他倒是一直都是一种十分慎重又认真的表情,抿抿唇道:“至于那些人当中你到底能保下来多少,到时候就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放心吧,我既然拉了你下水,就自然要竭尽全力再把你送上岸去,不会让你掉进泥潭里脱不了身的。”宋楚兮笑道,为了缓和气氛,刻意的调侃了一句。

殷述听了这话,眸光微微一闪,倒也有些兴致的凑过来道:“其实你拿了兵权在手里对我来说可不好事,到时候只会平白得了父皇的忌惮,他该怀疑是我和你们南塘之间有所勾结了。”

“和我们南塘之间勾结不好吗?”宋楚兮笑道。

她了结殷绍,在京城里殷绍和殷梁之间的大位之争,最后十有*还是殷绍取胜。

但是殷绍荣登大宝,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这样一来——

她承认这一次自己是利用了殷述的,不过回头想想,到时候作为报酬,推了这熊孩子上位,倒也不失为一个折中的选择,最起码,以这熊孩子的心性,当是不会为难了宋太后和她的。

思及此处,宋楚兮也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端木岐。

那人索谋之事,只怕是从此以后,她就再也顾不得了,在彼此利益不冲突的情况下,她不会主动的与他为敌,但如果是到了需要自保的时候——

她是宁肯选择了殷述的这一边来站队的。

她是对北狄殷氏有恨,但也只是恨的皇帝和殷绍,如果最后真能推了殷述上位的话,这局面反而更容易平衡和控制。

毕竟端木岐的真实的底牌她其实并不清楚,有一人能制衡住他,也总好过放任他一家独大而不好收拾。

宋楚兮一时间又想了很多,无数的想法都从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便就自嘲了起来——

短短不过几天而已,她居然已经可以这般泾渭分明的开始再次估算局势和利益。

过去的那很长的一段时间,南塘在她的印象里,想来还是风平浪静的一湾死水,也许不美好,但至少能一眼看到了宁静,可是现在回首——

那里居然也是印记斑驳,突兀的呈现出染血城墙的轮廓。

那里,也不再有温情脉脉了,从此以后,各大世家林立,彼此之间要算计的也只是利益牵扯而已。

宋楚兮因为失神的太久,以至于殷述后来和她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察觉。

“阿楚?”久不得她的回应,殷述就拍了下她的肩膀。

“啊?”宋楚兮吓了一跳,手中帕子落地。

她和殷述两个都匆忙的弯身去捡,她这一伸手,袖子扯起来了一些,就刚好露出腕上的一道红痕。

殷述愣了一下,不由的皱眉,“你的手怎么了?那是个伤痕吗?”

“嗯!就是那天晚上,大概是哪里刮了一下,被链子勒了点伤口,已经没事了。”宋楚兮道,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莫名落空了一瞬。

哪里的伤痕其实从一丝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后来等宋家的事情平定下来之后,第二天晚上要沐浴的时候才发现的。

其实方才她是搪塞了殷述两句的,那里根本就不是被链子勒的,而是岳青阳临死前一直在马背上握着她那只手的手腕,因为用力过大的缘故,最后竟是生生的将那纤细的链子捏的卡进了皮肉里。

当时那样的局面之下,她也没心思去觉得疼,后来等发现的时候,倒也麻木的不知道什么是疼了。

那个总是平和安静的男子,就那样的坠落入尘埃里,从此以后,海天阔大,四海茫茫,怎么都遍寻不见了。

不见得心里就是怎样的疼痛和不舍,可是这种落空的感觉也依旧是叫人心里憋闷的利害。

宋楚兮下意识的隔着袖子去握住自己那边手的手腕,仿佛是这一刻都还能感觉到那晚他拉着她的手带她从宋家走出来时候他手下那种沉稳而牢固的力度。

“阿楚?你怎么了?”殷述见她再次走神,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没事!”宋楚兮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抬头看了眼天色道:“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明天可能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殷述见她的神色已经再度恢复正常,想了想,就没再说什么,举步走了出去。

*

宋承泽带人折返军中,直接就遣散了其他人,只带了自己的那个心腹回帅帐。

“大公子,四小姐到底都和您说了什么?”那随从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最后您就这么放了她走了?他们——”

“他们带着朝廷的军队来的,你难道要我我主动下令和他们动手吗?”宋承泽怒道,语气冰冷,“而且就算真的把他们全军剿灭了又能怎么样?也不过是给朝廷一个更加名正言顺的借口,让他们来将我这宋家军一举肃清罢了。”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康王在那边军中,这本身就是个麻烦!”随从焦急道。”

“我还有的选吗?现在根本就是无路可走了。”宋承泽冷冷说道,转而唇角却勾起一抹更加阴冷的笑容来,他往那睡榻上一靠,然后就摆摆手道:“你过来。”

那随从附耳过来,他就着交代了几句话。

那随从听着,不由的勃然变色,“大公子——”

“照我的吩咐去做!”宋承泽却不容他多说,直接抬手制止了。

那随从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出去,而宋承泽则是进了里面,从柜子里最里面的格子里翻出了一个深绿色的小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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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大哥你瓶子里的是什么啊(⊙o⊙)啊!

、第017章 后招

北风呼啸,从一望无际的塞上之地席卷而过,卷起地面上一片枯败的草叶,带着飘向了远方。

这塞上之地的冬天,本就比别的地方来的更早一些,同时更是森寒无比的。

这天下半夜,那风声又格外大了些,风声当中间或的又夹杂了一些雪花,雪花很大,白绒绒的一片片的横卷而过,但却也只是那么零星几片。

朝廷突然有军队往附近集结,宋承泽这边军中虽然大部分人都心存困惑,但宋承泽什么也没说,再有那队伍来了却和他们之间全无冲突,只驻扎在了十里开外的地方,下头的人没见着什么动静,也就不再胡乱揣测,只按部就班的继续每日里的巡逻日常。

风声越来越大,但是久居塞上的士兵们却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难捱,帐篷里,众人还是倒头大睡,根本就不被这恶劣的环境影响到。

宋承泽站在帐篷外面,他没穿铠甲也没披大氅,只穿了一身深蓝色的锦袍,神色肃然的站着,袍角和鬓边没有束起的一缕发丝一起被风带起,仿佛只要那风声再大一些,就会将他整个人卷入这黑不见底的夜色中。

他一直负手而立,在那里站了足有一个多时辰,不动也不说话,就连往来巡逻的士兵也习惯了,再经过这附近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刻意的再去看他。

三更的梆子响过了之后,宋承泽就转身回帐篷里取了大氅,转身又走了出来。

“主帅,这天已经很晚了,您这是——”他帐篷外面的亲兵赶紧迎上去一步。

“今夜的风声太大,我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安生,这样的天气里,叫人交代下去,都注意一点,别叫明火的火星溅出来,我就在这附近走一走。”宋承泽,面无表情的交代了一句。

这里驻扎了十万大军,整个营地的占地就很广,他要散个步,这本就是小事,不值一提,几个亲兵是都没有多想,也没人跟着。

宋承泽一个人走在林立的帐篷中间,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这夜色浓郁,猎猎风声又恰到好处的掩盖住一些不合时宜的细微的声响,几个行如鬼魅的黑色影子,披着夜色悄然行走在帐篷的暗影里,轻巧的躲避着往来巡逻的士兵。

这一行十多个人,从军营东南角的方向现身,一路飞快的摸索过来,无声无息的分散潜入了几个帐篷当中。

这里的天气哭喊,帐篷都是用很厚的毡子搭起来的,厚实的很,几乎都不会有人看到那帐篷里面具体的影像。

这一夜里的风景看着和往常无异,但也偏偏在无形之中又有一种微妙紧张又惊险的气氛在逐渐的笼罩了下来。

“啊——”凭空而起,军营的正南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然后整个儿就骚动了起来。

“什么声音?”宋承泽帐篷外面的亲兵们连忙扯着脖子张望。

但是夜里风大,再加上离的也远,一时半刻也看不出个什么来。

可那边的动静却是只在片刻之间就已经渲染的越来越大,有火光晃动,人们的奔走声,厮杀声连绵着响成一片。

“不对劲,好像是出事了。”几个亲兵不由的就有些慌了,“可能是南蛮人趁夜袭营,得去禀报主帅!”

一时惊慌之下,倒是有人忘了宋承泽此时人并不在帅帐之中,匆忙的掀开毡门进去,却赫然发现那帐篷的背面那里居然不知何时被人划开了一道缺口,彼时刚好一个蒙面做南蛮族人打扮的蒙面人要从那缺口往外钻。

“啊!有刺客!”那亲兵大惊失色,连忙高声叫嚷起来,“快来人!有刺客!抓狂刺客啊!”

那人从后面的缺口钻了出去,但是宋承泽的帅帐位于整个军营最中心的位置,周围守卫严密,只动静一起,附近巡逻的两队士兵就马上围拢过来。

潜入宋承泽这帐篷的南蛮人是两个,只是不巧扑了个空,两人要撤退的时候就被士兵围住,双方瞬时拼杀了起来。

“快!快去找主帅胡来主持大局,南蛮人有异动。”宋承泽的亲兵慌了手脚,马上就出去了几个,三分去找人。

但是十分叫人意外的,这边的两个刺客刚被围住,不消片刻,附近居然有他们的同伴前来增援,又有五六个人冲进了战圈。

能被派出来执行暗杀任务的人,功夫底子自是不错的,一群人拼杀惨烈,如火如荼。

但是这边一时找不到宋承泽的踪迹,他的亲兵头领不由的着了慌,赶紧扯过来一个小兵,吩咐道:“你快去,去刘副将那里,先请他过去前面那边看看到底是除了什么事了。”

如果是南蛮人趁乱袭营,那几必须马上采取应对措施,刻不容缓。

“是!”那小兵应了,转身才刚奔出去两步,迎面却见另一个士兵屁滚尿流的扑了过来,口中惊慌失措的大声嚷道:“主帅,不好了,出事了!”

话音未落,却先被地面上的草根绊了一跤。

“你不是陈副将的亲兵吗?怎么回事?主帅这边出去散步了,一时找不到人,陈副将过去了吗?南边好像出事了。”那小头领赶紧过去将他提起来。

那亲兵却是涕泪横流,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一下子失控的哀嚎出来,“死了!陈副将死了!还有刘副将和林副将,有刺客潜进来了——”

宋承泽手下副将一共五名,居然一下子就这算其三?而且此处又是在十万大军驻扎的军营当中,怎么看都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那小头领就只觉得像是听了笑话,嘴巴咧了咧,最后却不知道该是作何表情。

“前面是有南蛮人袭营,梁校尉已经带人赶过去了,可是这次南蛮人明显就是有备而来,得赶快请主帅出面想个对策。”那小兵抹一把泪。

这边宋承泽的帐篷外面,士兵还和摸进来的南蛮刺客打成一片。

那小头领忍不住的就慌了神,赶紧大声命令道:“来人!快!赶紧去找,主帅应该就在这附近,赶紧去通禀此事。”

有一两个人被暗杀了,这件事可以暂时放开不提,可是配合着暗杀的计划,又刚好有南蛮人的进攻,这事情就非同小可了。

亲兵们全都没了主心骨,没有的苍蝇似的赶紧四散开来,去寻宋承泽回来主持大局。

*

宋楚兮那边原是一夜没睡的,一直静坐在帐篷里,等着宋承泽这边的消息。

“四小姐!有动静了!”何鹏从外面披一身的寒霜快步走进来,“就在刚刚,那边监视他们的探子发了暗号,果然是南蛮人有所动作了,不过具体的消息还没送回来,那边到底是个什么局面,暂时还不好说。”

“引狼入室,宋承泽还真做得出来。”宋楚兮不冷不热的勾唇一笑,那态度,也说不上是赞赏还是讽刺。

她的面前摆着宋承泽那边大军布阵的图纸,有些地方已经做好了标记。

何鹏见她不语,想着那边一触即发的情况还是不放心,只能主动的开口道:“战事一起,绝对的非同小可,多耽搁一刻,就会造成莫大的损失,如果宋大公子真是有意为之,又透露了内部的布署情况给对方知道,那就更是麻烦了,四小姐,我们要不要这就准备,好歹先过去看看那边是个什么局面。”

“就算宋承泽要选择袖手旁观,但他那人,还不至于这般无能,他亲手带出来的队伍,也不会那样的不堪一击。”宋楚兮不以为然的冷嗤一声,随后抬眸看向了他道:“让你派去盯着他的人那边没什么问题吧?”

虽然以宋承泽的为人,宋楚兮是不觉得他会临阵脱逃,但还是要以防万一的。

“是!一直盯着他呢,暂时没有任何的暗号发回来,想必是没有事情的。”何鹏道。

宋楚兮站起了身来,走到门口将毡门掀开了一角看了看。

“就快天亮了。”何鹏道:“这塞上的夜格外漫长一些,如果放在别的地方,这个时候就已经天亮了。”

“那就吩咐下去准备吧,我们都是外来者,对这一片的地形也不熟悉,天亮了再启程会稳妥些。”宋楚兮道,转身走回了帐篷里去取放在旁边的一套铠甲。

何鹏本来领命已经要退出去了,见状,却是大为惊讶,“四小姐您要亲自去?”

“那是我宋家的私兵,我不出面怎么能行?”宋楚兮道,一面取了铠甲利落的穿戴,随后想起了什么,就又抬眸看向了他道:“一会儿你也不要跟着我一去了,这里留下部分人手,你和何旭一起,都陪着你们殿下吧。”

宋家的这支私兵,她要拿到手里,又要让下头的人都心悦诚服的听她的命令,那么就必须要做点什么来让他们俯首称臣。

这件事,她必须亲自出面,不是任何其他的一个人能够代替的。

“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四小姐您的身子又不好——”何鹏急道。

其实也不就是他着急,主要是殷述肯定不能放心让宋楚兮去的。

战场上的事情不同于别处,稍微有点不小心,那就是要命的。

何鹏的神色焦灼,想要开口劝,又觉得没什么立场。

宋楚兮微微一笑,也不管他,只自顾着整理衣物,“事不宜迟,赶紧下去安排吧,也不能拖的太久,去的晚了,我还真怕他们顶不住。”

从人数上讲,宋家军要比南蛮人占了绝对的优势,可是什么也扛不住人家里应外合,尤其现在是宋承泽这个主帅反水,要坑自己人,那边到底能撑的了多久,宋楚兮着实没有把握。

“可是四小姐——”何鹏还是难以领命。

这时候,那毡门就被人从外面掀开,却是殷述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殿下!”何鹏看到了救星一样,赶紧侧身给他让路。

殷述一看宋楚兮的这身装扮,立刻就冷了脸,走上前来道:“你真的要亲自过去?”

“我不去不行啊!”宋楚兮笑道:“那是宋家的私兵,只有我出面才是名正言顺的,后面面对朝廷方面的诘问也有话解释。如果换做别人去,军中那些人的立场难以把握不说,回头朝廷要追究起来这个私自调兵的罪责来,我去做,这是有情可原,如果换做是你,或者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你们全都是大逆不道。”

皇帝那边的事情,暂时还容不得她仔细打算,但是宋承泽制造的这个机会,却是她将宋家军收为己用的最佳契机。

趁着大军处于危难之中,如果她能出面解围,就可以在军中树立威信。

行军打仗就是这样,朝廷的认命只是个形势,为将帅者个人能不能树立威望,压服整个队伍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道理,殷述也是懂的,可是宋楚兮就这么去了,他却怎么都不能放心。

“可是——”殷述焦躁的在帐篷里转了一圈,然后无计可施之下就快步走到宋楚兮的面前,一咬牙道:“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让别人看到了你,可不好,到时候只会适得其反。”宋楚兮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殷述和宋楚兮一起出现,的确是要让人怀疑朝廷的居心的,一旦让宋家军里面的人认定了宋楚兮是受了皇帝的秘派来取代宋承泽的,那么今夜宋承泽做的种种,恐怕就要被他们强加在宋楚兮的头上了。

这样一来,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可是这领兵打仗不比别的,你一个姑娘家——”殷述急道。

“没事!我是没经验,可长亭关驻守的这支队伍原来也是身经百战的,那位副将身上也是有实打实的军功的,区区一些南蛮人而已,还真能奈何的了我不成?”宋楚兮微微一笑,也不知道是不明白其中利害还是故意的伪装,总之那神情之间居然是一派轻松自然的。

说完,她就错开了殷述的身边往外走。

殷述怎么都不能放心,心里一急,连忙转身追了出去,“阿楚!”

这件事,本来就没有第二种解决办法,从他们来这里的路上殷述也就是知道的,可是知道归知道,现在事情就在眼前了,他却是真的放心不下的。

“有那么多人跟着呢,不会有事的。”宋楚兮道,抬手就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拉了下来。

“那让何鹏跟你去吧,打仗他虽然没有经验,好歹能护卫你的安全。”殷述犹豫之下,终于是一咬牙,只能是妥协。

“你的人,绝对不能出现在宋家军的面前!”宋楚兮却是坚决的反对。

她要在宋家军的阵前树立威信,那么就必须是彻彻底底的,一定不能有任何的漏洞,之前他带着何鹏去和宋承泽见面,好在是在夜里,匆匆一瞥,那些人未必就能捕捉到人群里的何鹏。

现在她对外宣称,是她挟持了殷述为她所用的,所以殷述的心腹绝对不能出现在她的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