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明月拿了毛巾轻轻擦拭她的面容,愣愣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不时凑近她口鼻处,听到她微弱的呼吸这才心安,执起她的手一根根手指仔细擦拭。

侍女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不禁伤感,“侯爷,您这样不吃不喝自己身子累垮了,白侍卫醒过来您可没力气陪她说话了。”

宗政明月一愣,“她会醒来吗?”

侍女认真的说到,“肯定的,白侍卫福大命大,这次绝对也没事的。”

宗政明月点点头,“是的,她一向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可他始终不肯离开床榻,眼神不离她的面容,似乎怕错过了她醒过来那一瞬间。

侍女面带愁容的出了内殿。

殿外侯着的卓公子,詹总管,管大夫,还有暗处护卫的飞羽。

“如何?”詹总管急切的问到。

侍女摇摇头,“侯爷亲力亲为的照顾白侍卫,依旧不肯出殿。”

詹总管又叹了口气,“管大夫,你说那个什么九毒圣水真的能让血蛊之身起死回生吗?”

“据谷先生留给我的医术上来看血蛊之身丹田处确是要害,刺破那一处确实是人蛊俱灭,但九毒圣水却是以毒攻毒的效果…”

管大夫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詹总管早已不耐,不顾众人的劝说还是进了内殿。

“侯爷。”

詹总管一入内室,看到宗政明月顿时老泪纵横,“侯爷,若是老侯爷看到你这幅模样…”

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自那日水陆街回府,白图已陷入昏迷,宗政明月直接将她抱回居安苑的内殿。

在进行简单的伤口包扎之后他就一直守在白图的床边,白天亲自给伤口换药,擦拭身体,晚上就在旁边和衣而眠,谁劝也没用。

“詹老,如今全云州怕是都知道本侯的侍卫是圣巴教圣女的身份了,这些时日我不眠不休照料她的事想必早已传开,若是本侯再娶北齐公主,只怕世人一定皆以为我雪衣侯是为了得到圣巴教圣女血蛊而虚情假意。”

詹总管急忙说到,“可血蛊仍在白姑娘体内啊!”

“是啊,正是因为血蛊在她体内,现在全天下人都想将她生吞活剥了。”

宗政明月看着他认真的说到,“正因如此我更应该将她留在身边。”

詹总管想想说到,“若是侯爷觉得对白姑娘心中有愧亦或是真的对她有些喜欢,可以将她置于府中好生照料,并不必推辞北齐公主的婚事啊!”

宗政明月沉默不语。

晌,他拉着白图的手,看着她的面容仿若自言自语的说到,“以前我一直认为女人都太过娇气无趣,还不如我的黑虎。以前父王常常和我说他和母妃的事,我听了并不大懂,总觉得世间女子也不过是这么回事…”

他转过脸来看着詹总管慢慢说到,“没想到,她竟然和我一样,和我一样…”

詹总管自然有些迷糊,宗政明月口中的一样到底是什么。

就听他继续说道,“原本也没有到动心的地步,不过是觉得有些意思,可看着她为了那个人强颜欢笑,伏低做小的时候我心里竟是那样的难受,竟生出若是这世间能有一个人能为我如此的妄想,活了这么多年忽然觉得活在世间其实是一件孤单的事。”

詹总管从来没见过如此神色的侯爷,他的侯爷从小是自信的,骄傲的,胸有成竹的,意气风发的,何时他见过如此的宗政明月,身姿竟那样的萧索离世,叫他不禁一阵惶恐。

“知道世间还有这样一个人后,我竟然没有勇气再孤单的活着,你说若是她醒不来我该如何?”

詹总管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他没想到一向不加言辞的侯爷今日和他如此掏心掏肺说这番话,更想不到的是,在侯爷心中,这个白图竟占有如此分量。

这第二个没想到是他最惊愕的。

自老侯爷离世时起,宗政明月一直十分独立自制,仿若对外物,人事毫无依赖,却不想如今…

他看着宗政明月皎月般的面容想起老侯爷和老王妃来。

詹总管忽然老泪湿了眼眶,小侯爷还是像老侯爷啊,不会轻易动心动情,然而一旦动了,那就是深入骨髓,万物难撼。

以前看小侯爷心无旁骛的处理政事军事,对女子甚不上心,人情世故也颇为厌烦,如今倒是终于开窍了。只是这一开窍却没想到情路竟是如此坎坷。

对于白图的底细和作为他如今已是一清二楚,心中自是对白图火烧新塔,救鬼洞族余孽耿耿于怀。

詹总管艰难的出声道,“可侯爷和北齐公主的婚事…”

宗政明月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后殿,目带警示的说到,“那也只是个提议,并无约定,詹老还请慎言。”

罢了,罢了,这些事自有位居高位者操心,他只要守着侯爷开心,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他站了起来,慢慢走过去,双膝跪地,哽咽到,“侯爷,老奴并无他念,军事也好政事也好老奴都不在意,老奴只愿侯爷这一生心怀欢喜。”

宗政明月喃喃道,“心怀欢喜…”

秋意渐浓。

镇国侯府却是张灯结彩,个个喜笑颜开。

整整一个月了,白图终于醒了过来。

而侯爷终于出殿见客了。

“姑娘可算是醒了,姑娘还不知道吧?侯爷在这床榻上守了整整一个月呢,寸步不离啊!姑娘可算是醒了,您这要是不醒,咱们镇国侯府可毫无人气了…”

侍女絮絮叨叨和床上躺着的人说起这一个月的事。

“小米可怜啊,大悟死后她也不肯说话,人也变得痴痴呆呆的,詹总管好心把她被送回老家了。”

“南宫大小姐好事将近呢,对方可是一表人才呢,姑娘刚醒的时候那齐公子跟着她一块来咱们府上拜会呢,只是那会儿姑娘刚醒,侯爷打发了。”

殿门被推开,宗政明月一身皎洁的近前,坐到床榻前,便拧了毛巾给她搽面,动作轻车熟路,轻声问到,“今日感觉可好些了!”

白图抿抿嘴,轻嗯一声,见他顺势那手上湿巾就往她腹部去了,有些急的伸手去拦,一下握在他的手上,又赶忙撤手。

讪讪的说到,“让侍女来。”

谁知那侍女掩口轻笑着边退出殿外边说到,“奴家可不敢抢了侯爷的差事,再说这些日子可都是侯爷亲力亲为的,姑娘就坦然受之吧!”

白图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宗政明月,他侧颜弧度虽然依旧优雅完美,似乎消瘦了不少。

双眸对视之间,她轻咳了一下,侧过眼,躲开他灼目的神色。

宗政明月清浅一笑,手上甚是轻柔的揭开她下腹的衣物,那里伤口依旧狰狞刺目,但也正在快速愈合,而那隐隐的蓝色一点似乎在逐渐萌动。

“血蛊活过来了。”他看着她笑着说道。

白图撇撇嘴。

“怎么,不想要这血蛊了?”

见她依旧不说话,宗政明月又说到,“要是没这血蛊你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所以啊,这血蛊就是你的护身符,你谁也不能给。”

面对宗政明月的和颜悦色真心劝诫,她似乎很不适应。

更何况她此刻真心不想揣测他都知道些什么。

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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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图眼神闪避,不经意间抬眼瞟了下床头,那里她的那本伤情公子的画册豁然在目。

“我想看书。”

宗政明月抽了书过来,问到,“是看画儿还是看字?”

白图一愣。

宗政明月挑眉说到,“你现在还不能太伤神,看字我就给你念,看画儿吗…”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说到。

“看画儿怎么样”

白图话一出口真想给自己一耳光,这嘴欠的。

伤情公子的画儿还能怎么样?

宗政明月一本正经的说到,“这画儿想必你都看无数遍了,若还是看不明白不如等你好了本侯和你亲自示范一遍。”

说完一双寒冰眼眸逢春雪融绿水荡漾一般盯着白图。

任她平日里一副没皮没脸的嬉笑轻佻样儿,此刻竟也觉得双颊火烧般发烫,再看着眼前男子丰神俊逸,唇红齿白,不禁胸前一荡,赶紧压稳心神,轻咳了一声低语到,“侯爷稳重点儿!”

其实这本伤情公子画册上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圣巴教的秘史都在这上面,用的是暗语,外人看着仿佛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圈圈点点,但只有懂圣巴教文的人才能看懂。

以前宗政明月就把这画册缴去了一些事日说是他要看,白图虽说不愿,但也并不太担心。

她不信宗政明月能看懂这些密语。

但那一晚她跟随宗政明月进了新塔。

新塔壁架上有一本书就是用圣巴教密语写的,而且她还悄悄查看了一下,那本书书脚微旧,看来被人翻阅过多次。

而能进新塔的只有宗政明月。

那时她便知道了,她对于他来说毫无秘密可言。

所以,当他用调笑的口吻说到,她的血蛊谁也不能给的时候她就猜到他应该是知晓了血蛊传递的方法了。

有血缘关系可以通过腹部传递,没有血缘关系只能通过欢情一度。

正如那次阳起逼她的。

只是此刻两人都是不想再提那个人了。

白图淡然的说到,“侯爷若是想要血蛊我随时可以奉上!”

自醒过来她想了很久,觉得血蛊若是给了宗政明月其实很不错,他比她更适合拥有血蛊。

宗政明月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轻笑出声,笑的白图莫名其妙。

“你这是明目壮胆的引诱我吗?”他笑的得意,“你我并无血缘关系,你却要将血蛊传给我那岂不是要与我欢情一度”

白图暗道,他果然都知晓了。

然而此刻被他如此赤白白的道明,她真有些恼羞成怒了,“就说你想不想要吧?”

一说出口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太有歧义了,又慌忙解释到,“我是问你想不要血蛊”

宗政明月轻俯上身悬在她耳边,传出低簇的压抑笑声。

白图懊恼的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你是不是因为觉得本侯将九毒圣水给你用了,你就得将血蛊给我还这个情啊?”

宗政明月微笑着看她。

白图默不作声。其实她真没有骗阳起他们,剑入丹田血蛊藏身处确实能人蛊具灭,但金蟾是血蛊的克星,金蟾所制的九毒圣水却能让血蛊之身起死回生。

九毒圣水本是宗政明月为他所要中的黄枯草而准备,如今却给了她。

宗政明月笑着轻搂着她,凑到她耳边说到,“你若真担心我哪天会中黄枯草的毒,你就再不要离开本侯身边,就得寸步不离的守着我。”

白图撇撇嘴,“我把血蛊给你更省事儿。”

他低低喘笑,“还是想和本侯欢情一度!”

见白图恼了,宗政明月收了低笑,轻抚她的面容,“不仅仅是欢情一夜,本侯要的是和你欢情一生,生死缠绵,本侯是个贪心的人!”

闻言白图心中一突,竟不敢睁眼与之对视。

内殿床榻间忽然气息涌动了起来,都觉得有些燥热了。

“你若是存了和本侯欢情一夜将血蛊传于我便了事,你就趁早死了这份心,本侯绝不会放你走。”宗政明月慢慢说到,“白芍已交代,当年的花长老确实是她生母,虽说是她害了你的母亲,但花长老早已离世,人死事了,你也用不着拿找寻花长老来搪塞我。此生,我再不会放手让你离开。”

“可…”白图还想说什么。

宗政明月已将指尖放于她唇间,“你听我说,你我若欢情一度,血蛊就会到我身上,而你没了血蛊则会身体耗尽,若是欢情二度,血蛊便会再次回到你身上,我说的可否正确?”

白图点点头。

他笑到,“所以说,你我必须此生缠绵夜夜欢情。”

他说得暧昧轻佻,白图咂咂嘴,一时竟无言以对,理论技术操作上他说的确实没错,以往圣巴教圣女就是如此。

成年后,秘密出谷,寻找有缘人,纵情欢愉后,只要血蛊依旧留在自己体内便无恙,直到有了身孕再悄然离开。

“只是你休想悄然离开。”宗政明月语带警告的意味,“你反正已不能再回谷了,开谷的钥匙你也丢失了。”他眨眨眼望着她,“本侯说的可对”

白图心中暗道,他还真是什么都知道了。

“小米是不是回西蜀南平王身边了?”

她撇撇嘴,岔开话题打破这暧昧的空气。

“你何时知道小米身份的?”

白图挑眉,“不告诉你。”

宗政明月伸指挂挂她的面容。

“是,时局也算是平稳了,现在留她也无用。”

“南宫红衣真的要嫁给齐大哥”

宗政明月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说到,“他是你哪门子大哥”

任白图怎么望着他,他就是不说话,最后白图只得抿抿嘴,轻咳一声说到,“齐世子。”

宗政明月面容这才乌云减退,面露惬意,“齐世子的身份配她也算是门当户对,而且齐世子本身在北齐并无实权,他性情洒脱,心怀江湖,岂不是正和南宫红衣的心意?”

“这倒是,齐大哥确实性情洒脱随意。”

白图一说完看着宗政明月目含警示的看着她,赶紧轻咳几声说到,“齐世子和南宫小姐真是天作之合。”

宗政明月嗤然一声,“你和齐世子的事等你身子好了本侯再和你慢慢算!”

白图愕然气结,“算什么?我和齐世子什么事?”

看着宗政明月像是耍性子负气的背影,矗立在窗前。

她想起一年前,每日傍晚时分,她来殿内置换花盆的时候,宗政明月就是这样站在窗前盯着院外,也不知是看什么。

鬼使神差,她出声说到,“我人在这里你还站在窗前看什么?”

说完立即有些懊恼了。

白图轻捶床榻。

忽然又觉得好笑,此刻的两人倒像是吃醋拈酸的小两口了。

宗政明月慢慢转过头来,双目晶亮如星,闪动如火,“你现在终于肯证实我对你的情意了!”

白图听闻心中一突,更加懊悔刚刚自己的脱口而出了。

“什么情意?”她的装傻反问,蚊子嗡嗡般的心虚。

她垂下眼睑,根本就不敢对视宗政明月恨恨盯着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