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再不愿意,也即使她能死撑着自欺欺人的骗自己,可是对于殷黎——

她却要诚实的面对她,做好两手准备,争取无论将来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都能把对这个孩子的影响和伤害降到最低。

她是那么的依赖自己的父亲,殷湛一定得挺过来,而万一——

万一他真有什么不测,她就必须要这孩子能够接受和依赖她的。

她得代替殷湛,给这孩子她能给的所有。

那孩子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了半晌,“如果暖暖有了娘亲,娘亲是不是也会护着父王?不叫那些坏人再来害父王了?”

好,或者不好,不过一点最为简单的小情绪。

可是这个孩子,却用了这样一种小心翼翼的方式来回应。

这一刻,她的心里该是有多少的恐慌和无措,甚至于是就连她一直捍卫着的“母亲”的名分也不计较了。

她唯一想要的——

只是有一个人,能站在她的前面,替她去保护她的父亲。

“暖暖——”宋楚兮突然觉得,她仓促间勉强自己建立起来的所有的自信心都瞬间绝提崩塌了。

她——

几乎再也维持伪装不下去了。

她也觉得绝望和恐慌,勉强撑着假装坚强,其实这一刻,真的很想抱着这个孩子,一起失声痛哭。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的?

今天本来是他们大婚之喜的好日子,突如其来这样的变故,她其实也几乎承受不住。

可是——

就是因为殷湛这样,她才更是必须要伪装镇定的支撑下来。

即使心里早就乱的一塌糊涂,可至少——

在那些居心叵测的人面前,她必须要让他们看到,她宋楚兮是没有被打倒的,就算殷湛生死不明,她一个人也同样能撑得下去。

她得让那些在暗中窥伺的人忌惮,因为这一刻她身上担负的——

是保护他们这一家三口人的使命,直至——

殷湛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刻。

他亲口要求她的,要她竭尽全力,她必须要做到。

这一刻,真的是几近崩溃的矛盾,宋楚兮只用力的咬着牙,不敢轻易的开口。

“父王他——还会好起来吗?”殷黎看着她,却是一定要一个肯定的答复的。

“暖暖一定要和你父王在一起吗?”宋楚兮勉强的问道。

“我——想要父王!”殷黎道,这个时候,她突然就委屈的使劲的抿紧嘴唇。

这孩子还是在忍,她还是没有嚎啕大哭,可是嘴巴一抿,豆大的泪珠就突然滚了下来。

宋楚兮慌了,慌乱的才要拿袖子去给她擦,殷黎却已经自己抬手,用袖子使劲的擦掉眼泪。

她使劲的吸了吸鼻子,又再严肃又郑重的看向了宋楚兮,问道:“姐姐,父王他——会不会不要暖暖了?”

这一刻,宋楚兮才又一次真切又深刻的体会到,在这个孩子心里,所谓父亲的位置,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的。

即使她是她的母亲,也即使她也会如殷湛那般,不遗余力的宠爱她,维护她,给她最完美的整个世界。

可是——

如果没有了父亲在场,她所能给的,就永远都不可能是这个孩子所期待的完美。

“不会的!”最后,宋楚兮只违心的点了点头,轻揉着她软软的发顶,“你父王只是受伤了,休息一段时间,他就会好了。”

“真的?”得了她的回答,殷黎也不知道是真的信了而故意的让自己相信了,她的眼睛一下子就明亮起来。

“真的!”宋楚兮不忍再和她继续对视,赶紧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用力的抱紧她。

殷黎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

宋楚兮抱着她好一会儿才努力平复了心情,缓缓的往后退开,给她整理了一下衣裙道:“不过现在,我先带你去睡觉好吗?”

“我想陪着父王!”殷黎很小声的说道。

宋楚兮摸着她柔软的发顶,心中却有无限苦涩的情绪蔓延。

“可是你在这里,你父王知道你没有好好的吃饭睡觉,他会担心的。暖暖不是也想让父王早点好起来吗?那就要让他好好休息,是不是?”宋楚兮尽量的开导她,“我们先去睡,这里我让卫恒守着,好不好?”

殷黎不想走。

他又回头去看床上的殷湛,但是想着宋楚兮说的话——

她知道,病人是都需要休息的。

如果她在这里会影响到父王休息,即使再不情愿,也还是要离开的。

“嗯!”最后,她认真的点点头。

“走吧!”宋楚兮站起来,牵着殷黎的手往外走,对外间的阮大夫吩咐道:“这里你先守着,我送暖暖回去睡了再来!”

“是!”阮大夫答应了。

宋楚兮牵着殷黎的手送她回了她自己的院子里。

白琳和白英都担心不已,但见宋楚兮亲自送了殷黎回来,心里才跟着稍微踏实了点。

宋楚兮给殷黎洗了脸,又帮她换上了寝衣。

小丫头很乖巧,不吵不闹,十分的配合的上床躺下了。

宋楚兮给她掖了掖被角,坐在床沿上。

七年了,整整七年,她这个做娘的都没有为这个孩子做过任何的事,可是现在终于能陪着她,哄着她,看着她慢慢入睡的时候,却没有办法许诺给她一个安稳的明天和未来。

她亏欠这个孩子的,实在是太多了。

而现在——

甚至都没有陪她哄她的心情。

“快睡吧!你父王没事的!”宋楚兮摸了摸孩子的脸,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来。

殷黎的身子整个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脸来。

她很乖巧的闭上眼。

宋楚兮隔着被子轻轻的拍着她,心里想着的却是殷湛,不免就走神了。

殷黎闭眼躺了一会儿,就在宋楚兮以为她是该睡着了的时候,她却又突然睁开了眼睛。

猝不及防的和她明亮的眸子对上,宋楚兮不免一愣。

然后下一刻,小丫头突然咧嘴,冲她甜甜的露出一个笑容,“姐姐,如果你做暖暖的娘亲,也很好!”

说完这句话,她却又好像是害羞的不想和她对视一样,赶紧闭上眼,往被子底下钻了钻。

宋楚兮愣在那里,脑中不断重现绽放她方才那一刻甜美真挚的笑容。

七年了,七年之久,她终于等来了自己孩子的承认。

这一刻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她该高兴的,可是狂喜之余却只能感觉到无止境的心疼——

虽然殷黎是认了她了,但也许,她真正需要的,并不是一个母亲,而是一点能够守护和保护她父王的力量而已。

“快睡吧!”宋楚兮的鼻子一酸,勉强压住就要冲到眼眶的湿气,就势吻了吻她的额头。

、第022章 你有什么脸来见我?

本来是说好了要等殷黎睡了她再走,但是这一刻宋楚兮的内心却不堪重负。

她埋首吻了吻那孩子的额头,然后再就一刻也不能继续在这屋子里多呆了,几乎是落荒而逃,直接冲了出去。

白英和白琳本来守在屋子外面的回廊上,骤然听到里面匆忙的脚步声,两个丫头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才要推门进来,迎面却被推门而出的宋楚兮撞开了。

她埋着头,捂住了嘴巴,一声不吭,直接就冲出了院子。

两个丫头都吓了一跳。

白英使了个眼色,示意白琳进去看着殷黎,然后自己快步跟了出去。

宋楚兮并没有走远,才出了院子,就单手撑着旁边的墙壁,佝偻了腰身止步在那里。

白英奔出去,听到旁边的异动才发现她弯了身子躲在那墙壁的暗影底下。

白英原还以为她是不舒服在吐,可是细听之下却发现她很安静,只是用手背堵住了唇,闭了眼,以一个极荒凉且孤独的姿态站在那里,肩膀——

隐隐的有些抽动。

白英张了张嘴,本来想问她有没有事,但她摆出这样的一副姿态,明显是拒绝有人打扰的。

白英担心她,又不敢这就退回去,却又怕她回头看见了尴尬,便就使劲的捏着袖口,进退两难的在那门内站了许久。

宋楚兮扶着墙壁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又默无声息的缓慢的站直了身子,从那暗影底下走出来,举步离开了。

仿佛只从她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刻,她的背影就又变得笔直,给人一种挺拔而锋芒锐利的感觉,脚下步子也是十分稳健的很快离开了。

白英一直目送她从这小路的尽头拐进了花园里,这才关上了院门,若有所思的回了屋子里。

殷黎这一夜也是连吓带怕的,也是累得不轻,这会儿倒是已经睡了。

白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给殷黎掖了掖被角,就蹑手蹑脚的过来,将白英拽到了外面。

“你怎么才回来?四——”白琳担忧的低声问道,话到一半,又赶紧的改了称呼,“王妃她没事吧?”

“没!”白英有些恍惚的摇了摇头。

白琳见她的神色古怪,又想着宋楚兮冲出去时候的那一幕情景,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有些惊喜又有些意外的张了张嘴,却更是刻意的压低了声音道:“王妃会不会是——会不会是——”

她不好意思说出来,就红了脸去盯着白英的腹部看。

白英本来是没什么心情,虽然宋楚兮看着没什么事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到方才她在门口黑暗处看到那女子瘦削佝偻的脊背,心里就觉得堵得慌,莫名的心疼。

良久她才反应过来,明白了白琳的意思,先是一愣,但随后就又瞪了对方一眼,“胡说什么呢?上回去厨房你不是也看到了,宛瑶姑娘在煎药,王妃一直都有服药的,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宋楚兮有服用避孕的汤药,并且殷湛也是默许的,这在府里几个心腹中间并不算是什么秘密。

只是知道内情的人却不多,白英和白琳也只当是在正式大婚之前他们想要避免一些麻烦。

白琳闻言,不免的有些失望。

白英不放心的又往屋子里看了眼道:“今晚都别睡了,你就在这里陪着小郡主吧,我去外面,也好知道王爷那边的状况。”

“嗯!”白琳点点头,带上门退回了屋子里。

白英回屋加了件衣裳,然后就出去守在了院子外面。

*

从殷黎那里出来,宋楚兮刚一进花园就看到了宛瑶。

宛瑶在一丛灌木旁边好像是站了有一会儿了,还是和以往一样,面上没多少的表情,只是映着满院子大红的灯笼,她眼底有显而易见的忧虑之色。

宋楚兮知道她都看见了,也不刻意伪装。

她脚下步子一顿,然后继续走过去,唇边勉强扯出一个弧度,主动道:“我没事!”

她顺势拍了拍宛瑶的肩膀,继而错过她,继续往前走。

本来是极其洒脱又镇定的姿态,宛瑶都没说什么,可是她手指垂落下来,擦过宛瑶一边袖口的时候却突然指尖颤抖,迟疑着,忽而手下发力,一寸一寸的捏住了宛瑶的袖口。

举目四望,这满园当中琳琅满目,一片艳红。

可是此时此刻,满园寂静,这些明明喜庆的点缀一瞬间就全部都成了无言的讽刺,每一点颜色都能刺痛人的眼睛。

并且这种感觉,又一点一点的蔓延,直接渗透到了心里。

宋楚兮和宛瑶错肩站着。

宛瑶用力的咬着嘴唇,就是因为能够预见这一刻她家主子心里的狼狈,便就强忍着,连一句安慰和询问的话都没有。

宋楚兮忍了片刻,突然声音疲惫又颤抖的开了口。

她说:“宛瑶,我——能抱一抱你吗?”

宛瑶的心里一酸。

她没吭声,也不想去和宋楚兮对视惹她难堪,于是低垂着脑袋转身挪过去一步。

宋楚兮似是缺着力气的,她很缓慢的抬起手,轻轻的抱住了宛瑶的肩头。

宛瑶的身量要比她稍微矮上一点,但是这一年里调养的不错,身子又重新丰满结实了起来。

宋楚兮拥抱着,感受着这女子身上微热的气息和入手时候富有弹性的触感,这才觉得从宛瑶的身上得了些许的温暖和力量。

她用力的抿抿唇,眼中茫然又疲惫的神色就又逐渐变得清澈且坚定。

目前的状况还没有到最糟,这也还不是她自怨自艾的时候,这个时候,她不该沮丧的。

静默的站了会儿,宋楚兮便放开了宛瑶,“走吧!”

她深吸一口气,举步快步前行。

回到前院的时候,殷湛的状况依旧没什么改善。

宋楚兮举步跨进屋子里,就见一个丫头手里捧着个脸盆,眉眼低垂,几乎是战战兢兢的站在殷湛的床前。

脸盆里,有素白的帕子浸在暗红的血水中。

阮大夫就坐在床沿上,正用干净的湿帕子去擦拭殷湛的唇边。

而卫恒——

则是铁着一张脸,一动不动的站在稍远的地方。

远远看着床上那男人诡异的脸色,宋楚兮的心头就剧烈一缩。

“王妃!”卫恒回头和她打招呼。

宋楚兮举步走过去。

阮大夫把脏了的帕子扔到脸盆里,示意那丫头下去,起身给宋楚兮行礼,“王妃!”

“他怎么样了?还是没有起色吗?”宋楚兮问道,目光一瞬不瞬的只是盯着床上那人。

“暂时还没想到办法。”阮大夫道,面色凝重,但是为了不过分的刺激宋楚兮,他也尽量的不叫自己露出过分忧虑的神色来,只道:“那边太医们也都研究半天了,王爷中的毒不仅毒性很烈,并且好像是几种剧毒糅合调配而成,毒性复杂又顽固,不好处理的。”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宋楚兮俯身坐在殷湛的床头,面无表情的开口,“除非找到下毒之人,从他那里直接拿到解药或者毒药的配方?”

事情的确是这样的,这就是不争的事实。

阮大夫叹了口气——

可是如今这只是一宗悬案,凶手是谁?幕后黑手又是谁?这一点谁都不知道,他们该从何下手。

宋楚兮抬头去看卫恒。

卫恒本来正在失神,这后似乎不知道为什么,碰触到她的目光,居然莫名的心虚了一瞬,屏住呼吸道:“王妃我——”

卫恒的目光闪躲了一下,可是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心存顾虑的时候,他便飞快的定了定神,又再看向了宋楚兮,正色道:“王爷当时只是叫属下做好善后的准备,目前这京城里的局面复杂,各方势力纠缠不清——”

卫恒说着,顿了一下,也是忍不住的满心烦躁,“想要趁火打劫的人太多了,这一次借机下手的肯定不止一个人吧?”

皇帝?殷绍?即墨勋?或者梅氏?甚至于——

连殷述都有嫌疑吧?

这些都是嫌疑人,却不知道最后得手的到底是谁。

而且宫里大婚的仪典那样的复杂,礼部一番的准备下来,会接触到婚礼用具的人有多少?真要大海捞针的找一个人出来?

宋楚兮对皇帝那里根本就不抱着指望,逼急了,他随便推出一个所谓的凶手给你,然后再给个无关痛痒的杀人理由,到时候这个台阶你下是不下?

“叫人进宫去问问他们查得怎么样了。”最后,宋楚兮下了命令,却是面目冰冷,没有一丝的表情的。

卫恒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殷湛,转身走了出去。

宋楚兮扭头去看阮大夫,“阮大夫,咱们都是自己人,你给我透个底,他——”

他说着,又回头去看眼床上安睡的男人。

因为满脸的毒气,他的五官虽然还是俊美无匹,但是无形之中却叫人觉得不再那么赏心悦目了。

“这么快就要把我打回原形吗?”宋楚兮一时失神,已然是忘了自己正在和阮大夫说话,她伸手,手掌轻轻覆在她一侧的脸颊上,无声的苦笑,喃喃低语,“我过几天安生日子,你就这么不乐意?”

这个男人,这个可以无条件让她信任和依靠的男人,此时此刻躺在这里,却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安睡,都不肯答她的话。

宋楚兮看着他的脸,虽然他的样子让她的心里觉得害怕,但她却几乎是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视线的。

“阮大夫!”然后下一刻,她强行把视线从他身上拉开,站起身,面上表情只在一瞬间就冷静镇定的让人眼前一花,觉得自己仿佛就此产生了错觉。

她没再多问阮大夫,只是强横的下令道:“这里交给你,这毒就算解不了,也给我想办法尽量拖延,我先出去一趟。”

她面无表情的往外走,迎面刚好卫恒回来复命,“王妃——”

“备马!”宋楚兮脚下步子不停的往前走,“殷绍现在在哪里?宫里?还是他的太子府?我去见他一面!”

卫恒一愣住,然后快步跟上去,“已经回了太子府了。”

说着,又不免忧虑,“宫里的事情皇上是交给了靖王在查的,百官也已经被遣散回府了。”

这就是说宫里还没什么结果的。

宋楚兮也不言语,只快步往外走。

卫恒还是不放心,“王妃,太子对您和王爷都心怀恶意,您是怀疑他吗?就算真是他做的,就算您现在找上门去他也一定不会交出解药的。”

“就因为他肯定不给,我就要避开不去了吗?”宋楚兮反问,脚步不停。

为了救殷湛,如果叫卫恒这就带人闯进太子府去绑了殷绍出来严刑逼供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可是让宋楚兮去——

他却是不能放心的。

卫恒苦口婆心的劝,可是以宋楚兮的性子,她岂是会听任何人的话的。

最后无奈,卫恒只能多点了些人手,准备跟着她一起去。

“你就不用去了,阿湛现在不能主事,你在府里等着。”宋楚兮道,翻身上了马。

她带走了童五,卫恒倒也算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这个时候,已经逼紧黎明。

整个大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宣王府里出里的这一队人马,声势迅速,目标明确,直抵殷绍的府邸。

宋楚兮是强闯而入的,门外把守的侍卫想拦,但是碍着她的身份,在得到殷绍明确的命令之前又没人敢于真的和她动强。

诚然宋楚兮并不会给他们去找殷绍拿主意的时间和机会,并且她对他这座太子府的构造了若指掌,轻车熟路的直奔了殷绍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