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东平侯既然甚爱于她,府中又无妾室争宠,东平侯夫人在侯府一手遮天的情况下,她到底是因何故非要用此虎狼之药,哪怕绝了子嗣都要保持住花样容颜呢?

锦瑟想着这些不觉目光落在东平侯夫人身边襁褓中的小女婴身上,这女婴许是因早产之故,有些瘦弱,面色也没有廖书敏所生丰哥儿那种白里透红,粉雕玉琢之感,反瞧着皮肤皱巴巴也微微发黄。只不过细瞧之下,五官倒也精致小巧,却也瞧不出更像谁一些。

锦瑟正细瞧,却闻那边礼部侍郎刘夫人笑着道:“小郡主长的像夫人呢,将来长大一准也是个美人胚子,嫁个状元郎…”

她言罢东平侯夫人但笑不语,刘夫人身边的张夫人却暗中扯了下刘夫人的袖子,刘夫人一诧顿住话语,倒是锦瑟身旁坐着的翼王妃笑着道:“依小郡主这样的出身相貌,进宫当妃,为后也不是不可能的,等小郡主及笄,京城那些个公侯之府还不得踏破了东平侯府的门槛?六弟妹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说罢笑着瞧向锦瑟,锦瑟自笑着点头,屋中众夫人们纷纷附和,东平侯夫人方才笑着摇头,道:“我只望她将来能平安喜乐一生便好。”

“这是一定的,父皇御笔亲封小郡主为安乐郡主,便是此意啊,有真龙天子如此厚爱,小郡主平乐一生还不容易?”雍王妃也笑着应声道。

今日东平侯府小郡主洗三,竟来了三位皇子妃,足可见安远侯左氏一族的兴起,以及皇室对安远侯府的重视。却与此时,有嬷嬷进来笑着道:“夫人,时辰到了,是否现在就开始小郡主的洗三礼?”

东平侯夫人闻言忙抬了抬身,亲自抱起婴孩来,此处以四皇子翼王妃身份最高,早先东平侯夫人已拜托她主持爱女的洗三礼,翼王妃闻言便也笑着站起身来,上前弯腰从东平侯夫人怀中轻轻接过了婴孩,道:“夫人歇息,本妃便先抱小郡主出去行礼了。”

东平侯夫人笑着点头,又略欠了欠身,方道:“臣妇身子不济事,起不了身,便劳烦王妃了。”

翼王妃笑着点头,这才转身抱着婴孩出屋,众夫人们也纷纷起来,前往花厅观礼。锦瑟随着众人出了屋往花厅走,恰方才说话的刘夫人便走在她的身后,便闻她低声冲方才拉了她一下的张夫人道:“张夫人方才何故不叫我将话说完呢?”

“你跟随刘大人在任上如今刚刚进京许不知道,这位侯夫人性子最是要强,人家女儿贵为郡主,那状元之才便是再风光也多是贫寒子弟,不过外放个七品小官,慢慢熬资历,若无门路一生也难成公卿,侯夫人那样要强的人岂能瞧的上这等人家?你说那话人家多半是不乐意的,说不得还要得罪人…”

“哎,倒是我没想到,多谢姐姐提醒。”

锦瑟隐约听到两人的对话,眸光略闪。洗三礼是孩子出生后诞生礼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仪式,会聚亲友为婴儿祝吉,极为繁琐,其中最主要的便是为孩子洗身。若是女婴,洗三这日还要准备好用红丝线穿好在酒盅中用香油侵泡三日的绣花针,为女婴在洗三这日扎上耳洞。

而主持洗三礼的收生嬷嬷多是从本族中请来德高望重的老妇人,今日安乐郡主洗三也不例外,请的就是陈氏族中的一位福厚的老太君,却见她将艾叶球儿点着用生姜片作托,靠近翼王妃抱着的女婴,往她脑门上象征性地炙了下,又用鸡蛋往婴儿脸上滚滚,便笑着念道:“鸡蛋滚滚脸,脸似鸡蛋皮儿,柳红似白的,真正是爱人儿,”言罢又用一棵大葱往襁褓上轻轻打了三下,道:“一打聪明,二打灵俐…”

锦瑟和众夫人们皆坐着观礼,另有东平侯府的两个下人托着鎏金托盘在众夫人面前走过,众夫人便将早先准备好的添盘礼放入其中,锦瑟见那两个端盘的妇人,一个瞧着三十上下,一个乃花信女子,皆长的极是貌美,又打扮的富贵雍容,满脸喜色,便笑着问一旁的雍王妃,道:“五皇嫂,这两位便是东平侯的那两位妾室吧?倒个个花容月貌,又温婉动人呐。”

雍王妃闻言瞧了那两女一眼,方点头,道:“正是那两位侧室,当年听说还是安远侯府向东平侯府先提的亲,侯夫人嫁过来之后果然夫妻恩爱非常,无奈侯夫人早年伤了身子,太医说恐再难有孕,东平侯夫人念着侯爷无子嗣,便想从京城贵女中择上一个为侯爷抬进府中为妾,延续血脉,可侯爷怎肯那般委屈夫人?后来夫人便只好退了一步,虽是未在贵女中择妾,可这两位侧室也皆是清白出身,且是侯夫人亲自为侯爷择的品貌出众之女,只无奈进府多年竟还是未能为侯爷育下一男半女的,最后倒还是侯夫人高龄产女,要说这世事还真是难料啊。”

锦瑟闻言点头,却道:“侯夫人大度贤淑,竟然能亲身为侯爷寻来此等美貌妾室,难得的是这两位妾室倒也安分,以侯夫人之乐为乐,这般妻妾和谐,着实令人感叹。”

雍王妃听罢一愣,接着方道:“话也不能这般说,这两位妾室不过贫寒出身,即便是良家女又岂能和安远侯府那样的门户作比?即便她们能育下侯爷的子嗣,也是被挂在侯夫人的名下,养做嫡子的。侯夫人根本便不用怕她们翻出风浪来,既然如此,为何不厚待两人?一来能博取个美名,再来侯爷也会感激夫人,待夫人更胜从前。何况这两个妾室还不曾生下庶子女来,侯夫人自然待她们更为宽厚了。而两个妾室身份低贱,岂敢和正室争锋?如今侯夫人又诞下子嗣来,她们自然是更以侯夫人之乐为乐了。”

雍王妃言罢又瞥着锦瑟笑着道:“便像六弟妹,六皇弟待弟妹你不可谓不爱重,弟妹如今有孕在身,不照样带了父皇赏赐给六皇弟的几位胡女赴宴吗?这是一样的道理呢,怨只怨咱们生为女子,便不得不做出此等大度容人的姿态来。”

她说着又摇头一笑,方拉了锦瑟的手,道:“五嫂我说话直,六弟妹可莫见怪于我才好啊。”

锦瑟却也回握着她的手,笑着道:“五皇嫂说哪里话,我在京城熟识的妇人们并不多,五皇嫂不和我见外,肯和我说知心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见怪呢?”

两人说笑间那边的洗三礼已毕,婴孩因被穿了耳洞哇哇大哭,被翼王妃抱回了房中,观礼过后侯府是留有宴席的,然洗三宴皆食洗三面,并不会有什么奇特之处,多数夫人们都不会留下来用宴,都不多留叨扰便纷纷告辞。

锦瑟也辞别了东平侯夫人,她出了院子,宋尚宫和白蕊几人已在等候,宋尚宫见她出来忙迎上来,面上却微显焦急和怒色。

二百一四章

锦瑟见宋尚宫神情不妥便询问地望向她,她这才禀道:“是姿茹姑娘,也不知去了哪里,这会子竟还没回来,奴婢已叫人寻去了,王妃不若先行回府。”

姿茹却是那四个北罕国女子中其中一个,锦瑟听罢尚未言便见姿茹随着两个小丫鬟匆匆而来,宋尚宫便怒斥道:“怎这么不知规矩,还叫王妃侯你不成!”

那姿茹忙惊惶地福了福身,诺诺地道:“奴婢贪恋侯府景色,不慎迷了路,王妃恕罪。”

锦瑟瞧了那姿茹一眼,见她低眉顺眼地弯着腰,不敢抬头,便笑着冲宋尚宫道:“小姑娘玩心重,遇到好看的,好玩的挪不动脚也没什么,本妃也时常如是。嬷嬷无需苛责,走吧。”

宋尚宫应是,扶着锦瑟的手往外走,见锦瑟身后不远永义伯家的夫人也告辞出来,便低声禀道:“奴婢已打听到了,寻东平侯夫人讨要驻颜方子的几位夫人有吏部右侍郎汪夫人,安国侯夫人,还有那位永义伯夫人也是讨要过的。”

锦瑟闻言顺着宋尚宫的目光望去,见那永义伯夫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不远处,她便心思一动,脚下一歪,哎呦叫了一声。

宋尚宫和白蕊忙扶住她,尚未言,后头永义伯夫人便紧赶两步凑了上来,担忧地道:“武英王妃无恙吧?”

永义伯原和禹王走的极近,如今禹王一倒,永义伯想来真四处寻门路保身呢,永义伯夫人一直跟在后头,锦瑟便知她是想凑上来,只是一时摸不清她的态度,不敢上前罢了。她装作崴脚也不过是为了引永义伯夫人过来罢了,闻言锦瑟笑着扶了宋尚宫的手站稳,道:“稍有不慎,险些扭到脚叫夫人见笑了。”

永义伯夫人见锦瑟和颜悦色的,心下一喜,忙笑着道:“王妃如今是双身子,腹中小郡王金枝玉叶,可马虎不得啊。臣妇扶着王妃,也沾沾王妃的福气,王妃您当下脚下,小心门槛。”

她说着凑上前来亲自扶了锦瑟,锦瑟也不拒绝抬脚过了门槛,这才叹道:“哎,这女人有了身子真是诸多不便啊,不过若然能诞下像小郡主那样可爱的孩儿倒也不算平白辛苦一场,只是生产后多半会容颜折损,不如从前,若是像东平侯夫人那样,分娩之后容颜非但不减,还愈加娇俏动人,那才叫福气呢。”

永义伯夫人听罢又是一喜,忙又道:“东平侯夫人也是注重养颜方能如此的,早先我倒也向东平侯夫人讨要过养颜方子,王妃倘使有兴趣不若我送了方子给王妃看看?不过王妃天生丽质,又是如此年轻,即便是生养了小郡主,身子也恢复的快,定能风华更胜的,只怕是用不上这方子。”

锦瑟却眉眼一亮,笑着道:“怨不得东平侯夫人显得那样年轻,原来是养颜有法啊。”

锦瑟言罢瞧了永义伯夫人一眼,却也没说要不要那方子,便道:“今日也是本妃侄儿的洗三日,本妃还要到江淮王府去便不和夫人多聊了。”

说罢浅笑点头,扶着宋尚宫的手登上了马车。岂料车驾开动还没跑出东平侯府前头长街,便有马蹄声急踏而来,外头响起白蕊的禀声,“王妃,是高统领。”

白蕊口中高统领乃武英王府的亲卫统领高萤,他平日不离完颜宗泽身侧,守护完颜宗泽的安全。锦瑟闻言一诧,忙推开了车窗,只见高萤甩鞭策马而来,而他身后尚跟着五六骑,皆甲胄在身,佩剑腰侧,全是王府的亲卫兵。

见高萤面上神情极为严峻,锦瑟心一紧,忙探身出了马车,转瞬高萤已勒马车前,抱拳禀道:“王妃不好了,太子妃中毒,如今危在旦夕,王爷已赶往东宫,叫属下等人来护送王妃前往东宫。”

锦瑟听罢面色大变,见跟随在高萤身后的几人皆是王府亲卫中武功精湛之辈,心知是太子妃中毒,完颜宗泽不放心于她,特派了他们前来守护,一时间锦瑟心头便如覆了层阴云,忙回车中安坐,扬声道:“快,去东宫!”

锦瑟赶往东宫时,东宫已然变了一番模样,三步一卫,兵甲林立,满是肃杀之色。皇后早已闻讯赶到,正在安置太子妃的思蓣阁花厅焦虑地等着太医们施救,隔着博古架可见内室之中十几位太医拥在床前,依稀传来太子声嘶力竭的呼唤声。

锦瑟进了花厅,往内室瞧了眼见太医们个个神情严肃,大气不敢出,登时面上忧色愈甚。皇后这两日身子欠佳,原便面有病色,这会子因担忧,脸色更是透出青白来,显已坐不住,正扶着嬷嬷的手来回走动。

完颜宗泽端坐在东边的太师椅上,面色阴沉,目光也正盯着内室,见锦瑟安然无恙地被护送进来,和她深深对视一眼才又蹙眉望向了内室。

锦瑟见气氛极不妙,也不便多言,瞧完颜廷文被两个嬷嬷护着站在一边,六岁孩子已能查知危险,知晓事情,此刻他小脸上满是惊恐之色,却又紧紧咬着嘴唇,眼睛中泫泪欲滴,小身子也微微发抖,模样极为可怜,锦瑟便忙快步过去拉住他的双手,将他抱进了怀中。

“皇婶婶,母妃她中毒了,脸都成青黑色的了,以前我养过一只叫喜图的小狗,不小心吃了坏东西,皮毛也变成了青黑色,没一会儿就死了,母妃她不会像喜图那样也死掉,对不对?”

完颜廷文说着抬头瞧向锦瑟,大眼睛中满是恐惧和无助,锦瑟并不知太子妃的状况,怎敢胡乱承诺,听他声音都在颤抖,像个被遗弃的小动物般往自己的怀中钻,不由蹲下搂紧他,道:“太医们正在施救,文儿和六皇婶一同为母妃祈福好不好?”

“祈福母妃便能好起来不离开文儿吗?只要文儿诚心诚意祈求佛祖保佑母妃,母妃她就不会死是不是?”完颜廷文因锦瑟的话眼眸晶亮起来,追问着,期待着锦瑟能给予肯定的答案。

他的童声童语在静寂的花厅中显得异常清晰,厅中众人闻声皆心如压了巨石,锦瑟喉间发堵,无言以对。金皇后看向孙儿,满目不忍,伸手道:“文儿过来,到皇祖母这里来。”

完颜廷文方才见大人们紧张,气氛肃静,更不曾瞧见这样面色沉肃的祖母和叔父,故而根本不敢出声,生怕影响到太医救治母亲,如今见祖母向自己伸开怀抱,他才几步奔过去投进了金皇后的怀抱中,哭着道:“皇祖母,文儿害怕…”

金皇后见孙儿在怀中惊恐地颤抖,禁不住抱紧了他,微微闭目,抚在孙儿背上的手却紧握成拳。

锦瑟不闻金皇后安慰完颜廷文,心中便是一紧,她知情况只怕真极糟,便心急如焚起来,禁不住靠近完颜宗泽,蹙眉询问地瞧向他。

见锦瑟不安,完颜宗泽握住她的手,拉她坐下,却沉声道:“是陈公公在二哥的饮食中下了药,阴差阳错地倒叫二嫂吃进了口中,陈公公已咬舌自尽,太医断出二嫂所中乃是剧毒虎锁喉,只怕…”

虎锁喉!这是一味人人都知的剧毒,诚如其名,此味毒药即便庞然大物的虎豹之躯尝后也会锁喉夺命,故得此名。因其无解而扬名天下,锦瑟一听完颜宗泽此话,只觉浑身一虚,冒出一层寒冷来。

她刚听闻太子妃中毒的消息便觉蹊跷,此刻谁会刻意来害太子妃,太子妃死了于大局并无多大关系,东宫侍妾少,太子又常年抱病,故而妻妾争宠也不严重,也不可能是侧妃动的手脚。此刻听闻那毒原是下给太子的,锦瑟倒不觉奇怪了,她脑中飞快闪过一些事,一些想法,不由握紧了完颜宗泽的手,浑身冰冷起来。

那陈公公锦瑟是见过的,他可是伺候太子近三十年的老人,是太子的心腹,是瞧着太子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娶妃生子的近侍。这三十年来,他不知立过多少功劳,更不知陪伴太子度过了多少危机险境,只怕太子怀疑谁都不会想到陈公公会要取他的命,可在此等危机时刻,出卖太子的,意欲将太子送上黄泉路的偏偏就是这个谁都意想不到的人。

这叫锦瑟不得不去想,金皇后身边,武英王府中,完颜宗泽的身边,是否也有像陈公公这样可怕的人存在着,叫她不得不毛骨悚然。虎毒不食子,难道这一切真会是皇帝做下的吗?!他竟狠心到连亲生儿子,自己的嫡子都施以剧毒的地步吗?!

可如不是他,那还能有谁,竟会有如此强大的实力和耐性,竟能如此蛰伏数十年,只待今日一击!

锦瑟正心绪翻涌,太医们却躬身纷纷自内殿退了出来,那当前头发花白的太医院院判梁大人上前诚惶诚恐地带着众太医们跪下,颤声道:“禀皇后娘娘,臣等已尽全力,可虎锁喉之毒甚剧,且无药可解,臣等无能,只能勉强用药施针护住太子妃最后一口气,使她能够苏醒做最后交待,皇后娘娘恕罪。”

锦瑟闻言痛心地闭目抓紧了扶手,眼前却闪过大婚那夜太子妃笑容温婉地拉着她的手轻言细语的模样,她在禁苑马场英姿飒爽,端坐马上的姿态。

“阿霞,阿霞!”此刻,里头传来太子的唤声,梁院判不由回头,又叩首道,“太子妃只怕已醒,太子妃时间不多…皇后娘娘带小皇孙见母妃最后一面吧。”

金皇后虽早有所准备,然而在听闻太医的话后还是心神俱碎,身子摇晃炫目不已,若非完颜宗泽自身后稳稳扶住了她,只怕她已倒下,此刻闻太医再言,她才睁开眼眸,牵了完颜廷文的手,又给他拭了下泪水,道:“文儿听皇祖母的话,一会子见了母妃文儿莫哭,好好和母妃说话,和皇祖母一起送母妃走,莫叫母妃为文儿担忧走的也不安心。”

金皇后言罢见完颜廷文一双眼蕴着泪却死咬着牙不出一声,不由眼眶一红,转瞬便又收敛,拉着完颜廷文的手进了内殿。锦瑟跟随在后,入殿只见拔步床上,太子跪在床内弓着身子双手紧紧握着太子妃的手,正一眨不眨地盯视着她,轻轻唤着她的名字,那弯曲的背脊,跪倒的姿态,那悲痛的神情,一瞬不瞬的眼神,无不叫人动容。

他们进殿,恰太子妃清醒过来,略略动了下手,太子当即便身子一震,忙着又唤声道:“阿霞,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求你看看我和文儿,不要这样…”

太子妃动了两下眼皮,似费了大力才睁开眼睛,看着太子竟便露出了浅笑,那笑几分满足感激,几分温柔不舍,几分苦涩悲哀,她道:“熹哥…那…那汤幸而…幸而…你没喝…”

锦瑟听闻太子妃这话忍不住晃下两串珠泪,无力地靠在了完颜宗泽肩头。她已是如斯心痛,更勿论太子本人了,他早因此话泪流满面。

哭泣有很多种,或丝丝抽泣,或撒泼大哭,或嚎啕痛哭…然而锦瑟却觉无声无息的落泪最是令人动容,也只有至痛至悲,痛不能言,这才会泪落于无声,她也曾因绝望泪如雨下,也曾见过她人无声哭泣,然而却从不曾见过一个七尺男儿如是哭泣过。

而如今她有幸瞧见了,见太子跪在那里,泪水一行行自眼眶中滚出,无声无息,无止无境,尊贵似他如今跪在那里像个孩子般无助地流泪,央求地盯着爱妻,颤抖着手握着她,似在抓着最后一丝希望,锦瑟只觉心如刀割,再难忍受,终是将脸埋在完颜宗泽肩头闭上了眼睛。

二百一五章

锦瑟靠在完颜宗泽的肩头,垂在他身侧的手却被他紧紧攒住,他握地她手骨生疼,可那疼痛却不抵心间沉痛之万一。

太子生性喜静,沉默寡言,又因病体深居简出,而完颜宗泽又多年身在大锦,两兄弟聚少离多,加之太子性格寡淡,外人看来兄弟二人的感情实属一般。

然而锦瑟却知晓,太子和完颜宗泽是极亲厚的,完颜宗泽对这个哥哥一向敬重有加,他从大锦归来后,关于她的事最先告知的便是这个哥哥,也是太子帮他劝说皇后接受自己的。

完颜宗泽因阿月公主之事和金皇后母子关系僵持多年,两人每有争执也是太子和太子妃从中缓和,每次完颜宗泽遇事不决也总是寻这个哥哥,每每他出征前夕更是这个哥哥于他彻夜长谈,他们大婚当日太子并未到场吃宴,然而锦瑟却知,就在婚前两日的夜里,太子尚和完颜宗泽对酒当歌,给予弟弟美好的祝福。

而太子妃和太子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如今有人谋害太子不成反使太子妃受害丧命,这对太子的打击可想而知。

太子原本身子便亏空的厉害,能否经受住这个重击且不论,单说有人用如此手段谋害太子,使得太子如此痛苦,完颜宗泽只怕就难不感同身受。更何况,完颜宗泽对太子妃这个表姐和嫂嫂也一直是敬重信任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他们的大婚之夜,还有狩猎之行时都将她全权交托给太子妃照料。

现下太子妃惨死,留下重创失魂的太子,还有完颜廷文这样年幼可怜的侄儿,完颜宗泽心中岂能平静?

东宫和武英王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太子险些丧命,太子若死,那人下个目标必是完颜宗泽无疑,他又会准备了怎样的手段来对付完颜宗泽呢?还有她腹中孩儿,他还那么脆弱,她定要守护住他们。想着这些锦瑟死死地回握着完颜宗泽的手,深吸了两口气才逼回泪水,重新站直腰来。

她再次望去,却见太子妃正爱怜地抚着完颜廷文的头发,眸中满是不舍和慈爱,完颜廷文见父王已泪如雨下,如何还能记得方才皇祖母的交待,早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被母亲爱怜地抚过脸颊,这才勉强忍住泪水,泣声道:“母妃哪里疼,孩儿给母妃揉揉,求母妃不要离开孩儿和父王…”

太子妃听的泪光微闪,却依旧柔雅笑道:“文儿乖,母妃不疼,我的好孩子,以后要听…听皇祖母和父王…的话…”她言罢哀求地瞧向金皇后,气力不济地抬了抬身子。

金皇后便忙含泪握住了她的手,道:“你放心,文儿是母后的嫡长孙,有母后在,谁也莫想欺辱于他。”

金皇后笑着点头,复却将目光穿过金皇后的肩背竟是瞧向锦瑟伸出了手,锦瑟见她分明有话要说,忙上前两步跪在了床边,太子妃却吃力地拉住了她的手,又拉着完颜廷文的手和她的和在一处,殷殷的目光瞧向锦瑟,道:“母后精力有限…文儿年幼…失母,我恳请…弟妹瞧在你我相知一场的份儿上…多多照拂我儿…感激…”

太子妃说话间已气息短促起来,锦瑟心知她是恐太子残损之躯难以守护到完颜廷文长大,而金皇后又年纪渐老,精力到底有限,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加之太子若去,完颜廷文最大的靠山非是金皇后,反会是完颜宗泽,故而她才如是临终托孤于自己。

锦瑟不觉泪水滚下,哽咽道:“廷文我必定会视为亲出,悉心照顾教导,二嫂单请放心。”

太子妃听罢笑着闪了闪眸子,这才又冲爱子道:“孩子,我的乖孩子,要听父王,听皇祖母…六皇婶的话…好好长大…母妃不慈,看不见我的孩儿及冠娶妻了…”

完颜廷文咬牙点头,太子妃握着他的手终是一松垂落了下去,她气若游丝地最后瞧向太子,两人目光相缠便再挪不开分寸。

锦瑟见此闭了下眸子才起身和金皇后一起将恸哭的完颜廷文拉出了内殿,将最后的时光留给这对相知相伴了一生的情人。

迈出内殿,锦瑟不由又回头望了一眼,却见太子妃的脸色已黄如金箔,嘴唇却透出诡异的青黑色,然她躺在太子的怀中,半闭着眸子瞧着太子,脸上的神情却是恬淡而安宁的,好似便这么死在他的怀中已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而太子凝视着她,缓缓低下头,却将唇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亲吻,低低的喃语,那姿态饱含了爱怜和悲哀,锦瑟视线一阵模糊忙转过了头,徒留一声声哀叹在心间流淌。

殿中空寂下来,太子妃方含笑着道:“这样极好…熹哥哥…从多年前我便害怕…怕有一日熹哥哥会…会倒在我面前…会丢下我独活在世…如今好了,我…终能走在前头,不必承受…承受失去爱人之…苦,熹哥…原谅我自私怯弱…死在你怀里…很幸福…”

太子听闻她这话更是难以成言,他幼年之时已不幸中毒,那毒虽不至夺命,然在他体内多年,虽后来得以尽驱,可身子已被掏空,再难补回,那毒好似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解毒之后身子反一年不如一年。

他活不长久,这点他清楚,太子妃又怎会不明白?这些年她鲜少离他左右,照顾他更是亲力亲为,无微不至,多少个夜里他们并肩而眠,他稍有动静她便从沉梦中惊地瞪眼瞧他,她的日夜不宁,她的害怕担忧他瞧在眼中,疼在心间,只恨此生注定负了她,要累她一生。

唯今听爱妻的声音中升满了满足,幸福,太子拢着她的发,泪落无声,只柔声道:“霞儿,为夫这一生真的很失败,我生来不足月便被皇上册封为太子,彼时父皇还不足而立之年,生而便为太子,在世人眼中这是父皇对我多大的恩宠,然而我这个太子注定要在东宫呆上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自古最是难当莫过太子,太子一位风光尊崇的背后历来都是万丈深渊,史上有多少废太子一夜跌下,成为阶下囚,又有几个英主是从太子之位登基为帝的?出生便被立为太子不是宠爱,而是捧杀啊,身在此位,要面临太多的刀锋和诱惑,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数十年中,无论我是平庸还是英武,都会遭到诟病,会被父皇所不喜,这些年我借病体为由远离朝政,一来是身体力有不足,可也是因我越是成器,父皇和朝臣们便会越早拉我下马罢了…”

太子说着身子一僵,泪水成行滚落,复才又拥紧了怀中爱妻往下滑落的身子,一下下爱怜而虔诚地吻过她的额角,这才摸到她滑至身侧的手,攥紧了方又道:“我十一岁时不幸染上奇毒,十六岁时迎你为妃,及冠之后体内之毒失去控制,身子便一年不如一年。也是那时父皇开始对外戚动手,母后和外公只怕已预料到了会有今日之局面,开始一力栽培六弟…我不怪他们,只因我知晓母后是挚爱于我的,六弟出息亦是对我的保护,我只望着我这个太子,这个哥哥能站在高处,尽多地替他挡住毒箭厉芒,也是为此,六弟刚前往大锦那段时日我最是勤政…可我清楚,我完颜宗熹自出生便是一枚棋盘上注定了的弃子,阿霞,你瞧,我最亲的父母,我的父族,母族尽皆抛弃了我…我完颜宗熹,燕国尊贵的皇太子的人生是不是很可怜,很可笑,很失败?可万幸,我还有你,这世上还有一个你,不管何时何地都不曾放弃于我,陪伴我一路风雨走来,从不曾松开我的手。因此,我不曾怨怼,更不曾伤悲,甚至感激上苍,总算待我完颜宗熹不薄,可是如今,如今竟连你也要抛下我了…你怎能如此对我,怎么如此啊…”

太子的话自然是得不到半点回应的,可他却依旧死死地抱着爱妻,低低地又喃道:“你还记得小时候有回我们一起偷溜出府去捉泥鳅,我射到一只鹧鸪的事情吗…你那时非说有只母鹧鸪在等着这只公鹧鸪,哭着喊着叫我放了那鹧鸪,我无法,只好应了你的话将那鹧鸪放飞,可那鹧鸪已受了伤岂能飞远,只在空中扑棱了两下便一头栽进草丛里去了,我们寻了好久都寻不到它,你便又哭着说是我害了它,害的它再不能和母鹧鸪团聚…我那时曾说过,这一生我们都要在一起,同生同死,不会像那对鹧鸪一样分离,你才破涕为笑…阿霞,你要走慢些,要等等为夫…阿霞你的身子怎么这般冷…”

殿中的话语声伴着哽咽声艰涩难辨地传出来,每一句都融着浓浓情意,令人不忍多听。完颜宗泽便站在廊下,却将屋中的说话声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原是怕太子伤心过度有个万一会无人知晓,却不防竟听到了太子这席感叹,一时心若刀割,身若冰雕石刻,再难移动。

二百一六章

锦瑟刚安置好完颜廷文,回到院子中见完颜宗泽站在廊下神情不妥忙快步上了台阶,靠近他,见他双拳紧握,不由蹙眉。

她轻轻地触了下他的手,他便背脊一震,她瞧进他情绪翻涌的双眸,目光温柔而哀怜,他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那手骨处却因方才太过用力两根青筋突突直跳,锦瑟握住他的手,轻轻抚着那暴跳的血管,见他身子稍松,这才将头靠在了他的肩头上,扯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

完颜宗泽拥住她,却闻他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我好恨!”

锦瑟岂能不明白他心中之恨之痛,太子比完颜宗泽年长极多,长兄如父,只怕在完颜宗泽心目中,太子的分量要比皇帝要重得多,倘使这一切皇帝真的都知晓纵容,这叫完颜宗泽作为儿子情何以堪。

她回拥了他,像安慰自己的孩子般轻抚他的背脊,尚未言,院外却传来了通禀声和跪拜声。

“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闻声,锦瑟分明察觉完颜宗泽放在自己腰际的手一个用力,她又抚了下他的背,这才忙退开。而完颜宗泽眸中嗜血锐利一闪而过,已只剩悲色,他二人迎下台阶,皇帝已面色沉重地大步进来,伴在他身后的女子气韵温婉,容貌清丽秀美,穿一身华贵的淡紫色绣青莲的宫装,神色哀婉的跟随而来,正是不久前刚因贤妃被废黜而被皇帝赐住永露宫晋封为容妃的莲嫔。

其后还有数位大臣追随,见竟是容妃陪同皇帝前来,锦瑟目光一闪,她和完颜宗泽上前见了礼,皇帝听闻太子妃已殁,神情愤怒而哀伤,大步进了殿。

内殿中太子依旧抱着太子妃低语流泪,皇帝进了殿便直闯内殿,太子听到动静却并未瞧过来,容妃便道:“太子和太子妃感情甚笃,如今哀思过度,一时忘了君臣之礼,皇上请勿见怪于他。”

她言罢又忙冲太子道:“太子妃不幸遭害,太子殿下要节哀,皇上一听闻东宫出事便忙赶了过来,对太子真是饱含一片舔犊之情,太子便是为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也要保重自己个儿啊。”

她这话分明是在指责太子目中无君父,不忠不孝,锦瑟见容妃说话间泪水滚落,好不哀伤,竟完全是一片真情流露的模样,不由暗叹,这雍王的生母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容妃怎知皇上见怪于太子了?”一声冰冷沉肃的女声响起,声落,皇后才携完颜廷文进了殿。

容妃被皇后逼问,面色一讪方行礼诺诺地道:“臣妾不过是担忧罢了,皇上甚爱太子,自不会见怪于太子,是臣妾多嘴了。”

“父皇,太子殿下忧伤过度,只怕一时失魂,还未曾察觉父皇到来。”锦瑟不由福了福身,哀伤地道。

皇帝这才点头,缓步到了床前,道:“熹儿,父皇瞧你来了。”

太子痛失爱妻,皇帝又带着人突然闯入,此刻他哪里会有心情应付这些尔虞我诈,听到容妃借机挑事,他抱着爱妻,念着妻子刚去,他们竟也不肯给她留下片刻清净,不肯让她安安宁宁地走。他心中更是充满了愤慨和恨意,一时难以压制,只能紧抱了爱妻遮掩情绪。

此刻皇帝上前他才似恍然醒过神来,怔怔地抬头瞧向皇帝,接着猛然放下太子妃,踉跄地下了床,跪下叩头道:“父皇,儿臣叩见父皇。”

皇帝见太子悲伤落泪,哭跪在地,竟然非但没有半句安慰便痛心疾首地斥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一国储君,岂能如此失形于众,还不快擦拭了眼泪给朕起来。”

太子闻声却道:“修身齐家方能平天下,儿臣贵为储君,身边却养了奸佞之人而不自知,儿臣认贼为亲,使得太子妃遭受谋害,儿臣连东宫都治理不好,更勿论治理天下了。儿臣只感下愧对于妻儿,令他们因儿臣之无能遭受残害,上有愧于父皇殷殷厚望,因残损之躯而无法做个合格的皇太子,更愧于黎民百姓,妄为储君,儿臣不敢起身,请父皇责于儿臣。”

太子痛心陈诉,被谋害了妻子还这般自请其罪,倒显得皇帝不近人情,苛待太子了。皇帝面色难看起来,几位跟随而入的大臣却纷纷跪下说情。

“太子殿下爱重太子妃,重情重义,性情仁厚,正是万民表率。”

“太子殿下爱民亲民,虽一时失形也概因重情重义之故啊。”

皇帝却换上一副爱重模样,道:“朕岂不知太子仁厚,朕正是恐他太过伤心损及自身,才厉言相向啊。还不快扶太子起来,太子妃遇害一事关系重大,朕势要严查!”

他言罢宫人上前搀扶起太子来,肃国公才跪下哭道:“奸人谋害太子,谋害我一国储君,乃是谋逆之罪,只怕图谋重大,皇上圣明,老臣恳请皇上将查察一事交由老臣,老臣必不负圣望,查出真凶来。”

皇帝上前亲自扶起肃国公来,却道:“国公将孙女嫁给皇家为妃,太子妃又贤良贤淑,至纯至孝,这样好的儿媳,朕却未能照看好她,实在有愧于国公府,太子妃遇害,朕将亲自彻查,国公放心,朕定会给国公府一个交代。”

他言罢便厉声道:“东宫所有近侍皆收监,严刑拷打!”

锦瑟听罢心一寒,此刻锁拿东宫所有近侍,等于是要将太子身边的老人尽数拔除,将太子心腹一网打尽,这岂不是要让太子无人可用?要让东宫整个乱套嘛,谁知晓这些人都被收监后,皇帝又要派些什么人来伺候太子,皇帝莫不是害太子一回不成,还要再来第二回吧?到底是亲生骨肉,他竟真如此的丧心病狂吗?!

“父皇,那下毒的陈公公已畏罪自杀,东宫近侍众多,伺候太子多年皆忠心耿耿,定非全是大奸之人,倘使此刻一概惩处,恐会令人寒心,更何况,严刑招供之下恐有冤屈,太子妃生前宽厚慈善,若知因她之故累及这么多宫人遭受重刑,只怕会不安,更何况,太子妃大丧等事还需人操持,倘使将这些宫人全数锁拿下狱,只怕新伺之人一时不熟悉东宫事务,难便伺候好太子,还请父皇三思。”完颜宗泽上前跪下陈诉道。

皇后也道:“皇上,宫中已多年未用大刑,皇上爱护太子妃之心一如臣妾,可臣妾也恳请皇上三思,莫叫东宫血流成河,叫皇媳走的不安。”

皇帝听罢却蹙眉沉声道:“皇后和六皇儿所言朕岂能不明,然储君险些遇害,岂能不严查,太子妃被谋害至死,东宫之人皆有护主不利之罪,遭受严刑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谁知这东宫是否还隐有奸人意图再行谋害吾儿,此刻一切都没我大燕储君的安危来的重要,皇后且莫再妇人之仁!”

皇帝如此一意孤行,皇后面色又白了两分,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将东宫控制在他的掌心之下,见皇帝就要发号施令,锦瑟却突然上前跪下,缓缓扣了个头,便道:“父皇请容儿臣一言,儿臣听闻今秋肃,全,柳州等三州七郡皆发生了百年不遇的蝗灾,蝗虫一过颗粒无收,昏天暗地,竟连月不去,百姓苦不堪言,哀嚎千里。原便战乱方息,如今又遭逢天灾,实让人心忧,儿臣听闻父皇为此终日难眠,殚精竭虑,已派朝廷赈灾救济,昨日太子妃还和儿臣说起此事,亦蔚为忧心,此刻若然因太子妃之故大动刑罚,只怕太子妃灵魂真会难以安宁,亦会造成百姓恐慌,父皇爱重太子,太子妃之情世人皆知,父皇欲严惩谋害太子奸人之心,儿臣感同身受,然东宫近侍们虽有失职之罪,可定非全是奸佞之人,还请父皇能瞧在天下苍生的份儿上,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遭逢天灾便定然是真龙天子不够英明,或杀孽太重,或生了冤狱,或做了有违天道之事,使得苍天震怒而降罪于苍生,今秋蝗灾不断,使得朝廷忙于赈灾安民,燕国又刚刚一统,皇帝发动战争,虽得了天下,可建朝之年遭逢天灾,他岂能不怕被世人诟病?

自蝗灾报上来,皇帝便忙于赈灾,不敢有丝毫懈怠,此刻锦瑟竟将他处置东宫近侍一事和天灾联系在了一起,他若再要行严刑,惩治东宫诸人,那这天灾再不去,岂不是要被天下苍生指骂是他这个皇帝杀伐太重触怒了苍天才会如此?而天晓得这场蝗灾何时才能过去!有了锦瑟这些话,东宫这些人便一个也杀不得了!

锦瑟这是逼皇帝收回皇命呢,皇帝知晓此点,可却不得不就范,他见锦瑟跪在面前一脸悲哀,娇弱不依,登时眯眼,方道:“武英王妃所言有理,是朕一时心伤,操之过急了。既如此,朕便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太子妃遭害一事便缓缓查察吧。唯今最重要的是太子妃的大丧事宜,礼部刘爱卿当尽心安排方是。”

礼部尚书闻言上前领命,皇帝却又突然瞧向完颜廷文,道:“文儿到皇爷爷这里来。”

完颜廷文小小年纪却已然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他闻言乖巧地过去,被皇帝拉着手,却也不哭不喊,只红着眼睛可怜兮兮地垂着头,皇帝爱怜地抚着他的头,却是一叹,道:“太子身子不好,如今东宫乱成一团,皇后又染了风寒,只怕伤心难过之下也难以顾全皇孙,原倒可将皇孙托于武英王妃照顾,可六皇媳如今也是有孕在身,容妃温婉细致,不若将皇孙暂且安置在永露宫中由容妃暂且照看,朕也能安心,容妃你可愿意代朕分忧?”

锦瑟闻言一惊,容妃却已上前福身,道:“臣妾承蒙皇上和皇后娘娘信任,一定照看好皇孙。”

皇帝不待众人再语,便点头,道:“如此便这般决定吧,皇后也累了,且随朕先回宫去吧,也好叫熹儿得以歇息。”他言罢这才似发觉锦瑟和完颜宗泽还跪在地上,忙道,“武英王和王妃平身吧。”

皇帝非要将完颜廷文带走,皇后和太子岂能反驳,锦瑟和完颜宗泽方才已驳了皇命,这会子只怕再强势阻拦,便会引起皇帝更厉害的反击,一时皆无法再言。

锦瑟闻言起身时,却右腿一软整个人都往皇帝身前扑去,皇帝怎会料到她有此举,本能地抬手拒她靠近,又向后倾身,锦瑟却只抓住他抬起的手臂晃了晃身子,一副目眩头晕的模样,眼见便要昏倒的模样。

“王妃!”完颜宗泽起身,见此一愣,这才忙上前一步扶住了锦瑟,焦虑惊忧地道。

锦瑟靠进完颜宗泽怀中,闭着眼睛稳了稳神,这才忙站定,见皇帝站在面前和众人都盯着自己,她面露惊惶,忙噗通一声又跪下,请罪道:“儿臣御前失仪,冲撞了父皇,请父皇降罪。”

完颜宗泽方才起身,也未料到锦瑟会突然晕倒,他本能地欲伸臂去揽她,可却见她低垂的眸子正不动声色地瞧着他,迎上她清亮的目光,他才未有所动,眼瞧着她倒靠在了皇帝身上。

此刻见她惊地跪下,他也忙跟着跪下,道:“王妃自有孕便体虚严重,此刻又伤心太过,险些昏厥,绝非有意冲撞父皇。”

皇帝见锦瑟一脸苍白,跪在那里摇摇欲坠,哪里会多想,只蹙眉道:“快送回王府,宣太医瞧瞧,莫惊了胎气。”

完颜宗泽携锦瑟谢恩,这才和众人恭送了皇帝回宫,待众人皆散,完颜宗泽亲自布置了东宫事宜,这才登上马车亲自护锦瑟回府,锦瑟靠在他怀中,蹙眉道:“皇上的脉象果真不妥!”

二百一七章

方才在东宫之中,完颜宗泽见锦瑟倒向皇帝便瞧清了她借机扣住皇帝手腕的小动作,他当时便知锦瑟那么做的目的,此刻闻言不由地将锦瑟揽紧,不赞同地道:“即便有所怀疑,我自会想法子探知,你方才实不该自作主张亲自冒险,倘使叫皇上察觉,他真发难起来,可该如何是好!”

未经皇帝准许,擅自接近龙体且为皇上把脉,这算是严重的犯上忤逆举动了,倘若皇上发觉了锦瑟的图谋,真若翻脸治罪于她,那可非同小可,完颜宗泽方才便为锦瑟捏了一把冷汗,此刻听她所言难免再度表示不认同。

锦瑟闻言却安抚地靠近他怀中,道:“一来我懂些粗浅医术之事外人从不知晓,皇上他即便再警觉不知此事便难怀疑到我,再来方才我也是一事心思一动,皇上反措手不及,不会生疑,更有,皇上他一门心思都在东宫之事上,只以为我们此刻皆已悲伤失形,疲于应对,此刻我探究此事,他又怎会察觉?更何况,此事必须尽早弄个清楚才能有所准备,皇上他既有心瞒着,岂能那么容易便被探知其身体有恙?你想法子打探此事,只怕弄不清楚,反就打草惊蛇了。倒是我这莽撞行为更能令皇上不防。”

完颜宗泽知锦瑟所言有理,一叹之下,方道:“你说的都对,可我自迎了你,便没给过你几日的安宁日子,反令你因我连番遭受惊吓,还屡次涉险,如今你身怀六甲,我却不能给你和孩子一个舒心而轻松的生活氛围,我…”

完颜宗泽话未说完,锦瑟却抬手压在了他的唇上,蹙眉瞧着他,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叫我嫁给了你呢,以后莫说这样生分的话,我可真真不爱听。”

完颜宗泽说这些话却是因听太子对太子妃的那些话受了触动,太子亏欠太子妃良多,念着锦瑟自嫁给他后经受的种种事,他却也心有愧疚,忍不住惶惶然起来。见锦瑟不高兴,他才又拥她在怀,只道:“好。”

锦瑟这才又道:“我虽没能细把,然皇上的脉象极乱,分明是有重病在身,可皇上气色却极好,最近更是颇为勤政,只怕是为了掩人耳目用了什么强行逆施之药。”

她说着便发出一声懊悔的叹来,道:“上回在禁苑中我们便猜皇上的身子也许是有不妥才会着急对国公府动手,不惜用卑鄙手段,只是后来查无所嫌,又见皇上精神极佳,我们便大意地丢下了此事。皇上身子不妥,若他对储君人选真是另有打算,那无疑当务之急要铲除的就是东宫太子。倘使那时候我们能多警觉一些,多谨慎一些,提醒于太子和太子妃,兴许便不会…都怨我,我当时怎就没能想到寻机会为皇上探个脉呢…”

锦瑟说着声音便又是一哽,完颜宗泽却声音微冷,道:“即便是提醒于皇兄皇嫂,下毒之人是陈公公,也是防不胜防,你莫自责,此事只恨我到底太过妇人之仁,刀明明已架在了脖颈上竟只想着后退。”

锦瑟听完颜宗泽语气艰涩生硬,似从胸腔中挤出来一般,知他心里不是滋味,便回头抱住了他也不再说话。马车摇晃,两人相拥着汲取着自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暖,半响锦瑟方才又道:“皇上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另立储君,诚王喜好男风,最是年长到如今却连个子嗣都没有,万不能托于江山,太子若然出事,禹王又已失宠,那便唯剩下翼王,雍王和七皇子三位成年皇子势力最强。雍王和七皇子一向交好,其生母莲嫔在贤妃一落马便被皇上迫不及待地提了容妃,这些日皇上更是多宠幸于永露宫,朝臣们闻风而动,许多原先上了禹王船的大臣们犹如无头苍蝇找到了方向纷纷改而向雍王示好,企图将来雍王登基,他们能重获生机。燕国的言官官职虽小但权力却大,皇帝所发勒令他们若觉不妥都敢将勒令退后,雍王的外祖父乃言官之首,分量举足轻重,七皇子的外家王老将军又掌控着虎旅营兵马,倘使皇上真支持雍王,那领大军在外的安远侯定也是一心拥戴雍王的。这样一瞧,其势不小足以和太子抗衡啊…”

“你说这些我皆有所感,只是我总觉这其中不会就这般简单。”完颜宗泽沉声道。他沉吟一声,方才又道,“倘使皇上培植禹王多年都是为了给他真正中意的储君竖保护屏障的话,那会有第一个禹王便可能会出现第二个。和禹王缠斗多年已使我们势力有所折损,倘使再来一个禹王,等我们两败俱伤时,他再杀出来一劳永逸,岂不更有胜算。”

完颜宗泽所忧也正是锦瑟所想,倘若皇帝欲扶雍王上位,此刻便将雍王推出来是不是过早了一些,皇帝连番对国公府下手,如今东宫又受挫这些虽是都叫朝臣们心中有所偏移,折损了太子一派的势力,可金氏在燕国势力盘综错节,并非一日能够撼动,太子亦为储君数十年,一向没有过错且以仁厚之名得百姓之爱戴,此刻雍王即便得多方支持也未必便能必胜。

也许雍王皇帝所抛出来的烟幕弹,更何况,皇帝近来抬举雍王和容妃的举动太频繁张扬了些,若说皇帝是在为雍王造势,那他这是不是也太过刻意了些?更有,容妃近来也恃宠而骄,倘使皇帝真有心辅雍王上位,容妃她隐忍这么多些,没道理到此关键时候却反而沉不住气了啊。

若雍王也是皇上抛出来的烟幕弹,那便只剩下翼王了…翼王虽是卑贱宫女所出,然而他从小便养在太后身边,这一点便足以抵消其出身上的不足,他又得朝廷中清流大臣的好感,因编撰典籍在民间百姓中也多得威望,若皇帝真属意于他,那安远侯左氏支持的便并非雍王,实是一直隐在众人视线后的翼王,左丽欣嫁了七皇子,七皇子只怕也并非站在雍王身后,彼时雍王和太子一系斗个两败俱伤,皇帝下诏翼王继位,没了大皇子,太子和禹王,翼王倒是最为年长,又得安远侯和王家的兵马,翼王登基倒是顺理成章。

这些她能想到,只怕完颜宗泽早也都已想的清楚,故而他才会心疑,锦瑟念着这些便道:“相比雍王,翼王毕竟是在左太后身边长大的,安远侯左氏支持翼王的可能性倒更高一些。毕竟支持雍王,雍王一旦登基,有容妃的娘家御史中丞魏府在,安远侯府照样是要靠边站的。倒是翼王登基,必定要倚重于太后,倚重于安远侯府才能稳坐皇位。”

锦瑟说着声音一顿,微微侧身瞧向完颜宗泽,才又道:“而且…今日我到东平侯府去,发现这东平侯府着实有趣的紧。”

见完颜宗泽扬眉,锦瑟才道:“东平侯夫人多半在用虎狼之药方能保持娇美容颜,因此她才会多年不孕,如今虽生下小郡主可却保不住未足月便已早产。倘使东平侯夫妻真恩爱不移,这点便怎么都说不通了。而且我察觉到东平侯府之间妻妾争宠之心不足,妒忌之心更是不够,若东平侯夫妻当真鹣鲽情深,也万不会如此啊。东平侯夫人是出了名的好强之人,可当年却是左家率先提亲东平侯府的,也就是说,东平侯夫人自己看上了东平侯,这才成就了这场婚事,然而东平侯相貌只属一般,能力更是平庸,整个人都看不出什么英伟引女子爱慕之处,而侯府门第已然在东平侯陈之河这一辈败落了,以东平侯夫人好强的性子,当年她又是如何瞧上陈之河的?!还有一点更为奇怪,东平侯夫人此胎非男婴,无子嗣的东平侯竟然半点不快之心都没有,若说他中年得女也是爱极,乐极倒是有的,可怎会半点遗憾和惋惜之情都没呢?今日我在侯府门前特意用东平侯祖上之荣光去激东平侯,是个血性男儿都该表现出些许遗憾来才是,可他非但没有,瞧着倒像是真心希望东平侯夫人此胎生下女儿来,他好从族中过继一子来延续血脉一般。”

完颜宗泽听闻锦瑟这些话沉吟两声,方道:“东平侯夫人早年曾有过一子,只可惜产下便是个死胎,你是否在怀疑这其中另有蹊跷?”

锦瑟点头,道:“我听闻东平侯夫人每月都要进宫陪伴太后礼佛,而翼王的容貌竟比皇上更肖似太后,而且皇上也不像是会酒后乱性之人,翼王倘若真是东平侯夫人所出,那其那位貌丑的生母便多半是掩人耳目,皇上和太后一心要将翼王扶上皇位,不惜隐忍多年,且手段用尽便都有了道理…”

左氏做为皇帝的母族却被金氏压制多年,太后好容易熬出头,自己的儿子登基成了皇帝,她按理说没道理这样深居简出,隐忍委屈才是,可她偏偏就这样低调地活了多年,这难道不奇怪吗?

以当年形势,皇帝倘若想登基便必须要倚重金氏的力量,必须册立金氏女为皇后,其后他坐稳皇位,却又肩负着一统天下的重任,他的雄心壮志都还需要国公府,且他对金家动手便要掀起内斗,势必会削弱燕国的国力,故他隐忍不发,可却意欲在储君上不动声色地铲除了金氏扶其中意的皇子继位,这都不是不可能的啊。

更何况,东平侯夫人和皇帝到底是表兄妹的关系,两人也许早便互生爱慕了,这便叫锦瑟想起了早前在圣城宫宴后所遇到的事,那夜她站在黑处,瞧见那一男一女相扶而行,那男人的声音极似皇帝,她当时只以为是精神紧张生了幻觉,便未曾放在心上,之后更是因备嫁等事将此忘得干干净净了,这会子因心中生疑想起此事来,倒越想越觉那就是皇帝。

锦瑟将此事告诉完颜宗泽,见他面色阴沉,便道:“倘若我当真没有听错,只怕当时东平侯夫人才刚刚怀上小郡主,故而皇上会处处体贴,扶着她,还令她小心慢走。若真是如此,东平侯夫人注重容貌,不惜伤害自己个儿的身子也要青春永驻便也有了答案,东平侯府的一切蹊跷不处更皆不稀奇了。”

若真是这样,后宫美人众多,东平侯夫人又不能日日陪伴皇帝身侧,她为了抓牢皇帝的心不得不服食虎狼之药来保持娇美容貌那便再正常不过了。锦瑟想着便又道:“我已令宋尚宫想法子去弄东平侯夫人每日服食驻颜汤药的药渣,若能证实此点,那只需细查当年翼王出生之事便必定能寻到蛛丝马迹的。”

完颜宗泽听罢却道:“你好生养胎,此事我自会安排。”

锦瑟见他目光担忧,便乖巧地点头,不再坚持,身子刚柔软起来,便又想到了被带去永露宫的完颜廷文,一个激灵又僵起腰肢来,忙道:“倘使翼王才是皇上钟爱的皇子,那文儿可就危险了!”

完颜廷文虽被容妃带走,锦瑟原本却并不担心,容妃此刻照顾不好完颜廷文,使得他出一丁点的差池便会被世人怀疑谋害太子之人也是她,容妃不敢将完颜廷文怎样的。更何况永露宫到底在后宫之中,后宫还没易主,还是皇后的天下。

可若她和完颜宗泽方才所猜想都对了,那皇帝令容妃带走完颜廷文,便是打了叫容妃雍王和太子一系河蚌相争的算盘,完颜廷文倘使在永露宫出了事,何愁两派势力不成不死不休,冰火难容的死敌?!

二百一八章

完颜宗泽自明锦瑟之意,闻言却只抚着她僵直的背脊道:“我送你回府便进宫。”

锦瑟心中担忧欲再言,完颜宗泽却强行按了她在怀中,又道:“闭上眼睛休息,莫再费神了,我心里有数。”

皇帝如今已不折手段,如今天色已晚,只怕完颜宗泽是担忧她自行回府会有危险,总不放心,这才非坚持送她回去,锦瑟听他声音沉肃便不再多言,窝在他怀中闭目养神起来。

待完颜宗泽将她送回琴瑟院他才又匆匆离府,锦瑟一早出府直至此刻才回到王府,午膳更是因东宫之事耽搁,大半日滴水未进,王嬷嬷给她准备了几样简单而可口的小菜,她却毫无胃口,只用了小半碗白粥便又害起喜来,折腾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筋疲力尽地早早躺下,却又因担心于完颜廷文而辗转反侧。

翻了几翻,倒折腾出一身的大汗来。因天气转冷,屋中早因锦瑟怕冷之故而笼起了地龙,这会子锦瑟倒觉闷热的紧,她便索性又起了身,令王嬷嬷将窗户打开些透气,微凉的夜风吹进来,她坐在床上耐着性子看了会书这才算心平气和下来。

却于此时,白蕊从外面进来禀道:“王妃,宋尚宫来了,说是有要事禀王妃。”

锦瑟听罢放下书册,片刻宋尚宫便躬身而入,锦瑟赐了座,宋尚宫在锦墩上侧身坐了,才道:“王妃令奴婢盯着半月院的四个姑娘,奴婢不敢有丝毫怠慢,今日在东平侯府中,奴婢见那姿茹姑娘迟迟不归,便心有忧虑,后瞧她一直心思沉沉的模样,回府之后便偷偷叫来伺候她的泉儿丫鬟打听了下,据泉儿说,王妃大婚那日姿茹姑娘曾和恩义侯府的三姨奶奶见过面,这三姨奶奶也是皇上所赐,两人私聊了许久,恩义侯府的三姨奶奶还给了。姑娘一封信,却不知是什么书信,姿茹姑娘看过之后便每日都心思沉沉的,有时候还偷偷拿出那信来看,看着看着便会流泪。她问起此事,姿茹姑娘却只说那是一封家书,说她母亲得了重病,只怕时日无多,这才睹信悲伤。泉儿信以为真,便没再多留心,可这回王妃带几个姑娘到东平侯府去,姿茹姑娘到了侯府便寻借口打发了泉儿,不叫她跟随在身边,泉儿留了个心眼,远远跟着姿茹姑娘,就看见她和恩义侯府的三姨奶奶两人又躲在侯府的假山里头说了许久话,像是在密谋什么,可后来姿茹姑娘回来却说她是贪恋侯府的风景迷路了,才耽搁了时辰。泉儿觉着姿茹姑娘不大对劲,生恐被连累,奴婢一问,她一害怕便将这些都交代了出来。奴婢听了泉儿的话,觉出这姿茹姑娘不妥来,就吩咐泉儿赶紧回去盯紧了姿茹姑娘,谁料泉儿回去本在屋中休息的姿茹却不见了,王妃看这事该如何,是否奴婢这便带人去寻她,好细细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