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些麻烦!”宋楚兮笑笑,站起身来,态度也很恭敬得体,“因为老家主端木项是被我所杀,端木家的人会怀恨,也在情理之中,我家二叔也送了几封信过来发牢骚,大郓城里,他们隔三差五的登门闹一闹都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年关之前我家明下的数条商线被劫,却是造成了不小的损失的。”

“真是岂有此理!”皇帝怒然拍案,“他们端木家的人当真是不知悔改,居然还变本加厉,做起了打家劫舍的营生来了,长此以往,不是要闹得那一片百姓都人心惶惶,不得安生吗?”

宋楚兮只是安静的听着他发牢骚,再不接茬。

皇帝有他自己的主意,殷绍也不主动做那恶人。

殷湛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开口道:“端木项欺君罔上,端木岐又闯宫而走,一个是欺君,一个是忤逆,随便哪一条拖出来,他们端木家都是要被连坐的,却不知道皇兄是为了什么而一再的迁就他们?还留着他们继续闯祸?”

殷述原还担心宋楚兮会为了此事为难,没曾想殷湛居然狠命的就把端木氏往下踩。

显然的,皇帝也是有些意外。

他本来就是要讨宋楚兮的口风,要对端木家的人出手了,被殷湛这么一打岔,反而起了疑心。

殷绍见他似有迟疑之意,唇角冷然一勾,就再次拱手道:“十一皇叔此言甚是,端木氏目无君上,连犯数条大罪,不管于情于理都不该再得到宽赦,父皇圣明,依照儿臣所见,此事也实在没必要再继续拖延下去了,在端木氏惹出更多的麻烦之前,要先将这祸患铲除掉才是!”

“嗯!”皇帝的思绪被拉回来,沉吟了一声。

殷述就道:“追查端木氏逆党的事本来就是太子哥负责,太子哥你这是要自告奋勇?”

皇帝还是不想自己去碰宋楚兮的钉子,又不想失面子,所以说话都故意绕弯子。

殷绍却没他那么多的顾虑,直接冷冷道:“端木项隐藏至深,最后还不是败在了宋四小姐的手底下?一事不劳二主,依本宫所见,此事还是应当继续交给宋四小姐去办的!”

宋楚兮杀了端木项,这件事端木岐会有多在意,并不好说,毕竟有端木项压在头上,端木岐是要受制的,如果是利欲熏心之下,端木岐未必就会真的在意,可如果整个端木氏都被宋楚兮给端了,那么他们两人之间的梁子才算是结大了。

皇帝和殷绍都是这个意思,宋楚兮哪有不知道的?

她心里冷笑一声,却没接话。

皇帝等了片刻就道:“你的意思呢?”

“端木氏盘踞大郓城多年,在百姓中间威望很高,并且端木氏手中掌握矿藏,这些年经营下来,不可小觑。”宋楚兮开口,有条不紊的慢慢说道。

她抬头,看向了皇帝,还是没有明确的表态,“陛下您是知道的,就连我塞上军中的粮饷也有八成以上是直接从端木氏负责供应的。这半月来,因为老家主端木项的事,我军中那边——”

“是啊!为了不让军中受到端木氏的牵制和影响,宋四小姐你先发制人,早就休书从军中派人强取了端木氏手中的一座金矿和离塞上驻军最近的那座粮仓,这些都是形势所迫,父皇英明,应该也不会与你计较的!”殷绍突然开口,冷冷说道。

“你说什么?”皇帝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噌的站起来。

他震惊不已的看着宋楚兮。

宋楚兮面不改色,仿佛殷绍说的那个“形势所迫”就是事实一样。

她并不解释什么,皇帝却是心脏狂跳不止,脸上神色瞬间就变了几变。

殷绍跪在那里,面上神情依旧冷静,“端木家的人劫了宋家的区区几条商线算什么?他端木岐的手段再高明,还不是被宋四小姐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个消息,是他今天进宫之前才刚得到的,而端木家的产业被夺,却几乎发生在京城端木项事件发生之后的没两天。

从这个时间上计算,宋楚兮根本就不可能是在和端木岐翻脸之后才传信叫人去夺矿的,而是早就做好了这一步的打算。

如果说殷述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心乱如麻,那么殷绍——

他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毕竟——

廖容纱那个女人,本身就是个手腕狠辣又随时随地都会跟你翻脸无情的人。

宋楚兮居然瞒着他去夺取了端木家的产业?这样一来,军饷方面她自给自足,朝廷岂不是对塞上军中又失去了制衡?皇帝胸中有怒火沸腾,不住的翻卷,他想要当场发作,狠狠的将宋楚兮处置了,可木已成舟,他又自知无计可施。

费了好大的力气,皇帝才强迫自己缓慢的坐回了椅子上,从牙缝里挤出字来,“非常时期,用些非常手段——也——无伤大雅!”

“多谢陛下体谅!”宋楚兮当然知道他这会儿的想法,并不理会,拱手道:“至于大郓城里的端木氏之乱,既然皇上和太子殿下都觉得微臣当得这个差事,那微臣也就不推辞了。过了这两天我便启程回南塘一趟,一定会尽快给出一个叫陛下满意的收场的。”

她夺了端木氏手中的产业,虽然端木氏手中掌握的财富巨大,一座金矿和一座粮仓还不足以撼动根本,但她既然做了,那早就注定了她和端木氏之间的关系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皇帝算计了一场,虽然宋楚兮应了回去剿灭端木氏的差事,但这却成了鸡肋,意义不大。

皇帝已经无心再继续了,摆摆手道:“你们退下吧!”

“是!”几个人起身,相继退出了殿外,那殿门才刚合上,就听到里面砰地一声,是茶碗被撞裂在柱子上的声音。

宋楚兮脚下步子一顿,拿眼角的余光往后看了眼,冷冷的露出一个笑容。

“准备什么时候启程?”殷湛也跟着在她身边停下来。

宋楚兮低头盯着地面,许久之后才满面忧色的抬头看向了他,“殷绍刚掀了我的底,成武帝这会儿对我只会更加的忌惮和不满,我走之后,恐怕——”

如果是以前也还罢了,但殷绍既然知道了殷黎的身世,那么必定会不遗余力的想办法将殷湛和殷黎都限制在京城里,用作牵制她的筹码。

“大郓城里的事情本来就没什么悬念,既然需要回去,你就回去一趟吧,这里没事,他奈何不得我,我会照顾好暖暖,等着你回来。端木氏毕竟是个屹立数百年不倒的世家大族,如今大厦将倾——”殷湛道,递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说着,他便略有所感的仰头去看天上星光,“只是可惜了端木项的满腔热血,还一直做着守卫故国的一场迷梦,到头来却注定要一切成空了。”

宋楚兮笑了笑,也是感喟着一声叹息,“等我回来的时候,这天下稳固了十几年的格局就应该大变了。”

而 端木氏的结局,却早就是提前写下了的…

、第012章 皇族荣耀,赫连氏崛起!

宋楚兮点头,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问道:“对了,关于彭泽那边,你手里有掌握到什么消息吗?”

“哦,我本来也正准备跟你说的。”殷湛也是突然想起这茬儿,“那边既然已经递了国书前来,自然就没有戏耍咱们的道理,探子回禀的消息是说即墨勋的确是按照计划启程了的,可是走到半路,梅氏却意外被诊出怀了身孕,并且胎像极不稳固,他便又临时递了请罪的折子,原路返回了。”

“梅氏有孕?”宋楚兮颇为意外,扭头递给殷湛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暂时消息就是这个样子的,不过么——这个时机是的确有些巧合的。”殷湛道,说话到底是留了几分余地的。

宋楚兮思忖片刻,便就意味深长的笑了,“这位梅妃的心机似乎远比我们之前以为的还要再深一些,她如果赶在这个时间进京,毫无疑问,必定处处被动,完全的受到殷绍的操纵和摆布。不管她怀孕的消息是真是假,后面的这段时间里,她应该都会竭尽所能,尽快的让自己真的怀孕的,有了孩子,她在即墨勋身边的地位才能更加的稳固。因为之前她的身份比较特殊,即墨勋就是暂时的被她所迷,心里也总要防备她的。”

但如果梅氏生了儿子,那就不一样了。

“是啊!”殷湛也表示赞同,顿了一下,又道:“得了消息之后,我特意叫人又去打听了,梅氏进府,比怀王妃还要早上两年,怀王又几乎专宠于她,但那几年之内她都没有过怀孕的迹象,据说她的宫寒之症相当严重,怀王也曾秘密的寻访了许多名医不间断的替她诊治调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梅氏跟了殷梁那么多年都没有怀过孕,并且她到即墨勋身边两年,偏偏在这个时间怀孕了,这就显得尤为蹊跷了。

宋楚兮仔细的斟酌着想了想,最后却是摇头,“不太可能!即墨勋并非善类,梅氏人在彭泽,又孤立无援,怀孕这种事,她哪怕能瞒的了一时,也很难糊弄到最后的。一旦事情败露,她会是个什么下场,她不会不考虑。如果只是她自己一个人也就算了,她现在想方设法的拖延,又回了彭泽国内去稳固实力,那就说明她的心里还是在意并且记挂着殷梁的,这时候,杀鸡取卵的事,她不应该会做。”

“是啊。”殷湛淡淡的答应了一声,“她应该是有十足的把握,一定可以生下一个孩子来替她固宠,所以才会宁肯延缓进京营救殷梁的时机来争取的。”

“千里之外,那里也不是我们能操心到的。不过这个梅氏倒是有点意思,却不知道招揽了这么一个盟友之后,殷绍现在要作何感想?”宋楚兮道,突然就带了几分等看好戏一样的表情。

又往前走了两步,她又再次回头看向了殷湛,“整个端木氏这些年里的积蓄虽然都已经被端木岐暗中掏空了,可是端木家的产业还在,我拿到手的,至多也就占了区区一成。成武帝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这一趟,必定会派人与我同行,过去接管那边的产业。”

“你是怎么打算的?”殷湛明白她的意思,却是不答反问。

“只是因为端木岐那边迟迟没有公开的有所动作,所里我这里才一时的不好做决断。”宋楚兮道,低头盯着地面,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她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斟酌了许久,最终还是有些举棋不定的再一次顿住了脚步。

殷湛的神色如常,还在款步往前走。

宋楚兮一咬牙,扯住了他的袖子,“沅修!”

殷湛下意识的垂眸看了眼她的手,然后才一寸一寸的抬起眼睛看向她的脸。

宋楚兮的表情认真,却很有些紧张的模样,目光不安的往旁边略了略,似乎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方才鼓足了勇气,迎上他的视线,咬牙道:“你跟暖暖,不能试着和我一起生活吗?”

她知道他不太可能会妥协,可是没办法。

她看着他,眼底神色近乎是带了为难的乞求的,“天京这里,无论于公于私,我都不太可可能会留下来,而一旦端木岐在西疆公然起事,我就必须要回到南塘去,一则守住宋氏的百年基业,二来也必须稳固住那边的力量,以求自保。如果你要回到临阳去,以后见面都不怎么方便了,你真的就不能退一步吗?横竖成武帝对你早就心存不满,你放弃临阳的封地,带着暖暖一起,跟我回南塘去,不行吗?”

她不可能会在殷绍父子的眼皮子底下仰其鼻息来求存,届时最大的让步也就是阳奉阴违,盘踞于南塘的地界之上,做那里的一番之主。

有端木岐在西疆那里施压,朝廷就是对她再不满,也绝对不敢动她。回头等到成武帝驾崩,殷绍也得了他应有的结局之后,不管是谁来继位——

只需要几年的时间,她就有把握可以彻底稳固住南塘的局面,让以后朝廷都不敢随便打南塘的主意。

要殷湛背弃自己的宗族,和她一起走,这的确是强人所难的,但是目前为止,她却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出路了。

殷湛自然也知道,让宋楚兮开口,低声下气的跟他说这样的话,已经是为难了她的。

他看着她,眸光深不见底。

宋楚兮的心里没底,就又急切的又上前一步,干脆抓住他的手,仰头直视他的面孔,“我知道是我为难了你,可就算只是为了暖暖,我们总要为她打算的。你带着她在这皇室宗族之中,你在的时候,的确是可以护着她平安喜乐的生活,可是你跟我,我们都会有老死的一天,到时候她要怎么办?”

殷湛一直未置可否。

宋楚兮却是迫切的想要说服他,“去南塘吧,我们把那里经营下来,将来,总要让她有个依靠的。”

以皇帝的性情,的确是不太可能容得下他们母女的,就算皇帝已经没了几天的日子可以活了,但是自古都是君心难测,谁又能保证下一个继位的皇帝就能不对他这个曾经功高盖主的皇叔心存忌惮。

这些事情,殷湛自己也能看得透彻。

他缓缓的抬手,手指轻轻磨蹭着宋楚兮一侧的腮边。

宋楚兮就又急了,“我知道你对先皇曾经有过承诺,我会尊重你的立场,不会强迫要求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我只是想要给暖暖留下来一些凭借和依靠。沅修,一直以来你都已经迁就了我无数次了,就当这是最后一次,算我求你了,行么?”

其他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一切都还是只能靠着自己来经营。

她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殷湛是连拒绝她的余地都没有的。

“那——好吧!”最后,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等你这一趟从南塘回来。”

宋楚兮听他松口,心里悬着半天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她脸上忍不住的绽放一抹笑容,如释重负,“好!”

宫里这地方,到底也是人多眼杂,说了两句话,两人就又继续往前走去,刚拐进了御花园里,抬头,却见前面殷述等在那里。

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殷述就先回转身来,第一眼就瞧见那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殷述的目光微微一动,强迫自己若无其事的再把视线移开,道:“皇叔,我有两句话要同阿楚说,您能行个方便吗?”

殷湛倒是很给他面子,只侧目对宋楚兮道:“我先去接暖暖!”

言罢,就松开宋楚兮的手径自离开了。

殷述回头追着他的背影看着,眼底有暗色的风暴卷起,一时间神色也变得阴晴不定了起来。

“为什么是十一皇叔?”他压抑着声音开口,语气里居然有些控制不住的愤怒的质问,“之前你给我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劝我放手而故意搪塞我的吗?为什么你会选了十一皇叔?是他跟你说了什么?还是你又再谋算什么?”

殷述这话,语气虽然激烈,但因为他一直是盯着殷湛的背影的,听起来反而更像是在发牢骚。

说完了,他方才回转身来,神色复杂的看着宋楚兮的脸,“阿楚——”

“你别误会,我跟他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易。”宋楚兮赶忙澄清,“大位之争,那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你大可以放心,我既然对你有过承诺,就自然不会背后捅你的刀子。”

可她越是这样的态度鲜明,殷述就越是觉得自己更加看不懂她了。

他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仔细的观察,似乎是想要将她一眼看透,但到底也是徒劳,最后不得已的还是开口问道:“那又是为了什么?十一皇叔的脾气也不好,而且他那人又骄傲的很,据我说知,他不该是怎么容易就和你之间达成共识的,我不能迁就你的那些事,难道他就能迁就吗?”

对殷湛来说,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所以殷述自己说着,到了后面就先嘲讽的笑了出来。

这一夜之间,不仅仅宋楚兮在他面前成了一个破解不开的谜题,就连她和殷湛之间迅速转变的关系也叫人瞠目不解。

宋楚兮也不想再误导他什么,干脆就直言不讳道:“就算他不想迁就,那也没有办法,一切都是我的意思。”

听这意思,反而是她逼迫了殷湛的?

殷述听得,越发糊涂。

宋楚兮表明了态度之后就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直接话锋一转,正色道:“你在这里等我,应该不会只是为了过问我的私事的吧?”

殷述怔了怔,随后才勉强收拾了散乱的思绪。

“关于南塘端木氏的事,我想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殷述道。

“如你所见,是我用了暗手,赶在朝廷动手之前先谋了私利。”宋楚兮耸耸肩,面上笑容也是收放自如的。

殷述只是盯着她,明显是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满意。

“呵——”宋楚兮就又笑了,“别问我端木岐现在人在哪里,我们大家都很清楚,他不可能就这么淡出视线的,他要隐藏自然就有他要隐藏的理由和目的,别说我不了解,就算我真的知道,也没有一定要告诉你知道的义务。横竖早晚他都会再出现的,咱们大家都拭目以待的等着也就是了。”

“他对大郓城里的端木家,放弃的太容易了些。”殷述不屈不挠的再次说道,却只是重复了一个事实。

“利用完了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做累赘吗?”宋楚兮反问。

见到殷述盯着她的眼神里,有困惑又有失望,她的心里也颇多苦涩,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道:“你别用这样失望的眼神看我,我承认在端木家的事情上我的手上不干净,但是最后真要算下来,我从中得到的利益不过九牛一毛。这件事,我暂时不想解释,先走了!”

宋楚兮说完,转身就走。

殷述却居然也没有再拦她,只就黑着脸站在原地站着。

待到宋楚兮走的远了,何旭才从旁边的小径上走过来,满面忧虑道:“殿下,宋四小姐到底是大得很么哑谜?她说她在端木家的事情上,她不是最大的受益者?那么最大的受益者又是谁?”

“哼!”殷湛的眼底有幽暗的冷光一闪,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端木氏可是只肥羊,你当那人这么急着出手是为了什么?不过就是为了尽快把他们手里的财务都抢过来罢了。”

私底下,他对成武帝的称呼,从来都是“那人”,连一句“父皇”都不屑于叫。

“原来如此!”何旭恍然大悟,但是再一想,却还是忧心不已,“可是宋四小姐肯吗?皇上逼着她去出手对付端木氏,他们两家是世交,就算端木氏触怒了陛下,但是大郓城里的百姓却未必会买账,宋四小姐这一出手,可是要顶着巨大的非议之声的,她在大郓城甚至于整个南塘的声望都有可能要受到影响。让她出力气去做成了的事情,她会乖乖把好处让给朝廷还有皇上吗?”

“是啊!为他人做嫁衣,这的确不合那丫头的性格的!”殷述深有同感,但却明显没在这件事上纠结的太久,紧跟着就又冷笑道:“不过也许在这整件事里,父皇拿到的也不是最大份额的好处。阿楚方才明显是话里有话,她那意思——”

是在暗指端木岐?

可是这怎么会?灭了端木家,对端木岐而言怎么看都都是莫大的损失。

虽然心里的感觉强烈,殷述却还是摸不着头绪,百思不解。

“殿下——”何旭见他久久不语,就试着叫他。

“走吧!很晚了,我们出宫!”殷述回过神来,转身往御花园里走去。

何旭匆忙跟上去,然后就听他吩咐道:“一会儿出宫了,你就再回来一趟,跟那人我路上坠马伤了腿,要卧床静养一段时间,最近一两个月之内不能进来请安了。”

说他摔断了腿?

这大过年的,又是好端端的——

何旭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殿下说什么?”

“我说我摔断了腿!”殷述重复,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唇角弯起的弧度冰冷而嘲讽。

*

御书房。

皇帝先是砸了茶碗,又摔了砚台,最后又一把将桌上所有的奏折都狠命的扫到了地上,脸色通红的跳脚大骂,“好一个宋楚兮!好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耍手段都耍到朕的面前来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本来因为要讨论的是国事,皇帝把这殿中所有的侍卫都提前遣了出去,这会儿只高金立一个人。

高金立知道他在气头上,也不敢劝,只惶恐的赶紧跪了下去。

皇帝兀自发泄了半天,但到底也是无计可施,就又颓然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皇上,气大伤身,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高金立这才小心翼翼的抬头,轻声的规劝。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皇帝就更怒,一巴掌又拍在了桌子上,面目狰狞的嘶吼道:“没有朕的旨意,她居然敢私自调兵去抢夺端木家手里的矿藏,她的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这个臭丫头,朕看她分明就是想要反了!”

“陛下息怒啊!”高金立一听这话,冷汗马上就冒了出来,赶紧打圆场,“宋四小姐只是年纪小,陛下可别和她一个丫头片子计较,这天下疆域广阔,什么不是陛下的?陛下您下一道圣旨,收回来就是了,可千万别伤了身子。”

“朕自然是要收回来的,难道还要便宜了她不成?她手里握着宋家的十万私兵,再把大笔的钱财交代她的手里,朕不如就直接把龙椅让给她来坐好了!”皇帝暴怒的低吼,却也知道这样发脾气都没有用,用力的捏着拳头控制情绪,唇角似是在笑,但却更多的像是在抽搐。

高金立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更是害怕,硬着头皮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自然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南塘去,她一个人回去,指不定怎样的胡作非为呢。端木家的那些产业,一定不能交给她接手,今天朕叫她来,本来还怕她会不肯出头去处理端木家的事情,看来那丫头也是利欲熏心,为端木家手里的产业红了眼,既然她答应了,朕后面的计划也就可以实施了,就借她的手,把那部分产业接管回来!”皇帝道,眼底闪动着势在必得冷色。

高金立并不乐观,试探道:“那位宋四小姐的性子野,奴才觉得她可能会耍花招——”

“她不是和小七关系好吗?就让小七去!”皇帝道,面目阴冷的笑了,“她能坐上这个家主之位,小七功不可没,如果是由小七出面的话,为了让小七回来能对朕有所交代,她就没办法做的太过分。”

说白了,这个如意算盘他早就打好了,因为觉得宋楚兮是欠了殷述的人情的,再有宋楚兮对殷述的态度一直都不错,这就借着殷述在宋楚兮那里的人情开替他谋夺利益的。

高金立从旁听得,又是一阵心惊——

这皇帝,居然一早就打算好一切,又动了殷述的心思了。

现在太子殷绍和他早就只是表面和气了,皇帝却还这样的算计利用殷述,如果和殷述这边再搞到附子离心,这又要怎么收场?

高金立是越发觉得皇帝最近有点丧心病狂的失去理智了,但却又不敢多言,只能使劲的把头垂得更低了。

*

殷绍从御书房出来,也没有再回宴会那边,而是叫人去刘皇后那里交代了一声就先出宫了。

冯玉河暂时废了,最近庞生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出宫的路上,见到左右无人,庞生就有些有些忧虑的开口问道:“殿下,陛下的心思已经定了许久了吧?他这样的谋算宋四小姐,那位宋四小姐也不是善茬,只怕——就算陛下用了康王的关系吗,她也未必就会买账的!”

宋楚兮绝对是个有野心的人,庞生也是一眼就看穿了皇帝的谋算是在打殷述的主意的,可他并不看好。

毕竟——

最后的关键在送出现的那里,成与不成,全看宋楚兮可能不肯买账了。

“你操这份闲心做什么?”殷绍冷冷说道。

他现在是几乎受不得有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宋楚兮的名字的,只要提起那个女人,他的心里就有一口邪火到处乱窜。

他几乎是忍受不了的,需要和她当面再交涉一次,是掐死她也好,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再说明白一次也好,总之——

是不能这样的听之任之,无所作为的。

可偏偏——

没办法!

宋楚兮不主动露面,他自然也不会纡尊降贵的去找她,毕竟当初做错了事情的那个人是她!

所有这一口气撒不出去,这些天里,他就怎么都难受。

“属下只是觉得宋四小姐对殿下很有些敌意,万一再让她得势,怕是会对殿下不利!”庞生道。

“放心吧,端木家的产业不敢占的,最起码目前为止,就算明知道是父皇在算计她,她也一定会全部交出来的。”殷绍道,冷嗤一声,却是胸有成竹。

庞生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完全的不能理解。

殷绍显然不准备解释,只是眼底的眼色突然加深,又莫名的,浑身都散发出冰冷的杀意来。

宋楚兮一定会就范的,殷黎在这里,她还能怎么样?

就算他暂时没有让皇帝知道这件事,但殷黎就是她落在这里的软肋和把柄,只要他殷绍想要揭穿,那么皇帝随时都可以把殷黎拿在手里,到时候——

别说是端木家的产业,就是皇帝想要她宋楚兮的性命,恐怕她也得怪怪的交出来的。

想到殷黎的存在,殷绍就觉得更加气闷。

庞生从旁看着他不断变化的表情和神色,暗暗心惊之余却不敢随便再说话了。

主仆一行离了皇宫,也是直接回了太子府。

这一夜宫中的国宴倒是意外的顺利,午夜的钟声缓缓敲响,迎来了崭新的一年。

*

宋楚兮启程的日期定的很近,因为大郓城里两家人闹得实在太凶,她这边消息不断,所以都没能等到过完上元节,刚过完年,初六就打点好了行装准备启程南下了。

殷湛一大早带了殷黎过来送她。

宋楚兮要回南塘,自然轻装简行,并不需要带着大量的行李,所以直接就一辆马车也没有,带着侍卫们,几十匹快马的装备而已。

“楚楚姐姐你一个人走吗?”殷黎站在面前,拉着她的手,仰头去看她的脸。

“是啊,我家里那边出了点麻烦,两家人在打架,不太安全。”宋楚兮拉着她柔软的小手捏了捏,“所以这一次就不能带你一起去玩了,下次吧!”

她和殷湛之间的约定,暂时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否则的话,一定会引起皇帝和殷绍的警觉。

殷黎眨巴着眼睛。

她对南塘其实没有多少好奇心,只是想着以后就见不到宋楚兮了,有些不舍得,便就表情有些纠结道:“那姐姐你还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