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老师倒是未卜先知,日后不教书了也可以去当个算命的先生,必定是铁口直断。”白秀珠打趣,却笑不出来。

李浩然只是夹着书,“不在学校也是能学的,若有问题也可以来问我,我又搬回那间小院住了。不过,白公馆能网罗许许多多的文人才子,怕是我还入不得白小姐的眼。”

白秀珠上次差点遇险的事情让白雄起大为恼怒,将下面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白秀珠怎么劝也是劝不住的,从此以后去哪里都是一堆人跟着,学校这边早就不允许她去了,反而是大贴告示,请了许多家教,闹得人尽皆知。

她许久没来找李浩然也是这个原因。

外面汽车的喇叭声想起来,似乎是在提醒她该走了。

作为白家千金,白秀珠的应酬不少。

她垂眸,“浩然老师,我还欠你个人情,日后可以到白公馆找我,将您的名字告诉门房,我便会知道的。浩然老师帮了我不少,在学校那短暂的一天,估计也是唯一的一天了,我很感激浩然老师。再见。”

“那么,再见。”

白秀珠再次转身了,踩着高跟鞋,完全不同于她当初来学校时候那种自然的打扮,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尊贵,也许是因为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她对什么都有些漫不经心,提不起兴致,因而连表情都有些懒怠。

李浩然目送她清瘦的背影,回转身,沿着走廊慢慢地去了。他想,自己要换一个学校教书了。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爬出来更新OJL

没有人跟我一样爱小乔爱陈坤的么?陈坤不说,小乔大爱,你们还记得大明湖畔的欧阳明日么……QAQ

这文已经脱离原著很久了,现在时间要开始快进,所以……这章就这样明媚地忧伤了。(顶锅盖

我是勤奋可爱有节操的大镜子:

☆、第十五章三年(修)

白秀珠又站在阳台上了,身形已然出挑,不复当年青涩模样,她用咖啡杯端着一杯白水,也不觉得自己违和,竟然就站在那里看书了。

她看的竟然是时下一些文人的诗集,很是新潮,很多都是新诗,白话文推广,已经完全展开了。

三年前《新青年》闹起来的新文化运动,竟然真的改变了情况。尽管白秀珠知道一切都是有定数的,不过亲眼目睹甚至参与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外面的丫头阿月跑进来跟她说有电话,她放了杯在桌面上,过去接了,还是王玉芬。

她很是喜欢往白秀珠这边打电话,因为最近金铨总理的情况不是很好。

“表姐……”白秀珠才开口说了一句,却不想那边已经噼里啪啦爆豆子似的说出来一大片了。

“秀珠,哎呀,昨天叫你来打牌,你说好了要来,却放了我的鸽子,真是。昨儿他们缠着我,今日得空了才打电话过来问问,你是怎么了?”王玉芬的声音透着几分世故的圆滑。

白秀珠解释道:“昨日哥哥找我有事,我送了我的私人老师去英国的,所以没来。”

“嗨,你啊,白让燕西高兴了一趟,他兴冲冲地到我那里来,结果气鼓鼓地走了。”王玉芬口中带着几分责怪,却又道,“还好是乌二小姐在那儿劝了燕西几句,你跟燕西是顶好的,千万别让别人钻了空子。”

就是因为知道了乌二小姐在那里,白秀珠才没有去,这近三年以来她已经淡出他们的那些聚会了,因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融入,而且,那些都是没用的。

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她只是在为自己谋划谋划而已。

“这个您放心吧,燕西前些天不是也来我这里打牌吗?”白秀珠想起那一日就觉得头疼,这一世金燕西虽然学好了很多,可是似乎比上一世更加顽劣,那么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上次打牌,也不知道是哪里寻来的花招,打输了就要拿纸条贴脸上,白秀珠被金燕西贴了满脸,不过后来实在是手气不佳,输得太惨,末了将金燕西抓过来,懒得管他是输是赢,将他也贴了满脸。

“哦,对了,说起那日大牌,我倒是想起了,大少奶奶说今日燕西在那儿寻帽子,还是绿的,说是丢在你那里了,你找找?”

“他是有帽子落在我这里了,我已经叫人收了起来。他也是,戴什么帽子不好,偏要带个绿色的。”白秀珠悄悄地皱了一下眉,因为上一世这个时候,冷清秋大约已经出现在了金燕西的生活之中,她虽然不再爱金燕西,然而冷清秋毕竟是她最大的情敌,是她上一世恨了那么久的人,现在她要出现了,白秀珠也复杂得很。

“表姐你回头问问他,他若是还要,叫他来我这里取吧。”

“好的好的,改日我就去问他。”王玉芬应声不迭,说到底她还是个旁支的,若是论起庶出嫡出,她要靠边站。就算是嫁入了金家,王玉芬最大的依仗还是白家,现在金家这边也有些不好的风声,她就更要巴结回笼着这边了,而白秀珠是个很好的对象。“说起来,大少奶奶说要把她身边的小怜送给燕西收拾衣帽,你看……”

白秀珠一听这个名字,唇边就浮现出一丝冷笑,她本来是准备要出门了的,所以穿上了显得比较正式的蓝色洋装,此刻将那修长的双腿一交叠,姿态便有些超然,不过她说的话却不是很善意了:“大太太那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是怎么想,我管不着。”

那天白秀珠去金家,看到小怜正在花园里拿棍子缠蛛网,金燕西正在跟她讲话,也不知是说到了什么,小怜便拿着那棍子去戳金燕西,又是一阵逗弄,最后还含羞带怯地跑开了。

小怜给白秀珠的印象显然不好,日久才能见人心,从三年前任由众人误会白秀珠开始,再到现在跟金燕西之间的拉拉扯扯,白秀珠从心底不喜欢小怜。

所以她回王玉芬的话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客气了。

王玉芬也听了出来,连忙劝慰:“燕西还是有数的,不会乱来,他就是被宠坏了。不过我看小怜人品似乎……我觉得这样的丫头就是给燕西收拾鞋帽,也未免……”

白秀珠一想也是,能够随口乱说就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费尽心机又是为了哪般?“小怜的事情我有时间会暗示燕西的,不过我最近倒是很忙,现在要出门了,明天我这里有牌局,请了些太太小姐,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

“好好……一定来,那你出门吧,我不打扰了。”

“表姐再见。”

……

挂断。

白秀珠站起来,低垂着眼帘将那杯子端了起来,慢慢地将白开水喝干净。她虽不爱金燕西,却也不希望小怜这样的人跟金燕西扯上关系。她白秀珠说到底,是一个有些自私的人,她曾经爱过的少年,自然应该找到最适合他的另一半,纵然她不爱他,却也希望他好。

“阿月,通知那个新聘的钢琴老师今天不用来了,明天也别来了,我没时间,后天再说吧。”

“是,小姐。我立刻去。”

教白秀珠钢琴的老师现在要去英国了,她聘了一个新的,不过还没上过课,人都是下面的人挑的,她还没见过呢,听说是个比较年轻的,谭钢琴的时候比较有活力。

不过一切还得见了再说。

白秀珠提了手袋,看了看时间,下楼叫了私家车,正准备走,却不想门口的守卫将一封密封的信件递给她,白秀珠一看那封口的火漆上的印泥就知道是谁,心头一跳。

她上车,没有拆信,只是将信放在了手袋里,去码头那边送了原来的马科斯老师走,这才上车,吩咐道:“去琉璃厂,荣宝斋,我前日买的东西到货了。”

两年半之前的这个时节,她见到过一模一样的信封。

她曾对一个儒雅的男人说,可以来白公馆找她。

如今她重新将信件拿出来,细细看了看,信封上“白小姐玉展”五个字当真是工工整整,那蝇头小楷看上去跟荣宝斋字帖上的没区别。

如今白公馆的小姐爱去荣宝斋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大家都是知道的,开始还有人觉得奇怪,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白秀珠爱上了古玩品鉴,家里又有钱,谁能拦得住?

混琉璃厂的大多都是男客,女客很少,白秀珠倒是在那一片小有名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我昨天没更QAQ

我是勤奋可爱有节操的大镜子:

☆、第十六章再见

时下的琉璃厂这边已经不如以前热闹了,这个世道逐渐地就乱起来,让人摸不清下一刻会是什么状况。

白秀珠的目的地还是荣宝斋,她老往这边跑,其实也是在有意无意地疏远金燕西,不过金燕西察觉到她的疏远,总是能够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再次靠近。不过她心里知道,其实不管表面上靠得多近,心底始终是越来越远的,她知道,金燕西也知道。

此刻,她摘下自己蓝色的纱网帽,踏进了荣宝斋,后面有一间雅室,是专门给交易贵重物品的客户谈事情的,现在白秀珠是想也不想就直接踏进去了。

“张老板,我上次挑的宣纸和徽砚——”

白秀珠的声音忽然之间停住了,她定定地看着坐在里面那个身穿西装的男人,一顶黑色的绅士帽放在桌边上,一手端着茶,一手却握着一本泛黄的书,看得似乎正入神。

不过被白秀珠这么一喊,这人明显被打扰了,就那样一转头,眼神扫过来,黑白的眼珠分明着,带着动人心魄的魅力。

“秀珠小姐来得似乎早了。”

“浩然老师才是来得早了吧。”白秀珠忽然之间松下来一口气,在李浩然开口说话的瞬间。

“很久不见,秀珠小姐别来无恙?”李浩然心底也复杂得很,私心里他不想麻烦白秀珠,可是有的事情除了她似乎也没人能够搞定了。

白秀珠也将自己的兜纱的帽子放在了桌上,跟李浩然的恰好挨在了一起。“好好坏坏也就那样,白公馆的日子,想必浩然老师是能够想象得到的。”

除了应酬,还是应酬,有的时候看着白雄起,白秀珠竟然会觉得无比地悲哀。白雄起将她的婚姻当做是政治筹码,眼看着金家真实辉煌时候,巴不得就把她嫁了进去,现在看着金家摇摇欲坠,白雄起又不愿意了,甚至多次暗示白秀珠,跟金燕西可以再来往,只是不要再那样死心塌地。

其实白秀珠从未死心塌地过,只是以前留给别人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别人无法忘记而已。

她自己是没有什么感觉就是了。

李浩然早猜到依着她的性格会这样说,一时也无语了一会儿,很久才道:“两年半之前的事情,还没来得及给秀珠小姐道谢。”

“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浩然老师对我是救命之恩,你做的是好事,我自然也就帮了。”五四运动,多少文人被抓起来,白秀珠不过是帮着遮掩了一下而已。

提倡新的文化没什么不好的,世界中是在进步,她不想阻止,反而觉得自己能够参与到这样的历史之中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情。

“如果不是知道你是白公馆的小姐,我会以为你是西洋留学回来的。”李浩然耸了耸肩,他亲手为白秀珠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给她,“浩然无颜,想必秀珠小姐已经看到了在下的信,应该知道我又要麻烦您帮在下一个忙,所以,只能以茶赔罪,还要再劳烦秀珠小姐。”

白秀珠倒是想起了信上的内容,“那倒是无所谓的,与我哥哥的职务并不冲突,我也不是不懂大道理,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感谢的话还是不必说了,不然浩然老师这一杯茶我可是不敢接了。”

李浩然讶异于她的坦然,于是一笑:“能交到秀珠小姐这个朋友,是浩然的荣幸。”

白秀珠终于接过了茶,轻轻地抿了一口,“六安瓜片,想不到荣宝斋的好茶也不少。”

“秀珠小姐的舌头很灵。”李浩然赞了一句,自己也端着茶杯,慢慢地品着,茶香氤氲与唇齿之间,竟然让人忍不住要眯眼。

这品茶,其实要是在春日的阳光下面,在郊外,在草地上,才会更加美妙,只可惜现如今的北京城是没人有这样悠闲的心思了。

白秀珠看着李浩然,目光之中尽是坦然,他的表情自然之中带着几分享受,两眼一眯就是那种浅浅的似乎要化开的温和。

“我不懂茶。”白秀珠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

“听说秀珠小姐在找钢琴老师?”李浩然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白秀珠道:“最近对那个有些感兴趣,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三分钟的兴致,只是请个老师来教教,如果我还不算太笨拙,继续下去其实也不错。”

时间太多,除了看书,也要找时间来打发。

毕竟白秀珠不想跟金燕西太近,一直都在规避各种各样的聚会和酒宴,可是她不能在两家已经有了口头婚约的情况下公然说自己不想跟金燕西在一起,白雄起现在是不可能让她这样做的,表面上说是爱护着她,实际上还是要控制她。

她知道白雄起对自己好,可是当亲情也染上权力的色彩,便让白秀珠有些无言,还有自己那个嫂嫂,作为一个日本人,却嫁给了白雄起这样的高官,说没有目的,她也不信,总之现在的白公馆其实很乱,只是别人感觉不出来罢了。

“我听你进门的时候是在说宣纸和徽砚,是要挑吗?”

“是准备买一些回去,最近是喜欢上古玩,所以常来琉璃厂看看,听说浩然老师精于此道,少不得在琉璃厂遇见,到时还请您不吝赐教。”白秀珠其实在古玩这个行当也算是有了自己的眼界了,别人都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现在就是个乱世,理应是要爱黄金的,可是白秀珠偏偏爱上了古董,还是以一个女人的身份。

就是白雄起他们,虽然允许了她的这种行为,可是在背后还是觉得不妥。

听白秀珠这样说,李浩然自然不能拒绝。

他带着白秀珠去逛货架,只是在这期间,白秀珠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李浩然对这些价格昂贵的东西不说是了如指掌,但至少也能说得头头是道,白雄起那个文化水平被他那个圈子里的朋友奉为笑谈。

她忽然想起,自己对李浩然的家庭背景是一无所知。

这样的发现让她忽然之间有些奇怪,她竟然跟一个自己玩儿安全不了解底细的人成为了朋友。

“秀珠小姐?秀珠小姐?”

她本来是在深思之中的,过了很久才听到了声音,一抬眼,正看到李浩然伸出了手掌在她的眼前晃动,她愣了一下:“怎么了?”

李浩然好笑地收回手:“秀珠小姐,虽然咱们现在是平辈论交,可是你也该听我说话吧,走神走得也太夸张了吧?”

白秀珠无言半晌,却一下就笑出来,“抱歉,刚刚想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而已。”

李浩然无奈,他将自己手上的东西都交给了白秀珠,她接过,问道:“浩然老师之前在信上说的事——”

李浩然也记着呢,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了怀表,掀开一看,“他应该到了,到时候还要麻烦秀珠小姐将他这个麻烦人物送出去,他回了上海一切都好了。”

现在动不动就喊着闹革命的人,才是真的惹不起,李浩然虽然也是进步青年,但是没这位这么激进,一来就差点将这边的局势弄僵,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将这位惹事的人送出北京。

白秀珠已经在信件中看到了事情的原委,不过是一个跟李浩然志同道合的人,前些天看到保安队的人行为不检点,站出来说了几句,却差点遭到暴打,不过这位似乎也不是什么吃素的人物,直接打了回去,那一队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现在倒好,事情闹大了,这位受到了追捕,现在连出城都难。

白秀珠也知道平时保安队的那些作风,颇为不耻,所以帮助这次的这位,她一点压力也没有。

“哎呀,一来就听到浩然你对这么漂亮的一位小姐说我是‘麻烦’,这不是败坏我风流倜傥的名声吗?”一声轻笑忽然之间在门口响起,白秀珠和李浩然都转头看。

却见是一个身穿燕尾服,手里拿着小拐杖的英国绅士打扮的男子,衬衣胸前的领结繁复而漂亮,看上去极其考究,整个人身上都透出优雅的气息,他面目英俊,长眉薄唇,一双桃花眼真是漂亮得勾魂,怕是走在路上便要引得无数怀春少女为之脸红心跳,他另一手拿着帽子,放在了胸前,对着白秀珠来了一个绝对标准的英国绅士礼节,一躬身,低头:“亲爱的小姐,请不要听那个家伙胡说八道,我是一个很正直的绅士。”

李浩然捏着宣纸的手指忽然之间用力了几分,他的表情顿时就变得似笑非笑起来,竟然伸手将白秀珠往后拉了一些,语气冷淡下来,眼神也淡漠了几分,嗓音是清泉一般,听起来很舒服,不过此刻却带着几分难言的刻薄意味:“杜九,把你那些花哨的把戏给我收起来。”

白秀珠忽然觉得奇怪,她被李浩然抓住了手,似乎是半护在身后,不让她跟那个杜九有接触一般,这种近乎保护的姿态,让她有一种很奇怪的错觉。

她抬眼,终于仔细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杜九,杜九也看着她,然后目光一转,看向了李浩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脑洞开得太大,这文已经完全脱离原著欢快地奔向了不知道哪里的深渊……

没错,杜九这个角色纯原创……OJL我还是去死了吧。

我是勤奋可爱有节操的大镜子:

☆、第十七章杜九

杜九此人,混惯了上海十里洋场,来北京城没多久,还不知道这边的风俗,十里洋场那边要开化得多,他看李浩然对这白秀珠似乎不一般啊。

之前说什么帮他找个人,带他出去,怎么到了这里竟然看到李浩然在跟美人约会,他这朋友可是一点也不厚道。

杜九,真名杜长洲,道上的人都喊杜九,尊称一声“九爷”,不过他的地盘在上海,到了北京就什么也不是了。

在“哦”一声之后,他笑嘻嘻地道:“浩然你真不够义气。”

李浩然竟然破天荒地冷笑了,不过那也算不得太冷,只是笑意微凉,带着几分戏谑的嘲讽:“对你,需要义气吗?”

真是难得看到李浩然这样尖锐。

白秀珠站在他后面,没有说一句话,她这个时候才有时间整理,她跟李浩然虽然认识,可真算是相交不深,别人都是交浅言深,她和李浩然其实更像是言浅交深,总觉得跟李浩然之间不算是很熟,可是回想起来,又没觉得跟这个人之间有什么陌生人的距离,一切奇怪得让她都找不到原因。

现在她只是安静地看着。

那杜九打着手杖走进来,之前还说自己是个绅士,一转眼竟然像是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走路的时候都有些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给人一种坏坏的感觉,尤其是在斜眼看人的时候。

“算了,你能帮我就不错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不过这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白公馆的白秀珠小姐吧?李浩然,你确定让她帮我不会暴露我的身份?”

白秀珠觉得好笑,原本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会好奇的,杜九这样一说倒像是诱使着白秀珠去找他的身份一样,就算是哪天被人知道了也是他自己活该。

李浩然跟杜九显然是熟识,他若无其事地放开了白秀珠的手,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收回手的时候手心里都带着一层薄薄的汗,只不过白秀珠没发现而已。他惊异于自己突然之间的出格举动,又庆幸白秀珠似乎对此一无所知。他卷起桌上的东西,到了雅室去,打包起来,后面白秀珠跟进来,那杜九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往门外望两眼,感觉确实没人注意到他,这才进去。

刚刚一进去他就直接丢掉了手杖,翻了一只杯子出来,直接拿茶壶倒了一大杯茶往嘴里一倒,一口喝了个见底,看得白秀珠有些无言。

杜九又说话了:“白小姐一定是很少看到我这样喝茶的人吧?连附庸风雅的事情都不会,也难怪是会打光棍了……”

眼看着这话题马上要走向一个奇怪的方向,李浩然连忙开口打住:“停了,一壶六安瓜片活生生给你喝成了茶叶梗子,牛嚼牡丹暴殄天物,你杜九混了那么久,这方面还是个傻子。警告你,别贫嘴。”

于是杜九耸了耸肩,眼神却还是在白秀珠的身上打转,不过这次却不敢那么放肆了,他在上海见惯了美女,大家闺秀们都算是放得开,不知道北京的又是什么样子……

李浩然之前警惕杜九,就是因为他是十里洋场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不想杜九跟白秀珠接触,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杜九正色,然后扭头对着白秀珠道:“白小姐,初次见面,我叫杜长洲,别人都叫我杜九,白小姐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叫我杜九。”

“杜先生,幸会。”白秀珠只是淡淡地一颔首,经过刚才的那几个回合,她要是再看不出这杜九是什么人,只怕她都要怀疑自己是眼瞎了。

她既不叫杜九为“杜九”,也不叫他的名字“杜长洲”,而是选择了最生疏的“杜先生”的叫法,这让杜九有些纠结。

他竟然苦笑了一声,“白小姐您就别这样喊我了,我在上海滩,再有名气也只能叫九爷,杜先生这三个字我是撑不起的。”

李浩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说话,低了眼在一旁喝茶,只是偶尔才抬眼一看。

他是知道原因的,上海滩有个权势很大的人物,几乎是整个大上海只能有他被称作是“杜先生”。

不过白秀珠记得不是很清楚,因为后面的变故实在是太大了,而且那些事情是在上海,毕竟不是在北京,白秀珠了解个大概也算是很了不起了,不过在此刻却是不够用的。一来是因为不知道,二来是真的因为比较好奇。

于是白秀珠虚心求教:“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杜九笑笑,把玩着手中的冰裂纹小杯,“大上海,只能有一个男人被称作是杜先生,他的全名叫做杜月笙,我不敢说自己是‘杜先生’,白小姐还是不要玩笑了。”

原来如此,白秀珠一想,似乎十里洋场的道上的确是有这么个人,而且很出名,不过她不是很关注,隐约记得那位的结局不是很好。“那么叫你什么?”

杜九摸了摸下巴,顶着李浩然那隐含深意的目光笑道:“杜九,或者九爷,或者杜九爷,要不——白小姐喊我长洲也好。总觉得白小姐这样尊贵的身份,要叫我九爷,我有点承受不起啊。”

“你知道自己承受不起就好,天下间别人的脸都是横着长,就你是束着长。”李浩然随手压上了桌上那本泛黄的旧书,然后收到一边,嘴里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脸长,也就是马脸,其实跟说一个人脸皮厚没区别。

白秀珠一挑眉,眼含笑意瞥了李浩然一眼,忽然觉得他跟自己想象中的是有区别的,李浩然是个有秘密的男人。虽然这话说得极不好听,可是她听着却觉得舒服。尤其是在回头打量那杜九的表情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对方也是一脸的不满。白秀珠倒是对杜九没有偏见,“杜九先生客气了,秀珠不过也是普通人。”

杜九先生……这样的称呼么……

总觉得很奇怪啊。

杜九手指扣着自己的帽子,忽然想起了正事,他抬眼,看李浩然,发现他竟然还是优哉游哉,不由咬牙:“你这个酸腐的文人,别忘了还要送我走。”

“你不是很能耐吗?来北京一趟还要闹事,谁也拦不住你,怪得了谁?事情不是我做主,你问问秀珠小姐好了。”李浩然一派淡然,然后平静地看了白秀珠一眼,那意思其实很明确。

白秀珠感觉得出来,虽然李浩然表现得对这杜九很不喜欢,可是实际上能够让李浩然这样的人已经是很少了,只有交情很好的人之间能够说这样的话。她倒是不介意杜九这样的行为,杜九眼睛里总是藏着些晦暗的东西,她感觉得出来,她跟杜九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

杜九看向白秀珠:“白小姐要怎样把我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