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家宅难平

莫非,谭氏和杨氏她们,天真的以为孙氏会有家当藏在这些箱子角和稻草下面?锦曦心想。

孙氏肩上的棉絮没地方搁,就放到稻草上去,突然,稻草底下响起一阵吱吱的闹动,一只超肥的老鼠从里面窜出来,一下子就跑的不见了。

锦曦锦柔被这吓了一跳,两人都怕老鼠,吓得紧紧搂在一起。

孙氏气的翻开那稻草,这些,就连她自己都吃惊了,稻草下面还藏着一窝还没睁眼睛的嫩皮小老鼠,缩成一团蠕动的粉色物体。

虽然之前锦曦就猜测过这屋子里,谭氏他们肯定不会照拂,可没想到,竟然破败到了如斯境地。锦曦心跳慢了半拍,锦柔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这就是老梁头口中的,现成的屋子,拎着衣裳就进来住?锦曦冷笑,孙玉霞她们的估测还真是一点不假,她们一家四口出来这几个月,这屋子根本就没人照拂!

孙氏压抑着快要破胸的愤怒站到一旁,搂着那棉絮,道:“柔儿别哭,这老鼠窝就搁这,留给你们爹回头好好的瞧瞧!”

东厢房里,老梁头和谭氏,一左一右坐在窗前的桌子边,谭氏喝茶,老梁头抽旱烟,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各种点心,干果,用红线串着的酒坛,整包的烟丝,以及扯给谭氏的布料,堆得跟小山似的。

“老三,买这些东西回来,你们破费了不少吧?除了曦儿嘎婆给的那些,其他都是你们自个掏的银钱置办的?”老梁头叼着烟杆子问。

梁俞忠站在他们跟前,挠了挠脑袋憨厚一笑,为自己能够有能力孝敬爹娘颇有点自豪,道:“是的。是咱自个挣得,也没花销多少,这不过年么,曦儿娘和我就商议着,怎么地也要给咱爹娘置办点像样的礼品孝敬下!”

老梁头点点头,没往下说,坐在他对面的谭氏冷笑了下,搁下茶杯,目光严厉的盯着梁俞忠,道:“我们做娘老子的。生你养你还给你娶上了媳妇,受你再多的孝敬,那也是该!”

梁俞忠不敢再挠脑袋了。垂手站在下面,恭敬而又有些忐忑的等着谭氏下面的话。

谭氏睨了眼桌上那堆礼品,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挣了几个银钱就得瑟,买这一大堆花里胡哨的玩意儿。那哪还有银钱交给我?”

梁俞忠愣了下,他这回来一高兴,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几个月前和孙氏去孙家沟,跟老梁头他们说好的是过去看守茶园,一年五两银子,两个人就是十两。吃住啥的那边包了,春耕农忙秋收啥的,两口子还得赶回来帮着做活。

老梁头和谭氏正是相中那十两银子的纯钱。也不耽误农忙,还能节省四口人的口粮,便松口让他们去了孙家沟。

谭氏就琢磨着,如今回家过年,虽说才两三个月的光景。但怎么着也能接点现钱吧?

“说好一年两人十两银子,这才勉强做了一个季度。那边倒也厚道,给我和曦儿娘结算了一个季度的工钱,一共是二两银子外加五百文大钱。买这些礼品杂七杂八的,花去快一两银子,儿子这还剩下一两五百文,一文不少全交由娘保管!”梁俞忠照着之前跟孙氏和锦曦他们约定好的,把账目报的清清楚楚,然后,从身上掏出一两五百文钱,放到谭氏面前。

老梁家人口多,往年过年鸡鸭猪肉都是家里自产,去市集买些其他的年货,也就花个一两多银子,二两银子还不到。

这要是搁在往年,梁俞忠交上来的一两五百文就已足够过年,但今年不一样啊,家里后院猪圈牛棚鸡舍可都是空的呀,今年过年出了菜园子里的大白菜不需买,其他哪一样不得拿银子去换?一两五百文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爹,娘,你两这是咋的了?儿子这身家都搁这了,身上可没敢私藏啊,曦儿娘那边的包袱里,也就几件换洗的衣裳!”梁俞忠道。

谭氏瞪了梁俞忠一眼,气呼呼道:“你个没用的怂蛋,孙家那边给你灌啥迷魂汤了?出去转个一圈回来,大钱没挣到,倒学会替你婆娘说好话了,作死的,就是你那婆娘不安好心,买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来打发咱两老的,这会子那点钱,能买个屁!”

梁俞忠懵了,杵在那直愣愣看着谭氏一张一合斥责的嘴巴,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婆子,老三两口子是去给人看茶园,又不是捞金,你差不多就得了!”老梁头有点听不下去谭氏的不依不饶,开了口。

谭氏把面前的东西往那边一推,重重哼了声扭过脸去,不看那些礼品,老梁头重重叹了口气,继续吧嗒着那旱烟,也不做声。屋子里气氛顿时陷入沉闷中,压得梁俞忠喘不过气来。

梁俞忠站了一会,也不想再呆下去,心里惦记着西屋那边的娘三,道:“娘,您别火,儿子就这份能力,不比大哥二哥出息,东西我给您搁这了,我还得回西厢房拾掇下,您老有啥吩咐待会再喊,儿子走了!”梁俞忠说完,转身就走,不理会身后再次气的色变的谭氏。

出了东厢房的门,梁俞忠终于长出一口气,大步朝西屋而去。

…………………

“哎呀,这啥味呢?咋这刺鼻?”梁俞忠推门进来,被屋里霉烂的气味给冲到了,皱着眉头问。

锦曦踩着一只凳子,锦柔蹲在一旁扶着,锦曦正弯着腰身从面前的衣箱柜里,拽出一大团搅合在一起的被单被套,随着她拽出的越多,充斥在屋里的霉烂气息就越发的弥重。

梁俞忠打了个喷嚏,不解问道:“曦儿,你做啥呢?那些被单咋了?”

“柜子下面生了白蚁,凿了好几个洞眼。娘让我把被单拽出来,看还能不能用!”锦曦头也不回道。

“都霉烂成那样了,咋还能用!”梁俞忠捏着鼻子道,朝孙氏走去。

孙氏手里拿着棉絮和包袱卷站在床边,冷着脸子不甩他。眼眶泛红,显然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梁俞忠愣了下,伸手摸了下孙氏的眼眶下方,果真是湿漉的。他一惊,问:“这是怎么了?我这才走开一会,怎就哭了?有谁欺负你们了?”

“东西都给你爹娘抱那屋去了?”孙氏问。

“嗯,都送去了。我问你呢,这欢欢喜喜回家过年,你咋哭了呢?”

“那你爹娘,瞧见那些东西。说啥了没?”孙氏不回梁俞忠,只问自个的。

梁俞忠怔了下,挠了挠脑袋。道:“可稀罕了,娘还说了,夸你会办事呢!”

锦曦锦柔对视了一眼,姐妹两皆撇撇嘴,老爹根本就不是撒谎的料子。还学人做磨心呢!

孙氏显然是不信的,扯了扯嘴角:“还稀罕呢?她爹,我又不是你们老梁家的新媳妇,忽悠谁呢!甭管你爹娘中不中意那礼品,我只跟你说,咱这回回来。这家,不分也得分,不然。这日子我熬不下去了!”

孙氏说完,把手里那些东西往梁俞忠怀里一塞,自个掩面呜咽了起来。

“我们也熬不下去了!”锦曦锦柔小姐妹走到孙氏身边,异口同声道。

梁俞忠吃了一个大惊,再环顾四周,入目那一片破败的景象,锦曦又把方才稻草堆里老鼠做窝,还有屋里被人翻过的事情。稍微润了点色说给了他听,又看到这委屈的不得了的娘三。梁俞忠心口堵得难受,好似被人轰了一记重拳。

“咱先去隔壁屋子瞧瞧,要是成,咱就拾掇下先安顿下来。今个接祖,分家那话我今个不提,等过了今个,我就跟你们爷奶说去!这两日咱就忍耐下,等分家另过了,一切就都好了!”

既然梁俞忠都这样保证了,孙氏娘三也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出了这屋子,去了隔壁锦曦和锦柔的屋子,她们屋子也比这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庆幸的是,屋子你没有老鼠在床上做窝。

孙氏忙着打扫屋子,整理床铺,把床上的草抱到外面院子里晒,梁俞忠把隔壁屋子发了霉的几把椅子也端到门口晾晒,打算晚上在床边搭个铺子。锦曦锦柔也没闲着,隔一会就到院子里把那些垫床的草,给翻个边儿。

这段时间,对面东厢房的门,一直关着,不见老梁头和谭氏出来。梁俞梅那屋也没有动静,只有上屋灶房里的大娘金氏,出来抱柴的时候,过来跟孙氏说了几句话,没见老梁家其他人,包括跟他们关系还不错的四叔梁俞洲。

过了一会,杨氏从灶房探出头来,朝东厢房那边去,不一会就折出来,扫了眼西屋这边,正弯腰翻稻草的锦曦姐妹,杨氏撇撇嘴,朝前屋那边扯起嗓子吆喝了几声,不一会,如同万马奔腾的脚步声传来,梁礼青梁礼柏打闹着进了后院。

瞧见蹲在西屋门口的锦曦锦柔,梁礼青斜着嘴角,梁礼柏则对她们俩做着鬼脸,跟在杨氏身后一溜儿的去了饭堂。

“姐,是不是要开饭了?我饿…”锦柔小声道。

锦曦摸了摸锦柔的脑袋:“等一等吧,会有咱的那一份!”

锦曦话音刚落,老梁头和谭氏就一前一后出了东屋的门,朝灶房走去,谭氏垮着脸色,扫了眼那一堆干草,啐了一口道:“矫情!”然后,直接甩了帘子进了灶房,也不招呼一声。

倒是老梁头瞧见这对小姐妹,笑呵呵招招手:“柔儿是不是饿了?来,爷带你吃饭去!曦儿,你去跟你们爹娘说一声,开饭了!”

锦曦看了看锦柔,用眼神征询她的意思。那边灶房,金氏杨氏已经端了热气腾腾的菜出来,去了隔壁饭堂摆菜。

锦柔有些迟疑的拉着锦曦的手,老梁头走过来笑呵呵道:“柔儿,赶紧的跟爷去,你爹娘一会子就来。”

锦柔被老梁头牵着去了饭堂,这边,锦曦赶紧起身,朝西屋匆匆而去,跟梁俞忠夫妇说了吃饭的事。

“你妹子呢?”孙氏一边招呼锦曦洗手,边问。

“爷带她去了饭堂,爹,娘,咱洗把手也赶紧去吧,柔儿一个人在那,那两小子又跟牛犊子似的,我不放心!”当下三人匆忙洗了手,快步去了饭堂。

“你们俩先去饭堂,我去灶房瞧瞧。”孙氏在饭堂门口刹住脚步,道,老梁家的规矩就是,吃饭的时候,媳妇们是没有资格上桌的,得等男人孩子还有谭氏他们吃完,才能在灶下就着残羹冷炙扒几口。

锦曦本来是想要来孙氏去饭堂坐,但见孙氏投过来的眼神,锦曦忍住了,一回来就挑战老梁家的规矩,也不好。

“哎哟喂,这有些人哪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摇身一变就金贵了呢!啧啧,又是擦洗又是翻晒的,闹得院子里满地的稻草,乌烟瘴气。烧饭的时候不见人影儿,这吃饭的时候就哧溜一声给冒出来了,真是不要脸!”杨氏瞧见孙氏进了灶房,正准备舀汤的手,把锅沿敲的砰砰作响,指桑骂槐道。

金氏正在里面的大锅里盛饭,瞧见孙氏进来,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杨氏,这不碰还好,一碰,杨氏却越发的敲打的厉害了。

“大嫂。我来盛。”孙氏过去欲接金氏手里的锅铲代替她,金氏忙道:“三弟妹今个赶路累了,一边歇着吧,等明个你再盛。”

“哎哟喂,大嫂啊,你咋地这么老好人了呢?这一大锅的饭,都是咱俩灰头土脸忙活出来的,人家三弟妹就盛个饭,你就随她呗,要不,她待会哪好意思吃啊!”杨氏怪声怪气道。

孙氏神情漠然:“二嫂,这话可是你说的,那以往咱一大家子的饭菜都是我弄,你顿顿不也又吃又喝么?那你那脸皮子该有多厚啊!”

杨氏一听这话,炸了毛,锅铲子一甩,锅里的汤水飞溅到锅台上,转身叉手瞪着孙氏:“三弟妹你骂谁呢?谁脸皮子厚?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要不我跟你没完!”

杨氏撒起泼来,一般人招架不住,这段时日金氏和她妯娌相处,可是被杨氏这撒泼的手段给治的死死的。

这会子金氏吓得缩了肩膀,靠着墙壁不敢为孙氏说话,这要是搁在以前,孙氏绝对立马俯首认错。

她们并不晓得,孙氏这只包子这段时日,已经觉醒了,不再是以前那逆来顺受的软柿子。

“二嫂要掰扯啥?那成,咱别在这掰扯,咱这就去隔壁饭堂当着爹娘的面好好掰扯下,看我哪点做的不如你!”孙氏毫不示弱的俯视着杨氏,目光冷静到到杨氏畏惧。

孙氏以前在老梁家,走路做事,从来都是勾着背,今个第一回挺直了腰杆站在杨氏面前,自己也惊觉身量原来比杨氏要高出半指啊!

杨氏也诧异了,心里开始慌起来。一方面是因为孙氏的眼神和态度,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让她有些,没底。另一方面,杨氏疑惑了,因为从前她看孙氏都是俯视着的,现在,孙氏站在她面前,竟然比她身量还要高出半指。难不成,孙氏在娘家的这几个月,吃得好住得好又长个头了?那不可能啊!

第一百零五章饭桌上的混乱

强硬起来的孙氏,让金氏惊愕,同时也震慑住了杨氏。

“我那屋里翻箱倒柜的,比遭了贼还不如,我这满肚子的火还没处泄去呢!二嫂真要跟我掰扯,咱这就一道去饭堂爹娘那说个清楚,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爪子长的,伸到了我屋里,当真当我是泥人好揉捏?”孙氏盯着杨氏,一字一句冷冰冰道。

这样的孙氏,杨氏何曾见过?加之那屋,也确实是她翻的,心虚理亏,当下就变了脸色,背靠着锅台,原本叉在胸前的手,换做扶着孙氏的双臂,脸上陪着笑,道:“三弟妹,你别气恼啊,掰扯啥啊,咱可是嫡亲的妯娌,真正的一家子骨血呢!二嫂刚跟你闹着玩呢,二嫂嘴笨不会说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啊!谁不晓得三弟妹勤劳能干,我做二嫂的在外面逢人就夸你呢!”

金氏瞪大双眼,以为是自己眼花。孙氏冷冷一笑,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那啥,三弟妹你今个赶路累了,这些活计就让我们这两个做嫂子来做,你一边歇会啊!”杨氏道,一边把孙氏往灶门口的小矮凳上推,口里嚷嚷道:“你坐你坐!”

灶房里,孙氏终于打赢了在老梁家的第一场胜仗,她并没真的坐灶口歇息,而是在一旁帮金氏传碗,杨氏在一旁舀汤出锅。

“曦儿说的话真是应验,我总是退让,人家就会变本加厉的欺负,我强硬起来,人还真就怕了,刚二嫂还给我赔笑脸呢!”孙氏心里暗想,这是她第一次跟杨氏正面交锋。说真的,她也是强撑着,很怕自己突然就泄了气,那就前功尽弃了。这会子杨氏端了汤去了隔壁饭堂,孙氏也松了一口气。

金氏把盛好的饭,放在木托盘上,端去了饭堂又折了回来,说是杨氏留在那伺候。

“大嫂,咱不见家里其他人呢?几个侄儿也不见人影?”灶房里,孙氏低声问金氏。

金氏这人有点憨傻。做事手脚算不得麻利,常挨谭氏的训斥。短句子的一问一答还行,说长话就有些混搭不清。孙氏从金氏那一堆这边那边的混乱话语中,理清个头绪出来。

梁俞驹和梁俞林哥俩,都还在镇上的梁记铺子里,会赶在傍晚接祖宗的时候带炮仗回来。四弟梁俞洲和二小子梁礼胜,年前去隔壁的余家村帮人盖屋子做小工。约的今个去结账。三小子梁礼智在镇上他师父那做木工学徒,师父生了病,今年过年怕是不得回来。

至于梁俞梅和梁锦兰,则结伴去了镇上梁锦兰舅舅那扯过年的新衣裳,也要下昼才能回来。

灶房里,孙氏和金氏伺候着锅里的米汤。妯娌俩拉着家常话。

…………………………

饭堂里,锦曦和锦柔一左一右挨着梁俞忠坐着,老梁头和谭氏坐上方,坐在锦曦他们对面的,是梁礼青和梁礼柏俩半大小子。

这回的桌位很奇怪,锦曦这些小辈竟然跟着老梁头他们坐到了这张桌子上,那是因为老梁头发话了。因为人少,不好开两桌,所以就拼一块。

梁俞忠原本想把带回来的那坛子高粱酒给开了,陪老梁头喝几盅,老梁头摆摆手。道:“那高粱酒在咱这一带,稀罕着呢!咱爷俩不急着喝。等回头你大哥二哥四弟他们都回来了,咱一家子再乐呵乐呵!”

既如此,梁俞忠只好作罢,他本身也不是个嗜酒的人。

谭氏一直垮着脸,闷着头吃饭。锦曦扫了眼桌上的菜,端来了三道菜,大白茶是饭桌上的主流菜。

第一道是烧土豆,不晓得是出自杨氏还是金氏的手,起初应该是酱油搁多了,然后为了褪色,就猛加水,于是烧出来的土豆黑乎乎黏糊糊,还带着一点点焦糊的锅巴味。

不需要技术含量的清炒大白菜,卖相稍微好一点,还有一碟腌大白菜芯,嗅着气味辣辣的,还带着点酸臭味。

这些菜,仅凭这副卖相,丝毫勾不起锦曦的食欲,锦柔许是也一样,在一旁眨巴着大眼睛,不时瞅向饭堂门口,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盼见到端菜的杨氏。

“都别愣着了,趁热吃!”老梁头拿起筷子,招呼桌上人。

“奶,要过年了,村里虎头他们家天天啃肉骨头,咱家咋还吃这些个呢?”梁礼青哭丧着脸,在饭桌上嚷嚷起来。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吃个饭都塞不住你的嘴。有的吃就此,要挑拣那就滚蛋!”谭氏不耐道,夹了一筷子大白菜,吃了起来。

锦曦锦柔对视了一眼,也伸出筷子,挑了一点点土豆泥,就着碗里的红薯饭,一粒一粒的细嚼慢咽着。

“虎头家那是杀了一头年猪,这要搁在往年,咱家也有。”老梁头对这孙子说话倒是很有耐心。

梁礼柏在一旁紧接着嚷嚷道:“爷,咱正长个头呢,爷常说禾苗亏了肥长不好,咱肚子里没油水也长不好啊!”

老梁头叹了口气,搁下筷子,不吭声。

谭氏瞪着梁礼青,喝道:“少跟我提年猪提吃肉,要不是你爹那不争气的,咱还愁没肉吃?提一回我就气一回,作死的!”

梁礼青垂着头,瘪着嘴小声嘀咕:“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奶有气朝我个小孩子家家的撒啥呀!”

话音未落,谭氏一筷子敲在梁礼青脑门上,怒骂:“混小子你嘀咕啥呢?作死的,吃我的喝我的,毛还没长齐就顶撞我来?等你翅膀硬了,那还不得了?”

挨了一筷子,梁礼青梁礼柏再不敢放肆,赶紧埋下头狼吞虎咽起来。锦曦瞥了眼对面的这俩小子,暗皱眉头,这两人的吃相可不是一般的难看。

梁礼青是个漏下巴,吃的脸上下巴上桌上胳膊上,到处都是。至于梁礼柏,锦曦从来不敢在吃饭的时候正眼瞧他。因为他的脸上,永远挂着两条清鼻涕。

谭氏还在骂着梁礼青和梁礼柏,可眼角的余光为啥却是朝梁俞忠那直梭呢?锦曦垂着头,砸吧着谭氏这话外音,好像是在敲打梁俞忠呢?

梁俞忠怎么了?啥时候也顶撞她了吗?锦曦心里坏坏的想。

就在这时,饭堂门口一道身影闪过,杨氏端着一大盆汤来到了饭堂。

“哇,是大白菜肉汤!”梁礼青和梁礼柏见到漂浮在清汤上的几条肉丝,眼中大放狼光,全然忘记了谭氏还在拿他们杀鸡儆猴。

“我是哥哥,我先喝!”梁礼青去抢那唯一的勺子,舀了一大勺就往自个碗里倒。

“哥哥该让着弟弟,我先来!”梁礼柏毫不退让,一把抢过那勺子,干脆跳到凳子上去,挥舞着勺子朝那肉汤里打捞肉丝,大半个身子就趴在桌上,那清鼻涕差点就垂到肉汤里。两小子就在饭桌上,为那一只大勺子争抢起来。

“抢啥抢?都是饿死鬼投胎的!”谭氏骂,两小子抢的起劲儿,不理睬谭氏的骂。

老梁头直皱眉头,看了眼身旁斯文数饭米粒的俩孙女,眼底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抢啥抢,去灶房再拿个勺子来就是了,曦儿,柔儿,等会勺子拿来,你两也喝口肉汤好好滋补下身子!”老梁头对锦曦锦柔如此道,可是,却没有人去灶房拿勺子。

“礼青你这臭小子,你是哥哥该让着弟弟嘛,弟弟上回舅家给的那糖角子,不也分给你了?你咋忘恩负义咧?”杨氏在边上瞧得起劲儿,根本就没把老梁头吩咐拿勺子的话听进耳里。这会子眼见梁礼柏渐渐处于下风,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碍于老梁头和谭氏的面,又不能直接撸了袖子上阵帮抢!

“吃饭的时候,有你插嘴的份儿?滚一边去!”谭氏不去分开这揪成一团的俩小子,倒转过头去骂杨氏。

老梁头无奈的叹着气:“你两一个个的来,都有汤喝有肉吃,咱老梁家的子孙,为了区区几片肉丝抢成这样,不怕人笑话?”

梁俞忠父女三人,尴尬的坐在那,看着这饭桌上混乱的一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就在这时,对面的梁礼柏突然哇一声哭起来,杨氏冲上去一把掰开梁礼青抠住梁礼柏耳朵孔的手,把梁礼青推得差点就从椅子上栽下去,又把梁礼柏抱在怀里心肝儿肉的直叫唤。

谭氏拍桌而起,一碗红薯饭直接砸在杨氏身上,大骂:“你个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的坏婆娘,我俩孙子争食,干你屁事?作死的,要把我孙子推出个好歹来,我让俞林休了你这坏婆娘!”

饭堂的闹腾惊动了灶房那边,孙氏和金氏慌慌张张跑过来,便瞧见谭氏朝杨氏吹眉瞪眼,而杨氏,则抱着梁礼柏扯着嗓子嚎哭,从杨氏的嚎哭中,孙氏和金氏也都听明白了刚在饭堂发生的事情。

“曦儿,柔儿,你们…”孙氏焦急的奔到俩闺女身边,把她们俩拉到自己怀里,一左一右揉着,紧张的看着对面的混乱。

金氏也想去拉梁礼青,被梁礼青一抬胳膊袖子给甩了,金氏顿时僵在那。

第一百零六章婚事提前

回老梁家后的第一顿晌午饭,就在这样的混乱中,草草结束。梁愈忠领着锦曦锦柔回了西屋,孙氏去了灶房收拾碗筷,和金氏杨氏一道顺便在锅台背后就着冷汤冷菜扒了几口饭,洗完了碗筷,这才回了西屋,此时,日头已经偏西。

老梁头和谭氏坐不住了,两人来到前屋的正门口,翘首张望。

西屋这边,梁愈忠夫妇带着俩闺女,正把晒干了的稻草往屋子里搬运,在床铺边上用几把椅子搭了个临时的铺,四口人忙得热火朝天。

外面,逐渐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有的人家已经开始燃放鞭炮迎接祖宗归家过年。

“爹,这会子日头还在头顶,还没到傍晚,怎就开始接祖了?”锦曦不解问。

梁愈忠一边给孙氏打下手边跟锦曦笑着道:“赶早呗!”

“这事也赶早啊?”孙氏道,她只晓得姑娘家出嫁的当日,要是同村也有别的人家婚嫁,那是会赶早的。

梁愈忠道:“可不就是嘛!”

锦曦笑着接过话茬:“我倒听嘎婆和大嘎公他们说,据说,这何家的老祖宗,是个瘸子,脚力比不过其他姓氏的祖宗,赶回子孙那过年就得比别人家的祖宗晚上一日。于是,何家村那边接祖是腊月二十五。”

“呵呵,这事怪新鲜的,我还是头一回听到。就是不晓得是真是假!”孙氏道。

“是真是假不打紧,就算慢点,只要能赶回来过大年就好!”梁俞忠道。

“那倒也是。”孙氏附和道:“诶,你在爹娘那可听到,我在灶房那可听大嫂说起礼辉的婚事来,说洪家那边年前就催婚,要把婚事提早到明年开春呢!年节礼都免了。今个礼辉不在家,就是去了洪家谈婚事的事!”

锦曦锦柔竖起耳朵听。

“不会吧?这事我还真不晓得,许是爹还没来得及跟我说这个。”梁俞忠道:“那,婚事具体定在哪一日?”

“二月花蛟,龙抬头,日子倒是好日子,就是忒急了些,还是洪家那边催的。”孙氏道。

“这事,回头我再跟爹那好好询问下,大哥跟咱不对付。礼辉那孩子可是我瞧着长大的,虽说是个木讷的书呆子,可孩子心眼却不像他爹。这婚事得慎重!”梁俞忠道,去了隔壁屋子拿东西。

“哼,曦儿爹,你还真是不会瞧人,要我说啊。这礼辉比他爹,还要胜出一筹呢!”孙氏道。

“这话怎么说?”梁俞忠很不解。

“你道洪家那边为啥催的这般急?咱老梁家也没半个不字?洪家姑娘有身子了,不赶在花蛟前嫁过来,春暖就显怀了!”

“啊?”梁俞忠震住了,半天不能消化这个消息。

“爹咋了?咋愣住了不说话咧?”锦柔一脸纯真的问。

“咱爹要做叔爷了,这是乐坏了呗!”锦曦打趣。孙氏也抿了抿嘴嘴角。

“礼辉那孩子,还是个秀才呢?咋这样荒唐!哎!”老半天,梁俞忠才吐出这么一句。说罢,去了隔壁屋子拿东西。

趁着梁俞忠不在场,锦曦凑到孙氏身侧,悄声道:“娘,你说洪家姑娘肚里那娃。是不是礼辉哥的?”

孙氏一怔,瞅了眼屋外。没人经过,梁俞忠也还没回来,松了口气,压低声告诫锦曦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这话可不得乱说,也不能瞎猜!你未过门大嫂那娘家爹,可是个秀才呢,秀才闺女的家教,跟一般庄户人家不一样!”

锦曦不屑的笑了下:“确实不一样,这还没嫁过来的黄花闺女,就大了肚子!”

“娘,我总觉着礼辉哥那书呆子样子,好像心思不在这一块啊,会不会是洪家姑娘…”后面的话,锦曦不需要说出来,孙氏也能从锦曦的神态里瞧出来。

梁礼辉那呆子样,根本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被四书五经,孔孟之道束缚的,满脑子都是礼仪规矩。就他那样的人,还能有那花花心思做未婚爸爸?锦曦怎么看都不像!

孙氏琢磨了下,也低声道:“那次洪家姑娘过门,礼辉对她好似很冷似的,倒是那洪家姑娘,不时的偷瞧咱礼辉,还偷着笑呢,我都瞅见好几回了!”

锦曦惊讶,还以为就自己留意到了这个细节,没想到孙氏也看到了。

“这么说来,这洪家姑娘,还是个大胆的。这样大胆的姑娘,指不定会做出些别的姑娘不敢做的事来,那也保不准啊!”孙氏道。

“娘,指不定洪家姑娘肚里的娃压根就不是咱礼辉哥的呢,她就是拉礼辉哥做挡箭牌!”锦曦道。虽然是来自现代的灵魂,锦曦对未婚先孕这事,并不觉得新奇,对这事的看法,也保留自己的意见。但如果真要锦曦选择,她是绝对不会选择未婚先孕的。

孙氏皱了皱眉,作为这个时代传统意义上的妇人,她对未婚先孕这事,可是谈虎色变,而且骨子里还为此所不耻,道:“甭管洪氏肚里那娃是不是礼辉的,有一事是可以拍板,那就是他们俩…”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当日过门时对洪氏冷淡的梁礼辉,在短暂的几个月内,成功被洪氏拿下,还滚了床单。

在娘几个的齐心努力下,屋子很快就收拾好了,这个时候,孙氏他们从孙家沟驮回来的那床被子,就大派了用场。前屋那边传来一阵闹动,梁俞忠被派去前面打探。

不一会,梁俞忠大步从屋外进来,朝屋里的娘三兴奋道:“收拾好了么?要收拾好了,咱就都去前屋那吧,大哥二哥四弟他们都回来了,这会子全都聚在前屋祖宗牌位那,一会子就要放鞭炮接祖呢,咱赶紧过去吧,一会子还要磕头呢!”

接祖宗还要在祖宗牌位前烧纸放磕头?这跟锦曦上一世所经历的接祖宗有些不一样,锦曦对不同时空不同地域的民风习俗保持着高度的热情,屋子也早就收拾好了,当下娘三个净呃手跟随梁愈忠去了前屋。

第一百零七章搬砖砸了自己的脚,活该!

锦曦四人来到前屋,便见里堂屋那里,集聚了好多人,一眼看去,都是熟面孔。

谭氏正搂着离家大半日的幺女梁俞梅,上下左右的直打量,口里不停的询问着这大半日的情况。路上可还顺利?进了哪些铺子,相中了哪些东西?晌午饭在哪吃的?吃的啥,合不合胃口云云。

被谭氏嘘寒问暖的胖姑娘梁俞梅,今个穿了一身簇新的菱花袄子,下面是暗红色的大幅石榴裙。原本就胖的走路用挪的她,穿上这样一身衣裳,浑圆浑圆的,就像一只会移动的圆木桶。

可偏生梁俞梅自己还不自觉,在那张开双臂,雀跃的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才停下来,还问谭氏:“娘,这裙子好看不?今个在兰儿舅舅铺子里,有个妇人做了件这裙子,后来又没要,我一眼瞧见就相中了。还是兰儿跟她舅舅提了,她舅舅就把这裙子送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