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排斥他的碰触,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势弯身坐在了他的床边。

殷湛的嘴唇动了动,不得不说,这一刻,他还是真有点紧张的。

宋楚兮和他对视,开门见山道:“沅修,我不评判你这一次的所作所为,你只告诉我,你对我的期望是什么?”

殷湛到底是有些难以开口的,嘴唇动了动,才想要说什么,宋楚兮就又开了口,语气不由的加重几分,却算不上苛责,“如果你真有什么意外,你觉得我还可以心安理得的继续走我的路吗?”

因为还有殷黎,所以路是无论如何也要继续走下去的,只是——

总不能真的当成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吧?

殷湛拉过她的一只手,攥在手里。

“少戎!你别这样,我知道我提前没跟你商量,是我的不对,我并没有要拿自己的性命来威胁试探你的意思。”殷湛道,无力地叹一口气,“只是形势所迫,走这一步,已经是必然。提前跟你说了,也只是叫你跟着担心而已。”

“可是你明知道此举凶险——”宋楚兮驳斥他。

“自古到今,这条路上不是从来都只是这样吗?”殷湛用力的又握了握她的手。

他知道宋楚兮的心情不好,便就故意放轻松了,试着缓和气氛,“而且就算再凶险,不也是安然走过来了吗?你再这样的耿耿于怀,反而不像是你了。”

“你——”宋楚兮被他噎了一下,想要发怒,但是想着往昔种种,便是心虚了起来。

她的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迟疑道:“你是在变相的实现当初在北川时候给我的承诺吗?”

她想起了大婚的仪典上,他牵着她的手往高台上去的时候和她说过的话。

殷湛的眉目平和,并没有回避问题,只道:“此一时彼一时,你真的别多想,一切都是情势所迫,大势所趋。只是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确实也是有些遗憾,当初没有听你的。”

那时候,总觉得能保得住现世安稳,就不舍得带着她一起迎刃而上,但事实上——

经历了更糟糕的后果之后,反而发现,如果那时候他能更加的果断决绝一些,反而会是件好事。

宋楚兮明知道他今日之举还是受了当初那些往事的影响的,却也无法苛责。

她看着他,到底有些负气,“你明知道那时候我说那样的话是存了利用的心思的,我只是想要借你的上位来摆脱那种朝不保夕随时都活在别人的刀刃之下的生活。”

殷湛对她,没有忌惮也没有算计。

如果他上位,她又是推他上位的功臣的话,那么她们母女的欺君大罪就都可以一笔勾销了。

她那时候虽然和他关系处的融洽,但是会下了那样的决心,却还是出于私心的成分居多。

“那么现在呢?”殷湛并不计较,只是笑了笑,调侃着问道。

“你活着,我活着!”她握了他的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我们一起看着暖暖长大成人,嫁人生子。”

事到如今,却仿佛是他们两个的心境,就此彻底的调了个个儿。

她看着他的目光,渴望又坚定,虽然他不肯确定,那里面有没有所谓的爱,但世态炎凉当中,这一生的承诺摆在面前,也总是要动容的。

“好!”于是,他含笑点头。

宋楚兮与他相视一笑,然后倾身下去,把脑袋枕在他胸口靠着。

她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而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玉颜如画,近在眼前,只微微的一个眼神交流,就盖过这天地间所有轰轰烈烈的美好。

殷湛的手,请抚在她的背上,一时间,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他闭目养神,因为体内余毒未清,似乎格外的容易困倦,宋楚兮听到他的呼吸声慢慢平稳了下来,表小心翼翼的拉开他的手,才刚坐起来,抬头就看到门上映出卫恒来来回回徘徊的身影。

她小心的给殷湛掖好被脚,起身推开了门,“有什么事吗?”

“王妃!”卫恒赶忙回头,先是错过她去看了眼里面床上的殷湛,问道:“王爷他还好吗?”

“嗯!好像没什么事了,刚又睡下了。”宋楚兮道,只等着他的后话。

卫恒将宫里刚得到的消息与她说了,又道:“这消息他们刻意瞒着,属下也是才刚得了消息,只是觉得很奇怪,康王被软禁宫中,太子那里——又好像不太像,到底会是谁做的?”

“是啊,会是谁呢?”宋楚兮也长叹一声,不过她显然并不十分在意,只道:“算了,横竖跟咱们的关系不大,你不用管了,这两天大家都累了,早点下去休息吧。”

“是!”天晚了,卫恒也不便打扰,就退了出去。

宋楚兮带上房门,重新回了屋里,却发现殷湛居然并没有睡,正朝这边看着她。

宋楚兮笑笑,脱了外袍爬上床,和他一起裹在被子里。

殷湛将她揽在怀里,满足的摸了摸她的脸颊。

一时半刻也睡不着,宋楚兮这才告诉他道:“殷梁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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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兮,湛湛,熊孩子还有勺子君要开始大乱斗了嗷,我肿么突然觉得皇帝陛下就是个看猴戏的傻逼?因为场上所有的猴子都耍的他,捂脸,智商差,没治的!

、第025章 我使美人计,你要么?

“没有线索?”殷湛揽了她在怀里。

睡了这一觉起来,他身上乏得很,所以也懒得动。

“嗯!”宋楚兮靠在他胸口,“卫恒说宫里派人在查了,不过暂时还没什么消息。”

夜色很静,她靠在他胸口。

明明是些足以闹到天地翻覆的大事,却又好像不过都只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家常。

只要彼此安好,就算天翻地覆好像也不过都只是别人的事。

殷湛闭着眼,沉默了一阵。

宋楚兮想了想,就从他怀里退出来,半撑起身子去看他的脸。

他又没睡,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自然有所察觉。

片刻之后,他睁眼。

宋楚兮抬手,以指尖描摹他面部的轮廓,道:“殷述的事,就到此为止了吧?”

是个商量的语气。

自他醒来之后,有关昨夜整个事情的经过,宋楚兮也没刻意的跟他解释。

殷湛的目光沉静。

宋楚兮并不回避他的注视,只道:“到底是个孩子…”

不是她要替殷述开脱,只是——

印象里,她也只能记得那就是个没心没肺,无法无天的熊孩子。

殷湛也不明着回她的话,他抬手摸了摸她脑后的发,“是孩子,也总有长大的一天的。”

说来也是奇怪,在端木岐的事情上,他就觉得自己特别的小心眼,就算明知道宋楚兮和那人之间已经完全没什么了,一旦想起这个人来,还会觉得那是横在心头的一根刺,可是对殷述——

明知道这熊孩子也是对他的女人心怀不轨,可甚至于宋楚兮当面来替那熊孩子说好话,他倒也觉得没什么。

说到底——

在他的眼中,那真的也不过就只是个晚辈,一个熊孩子罢了。

殷湛的心里,已经不以为意,不过闲暇无事,他倒是有了调侃的心思,看着宋楚兮,打趣道:“你就不怕他哪天犯起浑来,再给我来这一下子?”

身在皇室之家,说什么骨肉兄弟都是奢侈。

宋楚兮还不至于妇人之仁,她也笑了,“我只是说这一次,这一次就算了…”

到底,殷述最后肯交出解药,她就必须得要承他的情。

虽然彼此间已经算不上什么恩义,但到底也还是拿人的手软了。

殷湛根本就没想要计较她和殷述,因为本来也不可能有什么。

于是他笑了笑,又用力的揉了揉她脑后发丝,“随他去吧——”

殷述此时的心情,他约莫是能了解的,年少无畏的时候,任由一段感情在心里疯长,蓦然有一天醒悟,却突然明白,即使这棵树长得再高,也是不可能开花结果的,可就是因为它生长得太茂盛,哪怕是在自己一个人的心里,也会有隐约的美好。

你,舍不得将它砍掉…

这样想着,他却更会觉得眼前的光景可贵。

压着她的脑袋,吻了吻她的额头,殷湛突然想起了前面说的正事,就又整肃了神情道:“对了,你刚说是宫里出了人手在搜寻殷梁的下落。”

“嗯!”宋楚兮微微点头,却也没多少意外,“这样看来,一直以来反倒是我们都想岔了,梅氏的存在——本身就并不单纯。”

如果不是皇帝的人,宫里犯不着派出禁军营的人,而且还是在暗中偷偷摸摸的搜城找人。

殷湛沉思了一阵,却是意味深长的轻笑了一声出来,感慨道:“这样一来,之前有很多事也就都解释得通了。”

宋楚兮知道他指得是什么,神色间却不由的带了几分黯然,突然道:“因为我,是不是叫你很为难?”

看着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殷湛明显是心领神会的。

他不说话,宋楚兮就又继续道:“其实跟他比起来,先皇对你,真算是不错的。”

至少,他没做出背地里暗算自己儿子的事。

殷湛其实不是个很健谈的人,以前常在军中的时候他也不是经常提起自己的事,就是先皇和他母妃之间,也是在她问及他收在身边的那对儿龙凤箫时他顺口提了一句,说那是信物,而至于别的,她知道的也和那些市井百姓相差无几。

这样想来,她对他,其实是真的所知甚少的。

似乎——

那时候经常厮混在一起都只是顺理成章的习惯,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过问彼此过去的生活。

这时候,宋楚兮的心里便隐隐有些愧疚。

她在他怀里调整好一个更舒适的位置,双手揽了他脖子又往他身边靠了靠,“我好像从来没听你讲过先皇和太妃娘娘的事,你困吗?不困就说给我听吧。”

殷湛垂眸看了一眼她的脸,倒是没扫兴,只是同样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只道:“大抵也就是民间百姓口口相传的那一些吧,倒也没什么特别。”

宋楚兮揽着他的脖子,不说话。

他也觉得只说这么两句好像有点太过敷衍了,于是就提了口气,继续道:“我母妃是将门出身,外祖父从年轻时候就常年征战在外,又经常出生入死,生活的极不安定,他那一代枭雄,最后人到中年,也不过只有我母妃一个女儿,十分的宠爱。几十年的征战下来,落了一身的伤,那时候再也战不动了,他也就交了兵权,回到京中颐养天年。父皇和母妃年幼时候便相识相知,大概…就算是人们口中所谓的青梅竹马吧。父皇是嫡长子,生下来就被册立太子,你知道,朝局和后宫之间从来都息息相关,他那样的身份,已经注定了以后必定妻妾成群。这些,母妃也一直都知道,甚至于她也知道,以外祖父那时候的身份地位,她如果跟了他,都不可能做的正妻。但也许是年少轻狂,也或者只是情到深处,那时候她觉得即便是那样,她也能够接受…”

舒太妃是先皇的青梅竹马,而且据说两人感情甚笃,但她真的嫁给先皇,被封妃却已经过了最好的年华,是在她二十六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先皇的原配皇后已经病殁,他的继后宋太后也已经过门。

其中内幕,没有人知道,真要说起来,宋楚兮也是有些好奇的。

“后来呢?”宋楚兮又问。

她懒得去计较这些往事对殷湛来说到底是回忆还是负担,只是觉得这一刻夜深人静,窝在他怀里听他声音的感觉很好。

殷湛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过她的背部,无所谓的轻声笑了笑,“事实上啊…她不过高估了自己罢了。”

不是为了和那个男人置气,也不是非要计较那个妃位还是后位,只是最终折辱给了自己太过浓烈的感情。

她说不嫁了,然后走得决然毅然,他也没勉强,也不是因为无所谓,而是不想只因为爱,就强迫她一定要留在自己的身边。

诚然,殷湛并不是擅长讲故事的人,这样说一半停一半的,反而更叫听得人觉得糊涂。

“后来呢?”就算宋楚兮也不是凡事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也还是不满的抬手去使劲的蹭了蹭他的下巴。

“那以后,他们大概有十来年没见吧。”殷湛微微一叹,也不管她的手在他脸上乱摸,“可是相思成灾,分开以后,母妃有了心结,身子就不怎么好了,经常的生病,一直到后来,她又回了他的身边。”

其实真的没有世间传闻的那样荡气回肠,缠绵悱恻。

他是一个爱着她的男人,但是在这之前,他首先更是一个帝王,因为心里守着他的爱,她是可以一个人生活的。

他的爱情,不是比他的身体,乃至于他身边的任何位置都更珍贵吗?

她得到了,也满足了。

那个女人,无疑是有风骨的,只是情之为物——

她只是太高估了她自己。

殷湛这故事,讲的不好听也不动听。

宋楚兮半天没吭气儿。

他就又垂眸看她。

宋楚兮仰头对上他温柔看过来的眸光,他又说,“她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她和父皇之间的事,可是外祖母跟我说,她一个人的时候比后来跟着他的时候更坦荡,更快乐。”

可是那个时候,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应该也不是不可以孤独的守着心中的那份爱慢慢的老去死去,但又总想着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应该真实的陪在他身边,陪陪他,在一起过一段日子…

说到底,终不过一个一世飘零的女人罢了。

“其实我不喜欢她那样的女人,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全部系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沉默了一阵,殷湛又道。

不喜欢,可是最后,我把我自己变成了和她一样的人,把自己所有的全部,都倾注在了一个女子的身上。

是无奈吧?但这感情,真是半分不由人的。

称不上是抱怨的抱怨,却突然激得宋楚兮一阵心酸。

她自她怀里爬起来,目光复杂的看她。

殷湛笑笑,抬手抚上她肤如凝脂的脸颊,“不是欢欢喜喜的故事,惹你胡思乱想了?”

他这人,天生的气质冷傲,其实笑起来的样子也不会有那种阳光泛滥般的明媚,但就是温润柔软的叫人觉得熨帖又安宁。

宋楚兮近距离的看着他的五官轮廓,说实话,就因为太熟了,虽然一直都知道他生得俊美,事实上已经怎么看都不会觉得惊艳了,只是越是觉得熟悉,每一次再仔细端详的时候就更会觉得这全都是深深镌刻埋藏于她心底的东西,不是那种外来的惊喜和刺激,只是有一种感觉打从心底里翻出来,悸动莫名,那是一种仿佛已经融入了骨血之中一样的感觉。

而她对这个男人,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有了这种感觉的?

宋楚兮不记得了。

只是这一刻,她不愿意看到他不快乐,也很害怕会和他再分开。

“我不会让你跟她一样的。”沉默中憋了半晌,宋楚兮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很郑重的说道。

她眼中的坚定,让殷湛突然恍惚了一下,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没有回避他眼中探寻的目光,仍是看着他,认真说道:“沅修。我知道,我有很多的不好,而且我能为你做得又很少,可是你对我的好,我并不是全无感觉的。以前我没想过要接受,只是——我觉得你会值得更好的,毕竟,感情这种东西,于我而言,本身就有够奢侈。可是我没有想到,因为我,这些年里你会过得这样辛苦,我一直以为,只要我走了,你就可以止步转身然后忘记了,我——真的从来都不想看你伤心难过。”

她对他,从来就没有排斥的,也不是没有因为有他在身边而心生欢喜的,只是——

因为太清楚自己的身份处境,所以从一开始就没存过任何的妄念。

十四岁到军中,第一眼从人群里看到他,那时候他策马而过,高傲冷漠,匆匆一瞥,她都不敢细看他的轮廓。

她的身上本来就揣着随时会引来杀身之祸的秘密,瘦弱孤独的一个女孩子,勉强的握着刀,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连一口呼吸都带着战战兢兢的忐忑。

那日严冬,两军交战,她初来乍到,总共也没跟着打过几次仗,而且一开始不习惯杀人,殷湛带她在身边都嫌累赘,那一役就把她放在了后方留守。

那一仗从午后一直打到傍晚,因为差不多算是年前的最后一仗了,将士们都格外骁勇,虽然过程有些艰难,最后还是大获全胜。

她领命带人去清理战场,接应伤兵,才刚翻过半个山头,刚好遇到不知何时流窜出来的一伙北蒙人,正从这边的山脊上借着树林打掩护要对下面正在指挥打扫战场的殷湛等人放暗箭。

她带着一两百号人,非老即弱,根本没什么战力,那时却容不得多想,她连忙抓过马上长弓,不假思索的先放了箭。

那山头上一声惨叫,殷湛自然被惊动了。

他身边的都是精锐之师,敌人要偷袭还成,只靠着这么小股兵力,根本就没可能硬碰硬。

刚刚吃了败仗,北蒙人本来就心里窝火,见状也就干脆不去吃力不讨好的再袭击殷湛,扭头冲她来了。

她带着的那点人,根本不堪一击,更不能段时间冲破他们的围堵去和殷湛的人会合求救。

而且她被逼从军纯属无奈,原也就没那个舍身取义的壮烈情怀,打不过自然就跑了。

她转身闪进了半山腰树林里。

北川那地方,一到冬天,山上积雪几乎是几个月不化的,也掩藏不了踪迹,但好歹树林里对方没办法射箭偷袭,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只顾着奔命。

可那树林里本来树木就很稀疏,而且树林不大,又没办法兜圈子,很快的她就被迫钻出来。

眼前四野茫茫,天已经黑了,月光之下,她再无从遮掩。

冷箭的破空声从后面袭来,她只觉得头皮发麻,然后腿上刷的一疼就扑在雪堆里,啃了一嘴巴的雪。

“在前面,再放箭。”身后的北蒙人在大声叫嚣,那时候她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都不想爬起来继续跑了。

然后又有冷箭破空声,随后——

一声惨嚎。

“啊——”那一行追兵有二十多个,都是人高马大的汉子,骤然有人中箭身亡,他们一乱。

她倒在雪地里,也是仓促回头。

彼时月上中天,那小树林里半被掩映着,看不到那人的脸,只是马背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身上雪白大氅映着月色,神祗般华美。

北蒙人恼羞成怒,回头冲他射箭。

他自马背上翻下,也顺手取了弓箭,劈头盖脸的还了一轮。

他虽是一个人,但是出箭极快,箭囊里的十几支箭射一轮射完,趁着北蒙人抱头鼠窜的空当他居然顺利突破封锁,奔到了眼前,冷着脸,拎小鸡一样的一把将她提起来。

他外面虽然裹了干净的大氅,但里面战甲上却是一片血污。

“能走?”瞥一眼她腿上的伤,那时候的他的眼神到底是嫌弃还是愤怒,宋楚兮就是到现在都不太明白。

她那时候跟他还不熟,又因为自己不中用,满心的尴尬,舌头都发硬的低声回,“能!”

北蒙人喊打喊杀的冲过来,他将她往身后一塞,拔出腰间佩剑才要迎战,深山里却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吟,在这深夜里,听得人汗毛倒竖。

两边的山头上,数不清的绿油油的凶恶眼睛往这边迅速聚拢。

她还从没见过这样大规模行动的狼群,似乎能有一两百匹的样子。他们两个人,就算再加上北蒙人的二十几个,也拼不过这些畜生的。

浑身汗毛都一瞬间竖起来了,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跑,然则殷湛的反应比她要快,已经扯了她拔腿就跑。

身后不时的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她也无暇回头看,她不想死,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拖累他。

好在月色正好,还勉强可以分辨方向。

他拽着她,一路狂奔,一路上甚至谁都没有片刻的闲暇去看一眼对方逃命时候的表情是否狼狈。

后面的狼群紧追不舍,也不知道是跑了多久,汗流了一脸,却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热的。

然后身边的殷湛突然停了下来,猝不及防,他被她手上力道拽了个踉跄,往后两步,直接撞在他怀里,还没等她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已经用大氅将她往怀里一裹。

“呀——”她就只是低呼了半声,然后天旋地转,一阵翻腾。

又不知道是翻滚了多久才停。

那时候两人沾了一身的雪,殷湛仰倒在雪窝里,大口的喘着气,她趴在他身上,下意识的回头,高处的山坡上,那些绿油油恍若鬼火般的眼睛还是隐约可见,并且隐约中好像已经有几簇开始逼近。

她跑了一路,这会儿已经没有力气。

冰天雪地里,他突然翻身将她扑在身下,用深雪还他那件大氅将两人暗藏起来。

方才一路从山上滚下来,两人身上的气息已经被雪水洗掉。

她伏在雪窝里,一动也不敢动,没过多久,就听到窸窸窣窣的碎雪声来来回回,偶尔也能听到一两声低低的呜咽。

这雪川之地,常年积雪,尤其冬天里,尤其没什么猎物,那些饿狼趁着夜色零零散散的不时就会下到这山沟里,在附近徘徊,一时半会儿两人不能轻举妄动。

他的身躯高大,将她整个盖住,雪下得很大,全身上下都冷冰冰的,那时候他的脸离她很近,呼吸间温热的气息笼罩下来,然后快速被冻结成细碎的冰沫,落在她脸上,又飞快的融化掉。

那种一时温暖又一时清凉的感觉反反复复,他的脸,近在咫尺,完美的轮廓,俊朗的眉峰,第一次,离得那么近,她甚至能清楚的看到那些细小的冰珠在他的睫毛上缓慢凝结的过程。

天寒地冻,寂夜寥寥,天空中洁白的月光洒下,那时候,这男人在她眼中便是神一样的存在,完美惊艳到无可挑剔。

然则他并没有看她,只是警觉的注意着周围的环境,防范狼群和敌人会追踪突袭。

她藏在他身下,不好意思随便去碰他,莫名的,也有些局促和紧张,于是绷紧了身子,双手深深嵌入身下的雪地里,攥了两团雪,十指之间刺骨的寒意割裂般的痛,让她微微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