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芬不敢再犟嘴,打开了食盒一看,却是两碗残羹剩饭。

看见裴舒芬望着食盒里的饭发呆,曾亭放下手里的茶碗,问她;“怎么不吃?”

裴舒芬哪里吃得下这饭?摇摇头道:“多谢夫人惠赐。妾身不饿,不想吃。”

曾亭笑了笑。没有说话。

旁边的丫鬟指着裴舒芬道:“夫人让你吃,你就算是刚吃完饭,也得吃下去!”

这是在故意为难裴舒芬了。

裴舒芬还想推脱,曾亭看着她。冷冷地道:“你不吃,我让人喂你吃。”

裴舒芬知道再推脱下去,只能让曾亭更加生气,只好从食盒里取了筷子,忍着恶心,将那两碗剩饭、剩菜吃尽了。

还好吃得很干净,地上并未弄脏半分。

曾亭满意地点点头,对自己的丫鬟吩咐道:“将世子抱过来。”

裴舒芬心里一紧,她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了,便眼巴巴地看着那丫鬟出去。过了一会儿,那丫鬟手里牵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子进来了。

这孩子已经一岁多,会走路了,比当初在裴舒芬身边的时候,还要胖一些。

曾亭抱了孩子过来,逗他说话,教他叫娘。

那孩子看了看曾亭,大声叫了一声“娘!”

看得裴舒芬目呲欲裂,心头绞痛。

曾亭故意抱着孩子转过来,让他看着裴舒芬跪坐在地上的样子。

那孩子不经意地看了裴舒芬一眼,便指着那食盒道:“吃糕糕。”

曾亭笑着道:“给世子拿糕过来。”

一个丫鬟快步出去,再进来的时候,已经拿了一碟子的桂花糕在手上。

曾亭接过桂花糕,放到那孩子面前。

那孩子不过吃了一口,便不再吃了,将那桂花糕撕成小块,一块块往裴舒芬身上砸,一边砸,一边笑。

曾亭在旁边大声拍手叫好。一旁的丫鬟婆子也跟着凑趣,夸世子砸得好,砸得妙。

裴舒芬一边躲着那糕点,一边对那孩子柔声道:“世子不能这样做。”

那孩子说话还不很利落,却听得懂很多话。此时知道裴舒芬在责备他,十分不高兴,停了手,撅了嘴,抬头看向曾亭。

曾亭便指着裴舒芬对世子道:“你是主子,她是奴婢。只有主子教训奴婢的,没有奴婢教训主子的。——去,教训她两下。”

那孩子便展了笑脸,高高兴兴地过来踹了裴舒芬两脚,又回来扑到曾亭怀里,满脸嬉笑地抬头看着曾亭。

曾亭笑眯眯地低头亲了他一口,拍了拍他的小脸,对他的乳娘满意地道:“世子很乖,很聪明,你教的很好。——下去领赏去。”

世子的乳娘笑着过来谢了夫人,带着世子下去了。

裴舒芬看着世子出去的背影,心里十分难过。

曾亭却心情大好,对裴舒芬道:“把地擦干净了,就下去吧。晚上过来伺候。”刚才世子撕碎糕点砸裴舒芬的时候,又将地上弄脏了。

裴舒芬只好又从头擦起,收拾了半天才收拾干净。

曾亭进来看过了,便放裴舒芬回她自己的春戊院去了。裴舒芬回到春戊院梳洗过了,又回到曾亭的中澜院,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

曾亭从净房里出来,对裴舒芬道:“去打盆水过来,服侍我泡脚。”

裴舒芬咬了牙,进去端了一盆水出来。

曾亭坐在自己的床边,示意裴舒芬将水盆端过来。

裴舒芬就将水盆放到床的脚踏板上,自己跪到了脚踏板上,帮曾亭脱鞋。

曾亭将脚放到水里,却是一放之下,便拿了出来,一脚踹翻水盆,都淋到裴舒芬身上,对着裴舒芬大骂道:“你这是要烫死我?!”一边说,一边拿了床边的一丈青过来,抓了裴舒芬的头发,往裴舒芬嘴上扎。

裴舒芬被扎得生疼,一边躲,一边哭喊“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嘴边被扎得血迹斑斑。

曾亭的丫鬟忙上来劝道:“夫人仔细手疼!”好说歹说,将曾亭劝住了。

裴舒芬忍着嘴上的痛,去净房又打了盆水过来,重新给曾亭洗脚。

在水盆里搓洗了半天,又听了丫鬟教她给曾亭按摩脚底的穴位,服侍到深夜,才在曾亭的房里打了地铺睡了。

曾亭半夜里醒过来数次,让裴舒芬给她端茶送水,又让她捶腿,折腾到天亮,才让裴舒芬闭了眼眯了一会儿。

第二天天亮了,曾亭叫了人进来梳洗,对裴舒芬道:“倒了夜香,你回去洗个澡再过来伺候。——我闻不得你身上那股味儿。”掩面让裴舒芬回去。

只这一天一夜,裴舒芬就被折腾得去了半条命。从前世到今生,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拎着曾亭的夜香桶去了西面角上的小屋倒了,又去旁边的小池塘里涮夜香桶。

将夜香桶涮完了,送回到中澜院,裴舒芬才回去自己的春戊院。

春戊院里,裴舒芬闭着眼泡在浴桶里,让桐月在背后给她搓澡,想着心事。

桐月看见裴舒芬的样子,也有些不忍,悄悄地问她:“姨娘何不去求太姨娘做主?”

裴舒芬摇摇头,道:“夫人根本不把太姨娘放在眼里。——太姨娘如何做得了主?”

“可是她要一直这样,姨娘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了啊!——侯爷也真是,就带走了方姨娘,也不说带姨娘一起走。”桐云进来往浴桶里加热水,也为裴舒芬抱不平。

裴舒芬笑了笑。她已经知道楚华谨指望不上了。如今既然曾亭容不下她,她也不是软柿子,任曾亭拿捏。

三个人在净房里各有心事,外面突然传来丫鬟的通传声,说是齐姨娘来访。

裴舒芬睁开眼,从浴桶里起身。桐云忙取了外袍披在裴舒芬身上,扶着她出了净房。

裴舒芬换了衣裳,出来见齐姨娘。

齐姨娘一见裴舒芬的样子,便有些心疼地闻她:“你这是怎么了?”

裴舒芬让齐姨娘坐下,又命丫鬟奉茶。捧了茶杯道:“左不过是给夫人立规矩罢了。”

齐姨娘点点头,道:“做人妾室,就是低人一等。我是后悔了,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

裴舒芬不想继续说下去,问齐姨娘:“齐姐姐今日来,可是有事?”

齐姨娘忙道:“可是想跟你商议商议。今日夫人派了人去我的院子,说是要将琛儿抱到中澜院去养,还说要记在夫人名下。”楚文琛是齐姨娘所出的庶子,是当年楚华谨第一次外放的时候所生。那时候,裴舒芬刚刚嫁到宁远侯府。今年已经八岁多了,已经进了学,听说很是聪明伶俐。

裴舒芬想起自己的儿子,没有作声。

齐姨娘便又道:“夫人那里,已经养着世子。还要将琛儿抱过去,不知安得什么心。”

裴舒芬淡淡一笑,道:“夫人对世子关怀备至,齐姐姐不用担心,想必对琛儿也会极好的。”

第一百零三章 死亡陷阱 上

二更送到。三更晚上八点。求粉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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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姨娘知道裴舒芬的儿子已经封了世子,自己的儿子就算记在曾亭名下,也不过是个记名嫡子的名份,跟庶子并无差别,反而会跟自己这个生母生分,实在是得不偿失。本来想怂恿裴舒芬去闹一闹,却见她如今也学精了,半天也不上套,便只好又闲话了几句,就告辞回去了。

桐月见齐姨娘走了,才进来回道:“姨娘该去夫人的院子了。夫人使人过来催了好几趟了。”

裴舒芬叹了口气,起身道:“叫两个婆子陪着我去吧。”说着,起身出了春戊院,来到曾亭的中澜院。

曾亭已经去中澜院的偏厅理事去了。

裴舒芬来到中澜院的上房堂屋里面,听了曾亭的丫鬟分派。这一次,却是让她收拾曾亭的衣箱,将那些大毛衣裳拿出来晾晒。

裴舒芬跟着那丫鬟来到内室,听丫鬟的吩咐,打开了几个箱笼,看见里面满箱的紫羔、珠羔皮袍子,还有银鼠、灰鼠、甘肩,甚或是隆冬穿的白狐、青狐、玄狐和紫貂大氅,不过微微一晒。——这些东西,比柳梦寒的衣箱差远了,就连比自己有的那些,都远远不如。

裴舒芬撇了撇嘴,一趟趟地抱着那些皮毛袍子和大氅,往院子后面的晾晒场里去了,一件件挂在青竹竿上。

伏天的天气却甚是多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一眨眼却是掉起了雨点。

裴舒芬赶着去收那些晾晒的皮毛衣裳。却到底赶不及。就算是有曾亭的丫鬟婆子帮着收拾,也让一半的衣裳淋了雨,被浇坏了。

曾亭回到屋里,看见自己最心爱的一件银狐大氅沾了污泥,十分生气,立时便让裴舒芬去院子里头顶着瓢泼大雨跪着去了。

外面的院子里电闪雷鸣,裴舒芬又不敢跪在大树底下避雨,怕被雷劈,只好跪在院子中央没有树木的地方。自然被雨浇了个透湿,又冷又热。打了几个喷嚏,差一点晕倒在院子里。

看见裴舒芬满脸青紫的样子,曾亭的婆子忙劝曾亭,让她悠着点儿,若是闹出了人命。侯爷回来不好交待。

曾亭才不情不愿地叫了裴舒芬进屋里来。又不肯让她闲着,便道:“你的夜香桶擦的挺干净的,这会子有空。你再去帮我擦擦浴桶吧。”

裴舒芬没有半句怨言,苦着脸应了,穿着湿漉漉的衣裳去净房帮曾亭刷浴桶。

曾亭的婆子在门口盯了一会儿,见外面的雨停了。夫人出去见客,便也悄悄地开了小差。回自己屋里去了。

裴舒芬刷完浴桶从净房里面出来,看见内室也没有人,只听见外屋有两个丫鬟在说笑,似乎就是那两个看屋子的小丫鬟。

曾亭最喜爱的青玉古斗杯放在她床边的小桌上,里面注着一汪清水。

放到这里面,实在太显眼了。

裴舒芬摇摇头,还是转身进了净房,四处瞧了瞧。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净房浴桶旁边架子上的青铜烛台上。烛台上有一支一尺高的紫色蜡烛,据说是里面混了熏衣草精油香料的香熏蜡烛,沐浴的时候点上一支。能让人心旷神怡,对浅眠易醒的人晚上的睡眠很有帮助。

这种香熏蜡烛,本是大齐朝没有的。而是这次罗家大少奶奶带商船出外洋的时候,慧眼识珠。专门带回来的。据说就是在外洋,也是刚刚兴起的新鲜玩意儿。

罗家的大少奶奶千方百计带回了配方,罗家的铺子已经在加班加点仿制这种香熏蜡烛,不过时日尚短,还没有做出像样的东西,大概要再过一段日子才行。

现在市面上卖的,都是直接从外洋带回来的,数量有限。物以稀为贵,外洋带回来的香熏蜡烛,如今价比黄金,一支一两金子,而且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得到的,仅此一项,就让罗家的铺子赚得盘满钵满。

曾亭的娘亲阳平侯夫人千方百计托人买了来,专程送到宁远侯府,给曾亭每天晚上用,让她能睡个好觉。

曾亭也是当宝贝一样,每天沐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净房里面的时候,才点一会儿。洗完澡就赶紧灭了,完全不假他人之手,也舍不得让丫鬟婆子闻到蜡烛的香熏味道。

裴舒芬看着这支蜡烛笑了笑。真是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这种蜡烛,在她的前世,几块钱一支而已,一点都不稀奇。

从自己的袖袋里取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她从自己的琅缳洞天里采集的寂寥花粉。这种花粉的气味很清淡,在熏衣草香味的掩盖下,根本就闻不出来。被热气烘烤之后,能散发到空气中,被人吸入过多,可以让人的生机慢慢衰竭。表面上看上去,就是跟得了女儿痨差不多……

最开始效果不会明显,正好让人怀疑不到自己头上。

裴舒芬借擦洗烛台的机会,用水溶化了寂寥花粉,然后将寂寥花粉液体小心翼翼地倾倒在蜡烛的烛芯周围,再用小针往蜡烛烛芯周围扎了一个个小孔,便看着寂寥花粉掩着小孔慢慢地渗了下去。

掺过寂寥花粉的熏衣草香熏蜡烛从外表上看,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裴舒芬满意地掂了掂手里的小玻璃瓶,将它放回袖袋,又对外叫了一声,让人进来查验她刚刚擦过的浴桶。

外面的丫鬟听见裴舒芬在净房里叫人进去,便止了话头,有些不高兴地走进去,随便看了看,便又指了墙边的竹榻道:“再擦一遍竹榻,然后去给夫人端茶送水去吧。”把裴舒芬当贴身丫鬟使唤。

裴舒芬笑着都应了,先去擦了竹榻,又去服侍曾亭。

到了下午时分,裴舒芬终于支撑不住,在曾亭理事的偏厅里晕了过去,吓得来回事的管事媳妇们有些着忙。

曾亭着人瞧了瞧,摸了摸裴舒芬额头,见她满脸通红,额头滚烫,知道是被大雨浇得病了,才放了她回去养病。

晚上沐浴的时候,曾亭赶了丫鬟出去,自己点上香熏蜡烛,觉得那味儿十分舒服,便在水里多泡了一会儿。

裴舒芬一病不起,高热倒是退了,但是每日午后还是有低热。

曾亭没有法子再让裴舒芬去立规矩,只好暂时放过她,命她安心养病,等病好了再过来服侍她。

裴舒芬如今也有几分手段,这“病”当然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

眼看到了九月,又是持鳌赏桂的时候。

镇国公府在海边的庄子送了几大篓海螃蟹过来,给国公爷、夫人和小世子做中秋的节礼。

贺宁馨喜吃海味,镇国公府的人都知道。

看见今年的螃蟹格外的肥大,贺宁馨便赶着给自己的娘家贺府送了一篓回去。虽然贺宁馨的娘许夫人也有海味铺子,并不缺螃蟹,可是女儿送的,到底不一样。比如贺宁馨的爹左督察御史贺思平大人,就公开说过,他女儿送回来的螃蟹,比别处的好吃些,哪怕是从同一个海域捞上来的。

镇国公府的外院另外有几篓螃蟹,会由大管事分派,给镇国公府经常来往的几家勋贵府上送过去,其中就有辉国公府上。

这天午后,贺宁馨带着小子言午睡方起,看着外面的天气不错,秋高气爽,便让人蒸了几只螃蟹,备了青梅酒,菊花糕,还有几样应景的果子,摆到亭子里去,可以一边吃,一边赏花。

如今已经升作管事媳妇的扶风和扶柳不得闲,便是贺宁馨新提拔的丫鬟白茶和红茶一起去张罗。

贺宁馨换了绣着金色菊花的曳地裙,带着九个月的小子言一起来到亭子里。

亭子里的桌子上摆得满满的一桌酒菜,看得小子言“啊啊”地直叫唤。

贺宁馨抿着嘴笑,坏心地拿了筷子沾了一滴青梅酒,要往小子言唇上沾去,吓得小子言的乳娘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就将小子言从贺宁馨怀里抱了过来。

贺宁馨不以为忤,还夸了乳娘几句。

简飞扬去衙门里点卯去了,就只有贺宁馨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家,对着桂花自斟自饮,吃得正是有趣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道:“镇国公夫人持鳌赏桂,真是好兴致!”

这个声音正是宋良玉的声音。

贺宁馨惊喜地转过身,看见宋良玉英姿飒爽地站在台阶下面,扬头往这边看过来。

“小七,你可回来了!”贺宁馨惊喜地从亭子上急步下来,拉着宋良玉的手细看。

宋良玉带着战舰从外洋归来,也有快两年时间。当时一回来,就赶上东南道的承安府被倭寇所占。宋良玉带着战舰和刚刚装备的火枪营,从西面海上登陆,同简飞扬带领的兵士一起,东西夹攻,才将倭寇全歼在承安府内。

承安府收回之后,宏宣帝正式设了东南大营,主力为海防边军,封了宋良玉为东南将军,驻守东南,也是大齐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将军。

封了东南将军,无诏不得回京。宋良玉因此并没有返回京城,而是在东南道的承安府将军府里住了下来。

第一百零四章 死亡陷阱 中

三更粉红660加更送到继续求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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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宁馨拉着宋良玉的手细看。

从上次一别,到现在也有四年多了。

宋良玉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情窦初开,娇憨直爽的小姑娘。那时的宋良玉为疗情伤远走外洋,如今披甲归来,已经是经历过战阵,官至二品的将军了。

身上穿着妃色香云纱盘锦五色绣龙窄褙小袖掩襟短襦,下面一件鸦青色薄水烟大摆及膝裙,腰上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上穿着一双掐金挖云麂皮及膝长靴,站在那里看着贺宁馨笑。

“若不是听见你的声音,在外面见了你这个样子,我还真认不出来!”贺宁馨感慨万分,捏了捏宋良玉的手,感觉到手心已经微微有了薄茧,不复当年的柔软,有了一种女儿家的坚硬。

宋良玉也颇有感触地细看贺宁馨,却见她比当年瘦了不少,不由打趣她道:“敢是简大将军让你生气了?还是你儿子让你操心了?——人家生了孩子都胖,你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倒是瘦了不少!”

贺宁馨拉着宋良玉的手往亭子上走,一边走,一边道:“瘦些好,我以前是忒胖了些。”

宋良玉叫起来:“哪有!——你以前也就跟我差不多……”

说完这话,宋良玉又有些不好意思,沉默了下来。

贺宁馨没有接话茬,进了亭子。从乳娘怀里抱过小子言,对着宋良玉道:“这是我儿子,子言。”

宋良玉从怀里掏出一个绿翡玉佩,塞到小子言怀里,道:“姑姑给你的见面礼。”又在小子言的胖脸蛋上亲了一口,亲得小子言咯咯地笑。

贺宁馨忙将玉佩从小子言怀里拿出来,递到乳娘手里,道:“回去打个络子把玉佩穿起来。先收着,等小子言大些再给他带在身上吧。”现在无论什么东西到小子言手里,都是马上往嘴里放。

宋良玉是宋家最小的嫡女,小侄儿、小侄女也有不少,当然知道小婴儿的这些习惯。自然也不会在意。

拉着宋良玉在自己身边坐下,贺宁馨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宋良玉腰间的宫绦。宫绦上的绣花,是宫里特有的绣法,跟宫外的大不一样。

“你这结子?”贺宁馨试探着问了一句。宋良玉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蝴蝶结宫绦,脸上有些红。

想到宋良玉的大姐嫁给安郡王做正妃,她有这些宫里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贺宁馨笑着给宋良玉斟了一角酒,又帮她剥了一个团脐的螃蟹。撒上姜醋,递过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安郡王妃也是顾着你是她妹妹,紧着宫里头的好东西送给你。”

一句话解了宋良玉的困窘,宋良玉讪讪地笑了一下,仰脖儿喝了青梅酒,又拿了筷子戳着螃蟹黄吃。

贺宁馨便换了话题,问她:“你如今做了东南将军。你爹娘不会高兴吧?”

辉国公向来是明哲保身的人,如今宋良玉却懵懵懂懂地闯入了朝堂,辉国公要高兴才有鬼了。

宋良玉拿手指头戳了贺宁馨的额头一下,嗔道:“你今儿是怎么啦?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当然不会高兴。不过,我的性子你也知道,本来就不是坐得住,又出去走了一趟。才知道天外有天。”显然两年的出洋日子,给宋良玉的触动很大。

贺宁馨倒是不奇怪。

“好在你驻守东南,无诏不得回京。你爹娘又不能轻易离京,就算他们不高兴,对你的影响也有限。”贺宁馨开解宋良玉。

宋良玉吃了一个螃蟹。又自斟了两杯酒喝了,话也多了起来,对贺宁馨道:“他们也没有怎样,只是见天逼着我嫁人,我就受不了。”

贺宁馨失笑,也喝了一杯,对宋良玉劝道:“女人哪有不嫁人的?你今年就二十一岁了,再不嫁人,难道真的要做老姑娘,到时候去给人家做填房?”

宋良玉冷笑一声,将筷子拍在石桌上,瞪了一双大大的圆眼睛,对贺宁馨道:“女子难道一定要嫁人?我早跟圣上禀明过,我这辈子,终身不嫁!”

贺宁馨吓了一跳,问宋良玉:“你来真的?!——圣上怎么说?”

宋良玉叹了口气,枕着双臂趴在石桌上,眼里不由自主流出泪来:“圣上倒是没有准,不过也跟我爹娘说过,让他们不要逼我。”

贺宁馨看着宋良玉伤心的样子,心里也十分难受,将绣凳往宋良玉身边挪了挪,在她耳边轻声道:“十月里大皇子就要大婚了。你就放下吧。”

宋良玉泪如雨下,将头埋了下去,抽抽噎噎地道:“我知道……我不想回来的……是圣上突然召我入京述职,还让我参加完大皇子的大婚典礼再走。”

这话听得贺宁馨都怒起来:“他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心急气愤之中,居然忘了对宏宣帝用敬语。

宋良玉听了这话,反而笑了,拿帕子拭了泪,对贺宁馨道:“难得见你也有失态的时候。到底是好姐妹,这情,我领了。”

贺宁馨不好意思起来,思考了半天,对宋良玉规劝道:“你终身不嫁,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为了别的人,你要记清楚这一点。也不要觉得自己是为了别人做出的牺牲,更不要去……藕断丝连。”

宋良玉点点头,道:“这我都想清楚了。我回京这几日,除了入宫面圣,也没有见过旁的人。”

贺宁馨知道她说得是大皇子,便又提醒她:“圣上的本事,你我都知道。你以前的事,圣上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圣上如今还要你在大皇子大婚的前夕入宫述职。又要你参加完大皇子的大婚再走,就是要考验你……和大皇子两个人。”

宋良玉讶异地看着贺宁馨问:“考验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考验……他……大皇子?”

贺宁馨知道宋良玉如今也是朝堂中人,便不瞒着她,对她耳语道:“圣上恐怕要立太子了。”

这是大皇子成为太子前的最后一个考验了。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第一重要的,便是不能随心所欲,而是要知道取舍,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认为自己是皇帝,坐拥天下,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拿什么,这样的帝王。不过是个亡国之君而已。

宋良玉听了贺宁馨的话,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恐怕成了大皇子登上太子位的最后一个磨刀石。

因宋良玉刚刚哭过,一旁伺候的白茶忙对着下面伺候的丫鬟作了个手势,让她们去端盆水过来。

现在水来了,贺宁馨便用大帕子挡在宋良玉身前,使人端了铜盆跪在地上捧起来,让宋良玉梳洗。

宋良玉洗了洗脸。贺宁馨又递过来一盒茉莉粉和一盒玫瑰粉,让她上妆。

宋良玉却推脱了,对贺宁馨笑道:“不用了。我已经很久不用这些东西了。”

贺宁馨看了看宋良玉的脸,还是饱满精致,就是略微晒黑了些,便叮嘱她可以不上妆,但是每日保养还是要做的。

女人说起保养的话题,自然是滔滔不绝。

两人说得高兴。亭子下面突然来了一个婆子回道:“夫人,外面有涂翰林家的大姑娘递了帖子,要见夫人……和宋将军。”

“涂翰林家的大姑娘?”贺宁馨愕然,从来没有来往过。

宋良玉皱了皱眉头,对下面的婆子道:“到人家家里做客,都是先递帖子,等人家回了帖子。约了时间,才好上门的。怎么好意思大咧咧地说来就来。”又回头对贺宁馨道:“不见。”浑然忘了她自己就是说来就来的。不过宋良玉和贺宁馨交情不一般,不是素未谋面的涂翰林家大姑娘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