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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赞心里焦急,事实上上游下了大雨,引起山洪爆发,几乎是百年未遇的一场洪水,反而到了九八年发大水的时候,他们这儿到很平静。但是陈赞又不能说自己知道一定会涨上来的,只好看着慢慢上涨的水位干着急。

离河不远有一个院子,叫做河边院子。那儿住着十几户人家,都是他们村的,与主村隔了差不多一里路的距离,院子的地势地平,与河堤几乎平行,不知道当初是谁选在那儿定居的。

然而雨并没有停,中午过后,雨又大了起来,都快赶上昨天的大雨了,河水也漫过河堤,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往上漫,人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妙来。陈昌隆和几个村干部带着住在高处的人们,去河边院子帮那些人家搬家。

发洪水搬家可不是件轻省差事,除了贵重物品,猪鸭鸡、粮食、被褥衣衫,能搬则搬,否则被洪水一泡,就全都泡汤了。

陈赞也跟着去帮忙,能收拾多少算多少。这时水已经慢慢涨到院子里来了,一些低洼处已经漫上水了。陈赞好不容易将一位寡居的老太太从她的小屋里劝出来,她死活也不愿意离开她家的老房子,坚信大水是不会淹了她的房子的。明明下着大雨,温度并不高,陈赞却急得出了满脑门子汗,不过总算是把人劝出来了。

陈赞打着伞,老太太拄着拐,两人冒着大雨蹚着水,沿着路的轮廓摸索着往村里走,走了一段,老太太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不行,我要回去,我有东西忘拿了。”

“什么东西啊?五奶奶,别回去了,等水退了再拿吧。”陈赞看着茫茫的水面,还有几十米就到陆地了。

“不行,不行,不拿出来我就不走了。”老太太不知道发了什么癔症,“那是我老头子的相片啊,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水里,我要回去陪他,淹死都算了,死也要死在一块。”

陈赞看劝不住,只好说:“五奶奶,你别回去了,相片在哪儿呢?我去帮你拿。”他想着一个老太太,走路慢腾腾的,等她回去了,还能不能走出来都是问题,便把老太太托付给别人带上去,自己蹚着水又返了回去。

此时院子里的人都撤得差不多了。陈赞心里焦急,找到老太太家,那是一间历史久远的土坯房,房子地势稍高,水还没有上台阶。陈赞找了一圈,在墙上看见了那个相框,离地起码三米多高,他叹了口气,搬了张椅子踩上去,够不着,又去搬了几张凳子垒起来,颤巍巍地爬上去,将相框摘了下来。

就在这时,门“哐当”一响,自动关了起来,吓了陈赞一跳,他看了一下门,有些狐疑地想,刚刮风了吗?他从凳子上小心地下来,去开门,打不开,门居然从外边给锁上了,他心中警铃大作,又跑去开侧门,侧门也从外面给锁上了。这屋子小,只有两道门和两个窗,别无出路。

陈赞心里急了,这怎么回事啊,谁发神经把他关起来,他用力地拍着门,大声地说:“谁在外头搞恶作剧呢?快帮我把门打开,别闹了!”

没有回音,陈赞趴到窗户边上喊:“有人吗?还有人吗?快帮我开一下门,我被锁起来了!”

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答他,外面风雨大作,到处都是哗哗的雨声,估计人都走远了,没人听见他的求救声。陈赞跑去卸门,因为老式木门的轴都是活动的多半能从另一边卸下的,陈赞发现,这老太太家的房子虽然老旧,但是门居然做得严丝合缝,根本无处下手,手指伸不进去,就使不上力,根本就弄不开门。

水已经漫过台阶,慢慢往屋里渗进来。陈赞绝望了,心中涌起一丝无奈的苦笑,难道自己要跟老太太的破房子同生死了?

第70章 在一起

谈天回来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因为回来的时候发现村道已经被淹了,他和陈昌盛绕了一大圈,从后面的村子绕回来的。这个时候雨还在下,不过已经小了很多了。

谈天在路上看见如黄汤一般浩荡的洪水时,突然想起昨天陈赞的担忧来,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所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陈赞。

但是他没有找到陈赞,问谁谁也说没看见,洪水来得太凶猛,大家都手忙脚乱的,哪里还顾得上留意别人在哪。谈天心里突然生出强烈的不安,迫切地想要见到陈赞,他沿着洪水边沿转了一圈,没有找到陈赞。

陈赞会去哪儿呢?谈天锁起眉头冥思苦想。他旁边站着一个老太太,伞也不打,拄着拐望着河边的院子,嘴唇嗫嚅着,喃喃地说:“我的相片,我的相片还没拿出来。”

谈天心里很焦躁,本来没注意到这事的,没想到老太太一把把他揪住,留着眼泪说:“后生,我的相片呢,你帮我拿出来了吗?”

“什么?”谈天有些不耐烦地说,“我没有说帮你拿相片啊。”

“你说了啊,你明明都回去帮我拿了。你把我相片放哪里了?我的相片呢,我老头子的相片是不是被淹了?”老太太年纪快八十了,有些糊涂,不大认得清人,只记得有个穿蓝色衣服的小伙子去帮她取相片去了,恰好今天谈天和陈赞穿了同一款衣服,还是陈赞和他去买衣服时,谈天坚持要和陈赞买的同一款。

谈天心中突然警觉起来:“五奶奶,你说我帮你去拿相片了?我当时也穿着这件衣服是吧?”

老太太摸着眼泪,哭着说:“是啊,你把我丢在水里,自己回去拿相片了。我的相片呢?”

谈天心中突然涌起强烈的不安,难道是陈赞回去了没有再出来?

谈天抓住一个人问:“陈赞是不是也去河边院子帮大家搬东西了?”

旁边有个人点点头:“我好像是看到他去了的,对啊,就是他把五奶奶托给美丽嫂嫂带过来的。”

“那陈赞人呢?他自己没回来?”谈天抓住他继续问。

那人摇摇头:“后来就没看到了,没注意啊。”

谈天又去找人问了几句,都说没看见回来。谈天急了,十有八九是被困在河边院子了。谈天连忙跑回家,拿了自己轮胎出来,将脚盆放进去,往水里一放,就划着往河边院子去了。

岸边的人大声喊:“谈天,你要到哪里去?快回来,水太大了,很危险。”

谈天满心焦急:“我要去找陈赞,他没有回来。你们都去找一下,陈赞不见了。”说到这里,声音都带了哭腔。

岸上的人一听,都说:“陈赞那么大个人,他又会游水,肯定不得在院子里不出来。他肯定是去别处去了,你快划回来,别去了。”

谈天哪里肯依,飞快划着轮胎船往河边院子里去。洪水从上游冲下来,水流很急,水面上到处都飘着菱角、草堆、家具、树木,还有鸡鸭站在漂浮的草垛上避难,一些蛇也在水面上迅速移动,寻找靠岸处。

水冲着谈天往下游去,谈天拼上九牛二虎之力,让自己进了河边院子。到了院子,因为有树木和房屋挡着,水流速度倒是没那么快了。水已经涨了一米多高了,房子全都被淹了。

谈天一进院子,就大声喊:“小赞——小赞——”一边喊,一边一间屋一间屋寻过去。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水流声,谈天没见到陈赞,倒是见到不少鸡、鸭、蛇、蛙、鼠之类的活物,纷纷往草垛、树梢、房梁和屋顶上爬。

谈天心想,莫不是搞错了,陈赞已经回去了?但是还不肯死心:“小赞——小赞——”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突然,从水流声中传来了回音:“坛子!”

谈天一阵狂喜,放大了声音问:“小赞,你在哪儿?”

“坛子,我在这里!”陈赞的声音有些低。

谈天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仔细分辨声音的来源,最后,往院子边上划去,只见陈赞全身湿漉漉地抱着腿坐在一间杂屋的屋脊上,满脸的虚弱和疲惫。

谈天看见鲜活的陈赞,既想哭又想笑:“小赞,你怎么坐在猪栏背上?”

陈赞无力地摇摇头,他从老太太家里找到了一把菜刀和一把生锈的钝口斧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窗户劈开,那窗户不知道是用什么杂木做的,硬得跟铁似的,他好不容易才劈开一个能爬出来的出口,这时外面的水都涨了一米多深了,陈赞不敢就这么走回去,找了一处能爬上的高处歇着。想到刚才的遭遇,还有些惊魂不定。

谈天将自己的轮胎船划到猪栏下面,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向陈赞伸出两只手臂:“小赞,下来,我扶你。”

陈赞看着满脸关切的谈天,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刚才他被围困在屋里的时候,四周茫茫全是水,一个人也没有,仿佛觉得自己又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样,心中的震惊和恐慌难以言状,爬上屋顶之后,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谈天出声叫他的名字,才重新又得到了救赎,谈天还记得他,他来找自己了。

谈天看着陈赞脸上的泪水,心痛得都揪成了一团:“别哭,小赞,我来接你回去。”

陈赞小心地从屋顶上下来,脚下的瓦片滑落了好几块。两人四手相接的那一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圆满了,还有什么比握住对方的手更能让人安心的?

因为脚下不太稳,谈天一手撑在屋背上,一手圈在陈赞的腋下,将他半扶半抱到自己的轮胎船上,轮胎的承重有限,陈赞一下到船上,便陷得几乎与水面平行了。

“不行,承受不住。”陈赞紧张地抓紧谈天的胳膊。

谈天一手抓住猪栏屋背的椽子,一手搂着陈赞:“小赞,你别动,坐好了啊。”然后慢慢松开陈赞,自己下到水里。水已经快有两米深了,谈天一下去,几乎要没顶了,不过他并不踩底,只是浮在水中,双脚拍打着水,用手扶着轮胎的边缘,给了陈赞一个笑脸,“好了,现在承得起了。”

陈赞的眼泪差点又滚落下来,他想伸手去擦眼睛,被谈天及时伸手拉住了:“别擦眼睛,手脏,别弄伤了眼。”

眼眶里的眼泪眨不回去,静静地淌了下来。谈天伸手,替他抹去脸上的泪水:“别怕,小赞,我们会没事的。我们现在回去还是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呆着?”

陈赞吸吸鼻子,现在水越来越大,轮胎船并不安全,他记得这场洪水并没有将这个院子完全淹没,大概只淹了一层楼高的样子:“我们先找个高一点的房子,到屋顶上去。”

“好。”谈天推着轮胎,往离村子较近的那头划去。找到一幢二层楼高的红砖房子,那房子是这两年建的,按照当下流行的款式,修的是两层楼的平房,目前洪水已经淹到了大半个窗户,离一搂的阳台还差快两米高。

谈天将轮胎停在阳台下:“小赞,站起来,踩在轮胎边上,看能不能够得着栏杆,爬上去。”

阳台是开放式的,边上围了水泥雕花的栏杆。陈赞颤巍巍地站起来,努力去够阳台的雕花栏杆,将将够得着,陈赞抓住水泥栏杆用力往上爬,谈天在下面托着他的脚,努力将他往上送。陈赞身上被粗糙的水泥擦破了好几处皮,才终于爬了上去。

“坛子,来,我拉你上来。”陈赞从栏杆上探下身来,向谈天伸出手。

谈天先将脚盆和轮胎拆了:“先把这些拿上去。”这些可不能丢了,没准还要靠它逃命呢。

陈赞一一接上去,回头来拉住谈天的双手。谈天脚下没有立足点,浮在水中伸出手来,和陈赞的手还差着半米远的距离。

陈赞急得头上直冒冷汗,将身子努力探下去:“来,将手给我。”

谈天看这样不行,连忙阻止他说:“小赞,你别趴下来了,小心栽下来。我去想个办法,等一下。”说完就往别处游去。

陈赞连忙从阳台上追过去,看着水中游弋的谈天,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谈天在院子里游了一会,找到一根晾衣服的竹竿,递给陈赞:“小赞,你拉我上去。”

两人一人拉着竹竿的一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谈天从水中拉了上来。陈赞扔了竹竿,看着落汤鸡一样的谈天,笑着说:“总算上来了。”但是眼泪却随着笑容流了下来。

谈天走上前,将陈赞的眼泪抹去:“小赞,别哭,没事的,晚一点你爸他们会来救我们的。”

陈赞摇摇头,甩出更多的眼泪。

谈天拉着他,去推阳台上的门,但是每扇门都从里面关得紧紧的,进不去。只好找了一处干燥的地方,将身上的湿衣服都脱下来,外裤也脱掉,只剩一条内裤:“小赞,把湿衣服脱了,别着凉了。”

陈赞听话地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拿起谈天刚才找的竹竿,放在窗台和阳台栏杆间架着,将衣服拧干,挂着晾起来。

忙活完,谈天拉着陈赞找了一处干燥点的地方坐下来:“小赞,你怎么在这里没有回去?发生什么事了?”

陈赞看着谈天,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本来是回来帮五奶奶拿相片的,但是不知道被谁锁在屋里了。”

“啊?谁他妈这么缺德,是故意要害你吧,是谁锁的?”谈天大吃了一惊,“那你怎么出来的?”

陈赞摇摇头:“我不知道是谁,当时我在屋里取相片,没看见人。我只好从屋里找了一把破斧子,砍了好久,才将窗子砍出一个洞来。将五奶奶家的窗子都弄坏了,等水退了,我们重新给她安一个。”

“嗯。”谈天抓住陈赞,上下检查了一遍,发现他身上有好几处刮伤,有被水泥栏杆擦的,也有木头尖子划的,渗着血珠,留下一道道血口子,又翻开他的手一看,只见白皙的掌心上打了好几个血泡,看来真是费了很大的劲,谈天心疼得不行,轻轻摸了一下那些血泡,“疼吗?”

陈赞也没有抽回手,只是摇了摇头:“当时有点痛的,现在不碰也就没多大感觉。”

谈天想到陈赞站在水里劈木头自救,肯定又急又怕,要是他出不来,自己又没来的话,他是不是就要活活被淹死了?想到这里,谈天的心像被生生挖出来一样疼痛,他差点就失去陈赞了,不由得一把抱住了陈赞。

陈赞身体一僵,只听得谈天带着恐慌说:“好险,小赞,幸亏你找到斧头了,幸亏我也来了,要不然,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陈赞想到刚才的险境,也心有余悸,他放松下来,靠在谈天身上,没有再挣扎,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淌了下来,人心太险恶,这是恶作剧还是故意陷害?这么危险的情况下,把他反锁起来,不是想置人于死地吗?到底是谁那么恶毒呢?他得罪谁了?

“这事到底是谁干的?真他妈歹毒。我要是知道了绝对不会饶过他!”谈天抱紧了陈赞,“小赞,以后你别单独一个人走了,去哪儿我都要跟着你。”

陈赞只觉得浑身冰冷,只有谈天身上是温暖的,他下意识地朝谈天身上贴近。谈天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别怕,小赞,我在这里,我陪着你。我一定要把那个人找出来,别担心。”

陈赞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窝在谈天怀里,肌肤相贴的感觉让他觉得温暖而安心。

谈天的手上上下摩挲着陈赞的背脊,安抚他的情绪,脑中急速运转:“小赞,我们来分析一下,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跟谁有了过节?”

陈赞说:“我哪里得罪过什么人。要说真的有过节的,那就只有利麻子了。”

“利麻子不是在坐牢吗?他应该没有放出来吧?”谈天锁起眉头。

陈赞摇摇头:“那就没有别人了。”

谈天突然说:“不,你忘了,还有一个人。”

“谁?”

“刘二良。你忘了?他这几天正好被放了出来,我们昨天还见过他。”谈天说。

陈赞想了想:“会是他吗?但是昨天我们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还挺好的,昨天下午他还来我家跟我爸妈说买种鸡蛋呢。”

谈天说:“没什么不可能。我听人说,那里面出来的人,本来只有三分坏,出来都基本坏透了。别看他以前胆小怕事,现在说不定已经变得心狠手辣了。他今天来河边院子了吗?”

陈赞想了想:“当时来了不少人帮忙搬东西,不记得他来没来了。”想到暗处有这么个人存在,随时都是威胁,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谈天立即察觉到了:“怎么了,小赞?冷吗?”

陈赞摇摇头:“觉得有些害怕。”

“别怕,我在呢,没有人能够伤害你。”谈天的话声音不大,却似定心丸一样令人安心。

陈赞的头靠在谈天的肩窝间:“坛子,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谈天将陈赞抱得更紧一点,突然在陈赞耳朵上吻了一下:“小赞也对我很好啊,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所以我就只想对你好,一天见不到你,我就难受。”

陈赞静静地靠着他,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许久,他才说:“可是,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你要失去很多东西。你不能结婚,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也许你妈妈还会和你断绝母子关系,你弟弟们也不会认你,你会受到很多人的嘲笑和鄙视。以后我们俩都需要偷偷摸摸的,在人前不能牵手,不能有任何亲密的举动。你都考虑过吗?”

谈天的心狂跳起来,他努力将陈赞的话消化一遍,然后结结巴巴地问:“小、小赞,你是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你肯接受我了?”

陈赞靠着他:“如果你将来不后悔。”

“我不后悔,不会后悔,绝对不会后悔的!小赞,我喜欢你,就只喜欢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后悔,也不会害怕。小赞,你也不能后悔,再也不能跟我说要分开。”谈天像要抓整个世界一样抓紧了陈赞,将陈赞死命地勒进自己怀里,几乎将他胸腔中的气体都挤出来了。

陈赞挣扎着推开他:“咳、咳,轻点,坛子,疼。”

谈天连忙松开手,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小赞,你不是哄我的对吧?你真的答应我了是吧?你要和我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嗯,我答应了。”陈赞决定再也不让自己的心煎熬挣扎,让它顺从心意去,今天他的命悬于一线,差点就去见了阎王。如果再死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种好命再重来一回,还有机会来弥补遗憾。既然天可怜见,让他逃过一劫,他怎么能再让自己留有遗憾。虽然选择这条窄路,会让他和谈天都有很多坎坷,但再坎坷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只要自己肯努力,哪条荆棘小路都会变成坦途。这条路的风景,别人看不到、不愿意看,他们自己能欣赏不就够了吗?

谈天被巨大的狂喜砸中,拖着陈赞站起来,手舞足蹈,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此刻欢欣的心情,便在狭窄的阳台上奔跑起来。

陈赞还留着理智,看他赤着脚要踏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连忙喊了一声:“小心脚下!”

第71章 吻

谈天的脚连忙刹住,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前倾,扑在了水泥栏杆上:“什么东西?”

陈赞往后退了几步:“蛇。”

谈天吓得脚连忙一缩,坐在了栏杆上,回头一看,只见一条湿漉漉的菜花蛇盘成了螺丝圈,窝在水泥地板上,吓了谈天一大跳:“妈呀,这东西哪里来的?什么时候来的?”

陈赞摇摇头:“不知道,应该是水里爬上来的。”

原来他们说话这会儿,水又涨了半米多高,水中不少生物都开始沿着房子的墙壁往上爬,最先登陆的便是这条菜花蛇。

谈天从另外一头跳过去:“小赞,你把竹竿递给我,我给它打死算了。”

陈赞看了一下那条蛇,闭着眼睛并没有看人,那模样看起来也挺可怜的:“算了吧,你把它挑到水里去,让它去别处。这么大的洪水,活下来的都不容易。”

谈天此刻对陈赞惟命是从,哪里会拒绝:“好,你站远一点。”说完小心地挑起那条蛇,将它扔到水里去,可怜的蛇刚从汪洋中逃出生天,这时又被送了回去,立即遵从生命的本能,继续往这边游来,谈天哪里肯让它上来,用竹竿将它赶得远远的,直到它换了方向朝别处游去才放过它。

陈赞凑过来,和他一起看水中的情景,洪水比先前更急更猛了,黄澄澄的水中飘过来无数的浮萍、菱角、垃圾、草堆、树木,还有一些破桶、家具等,更多的是长腿蜘蛛和各色小虫子,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流从眼前迅速流走了。水中还有不少动物,除了蛇鼠鸡鸭,甚至还有人们来不及抢救的猪羊。

谈天看着一个草垛从上游漂进院子,上面站着两只湿漉漉的落汤鸡,缩着脖子惊恐地望着水面,好不可怜,转过头对陈赞说:“要不要我去把它们抓来?”

陈赞拉着他:“算了,隔着好几米远呢,太危险,不要去了。想吃鸡,咱回去杀,家里大把的呢。”

谈天嘿嘿笑:“我就是觉得被水冲走太可惜了。诶,你看,那边还有一头猪在游泳呢,那么肥的猪,太可惜了吧,主人家怎么不带到岸上去啊。”

陈赞远远地看着那只猪在水中无助地挣扎着,估计过不多久,那猪就得沉了:“不知道,大概是这猪自己跑了,主人家没抓到吧,要不然怎么会不带走。”

谈天看着离阳台只有一米远的水面:“小赞,我们把这门撞开上楼去吧,水一会儿就会漫上来了。”

陈赞看了一下,摇摇头:“先看看,说不定不会涨了,把人家门弄坏了总不好。”

“那有什么的,我们到时候赔他把门锁,要是门坏了,给他赔个门得了。”谈天不以为然,救命要紧,还在乎一扇门吗。

“先等等,水应该不会涨到阳台上来。”陈赞心里清楚这最高水位是多少,站在这里绝对是安全了。

谈天又说:“我们要怎么才能让岸上的人知道我们还活着呢?他们会不会自己划船来接我们?”

陈赞走到房子边上,往屋子后面的村庄看了一眼,从这里到村子的几百米距离,全是滔滔洪水,而且水流湍急,村里没有大船,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坛子,你声音大不大,我们朝岸上喊几声吧,让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好让他们放心。”

谈天果然用手卷起喇叭,对着岸上大声喊起来,陈赞和他轮流喊了十几分钟,由于声音太大,用力过猛,嗓子都有些哑了。

谈天说:“算了,小赞,不喊了,应该听到了,我们休息一下。”

一回头,发现阳台的走廊上又多了两条蛇,这次还有好几只老鼠。这些东西原本都是怕人的,但是如今被洪水逼得都忘了害怕。谈天知道陈赞不喜欢蛇,又只好用竹竿将它们一一挑出去。

谈天看看天色,都快黑了:“这样不行,要是他们今晚上不来救我们,那我们就只能和这些蛇鼠住一起了,我得去想办法把这门打开。”

谈天又去检查了一遍窗户,发现有一扇上面的窗户没有锁上,他将窗户打开,站在窗台上,将竹竿伸进去,试图将门锁拨开。但这并不是个好法子,过了一刻钟,满头大汗的谈天转过头来看陈赞:“小赞,打不开,怎么办?踹开?”

陈赞说:“我们在窗台上坐一晚吧,那些蛇应该不会上到这里来吧。”

谈天看了一下窗台,大概不到二十厘米的宽度,马马虎虎能坐。按谈天的想法,就该去将门撞开,然后进屋去躲着,但是陈赞不让撞,那就只能在窗台上坐着了。

“那行吧,你先上来。”谈天伸出手,将陈赞拉上去。

两个人都没穿衣服,身上只有一条小裤衩,因为情况特殊,刚才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暧昧,现在再看自己身上,都觉得好笑。他们俩这两年都在长个子,身板都偏瘦,好在两人平时都坚持晨跑锻炼,到也没有显得很单薄。

谈天看了两眼陈赞:“小赞,冷不冷?”

陈赞的恐慌和不安已经过去了,这个时候正常的感受回到身上,被风一吹,感觉还真有些冷,他点点头:“有点。你难道不冷吗?”

谈天笑:“我也觉得有点冷,我们挨着坐。”然后挪到陈赞身边,自己坐的那儿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屁股印子,没办法,裤衩也是湿的。

谈天伸手圈住陈赞的肩,将陈赞的头压在自己肩上靠着。陈赞没有异议,谈天身上很暖,靠着他,不仅温暖,而且安心。

两个人居高临下,看着水位慢慢上升,越来越多的虫蛇老鼠爬上阳台。陈赞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怎么这么多蛇,看着就起鸡皮疙瘩。”

谈天反倒淡定了:“它们也不容易啊,跟我们一样也是为了逃命呢。放心好了,它们不会上来的,我们就在这里坐着吧,要是水再涨上来,我就去把门踹开,到顶楼去。”

陈赞知道水不会涨上来了,便模糊地应了一句:“嗯,好。”

夜幕开始降临了,水位渐渐平静下来,在离阳台还有半米的距离停了下来,不再往上涨。谈天说:“水好像不涨了。”

“嗯,应该不会涨上来了。”陈赞说。

谈天的肚子响了一声,他尴尬地摸摸肚子,嘿嘿笑了两声。陈赞低头看了一下谈天瘪瘪的肚子:“饿了?中午是不是没吃饭?”

“呵呵,是啊。我回来的时候,路已经被淹了,绕了好远,从黄土岭那边绕回来的。一回来就发现你不见了,到处找不见,他们都没有发现你没回去。亏得五奶奶认不清人,硬说是我去帮她拿相片了,问我要相片。我才想到可能是你帮她拿相片了,我问了其他的人,他们说你也去帮忙搬东西了,觉得你有可能还留在河边院子。幸亏我们今天穿一样的衣服。”

“可惜五爷爷的相片还是没能拿出来。”陈赞吸吸鼻子,“谢谢你,坛子。”除了谈天,还会有谁这么心细如发,想到自己还可能滞留在这院子里呢,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关心自己了,陈赞心里胀满了感动。

谈天在他头顶上蹭了一下:“谢什么,这是我应该的。假如我也处于危难之中了,你肯定也会第一个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