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村里里正家的儿媳妇去镇上我那孙记买香胰子,我从她口中听来的。想必,应该是当真的吧?”

孙氏双手合十,眼底露出欣慰和感激之色,道:“阿弥陀佛啊,这事若是真的。那你大伯当真是做了一件最大的善事了啊,就算他再来我这蹭饭。我也不撵了!”

锦曦摇头失笑,心想那倒也是,柳树林子后面的废土窑,对金鸡山村的人来说,可是块伤心地啊。

从金鸡山村人开始在这里轧户起,村里但凡有夭折的小儿和病死的孩童,村人都是用一只装运土粪的簸箕给装着,上面盖几块破棉絮,就那样拎去土窑里。柳树林子连着后面的巍巍群山,山里的野狗时常来这里觅食,有时候那些埋在土巴下面的,都被刨出来吃干抹净,就剩下些小衣裳和小鞋子,真是可怜…

孙氏在锦柔之后,弄掉了一个男娃,那孩子的去处也是柳树林子,孙氏时常想到柳树林子那个被野狗吃了,魂魄无所依的孩子,就夜夜睡不着觉,眼睛都快哭坏了。村里,有类似孙氏这样经历的妇人更是多不胜枚举,毕竟这个时代医疗卫生条件都低。

如今可好,梁愈驹要出资在柳树林子的土窑旁修建一座小儿庙,好让那些夭折的孩子的灵魂,能够有个栖息之地,逢年过节,还能享受香火,小儿庙里面,还会供奉一位‘梦嘎婆’的神像,‘梦嘎婆’顾名思义,是村民们心目中那个来于虚无去往虚无却又无处不在的神灵,她专司抚慰和庇护幼儿这一块。

有梦嘎婆的庇护,那些夭折小孩的灵魂就不会被其他的恶灵欺负,而且,还能投胎转世。

这对信奉神佛,相应来世今生的村人们而言,梁愈驹此举真是大大的善举啊,感激不尽。

锦曦虽然对这些不是太崇信,但是,有些事情存在即是合理,譬如她自己的遭遇。正是因为孙氏的大女儿梁锦曦病死了,才有了她的重生,很奇妙的经历,不是吗?

“曦儿,你大伯在外面做的什么大买卖呢?怎么这趟回来,整个人都完全换了个样呢?”孙氏激动和欣喜过后,不免对梁愈驹诧异万分。

被问到这个,锦曦目光微眯,响起上昼福伯带蔡家父子过来认主,后来锦曦去送福伯离开,两个人说的那番话来。

“锦曦姑娘,少爷说,您让打听的那事,有了一点眉目了。”福伯道。

锦曦讶异,看着福伯,只听他接着道:“你大伯自打两个月前离开长桥镇后,便去了湖海县。他一到湖海县,就跟当地一些不良的小商贩勾结在一块,靠着中转茶叶和黑炮仗赚取中间利润。”

“实不相瞒,我老梁家是从我爷这一代过来落户的,在这之前,曾爷爷他们一直都栖息在湖海县。想不到我大伯这趟,还是落叶归根去了。”锦曦低笑道。

福伯微微一笑,面上没太多讶异,显然,对于老梁家的根在哪里这事,他一早就知道了。

“福伯,劳烦你还给文大哥捎个话,就说。还请他多费点神继续帮我留意着些,我大伯这趟回村,那可是财大气粗的,我从他做的那几件事情上来估测他的财力,那可不是一般靠着贩卖点茶叶和炮仗的赚头就能支撑的了的,这背后,他肯定还在做着一项大买卖!”

福伯眉心微蹙,思忖了下,郑重道:“锦曦姑娘所言极是,自打梁愈驹一把还清了那几百年的债务。我家少爷就起了疑惑。这段时日一直在暗中观察,不过,梁愈驹这人行事还是很谨慎。于是,暂只有打探到这些。锦曦姑娘莫急,如今有了这些眉目,我们要好顺藤摸瓜,相信假以时日。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锦曦点头对福伯感激一笑,对于文鼎的查探能力,锦曦是没有丝毫怀疑的,锦曦这边在努力把买卖经营到县城去的同时,茗山阁不止如此,更往望海县城周边的其他县城发展。当然,湖海县城就开了分阁。酒楼是个迎来送往的热闹之地,茗山阁里面除了给顾客供应打尖和住店。大厅里还专门设有吹拉弹唱的地方,隔三岔五便会热闹那么一番,至于那些有口才的说书老人,更是驻扎在茗山阁内,所以。文鼎的消息渠道灵敏,锦曦一点都不奇怪。

“那我就先谢过文大哥和福伯了。我不急,福伯您慢走。”锦曦彬彬有礼的送福伯上了马车,这才回了铺子。

“娘,咱甭管大伯做的什么买卖营生,若是真金是不怕火炼的,我们也不羡慕。若是行的是那歪门邪道,也定会有露馅儿的那日,我们只等着慢慢瞧。”灯下,锦曦挽着孙氏的肩,哄道,在没有真正掌握梁愈驹发了横财的由来前,这事锦曦谁也没提。

孙氏点点头,注意力很快便被转移了,只道:“但愿你大伯那些钱来的正,浪子回头可是金不换啊!哦,我倒差点忘了,下昼你和你爹还没回来那会子,你爷让柏小子过来传话,说是明日上昼让你爹歇半日,让去那边吃晌午饭,有事要当着大家伙的面儿说呢!也不晓得是何事,这样大张旗鼓的,哎!”

锦曦点点头,眼底闪动着猜测,道:“怕是跟重新接纳大伯回老梁家那事有关罢!趁着这个机会,我正好把礼辉哥捎带给大娘那东西给送过去。”

孙氏微怔,随即也点点头,叮嘱道:“那得亲手交到你大娘手里才成。”

“大娘若是自己没本事,就算交到了她手里,回头还没转身就又被别人给谋去了。”锦曦道,母女俩坐了会,便各自歇去。

翌日早饭后,梁愈忠便带了锦曦锦柔往村子里而去,父子三人到了很早,到的时候,老梁家人还在后面的饭堂吃早饭。

老梁头照例坐在一家之长的首位上,边上就是梁愈驹,谭氏和梁愈梅坐在梁愈驹对面的一条长高凳上,梁礼青和梁礼柏坐在老梁头对面,两小子吃的规规矩矩的,在他们身后,杨氏站在那端着碗在吃,金氏站在梁愈驹和老梁头两人身后的空隙里,正在帮忙给桌上的人盛粥和递馒头。

锦曦锦柔跟在梁愈忠的身后进了饭堂,趁着梁愈忠给大家打招呼的瞬间,锦曦扫了眼桌上的早饭,心内忍不住讶异了一把。

老梁家以前的早饭是极其的简单,青菜稀粥,再配上几碟腌咸菜,最丰盛的时候,就是在饭锅边贴几只米粉或者小麦粉耙。梁愈梅通常是不会在早餐时出现在饭堂的,她的早餐都是几只荷包蛋,还得送去她屋里。

而今日,这桌上的粥是浓稠得当的小米粥,主菜是青红二椒炒鸡蛋,配菜是咸萝卜条,咸豇豆,从中间切成对半的咸鸭蛋,白色的蛋白,蛋黄里面还流出金黄色的红油来,看着就诱人。除此外,还有三只大海碗,里面依次是白面大馒头,油煎锅贴饺,还有炸的金黄金黄的油条。

真是太丰盛了啊!

“爹,娘,大哥,你们吃着呢!”梁愈忠像往常一样恭敬的跟他们打招呼,因为梁愈驹如今做的这些善举,梁愈忠虽在心中对梁愈驹还是持怀疑态度,但态度上稍稍改观了,至少在打招呼的时候,没有直接把梁愈驹给漏掉。

锦曦锦柔也紧随其后,给桌上的人见了礼,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哦。是老三和曦儿柔儿过来啦?吃过了吗?要是没吃,就在这吃,让你大娘去给添置几副碗筷?”老梁头停下筷子,拿起一旁草纸抹了下嘴角的粥米粒,带着一抹慈祥的笑容看向这边的父女三人,询问道。

梁愈驹也搁下了筷子,颇有乃兄之风的笑望着梁愈忠,邀请道:“老三啊,你我兄弟好些时日没有在一块吃饭了,快来坐下!”

梁愈忠和锦曦姐妹都心内震惊。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正给梁愈梅挑鸭蛋黄的谭氏鼻子里就哼出一声,看也不看三儿子和俩孙女。只道:“作甚的,哪个不是吃过早饭才去别人家串门的?饿着肚子去串门不摆明着蹭饭吗?你们父子俩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梁愈忠尴尬的道:“爹和大哥吃吧,曦儿娘一早就起来生火造饭,我们是吃过了才过来的。”

老梁头不满的瞪了眼谭氏,道:“就你那眼皮子浅的。就算吃过了,这有这么多馒头油条的,怎么着也是添得下去的!”

“就是嘛,来来来,曦儿,柔儿。大伯给你们油条吃!”梁愈驹笑容可掬的夹起两根油条要递给锦曦锦柔,正埋头扒拉着粥的梁礼青和梁礼柏哥俩,看着样。两人都紧张的看着那油条和锦曦,但因为惧怕锦曦,两人只好紧张的盯着那油条。

锦曦锦柔本就不饿,加之在这样的氛围下就算真是饿,那也没心情吃。尤其是谭氏这时候突然发出重重一声哼。锦曦连忙道:“多谢爷和大伯的好意,我们来时真的吃过了。添不下。”

“这样啊,那大伯就不勉强了。”梁愈驹眯着眼睛笑道,收回了筷子,继续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谭氏斜了眼边上站着的梁愈忠三口人,冷笑道:“作甚的,人家家里如今养着岳母和小儿,我听那村里浆洗的人说,老三家如今可是日日吃香喝辣的,去池塘那不是杀鱼就是宰鸡什么的,这点馒头油条也就咱们这样的人家当个宝似的到处献,哪里入得了人家的眼?”

老梁头看了眼梁愈忠,面色沉了下来,不复先前的热情,梁愈驹垂眼细嚼慢咽着,似笑非笑。

梁愈忠更尴尬了,连声解释道:“娘你别说太远,我们不是那意思,是真的吃饱了添不下。”

没人理会梁愈忠的解释,锦曦皱了皱眉,但还是微笑着道:“我看奶是酸萝卜条吃多了,这说出来的话怎么听着也带着酸味呢?我嘎婆在我家呆着,那不是来享清福的,是过来帮我娘带俩弟弟的!吃香喝辣也当不起,我们是做小本买卖的,又不是日进斗金的大生意人,我娘勤俭持家是出了名的,奶别丢了自个的儿媳妇不信反倒去听信旁人捕风捉影的话!”

锦曦的话才刚落音,谭氏手里的筷子‘啪’一声拍在桌上,扭头怒瞪着锦曦,眼角眉梢都像着了火似的,道:“作死的混丫头片子,老娘教训你爹,有你插嘴的份儿?”

锦曦一愣,谭氏瞧这阵势像是蓄势待发呀,锦柔吓得躲到锦曦身后,怯怯的拉着锦曦的手。

“无法无天的混丫头片子,上回在河滩边对青小子又踢又打那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奸猾的坏坯子,一肚子的坏主意,你敢说胜小子跟桃枝那寡妇的破事,少得了你在中间牵线搭桥?”谭氏目光如锋利的刀子,怒视着锦曦,声声质问。

谭氏提起这件事,让锦曦更加确定谭氏这是心里憋着火气,一直没找着机会寻锦曦的麻烦,这会子蓄势待发了。

老梁头回想起那日发生在河滩边的事情,也很是不悦,目光看向锦曦,先前那一点点慈爱一扫而空,梁愈梅事不关已,依旧在那该吃吃,该喝喝。

“奶这话我可不敢受,那日河滩边发生事情的始末,爷和四叔二哥他们回来,想必也一五一十的告儿了奶,到底是谁的错,奶应该心知肚明吧?如今还在这拿我训斥,难不成要我亲眼见着青小子惹祸,对桃枝表姨见死不救还拍掌叫好不成?”锦曦理直气壮的顶回去,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可有时候也要看人看事。

“你这牙尖嘴利的,怪不得说女生外相,为了个外人这样当众打骂青小子…”

锦曦不给谭氏反击开口的机会。立马扬声夺过话语权:“我是帮理不帮亲,谁错就该骂谁!桃枝表姨对奶来说是外人,可对我们一家,她可不是!照顾我俩弟弟,伺候我娘月子,一家子人的饭菜浆洗,试问有这样的外人吗?桃枝表姨为我家做了那么多,要还是外人,那你这个连给俩亲孙子洗一块尿布都没有的亲奶,那又算什么?最有血脉亲的外人?奶口口声声外人外人。合着外人的命就不是命就不值钱了?”

“你这死丫头片子,赔钱货,专挑我的话漏来顶我。作死的,无法无天了,老娘都能管你老子娘,还教训不了你这翻了天的小蹄子!”谭氏一拍桌面,腾地站起身。扬手就要来甩锦曦耳光。

“老三,你作甚呢?”谭氏的手腕在半空中悬住,因为梁愈忠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边上的其他人都没有一个人开口劝阻,杨氏自打梁锦兰出嫁后,梁俞林又长期在镇上打理梁记。老杨家那边的娘家又也不如以前待见她,杨氏如今在老梁家地位明显不如从前,话也少了很多。但这会子谭氏对锦曦发飙。杨氏还是很乐见其成的。

梁礼青和梁礼柏对谭氏和锦曦双方都惧怕,在他们心中,锦曦手段更甚,如今两强相争,他们俩赶紧埋下头扒粥。不敢多看。老梁头虽对谭氏过激的举动略有不满,正准备开口制止。但他瞧见梁愈忠竟然第一时间出手拦住了谭氏,老梁头的不满立刻转移到了梁愈忠的身上。

“老三,你这是在做什么,曦丫头不懂事,没大没小,没长没幼,你娘管教她,你边上看着去!”老梁头沉声道。

“爹,娘,儿子不觉着曦儿方才哪里说错了。”梁愈忠沉声道:“即便曦儿真有哪里做的不好,也犯不着挨这一巴掌,你们跟我说,家去我自然会教导她!”

“你教导?哼,作死的,你就是个惧内的怂蛋,围着老婆孩子转悠,把个老婆孩子惯得这一个个的都要飞上天去了!”谭氏怒道。

“老婆娶回来就是疼的,孩子是我的亲骨肉,我围着他们转悠天经地义!”梁愈忠一字一句道,老梁头的脸色在不停的变幻着。

“作死的,我是你娘,我还偏就要打你这野性难驯的闺女,你滚开!”谭氏怒道。

“我的闺女谁敢打!”梁愈忠的声音陡然就冷了下来,双手紧紧握住谭氏的手腕,像大山一般挡在锦曦和锦柔面前。

锦曦从未惧怕过谭氏,更不可能惧怕老梁头这一家子,但此刻梁愈忠如此护在她身前,为她抵挡住一切暴风骤雨,锦曦心里暖融融的。有爹的保护,就是不一样啊!

“我呸!”谭氏一口唾沫星子直接喷在梁愈忠脸上,锦曦从后面看到梁愈忠身子刹那僵了一下,懒得抬手去抹,只冷冷扫了一眼老梁头,声音已经沉到了冰点,道:“爹今个要是找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跟曦儿翻旧账,那看来我们今个真是走错地方了!”

梁愈忠说完,松开谭氏的手,转身一坐一犹豫拉起锦曦和锦柔的手,道:“曦儿,柔儿,跟爹家去,这里不是咱待的地儿!”锦曦和锦柔乖巧的跟着梁俞忠走了没两步,老梁头再度开口,这回说的是挽留的话,而且还开始责骂谭氏眼皮子浅,见识少,让梁愈忠他们别跟谭氏一般见识。

梁愈驹像没事人似的,瞥了眼心虚埋头啃油条的梁礼青,又看向腰杆站的笔直的梁愈忠一家三口,笑呵呵从座上起身追过来拦住梁愈忠他们,陪着笑道:“都是孩子,小打小闹的不算什么。曦丫头明事理,我前几日回家来听说了这事,还狠狠训斥了青小子一通呢!哎,娘也是瞧见青小子回来后脚踝肿了心疼,才说了些过激的话。老三,曦丫头,你们可别走,爹今日找你们过来,可是真有要紧事情要商议的。”

这已经是梁愈驹今日再一次让锦曦意外和震惊了,从来没有过的热情和宽容竟然在梁愈驹那张包子脸上面出现,难不成他真的接受了教训,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可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大哥,你足智多谋,我们兄弟一直以你为榜。爹身边有你在,啥事都好合计,我在不在场无所谓。”梁愈忠道。

“老三啊,你这话可就说岔了,这么些来,我是家里的长子,爹娘疼惜你们,就凡事让我这个做大哥的分担,久而久之或许就养成了这个习惯,但可不能不说爹不倚重你们啊。你这话往后可别再说。要不爹娘听了,那心底该多寒啊!”梁愈忠手搭在梁愈忠的肩上,语重心长的道。

“是啊老三。手心手背都是肉,做爹娘的,这心都是一样的!”老梁头适时道,还长叹一口气,道:“爹娘都上了年纪。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啊,指不定那一日脚一蹬就去了。爹要真去了,放不下心的,不还是你们几兄弟吗?”

梁愈忠的脾气,锦曦摸得清,老梁头也拿捏的准准的。梁愈忠是那种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谭氏硬来,逼起了梁愈忠心底的排斥所以他反抗,而老梁头软话一说。梁愈忠也就没法再硬起来。

锦曦微微别过脸去,老梁头这煽情的话说的,那真叫一个厉害啊。不止梁愈忠再没法子对他们置气,就连锦曦,光挑着这一番话来听。那也是要落泪的呀。可惜,锦曦对一切看得太清楚了。错觉很快便消失,恢复了心神。

“爷,有句话叫十根手指有长短,做爹娘的,拣那才干多一些的倚重,这也是常理。如今大伯衣锦还乡,爹身边有大伯,这是好事啊。”锦曦无视老梁头和谭氏他们对自己的极端不顺眼,偏要在这个时候开腔,转而又跟梁愈驹道:“大伯,你能者多劳,不介意多为爷多分担一些吧?”

谭氏挨了老梁头的训斥,又见梁愈驹如此去拉拢梁愈忠,想起先前一家人的合计,这会子有点懊恼,差点因为自己的急脾气把老三一家给气跑了,搅黄了计划。谭氏这会子坐在那,垮着脸不说话,即便锦曦再一次在大人说话的时候又插嘴,谭氏还是生生忍住了。

“老三啊,就算如今你大哥回来了,爹不需你拿啥主意,好歹你也得在边上听着,让爹也心里欣慰欣慰,觉着儿子还在身边,成不?”老梁头退了一步,继续跟梁愈忠缠磨,梁愈忠左右为难,但已没法再拒绝了。

“爹,那你们先吃着,我们去外面院子里透口气,等会你们商量事情的时候,我们再进来!”梁愈忠道。

“嗯,好,好,老大家的,你带老三他们去前屋喝茶吧。”老梁头吩咐金氏,金氏连忙过来。

出了饭堂门口,锦曦跟梁俞忠道:“爹,你还是先去灶房那弄点水洗下吧,奶的唾沫都黏在你头上呢,看着怪恶心的呢!”

“嗯,那你和柔儿先随你大娘过去前屋吧!”

锦曦声音故意放得不小,饭堂里面的人都听到了,谭氏老脸一黑,忍不住就要破功,被老梁头按住,老梁头对谭氏摇了摇头,谭氏胸口剧烈起伏着重新跌坐在凳子上,对面的梁愈驹,脸上虽还是挂着一丝笑,但眼底却闪过一抹阴沉和算计。

“老三家这曦丫头,如今在外面做买卖锻炼的,是越发的精明滑头了,难缠啊!”老梁头吸吧着旱烟,旱烟杆是梁愈驹给他新买的,外面镀着一层金粉,吸吧的时候,底下有水冒泡的声响,抽起来很有感觉。

“岂是难缠,简直就是个冤鬼投胎来了的,跟咱老梁家半点情分没有,铺子一间接着一间的开,都开到县城里去了,也不见给我们这边啥好处!老三原本不是这样的,如今被孙家那边的人带的,都不跟我们这亲了,作死的,这个儿子算是白养活了!”谭氏这会终于可以出声,怒道:“老大啊,娘幸好还有你,你如今出息了,这回回来为村里人做了那么多好事,如今大家伙见了你爹都夸你来着呢,你给爹娘长了脸,娘做梦都要乐醒了,这往后你接着飞黄腾达,你这唯一的妹子,你可得多多照拂才是啊!”

“娘,你放心,我就梅儿一个妹子,不照拂他照拂谁去?”梁愈驹安抚着谭氏,转而又道:“就算没有老三,我又为了买卖在外奔波,老二在镇上,家里不还有四弟么?少了老三他一个,也不算啥!”

“快别提你四弟了,作死的,我也算是白养了他!”谭氏提及老四梁愈洲,那火气也是半点不亚于梁愈忠。

“崔家那二闺女崔喜鹊,也是个跟咱老梁家犯冲的冤家,这还没进门呢,就把你四弟给撺掇的去了镇上那铺子里帮忙,老四跟老三素来走的近,那崔喜鹊又跟孙氏和曦丫头要好,这一进门啊,我又是多了个愁头哟,作死的,别人家的婆婆是坐着享福,我就这么命苦,养儿子没用,没用啊…”谭氏拉着梁愈驹的手抹泪,掏出帕子用力的摁鼻涕,梁愈驹脸上的包子肉直抽抽,随口敷衍了谭氏两句,赶紧把手给抽了回来。

“老大,你说,那事老三能答应么?我看还是换个时候再说吧,今日他带了曦丫头过来,那可是一个最难缠的主儿啊!”老梁头压低嗓音跟梁愈驹小声嘀咕。

梁愈驹阴阴一笑,胸有成竹道:“爹,有我在,你放心。老三家那大闺女着实是难缠了点,但说到底不还是个没上过学,没见识的乡下丫头么?开铺子赚几个小钱算不得什么本事,在我面前,哼,总之,爹,你等会不需要开口,就交给我来办,保证办的妥帖,还让老三那一群土包子挑不出错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阔气背后的肮脏

饭堂外面,梁愈忠自去洗去了,金氏领着锦曦锦柔姐妹去了前屋,前屋的天井边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据金氏说,自打梁愈驹回来后,村里好多人都来家中串门,老梁头便提议在这里堂屋摆张桌子待客。

“大娘,前几日在县城,礼辉哥去找我,让我给你捎带了这些。”锦曦对金氏道,拿出一直挎在手臂上的包袱卷。

金氏愣住了,看着那包袱卷,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

“大娘,别愣着了,我给你把这包袱卷送屋里去吧!”锦曦笑吟吟道,金氏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堆满喜色,激动的领着锦曦姐妹去了前面她的屋子。

金氏带着锦曦进的这屋子,也是梁愈驹以前和金氏成亲时的屋子,自打去年洪氏头一回来老梁家认门,金氏被梁愈驹从镇上打发回来,说是代替他留在谭氏跟前尽孝,自那后,金氏再没随梁愈驹去镇上了。

锦曦从杨氏和村妇们在池塘边浆洗时的拉家常里得知,自打金氏去年被梁愈驹从镇上打发回来后,梁愈驹每每有事回村子里,再不跟金氏同屋,而是去梁礼青屋里跟梁礼青挤着睡。这番,锦曦进了金氏屋子,一眼就瞧见那张剥落了红漆的雕花大床上,并排摆着两只枕头。床里面的被褥上,散落着一件男人的外袍,看那超大的款式,应该是梁愈驹的无疑。

难不成,这趟梁愈驹回来,从梁礼青那屋搬回了金氏屋里歇息?锦曦暗想,目光环顾屋里四下,并未发现有其他的铺盖之类的东西,不过。在靠着床脚的一只矮脚柜子上,放着一只牛皮缝制而成的,能斜挎在肩上的那种大口袋子。

在锦曦打量屋里的同时,金氏早已迫不及待打开了梁礼辉捎回来的那只包袱卷,抖开里面的冬袄子,照着身上比划起来,脸上乐的不会说话了,只晓得嘿嘿的傻笑,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

“大娘。这是礼辉哥的一番心意,你不如就穿上身呗!”锦曦笑道。

金氏摆摆头,摸着那袄子。贴着胸口,道:“留着,过年的时候穿,礼辉家来,穿给他瞧!这几帖膏药。我等会就贴一张,这两日腰痛死了!”

“大娘,这新袄子你可得保管好了,别等回头过年礼辉哥家来,你的袄子又被别人给骗去了!”锦柔善意提醒,金氏没啥好东西。但以前梁愈驹带着她在镇上,为了不至于太丢他脸面,有时也会给金氏添置一两件稍微像样一点的衣裳。若是有梁愈梅相的中的,那谭氏会直接过来拿,而杨氏却也会使各种手段来骗,而损失了东西的金氏,却没有半个人站出来给她做主。故。锦柔才有这么一说。

金氏嘿嘿一笑,对锦柔道:“不会了。你大伯家来,给你奶,你姑,你二娘她们,都添置了好多衣裳,还给你奶买了一对绿色的镯子哪,可好看了,她们瞧不上我这件袄子的!”顿了下,金氏欢快道:“不过,柔儿提醒的也对,像你二娘那样的人,啥都不愁多,这袄子是我儿子给我的,我可要藏好咯!”

锦曦眯了眯眼,响起方才在饭堂,果真瞧见梁愈梅的耳朵上换了一副耳坠,银色的坠子上串着暗红色的小珠子,而谭氏扬手要甩巴掌的时候,袖口露出了一截绿色,难道,是翡翠镯子?那也太价值昂贵了吧?

“大娘,大伯在外面做的什么大买卖呀?发大财了吧?”锦曦探问。

金氏茫茫然摇头,道:“不晓得,他不跟我说。你爷奶那铁定晓得,昨儿夜我在灶房烧饭,就听到你爷奶和大伯在饭堂合计着来,说是要去县城开间大铺子,买什么花瓶字画啥的,我也听不懂!”

金氏的脑子不好使,尤其是春天油菜花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等到过了那个节气,她的脑子就比以前清醒了一些,说话也清楚了一些,但是等到了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她又会犯病,这种病在这乡下一带,叫做‘菜花疯’。如今,金氏的这一番话,却是让锦曦惊讶了一把,梁愈驹要开铺子卖花瓶和字画?难不成,他要开古董行?那得花多大的本钱啊?锦曦在外面跑买卖,也大概晓得些,如今长桥镇可是没有古董行的,偌大的望海县城也不超过三家,那一行可不好做啊,且不说要求广阔的人脉和流通资金,梁愈驹恐怕连鉴别真品和赝品的本事都没有吧?

又想起梁愈驹今日对他们父子三人的礼遇和客气,他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啊,这么做必定是打着目的,什么目的呢?锦曦目光眯了眯,哦,难不成,梁愈驹和老梁头使用各种手段把梁愈忠留下来,是想要从梁愈忠这里谋取到资金的支持?

“嘿,终于被我找到个好地方了,保证老鼠咬不着!”锦曦暗自思忖的时候,金氏也在屋子里团团转,找地方收藏那件冬袄子,终于,她发现了一处好地方,就是床脚处的那只矮脚柜子。

锦曦和锦柔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笑了,金氏抱着袄子快步走到矮脚柜子边,把上面的牛皮袋子往脚步随手一放,打开柜子在那撅着屁股开始藏袄子。

“大娘,我给你把风。”锦柔道,蹦蹦跳跳到了门后面,竖起耳朵留意外面的动静。

锦曦的目光却被那地上的牛皮袋子吸引,许是金氏太用力,又许是因为那牛皮袋子本来就没有系口,这样一甩在地上,有一物从里面探出小半截。露出的小半截,跟锅铲的木柄没什么区别,不过,木柄上面却设有关节,就像那种可以自动收缩的钓鱼竿,木柄上的那几道环节应该也是可以自主收缩拉长的。

锦曦被一股好奇驱使着走过去,蹲下身握住那露在外面的木柄,从牛皮袋子里把那物整个的抽了出来:是一把铲子!

锦曦再往牛皮袋子里瞧了瞧,里面是两双沾着泥土的鞋子和干粗活才用的麻线手套,锦曦打量着那把铲子,试着去转动木柄。果然,她的猜测没错,这木柄是可以收缩拉长的,而且,木柄里面不是实木,而是镂空的,依稀可见一点点泥土的残渣。

“曦儿,快莫动那个,那是你大伯带回来的,他都不让我碰呢!要是晓得我带你们来屋里。还让你动了他的袋子,他又要骂我了!”金氏惶恐的声音打断了锦曦的观察,锦曦忙地把铲子还原成原来的长短。递还给金氏,道:“大娘别跟大伯说我看过这个,大伯就不会责骂你了。”

金氏连连点头,忙地把东西放回那牛皮袋子里,然后系好袋子口重新拎到矮脚柜子上面放好。

“耽误了这么久。我爷和我爹他们应该在商量事情,咱出去吧!”锦曦道,于是,三人出了屋子,那边侧门处,老梁头背着手正朝天井这边的桌子走来。后面跟着梁愈驹和梁愈忠兄弟。

天井边的八仙桌旁,老梁头端坐在上首,梁愈驹坐在他左边。梁愈忠坐在右边,谭氏和梁愈梅还有青小子柏小子早吃晚饭就溜出去玩耍了,金氏给大家泡茶完毕就被打发去了后院铲猪圈,杨氏在洗刷锅碗,老梁头一摆手。让锦曦锦柔也跟梁愈忠做了同一条高凳,这在老梁家可是莫大的恩赐呢!

梁愈忠扭头看了眼坐在身边的俩闺女。脸上的神情柔和了许多,尽管他头上有一半因为刚刚洗过,还是湿漉漉的黏在那。

老梁头喝了口茶,在商量事情前,照例是一番煽情,号召家族,兄弟手足要团结友爱,互相帮助的开场白,不过这回的开场白没有以往那么累赘重复,很简单也煽的很到位,然后,就把话语权让给了梁愈驹。

梁愈驹满脸堆笑,从来没有过的亲和和亲切,全部堆砌在他那张有褶皱的白净包子皮脸上,先是跟梁愈忠拉家常,关心的询问了一番千里香铺子的经营情况,以自己多年来打理梁记的经验和心得,对千里香提出了几点自己的看法,都很由衷实在,锦曦乖巧的坐在那,认真的听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梁愈忠目瞪口呆之后,在梁愈驹的谆谆善诱下,也跟大哥探讨起了这段时日做买卖的心得,瞧见两兄弟难得头一回坐下来交流的这般投机,老梁头舒了口气,掏出梁愈驹给新买的那根水烟筒,在那咕哝咕哝的吧嗒起烟圈来。

锦柔对这些生意经可听不懂,也没多大兴趣,锦曦见她坐不住,便找了个由头打发她去找春柱家的几个闺女玩耍去了,还起身送锦柔到门口。老梁头瞧见锦曦和锦柔一道起身去了门口,心里一喜,想着总算把曦丫头给打发走了,没想到,眨眼功夫锦曦又折了回来,挨着梁愈忠身侧坐下,依旧饶有耐心的坐着听着,不时抿一口茶,没有半点要离去的意思。老梁头不禁垂下眼皮,沉默的抽吧着烟。

梁愈驹估摸着气氛和时机都差不多了,话锋一转,对梁愈忠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三弟你如今再不复从前那土里刨食的梁家老三了,刚大哥我跟你一番探讨,你的所见所得所想,着实让大哥震惊了一把,好样的,好样的啊!”

梁愈忠难得得梁愈驹如此赞叹,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道:“大哥莫这样说,跟你比起来,我还差得远。”

梁愈驹目光带着欣赏的看着梁愈忠,道:“做买卖,本就是一场场赌博,低价收进高价卖出,从中赚取差额,像我们两家的这几间铺子,梁记,孙记,千里香,说到底,跟真正赚大钱的买卖比起来,那可真叫一个小打小闹,赚取的也都是些微薄的利润,一家人混个温饱罢了。”

“都是小本经营,混个温饱就已足够了。”梁愈忠道。

梁愈驹边感叹着,边摆摆手,继续道:“老三啊,有句话叫,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用在我们这些生意人身上,那不想成为富甲一方的商人,不是好商人!你就没想过,把眼光放得再长远。再广阔一些,赚更多更快的银子,在县城,甚者在府城,一挥手就买下一套三进的庭院,买一堆的丫鬟仆人,让妻儿过上太太小姐那种养尊处优的日子?”

锦曦嘴角微微一勾,梁愈驹终于切入正题了,这会子先抛出诱饵,然后就放线掉梁愈忠上钩。

不过很不好意思。梁愈忠的心,现在还没有那么大,锦曦刚把千里香开到县城去。梁愈忠可是激动和忐忑的好几夜睡不着觉呢!

“大哥,你这说的忒远了,我还真没想那么远哪!”梁愈忠憨厚一笑,老实道。

“那你就没替老三老四想过?他们如今的起点,就是在咱这农村乡下的土娃子。你再有钱那也是土娃子的出身。要是你挣了大钱,能去县城和府城买了宅子,家里仆人成群,他们也就摇身一变成了城里的少爷公子了,出入都有人伺候着,将来再在城里寻一个门户相当的人家小姐成亲。那多好啊!”

“大哥,一个人,有多大的本事做多大的事儿。我这才刚刚从庄稼地里抽身,打理铺子都还主要是靠着曦儿和我那几个小舅子他们,严格算起来,我顶多就是个跑腿送货的学徒!”梁愈忠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尽我的能力。至于老三老四将来如何,那还得靠他们自个去经营去拼!”

老梁头瞟了眼梁愈忠。又瞟了眼他身侧安静坐着不发一言的锦曦,再次垂下眼皮抽烟,他得了梁愈驹的嘱咐,不轻易开口。

梁愈驹知道这个诱惑打动不了梁愈忠,砸吧了下嘴巴,摆摆手,对梁愈忠道:“那曦丫头和你俩小舅子,也不是打从娘胎出来就会经商的不是?还有你大哥我,就是最好的例子,那还不都是后来摸索着学的,老三,你要对自己有决心。”

“哦。”梁愈忠木木的应了一声。

梁愈驹道:“我问你,这世上,最宽阔的东西是啥?”

梁愈忠微诧,胡乱猜了几个,都被梁愈驹一一否决,锦曦翘着嘴角饶有兴趣的听着。

“这世上最宽阔的,是大海呀!海纳百川啊!”梁愈驹道。

“啊?”梁愈忠愣了下,没反应过来,梁愈驹接着又问:“那比大海还要宽阔的,是啥?”

“是啥呀?”梁愈忠愣愣的问,不晓得梁愈驹在玩什么文字游戏。

“是天空!”梁愈驹道,梁愈忠皱了皱眉,觉着脑子有点不够用。

“那比天空还要高远,还要宽阔的,是啥?”

“大哥,你晓得我读的书不多,就识得几个字,你就别跟我耍文,干脆点说是啥吧!”梁愈忠满脸纠结道。

“是心,男人的一颗心哪!”梁愈驹重重捶了几下桌子,用力道,包子脸都跟着几颤!

锦曦抚额,梁愈忠满头黑线,老梁头也一直在心底猜测答案,没想到是这个,当下被烟狠狠呛了一下,背过身去咳嗽。

“大哥跟你说这番话,就是要你明白一个道理,咱是男人,是纯爷们,甭管啥事,只要我们有那个心,就没有不能成的事!”梁愈驹一挥手臂,激昂道。

“大伯,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就别拐弯抹角旁征博引了,我和我爹都被你给弄迷糊了。”锦曦忍不住开口道,梁愈忠巴巴的点头,他确实迷糊了。

梁愈驹尴尬的垂下手臂,咳嗽了声,对梁愈忠道:“三弟,咱们是亲手足,大哥我发财自然也要带动你,这趟我去外面,做了很多买卖,你也瞧见了,大哥我这趟回来手头可是阔绰了不少,眼下大哥这有个最能生财的好买卖,不想便宜了外人,就想邀请你入伙,如何?”

锦曦目光眯了眯,果真是打着这个主意,她看向梁愈忠。

梁愈忠惊讶了下,随即问道:“啥买卖啊?”

“开古董铺子!”梁愈驹道。

“啊?”梁愈忠从座上惊讶的站了起来,道:“大哥,别逗了,我连啥是古董都没瞧见两样,还去买卖古董,那伙我入不了!”

老梁头紧张的看着梁愈忠,只听梁愈驹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我晓得你不懂这一行,可我懂呀,这一趟在外面,你大哥我可是长了不少见识呢,再不济。咱花钱聘请个懂这些的内行来铺子里打理。到时候我来打理铺子,你做甩手掌柜,你晓得的,古董那行暴利呀,到时候咱两就等着数钱数到手软吧,哈哈哈…”

梁愈忠干笑了两声,习惯性的看向锦曦。

锦曦翘了翘嘴角,问梁愈驹:“大伯,你辛苦打理铺子,让我爹做数钱数到手软的甩手掌柜。这样的好事可真是难寻啊!”

梁愈驹朝锦曦竖起大拇指,道:“曦丫头有见识,谁让咱们是至亲骨肉呢。你家如今四个孩子要养活,我做大伯的以前没有能力,如今有能力的自然要拉扯你们一把!”

锦曦点点头,道:“那,我爹既然不用出力。那他总得出点其他的什么吧?总不能白吃红啊!”梁愈忠跟着点头。

梁愈驹似乎是斟酌了一下,道:“要不这样吧,我手头现在有一笔钱,去县城租赁个黄金铺面和打理关系外,进货那块也是足够的,不过这铺子一开。头两个月怕是不一定会赚,但铺子还得有开销,老三啊。要不你就出个一百两银子作为后续填补的吧,回头那古董铺子的东家,我写你的名儿,半年分红一回,咱五五分。如何?”

锦曦眯了眯眼,这就是绕了好大一个圈最后要到达的终点了!

“老三。你别尽顾着看曦儿,你是当爹的,这事你说了算!愿不愿意跟你大哥合伙开铺子,就一句话!”老梁头咳嗽消停了下来,看了眼梁愈忠,不满道。

“爹,我家这些做买卖的大事,素来都是曦儿拿主意,我们都信她。”梁愈忠带着自豪道,又对锦曦道:“曦丫头,你大伯提的这事,你怎么看?”

锦曦抿嘴一笑,对梁愈忠的力挺和信任心里暖融融的。梁愈驹听到梁愈忠这般说,眼底先前的那股胜券在握的光芒不自觉的暗淡下去几分,但还是强撑着笑意看向锦曦,等待着锦曦的答复。老梁头干脆重新吧嗒上他的烟,对此事不再抱任何希翼了。

“大伯,你的这个提议很让我觉着耳目一新,对你许诺的红利,还有东家的名头,说不心动,那是假的。”锦曦道,梁愈驹目光又亮了几分,一眨不眨的盯着锦曦,等待着她的下文。

“不过,你对我们提出的条件,我们不是不接受,而是,没有那能力去接受。”锦曦话锋一转,道。

“曦丫头,你这话忽悠别人行,跟大伯这可就假了啊,你家如今都开了三家铺子了,还跟茶香轩供茶叶来着,区区一百俩银子对你家而言,那可不是啥难事!”梁愈驹道。

“我们做的是小本买卖,新近才把铺子开到县城去,这添下去的本钱都还没捞回来呢,别说是一百两,就是十两银子那还得先紧着孙记进货呢!”锦曦微微笑道,端起面前的茶杯又轻抿了一口,道。

梁愈驹的脸色变了几变,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几分,道:“这可是一桩发财的大买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曦丫头,老三,你们可别回绝的这般利索呀,再好好琢磨琢磨吧!”

“拿不出入伙的本钱来,再琢磨也是枉然,这回咱没机缘跟大伯合伙,还有下回嘛!”锦曦道。

梁愈驹的脸色更沉了几分,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了。老梁头垂下眼皮,沉默的抽烟。梁愈忠对这样尴尬的气氛有些坐不住,锦曦接着道:“大伯也别太为那一百两银子的缺口心烦,这不,没了我们的入伙,那还有二伯和梁记呢,都是一家子的亲骨肉,肥水不落外人田嘛!爷,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