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的手指温柔的敷上肩胛那处狰狞的伤口,血似乎早已止住,暗红的血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显触目惊心。

他拿着湿巾轻轻的一下一下擦拭着。

替她合上衣服的那一刻,他终于还是伸手取下了白图脖颈上挂着的那个金属吊坠。

他想起那一日在妙心山庄。

那一日他奄奄一息,吊绑在廊下,她一人一剑,坚毅决绝,不死不休,决战到底…

那确实是父亲的计策,赌的不过是她对他的心…

而最后她对他的心终是死了吧!

想到这里,阳起忽然觉得胸口溺水一般喘不过气来的难受。

阳起的父亲,黑衣人回来的时候站在屋檐下,透过窗户,就着房内豆大的灯光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微蹙眉头,终是欲言又止的离开。

白图醒过来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天光。

“你醒了!”她一动床边的阳起就察觉到了,他似乎是在房中陪了一夜,面上的疲倦一览无余。

“给你熬了稀饭,我去端来。”他轻扯一个笑容,起身出去。

白图一抬眼就看到房间墙壁上关着八荒的笼子。

她心顿时沉到谷底,怪不得这么多天八荒一直杳无音信,原来是被关在了笼子里。

她怎么就忘了,阳起是知晓八荒本事的。

再看自己,双脚被绳子捆在了床尾,双手也被绑在床头的柱子上。肩胛那里的伤口似乎包扎处理过来,这会儿已没有任何不适。

阳起端着一个小瓷碗进来了。

他轻轻拿着勺子舀起,柔和的吹着,“来,喝点稀饭暖暖胃。”

白图撇过头,不看他,阳起又说到,“怎么了,不愿意吃白稀饭吗?”他轻言浅笑,“乖,我知道你不爱吃稀饭,你若是喝了这碗稀饭我就去街上给你买豆皮。”

白图闭上眼,不看不听。

阳起轻轻放下碗,说到,“是不是手脚绑着不舒服,我给你按按…”

说着他伸手去按抚白图的脚腕,白图扭腿低喝到,“别碰我,走开!”

阳起那手边一下顿在了空中,他觉得自己的心黄蜂蛰了一下般的扎心难受起来。

他就那么默默坐在旁边看着她瞥过去的面容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阳起还是端起了碗,一勺一勺的将稀饭喂到白图的口中,逼着她吃了下去。

一出房门就看到堂屋里,白芍恨恨的盯着阳起,语气不善的说到,“她既然那么在意她的朋友,若以那两个人的性命为要挟,她必会心甘情愿将血蛊过渡给你!”

她这句话就当是对着空荡荡的堂屋说的,话说出去毫无回应,阳起是她为无物。

即便是阳起训斥她或是冷言冷语都行,可她就是见不得得她对她不理不睬熟视无睹的样子,她怒火中烧悲从心中来,奔过来,一把拉住阳起,“你竟不肯看我一眼…”

阳起拂袖挣脱,抬脚就走,白芍一下从背后紧紧环住他的后腰,“我才是要和你白头偕老的妻子。”

她语气中的悲凉和急切让房中床上躺着的白图都觉得胸闷难受…

紧接着她听到外间一阵噼里哗啦的破碎声,似乎是水壶水杯摔地,桌椅被劈裂粉碎…

黑衣人拿着那奇怪的吊坠点点头,“不错,这就是开启圣巴教谷门的钥匙,现在只要你拿到血蛊,我们就成功了。”

白芍惊喜到,“爹,真的啊!真是太好了,那我把地道里那几个人抓出来逼她过渡血蛊给阳起。”

黑衣人点点头,“点了哑穴,别让他们出声惊动了周围邻居。”

“嗯,放心吧!”

白图看到大悟和小米被带进来要挟自己的时候并不意外,她知道,这一刻是迟早的事,但当她看到南宫红衣也被带进来的时候还是震惊了。

对于她的意外神色,白芍得意洋洋,“想不到吧?南宫大小姐也在我们的手上,你不是一向自诩和她是好姐妹吗?”

三人被绑得严实,又被点了哑穴,但眼睛却看得分明,明摆着这些人就是拿他们三人的性命要挟白图什么。

大悟眼神急切的看着白图,使劲儿摇头示意她。

小米和南宫红衣也是一副神色悲呛之态。

白芍一把抓了大悟的发髻,明晃晃的匕首就挡在他咽喉处,“你这么逞英雄我就先割了你的喉咙。”

小米睁大了眼睛看着大悟,双眼欲滴,豆大的泪珠滚落…

白芍扬唇轻笑,放下了他,又走到南宫红衣面前,抓了她的长发扬着脖子对上匕首,“那从南宫大小姐开始吧,你不是最喜欢穿红衣吗,那我就割开你的喉咙让你的血慢慢流在你的身上,我相信你的鲜血一定将你彻底染成红衣…”

南宫红衣双目怒视着眼前的白芍,看着那嫣红如樱桃的唇瓣吐出的恶毒语句,她龇牙以对,但全身的颤抖却将她的恐惧暴露无疑。

“你若杀了她们,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白图盯着阳起说到,语气寒风凛冽。

“不原谅又如何?”白芍恼怒道,举着明晃晃的匕首蓄势待发。

“那就鱼死网破。”白图淡然道。

黑衣人一直坐在旁边未发一言,他站起身说到,“只要你将血蛊传给起儿,我必不会伤这三人。”

白图闭上眼片刻,仿佛是下了决心,“好,血蛊我传给阳起。”

白芍刚面露喜色就听白图继续说到,“但无血缘关系的男女传递血蛊的方式只能是男女钟情合欢。”

白芍立时怒气勃发到,“你瞎说!”说着就要上前动手,被阳起一把拦下,她顿时扭头冲着阳起暴怒到,“是不是正和你意”

白图不紧不慢说到,“好歹我也是圣巴教的圣女,和男子如此苟合太折辱我的身份,你若真想和我纵情合欢便和我正式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我答应你!”还没等她谁说完阳起便一口应下,他看着床前地上跪着的三人又说到,“正好,你的朋友都在,我们就当着他们的面拜堂成亲。”

白芍气结,还想说什么,眼神一碰到黑衣人终是按捺了下来。

他看着白芍淡然的说到,“还不赶紧去安排,操办喜事。”

而此刻,大悟,小米,南宫红衣三人已从惊魂未定中缓了过来,睁大了眼睛盯着白图看。

那眼中太多的疑问和震惊。

尽管白图躺在床上,手脚被绑在床架上,但她头和脖子还是能动的,她昂起头迎上她们质询的神情说到,“我确实是圣巴教圣女,对不起,瞒了你们这么久,这次又连累你们担惊受怕了,我绝对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她目光沉淀的看着他们。

81

81虎口脱险

白芍搂着一叠红艳艳的喜服红段子进了门,果然是白图说的,正红色调锦缎,带着百福多子的花纹。

这会儿室内只剩下被困床上的白图。

见她睡得悠哉,白芍心中恶气难出,看着白图的双眼带上了几分嫉恨。

白图抬抬眼皮子,轻巧道,“哟,不错,就是这个料子,红的正,百福多子被!”

白芍丢了衣服被子一把砸在她脸上,“别得意,这喜服也是你的丧服,还百福多子,想多了吧!”

白图撇撇嘴,“丧服喜服无所谓,横竖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和美男子销魂一夜,死也值了。”

她说得邪气,半真半假。

门外的悄然矗立的阳起本担心白芍和她独处一室,正欲抬脚进门,听闻这句话竟一时止步,进也不是退又不舍,心中五味具杂。

白芍轻蔑一笑,“别拿话激我,你心里的美男子是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阳起能有几分真心你又怎比得上我…”

白图看着她一脸鄙夷,“喜欢不喜欢的凭的好像还真不是谁付出的多!你付出这么多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看着我和他洞房花烛”

白图见她又露出那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到,“你恨我也没用,有本事你杀了我”

“你不用激我,为了阳起我暂时一定不会杀你!”

白图撇撇嘴,不再做声。

暮色时分也正是水陆街喧嚣夜生活开始的时候。

夜市络绎不绝的摆上了。

花楼一家家的依次点上了长串的红灯笼。

小院子里的红色喜庆仿佛被淹没在周遭的喧嚣嘈杂之中,只剩一片惊目的刺红。

阳起的爹,黑衣人高坐上位,证婚人反倒成了白芍。

大悟,南宫红衣,小米依次站在旁边,五花大绑,嘴也被塞着,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场毫无喜气的婚礼,默默进行着。

也许还有一个唯一喜气的人,那便是阳起。

他目光如水,焦灼在红盖头上。糊里糊涂的进了内室。

白图一坐到床上,便自行拉了红盖头,看着阳起。

他温柔一笑,“我终于等到了今天!”

“是啊,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

白图语带讥讽,他毫不在意。

“小白,过了今夜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好吗?过你说的生活。”

他伸手抚到她被反绑的手,“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你开个花店,我开个炸鸡店,我们安生度日可好?”

呐呐半天,白图忽然发觉自己有些哽咽,她强忍着说到,“过了今夜我们还有明日吗?”

她面上的神情带着三分戚然三分绝望又三分坚定,还有一分惋惜,看得阳起微微一愣,心中刺痛万分,双手已自然的去环抱她。

见白图并未反抗,反而温顺的依在怀中,他竟觉得眼眶微热,无比的心满意足,对着那额头便是一吻。

白图抬头看着他认真的说到,“你可知,我将血蛊给了你,你若是不还给我我也是必死无疑!”

阳起一愣,“怎么会没了血蛊,你不用背负圣巴教圣女的身份岂不更自由,也不用藏匿在镇国侯府躲躲掩掩一辈子”

白图淡然到,“其实世人都道是血蛊让圣巴教圣女不死不伤,其实,确是圣女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养育血蛊,血蛊在,便身不灭,血蛊不在身即衰。我的母亲可以说是被西蜀太子所害,也可以说是因血蛊传我而亡。”

“你我之中必死一人,此生我们注定无缘。”

说完,她就那么定定看着他。

阳起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似乎想看出她这一切都是谎言,可他不敢不相信。

白图的身体在微微战栗,而他的心也跟着锁紧,颤抖。

仿佛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阳起瞬间暴起,他抚了桌上的酒具茶碗,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随即跌坐在桌边,愣愣的看着白图。

“你骗我!你骗我!”他双目绝望般的赤红。

“你是在恨我,恨我骗你,所以你才这样骗我…”

他冲回来摇着白图的肩膀,低哑的嗓音撕心裂肺。

“我已不恨你。这些天我已经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前后原委。”

白图十分平静的说到,“你的母亲应该就是我们圣巴教的圣女护法花长老。而你一出生便有先天心疾,本就活不长久,但你的母亲也就是花长老,为了替你续命这才铤而走险,和你父亲合谋利用西蜀皇室骗夺我母亲身上的血蛊,只是你们不知我母亲察觉到危险,为了保护事先将血蛊传于了我。”

白图双目看透世事一般的苍凉。

“你如何确定?”阳起默然问到。

“我先也只是猜测,直到我看到白芍身上的那个荷包。”白图想起前世,有一次西蜀太子无意间透露给她消息,花长老虽然死了,但却留下来一个女儿。

“那个荷包是我们圣巴教才有的样式,应该是花长老留给她的,而白图应该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而你们鬼洞族王室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正向来都是近亲成婚生子。”

说完这些白图像是有些累了似得,“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付出任何东西,我不怪你的母亲背叛我的母亲,换做我是这个母亲我也会这么做。”

说着她脱了身上的大红喜服,露出内里洁白的亵衣,兀自躺在床上,“我自会说话算话,血蛊我给你,但自后你我此生再无瓜葛,你我生死不再相见。”

阳起站在床上看着床榻猩红间闭目以待的女子,身姿显露,安详美好,然而他的心中却无半分喜悦,胸腔确是鼓鼓囊囊的难受。

“宗政明月!”

黑衣人看着眼前的男子,恣意勃发,骄阳出鞘,势不可挡,竟难以置信。

在镇国侯府的暗桩报来的消息称宗政明月重伤卧床,并且双目失明,没想到这么快竟然找到这里。

白芍倒是反应很快,迅速将刀架在了南宫红衣的脖子上。

“白图在哪儿?”他冷峻凌厉,看都没看一眼被绑的三人。

高台上燃得正欢的红烛。

从内室而出的阳起,一身大红的喜服豁然出现,宗政明月面容顿时寒冰风霜,那骄阳带着无比的锐气直击阳起当胸…

随即,有人飞身去迎战黑衣人,如轻鸿掠飞,长剑贯日,正是卓凡卓小公子。

飞羽带着乔装的银家护卫早已暗中封锁了外围。

白图睁着双眼,木然的听着外面的打斗声,也不知作何感想,竟一时无喜无忧。

内室的门被宗政明月一剑劈开。

大红喜被的床上躺着的正是仅着贴身衣裤的白图,她侧脸愣愣看着他,眼角一滴本泪若隐若现,在看清眼前人独一无二的容颜时,那滴泪竟无法抑制的滚落入鬓,灼烫着她的面颊。

她的双眸此刻犹如三月天杏树枝头缭绕的白色芳华,飘落在他的心底,那娇弱的花瓣坚韧的不肯落下,最终贴服在他心口最柔软的那一块上。

宗政明月深深看了她一眼,“别怕,我去去就来,等我。”

即刻提剑再战阳起。

那边白芍大喝道,“住手,你们再不停手我现在就杀了南宫红衣。”

卓凡倒是顿了顿,宗政明月却仿若未闻。

南宫红衣一双杏眼沁泪注视着宗政明月,见他手上连顿都未顿的形势,木然闭上眼睛。

白芍对着那脖颈抬刀就要下手,“叮”的一声,那刀却被打偏了半寸,随即手上一空,南宫红衣已被人带到一米开外。

白芍定睛一看,来人好一位翩翩公子。

冰蓝对襟长衫,下摆及袖口绘有水墨兰花图文,碧水的飘逸和水墨的雅致衬得此人身姿如竹。

“把你的人看好了!”

宗政明月头也不回的说到。

“侯爷放心!”翩翩公子回道。

他声音刚落,内室白图心中微讶,这不是齐寒齐大哥的声音吗?他怎么来了?

很快外院的打斗已停止,看来那些喽啰已解决,只剩下堂屋里两对打斗。

白芍见南宫红衣被救,气急败坏,转手就是一刀刺向小米,大悟飞快的挡在面前,那刀豁然已刺进了他胸口半寸,小米睁着双眼扑在大悟的身上,惊愕悲愤,泪流不止。

白芍拔了刀还要再刺小米,小米沉浸在悲痛中毫不在意刺过来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