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再没有人有心情饮宴,而且殷述这样的身份,也不能将他拖下去掩饰太平。

殷绍黑了脸,径自从座位上起身快走过来,“怎么回事?小七怎么了?”

“好像是中毒!”旁边殷淮离得近,已经凑过来仔细查看了殷述的状况,同样也是黑了脸。

殷绍一记凌厉的眼波很过去,旁边捧着酒壶的婢女哇的一声就又大哭了起来,扔了酒壶,趴在地上磕头,“皇上饶命!不是奴婢——奴婢_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我——我——”

说着,到底也只是恐惧,只是不住的磕头。

“太医呢!”殷绍冷声道:“快传太医!”

这殿中本来就有太医列席,只是座位排得靠近门口,听了传唤,马上就有两位太医赶紧跑了过来。

他们进宫赴宴,肯定不会带着药箱和药材,一位马太医一边给医术把脉,一边吩咐内侍,“快去太医院,取我的药箱来。”

内侍不敢怠慢,一溜烟的跑了。

这时候,殷述这一席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住了。

因为殷绍的脸色不好,也没人敢公然议论什么,殿中气氛一时紧张又压抑得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马太医却是给殷述反反复复的把脉了好几回,愣是一时没吭声。

刘太后从旁看得急了,忙道:“太医,你有话说话,这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这——这——”马太医这才松开殷述的手腕,跪了下去,眼神拼命的闪躲,支支吾吾的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回太后,康王殿下他——他——”

这太医吓成这样,莫不是很严重?

殷淮刚要呵斥,却听那人群外围有人语气冷澈道:“马太医有什么不敢说的?看望中毒是真,可是这第一时间就服了解药,又死不了人,更不需要你来担待罪责,你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众人一头雾水。

却唯独正扶着殷述的何旭,低着头,咬紧了牙关在拼命的隐忍什么。

这开口说话的人,自然是殷湛。

众人不约而同的转身,却见这满殿之中,居然就只有他还安然坐在座位上,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悠然的靠在身后的柱子上看着这边如遭雷击的一群人。

“十一皇叔——”殷淮倒抽一口凉气,心里倒是已经隐隐有些明白了,只是不好自己揣测,就试着开口。

殷绍却是霍的再次转头,瞪了马太医一眼。

马太医浑身都跟着一抖,连忙一个响头叩在地上,僵硬着脊背道:“是!康王殿下是有一瞬间的毒气攻心,但是——但是体内毒素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这是什么意思?”刘太后不耐烦的怒斥。

“不是很明显吗?方才何旭喂他吃了点东西!”殷湛淡淡的开口,他今天倒是脾气很好,居然很有耐性的替人解惑起来,说着,又强调,“而且,是第一时间!”

康王中毒,却又在第一时间服用了解药?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显然不能是自导自演吧?因为太医一诊,马上就露出破绽来了。

众人一头雾水,不约而同的纷纷扭头朝殷述看去。

殷述因为毒气攻心,此时还在昏迷不醒,于是理所应当的,众人就又把目光移给了半抱着他的何旭。

何旭咬着牙,因为太过用力,腮帮子两边的肌肉都鼓起来了。

他低着头,感觉到无数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终于还是一咬牙,狠心的将殷述的身体小心翼翼的挪到旁边躺着,然后恭恭敬敬的跪在殷绍面前道:“是进宫之前奴才被殿下无故责难,一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后来一念之差,念及主仆情义,所以——”

话音未落,却被殷湛开口打断。

他说:“这套说辞,拿来糊弄人倒也是可以的,不过现在本王人在这里,你还说这些?不觉得多余?”

他既然当中挑起了此事,就必定没准备给任何人机会息事宁人的。

何旭也明白,更加用力的咬着牙,并不再强辩了。

殷绍看过去,盯着殷湛,目光冰冷,“十一皇叔,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一五一十的把话说明白吧!”

“之前本王于大婚仪典上被人当众下毒,案子交给大理寺将近一个月,也没人给本王一个解释和交代。事关本王的性命安全,既然你们全都不上心,那就只能是本王自己查证了。”殷湛道,靠坐在那里没有动。

他没看任何人,只是目光闲适的落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当中的某个角落。

众人目光齐聚,俱都看着他。

他却是面不改色的一招手。

众人再度扭头看去,就见殿外被人推着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负责此次国宴筹备的内务府总管李贺,另一个是个眼生的小太监。

来人是被卫恒亲自带人押解进来的。

殷绍当即就勃然变色,“皇叔,李贺是有品级的的人,你现在在这国宴之上,当着朕和文武百官的面——”

“有品级的人算什么?就是皇上你,如果无缘无故的对本王用些下三滥的阴私手段,难道本王就能忍气吞声的当做不知道吗?”殷湛反问。

殷绍今时今日的身份毕竟已经不同了,他说这话,就着实太过分了些。

“宣王,你怎可对皇上出言不逊?”马上就有言官义愤填膺的开口。

殷湛还是谁都没看,只道:“卫恒,你来给他们解释!”

“是!王爷!”卫恒颔首,走上前来一步,他对殷绍倒是客气的,先按部就班的行了礼,然后正色道:“月初我家王爷大婚,有人在酒杯上涂毒,意图加害,大理寺和靖王殿下查了将近一个月也没有得出结果,不得已,咱们宣王府的人只能越俎代庖,自己去查找了。方才康王殿下中毒倒下,众位在场,都是有目共睹的,他的症状和我家王爷当初中毒时候的针状很像,不是吗?”

“所以呢?”殷绍冷冷道。

“因为康王方才用的那个杯子,就是当初我家殿下用过的那一个。”卫恒道,蹲下一下,脸上表情就变得越发冷酷起来。

他抬起头,不卑不亢的面对殷绍:“陛下圣明,应该也不需要奴才再解释了吧?康王中了和我家殿下一样的毒,可是他的贴身侍卫会随身就带着对症的解药?当初我家王爷中毒,生命垂危,所有太医会诊,折腾了整夜都束手无策——”

说着,他转向了跪在那里的马太医,“马太医,当时你们诊断的结果是说那药是多种毒素糅合而成,并且药性十分复杂霸道,一时半刻的没办法解是不是?”

马大夫不敢答话,浑身都在抖,汗流浃背。

眼下是当朝的两个王爷之间的争端,而且涉及到人命官司的,他哪一方也不想得罪,因为——

得罪不起。

这个时候,就是再迟钝的人也明白过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不敢议论,但是再看向殷述主仆的目光中就都透着古怪了。

卫恒于是就又继续说道:“现在事实已经很明白了,如果毒药不是出自康王府,康王府的人身上怎么会带着解药在身边?”

甚至都不需要当事人招认了,此事的真相已经没有悬念。

殷绍的目光沉了沉,看向了何旭,“小七暂时不省人事,你怎么说?”

何旭咬着牙,低着头,却是一语不发的。

这个罪名,他担待不起,而起殷湛在这里,他也绝对不会允许有殷述以外的人来担下这责任,进而息事宁人的。

殷绍不说话。

刘皇后却是恍然大悟,她的面色一厉,指着殷述主仆怒道:“康王真是无法无天,平时哀家和先皇看他年纪下,处处纵容他,别的事也就算了——谋害皇叔,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他都做得出来?”

这个时候,何旭真是满头包了。

他其实知道,那毒既然已经解了,殷述在我和会儿就应该是已经醒了,可是他要装死,任由这里混乱的闹成一片,自己这个做奴才的也无计可施,这会儿倒是自嘲,心里默默的说——

毒害皇叔算个屁,他还勒死了亲爹呢!

诚然,也就只能是复议两句,这话还是得烂在肚子里的。

因为当事人,一个是宣王,一个是康王,虽然辈分上差了一辈,但哪个也不好惹,所以朝臣们干脆就不开口,只从旁看着。

卫恒于是又道:“李贺和他身边这个小太监,奴才都已经拷问过了,他们两人也都承认了,但是的事情就是受了康王指使,皇上需要再当面确认一遍,然后定夺吗?”

那李贺使劲的缩了缩脑袋,并不敢正眼去看殷绍的脸。

而既然他都把人拖到这里来了,殷绍哪里还有问一遍的必要?

殷湛的耐性终究也是不怎么好,也再次开口,“皇上做决断吧!前两天不还说会给本王一个满意的交代吗?现在凶手本王替你拿来了,你说吧,怎么处置!”

这种情况之下,他是占着理的,殷绍几乎也不需要为难,何况他对殷述也从来都有防备,这是个顺水推舟的机会。

两个人,四目相对。

见到殷绍一时没说话,刘皇后就道:“既然证据确凿——”

不想话音未落,殷绍却突然开口打断,他盯着殷湛,冷冷道:“此事不能听皇叔的一面之词,先送小七下去,等他醒了听他怎么说!”

却是——

要公然维护殷述的?

------题外话------

这个剧情,其实很早就安排好了,但是不知道为啥,心里很排斥对熊孩子下手,于是磨磨唧唧的今天终于给憋出来了,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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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火海,湮灭

太医和内侍马上上前,想要将殷述给挪动下去。

殷湛在那里坐了许久未动,这会儿他也没说话,而是慢条斯理的抖了抖袍子上褶皱站起来。

他今天穿的是朝服,紫金蟒袍,因为过于华丽了,那样厚重的质感压下来,居然会给人黑暗阴鸷的感觉。

这位战将出身的当朝亲王,从来就不是善类,但朝臣眼中惯常看到的他也仅是冷酷罢了,这一刻——

却是气场突变。

他站在殷绍面前,面无表情的问:“你要袒护小七?”说着,没等殷绍回答,又道:“在证据确凿,明知道他是谋害本王的凶手的前提下?”

殷绍亦是面不改色的与他对视,“朕没有要袒护谁,只是此事也非小事,为了公允起见,朕不能只听皇叔你的一家之言。朕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等小七醒了,听他当面的交代,如果——”

“如果他否认,那本王这个皇叔的话就不足取信了是吗?”殷湛打断他的话。

一改平日里惜字如金的作风,殷湛这一次是分毫不让的,“人证,无证,还有满朝文物有目共睹的这一场事发经过,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不足取信?皇上,你要偏袒,也不是这么个偏袒法的。”

殷述下毒这件事上,已经是全无悬念的了。

其实殷绍是真的不该坚持。

刘太后此时都暗暗地闷了一口气在心里。

她沉了脸,“皇上——”

话音未落,殷绍却仍是态度强硬的抬手一挥,“先扶小七去后殿,让太医诊治,朕要听他亲子开口说话!”

何旭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按理说,以殷绍的心思,此时应该落井下石,直接将殷述重罪处置了才是,他会维护殷述?

这怎么看都是一场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可是这是求生的机会,何旭也不多言,闭紧了嘴巴,将殷述抱起来就要从偏门出去。

殷湛和殷绍两个四目相对,这殿中气氛瞬时凝满一层诡异的杀气。

然后下一刻,殷湛突然一个箭步上前。

在场众人本来就精神极度紧张,甚至都没几个人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等到有人反应过来,却是殷绍身边的一个侍卫匆忙去护腰间佩剑,然则——

已经是晚了。

殷湛夺剑,反手往前一送,那剑锋就压在了殷绍颈边。

“啊——”刘太后脸色惨变,惊呼一声,险些晕倒,梁嬷嬷赶紧扶住了她,她便是怒恨交加的尖声叱道:“宣王你疯了吗?”

“皇叔!你这是做什么?还不撤剑,放了皇兄?”殷淮也是瞬间白了脸。

“本王只是要一个公道!”殷湛道,完全的不为所动。

这是宫中设宴,按照规矩,除了殷绍的贴身侍卫,其他的,无论说是武将还是哪家的随从都是不能携带兵刃进殿的。

殷绍身边侍卫共有八名,一名被殷湛抢了剑,剩下七个人齐刷刷的拔剑出鞘,紧张防范的对着殷湛。

满朝文武,还从来没人经历过这样棘手的局面。

武将们全都脸色铁青,文臣中已经有人冷汗直冒,浑身发抖了,打着圆场劝,“宣王殿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您可不能这样对待皇上啊——”

殷湛全然置之不理,只看着面前的殷绍一人,重复问道:“所以,你今天是一定要公然偏私,非得要一力的维护小七了?”

“皇叔——”殷绍冷笑,仍是态度强硬的挥挥手,示意高茂带人把殷述送了下去,而他也是目不斜视的一直和殷湛对视,道:“在这宫中国宴之上,你公然持剑威胁朕?”

这就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尤其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殷湛是抵赖不掉的。

他方才会极力的出面维护殷述,并且从一开始就摆明了是个偏袒的意思,为的——

其实也就是激殷湛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

本来还有些担心以这人的心机,肯定看透了他的意图,不一定会就范,但是意外收获——

殷湛居然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居然就这么顺顺利利的按照他提前编排好的套路走了。

“小七毒害本王,同样是要本王的命的,皇上你却公然一力维护,难道不是说明你也在千方百计的算计着想要本王的命吗?”殷湛不答反问,说着,目光冷然自这殿中一扫,“若是本王这都能忍气吞声,直接妥协,那么恐怕今天——皇上你也未必就会叫本王活着从这座朝阳殿里走出去的,不是吗?”

“你简直一派胡言!”殷绍还没说话,却是刘太后怒骂,“宣王你公然劫持皇上,大逆不道,还不乖乖束手就擒,还乱放什么厥词?你——你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

“做什么?皇嫂要跟本王讲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大道理吗?”殷湛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紧跟着话锋一转,继续道:“本王只知道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本王没那么高的道义情操,更不会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项上人头给交代出去,逼急了——最不济也是大家玉石俱焚。所以现在你们大可以不必同我废话,拿些没用的虚话来压我!”

“你——”刘太后这大半生都的人上人,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对宫里的所有奴才,上至总管太监,下至嬷嬷宫女,哪里会讲什么道理的?都是她想让谁死,便是谁死的,现在殷湛突然给她摆出这么一套;论调来,她便就瞠目结舌,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一句来。

刘太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变化的十分明显和精彩。

殷绍倒是没太介怀,却也只是面容冷酷的直视殷湛的面孔道:“所以呢?皇叔你想怎么样?是一定要逼着朕当面处决了康王来给你出这一口气吗?”

“现在再说这些,还有用吗?”殷湛却居然是唇角扬起。

他这身浓墨重彩的华服之下,这么一笑,眉宇之间竟然满满的都是邪佞狂放的阴鸷之气,字字清晰道:“就算本王现在弃剑,也改变不了我当众挟持你的事实了!别说你就没打算着会善罢甘休,就算你有本事继续戴着这张信义高尚的面具演什么骨肉情深的戏码,这满殿的朝臣百官也没有都瞎了,日后口诛笔伐,本王怎么都是个忤逆君上的叛臣。乖乖束手就擒之后,被削爵,被囚困,再等到风声过了,随随便便的一杯鸩酒或是一条白绫受死?”

他说着,继而语气就重三分,扬眉道:“既然在你的史官笔下怎么都逃不过一个乱臣贼子之名了,本王何必要放下屠刀?”

“宣王!你疯了吗?”朝臣之中,终于也有人忍不住愤怒的尖叫,“难道你要当众对皇上不利?”

虽然殷绍维护了殷述,的确是理亏在先的,但在外人看来,还能用一个血浓于水的亲情的名头来敷衍,这不是不能圆的过去的。

谁都难以理解,这位宣王殿下今天怎么会就这样走了极端了。

殷湛和殷绍两个,全然不顾外人,全都眼神拼杀,一直盯着彼此。

“你是朕的皇叔,你难道不了解朕的为人吗?今天就算你在这大殿之上,当真文武百官弑君夺位——”殷绍道,说着,又兀自摇头,不以为然的冷笑,“除非你能把满殿的朝臣也都一并屠戮灭口,否则就算你杀了朕——”

“是啊!”话音未落,殷湛已经漫不经心的打断,“你步步为营,引导逼迫了本王出手,又怎么会是要将这皇位天下拱手相让的?你方才执意保了殷述下来,不就是为了在这个环节上用来牵制本王吗?如若本王弑君——我殷氏的宗族里人才济济,除了本王,他们个个都有资格接这个位子,尤其殷述——他和本王之间嫌隙已深,更会不遗余力的和本王来抢来夺。现在的情况是,他和本王还有旧仇,本王就算只能便宜了你,也是肯定不会亲手为他做嫁衣的,不是吗?”

今夜的这一场国宴,本就是他们叔侄斗法的大舞台。

殷湛叫人换了殷述案上杯盏,在这宫里,他要做成这件事,要完全避开殷绍的耳目——

不是不可以,只是太费时费力,他也懒得折腾,索性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了。

而殷绍,也明明知道他要发难,但是同时做了自己的打算,顺水推舟。

他让殷述毒害的殷湛的事情当场被揭发,并且还冒着自己要被议论的风险强行庇护殷述,在朝臣看来,可能至多就只会觉得他是和殷湛之间关系恶劣,所以才故意针对。

但事实上,这却是个心理战术,要用来牵制殷湛,叫殷湛迟疑不能对他果断的痛下杀手的。

殷述是什么用心和底细,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那个小子,也盯着这张龙椅呢,一旦殷湛背上弑君的重罪——

这个皇位十有八九是要被殷述收入囊中的。

殷绍和殷述,整两个侄子,殷湛和他们都不对付,并且殷湛本身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关键时刻,他就会迟疑犹豫,不想便宜了任何一个人。

这些事,殷绍是没料到他会这样当众就抖了出来。

殿中百官停得胆战心惊,脸上表情和眼中神色都惊恐不安的变了几变。

照宣王的意思——

这里现在的局面,却是他们的新皇陛下设计的一场要诱杀宣王,请君入瓮的戏码吗?

刘太后也被惊得不轻,愣在当场。

这个时候,众人就只是面面相觑,再没人随便开口了,全部持观望之姿。

殷绍知道,殷湛这番话抖出来,会给他造成多大的麻烦,但既然是两个人的对决,又已经到了如今殊死一搏的地步,他却是有这个担当的,不至于这还狡辩不认。

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捏了捏,掐着掌心让自己维持了惯有的冷静,他侧目,对严阵以待等在旁边的高茂道:“还不跟着去后面看看?宣王这是要孤注一掷了,省得他盛怒之下会对康王做什么?”

这话说得好听,可但凡是心机深些的朝臣都不难领悟——

也不是殷湛,恐怕他们这位新帝要保殷述也就只是想保到他能安全从殷湛剑下脱身。

到时候,殷述还是得死,只有殷述死了,那才能永绝后患,保证高枕无忧。

“是!”高茂当然知道今夜这每一件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就片刻也不耽搁,匆匆就往后殿去了。

殿中殷湛和殷绍继续对峙。

殷绍道:“皇叔你既然已经将当前的局面参详的如此透彻了,就应该知道,只要我殷氏一脉还有一人尚存,这皇位就绝对轮不到你来坐,你现在还有什么打算?”

“本王几时说过要染指皇位了?”殷湛反问,“本王曾经对自己的父亲有过承诺,他准我此生肆意自在,我便绝不动他苦心经营一生的北狄皇朝的一草一木,这是父子之间的血脉契约,本王与你们父子不同,既然答应了他的,就绝对不会背弃。”

当初老皇帝和殷湛之间到底有什么,朝臣们其实都是不知道的,只是前些年,这位宣王殿下即使军功卓著,也从没逾矩放肆,近几年就算有成武帝明里暗里的挤兑,倒也不见他真的有什么叛国或是叛君的动作,此时闻言,才多少有些明白。

殷绍心里,忽而便多了几分紧迫感。

他继而冷笑,“皇叔你现在说这些话,不觉得可笑吗?既然你不会叛君叛国,此时此刻挟持朕,又威胁朕的生死,这又算什么?这样当场自己打脸的话,你也好意思说?”

“本王不要你的北狄朝廷,但你却连本王的妻儿都不准备放过?”殷湛不愠不火的反驳,但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殷述额角青筋隐约一跳。

殷湛也不管他,只就面无表情的继续道:“即使到了此时此刻,你问我,本王已然可以告诉你,你的江山,你的帝位,本王统统不会动。但是本王现在除了为人子以外,也为人夫为人父!这天底下,就算是再无能的懦夫,有人的屠刀都斩向他的妻儿了,他若是再无动于衷的话——本王总不至于连这点血气都没有吧?”

“皇上——”这个时候,终是有人按耐不住了,不可思议的低呼。

殷绍对宣王妃和北川郡主下手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所以今天,这不仅仅是宣王要反,而同样也是新帝殷绍处心积虑的设计的一场同室操戈的阴谋?

本来大位之争,就只是立场不同的一场战争而已,部分孰对孰错,可殷湛方才的一番话,却怎么都会叫人动容的——

就是被逼到这个份上了,他也还是说要践诺,不取这江山帝位?

这样象形之下——

如果殷绍是真的对他的妻女下手了的话——

他们这位新帝的作为反而更叫人不耻。

“全都给朕闭嘴!”殷绍怒喝,没叫他把话说完,只就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继续挤出字来,“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如果宣王他真的坦荡磊落,既然他明知道朕和他之间有所误会,那为什么不直接找朕言明,把一切都开诚布公的说清楚了?他却将计就计,公然把屠刀架在朕的脖子上了?现在再来说什么孝道忠义,不觉得可笑吗?”

满殿的朝臣面面相觑。

他们不想论这两人之间的是非,当然——

也不敢。

时间在点点滴滴的流逝,许久都没有人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