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生死如云烟

这寂静的、与黎明交织的夜里,这空旷的地域之中,突然间响起的清脆笛声,却让人陡然地感觉到惊骇。

绿凝抬起头,但见不远处的树林之中,突然间徐徐走出了一个人影。清风缓缓吹起他的衣袂翻飞,随着那一头海藻般的长发轻轻起舞,紫色的华美色彩,骄傲不羁的、难以与世间的色彩相融的颜色,令人不容转移自己的视线。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庞,而他亦低着头,举着一枚银制的短笛轻轻吹奏而起一曲使人叫不出名字的乐曲。

而这乐曲竟然让绿凝听上去格外的熟悉,像是牵动了内心深处的某处隐秘之弦,轻轻地、隐隐地,却足以令内心涌起澎湃的波涛。

这是…

然而正是这笛声,却令那几个“红馆”的杀手们个个脸上变了颜色。

“你是南疆侯何紫梓?”那为首的男子面色迥异地问道。

何紫梓却并不答话,他依旧吹着那短笛。乐曲时而飞扬,时而舒缓,时而像是淙淙流水,时而又似千军万马一同奔腾同,十分巧妙诡异。

“屏息凝气!”那为首的男子突然间高声喝着,然后旋身行至不远处的空地上,然后屏住了呼吸,像是木头人般站在了那里。

然而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那男子般可以迅速地做出判断的,就在那男子站在了地当中之时,已然有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身形一晃,“哧”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红菱!”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高声喝着,急忙伸手去扶。然而他的手却在碰触到那女子之际,突然间被那女子反手握了。

“红菱?”男子低声唤了一声,那红菱却突然间用力地拉了他一下,然后纵身而起。但见一抹寒光闪耀,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闷哼,血光四溅。那男子,却已然被那唤作“红菱”的女子断掉了一只臂膀。

“红菱,你在做甚么!”那男子急忙后退,并且忙不迭地点了自己的穴道,以封住流血之势,然后面色痛苦地望向红菱。

那红菱,却已然不似先前的面容了。而今的她,面色尤为惨白,并无一点血色,而她的眼睛漆黑无比,仿佛整个眼睛都被黑色弥漫了般,并无一丝生气。而她的唇亦格外地血红,整个嘴唇向上扬着,露出诡异的笑容。在这样的一个夜色里,好似传说中的鬼怪般令人倍感毛骨悚然。

“杀了她!”那身着水青色的男子率先喝着,陡然扬起手中的判官笔纵身袭向这女子。

然而笛声未断,这女子竟然顺着这笛声舒展开四肢,翩然起舞起来。她本是身着红色衣衫,一经起舞,轻纱长裙轻轻飞扬,更觉她身姿窈窕婀娜,分外地迷人。然而这迷人的舞蹈,却步步暗藏杀机,红菱舞向那水青色长衫的男子,手中的短剑招招逼向他的要害,招势凌厉而毒辣,力道亦大得惊人。

“玄夜,你在做甚么,还不快杀了她!”水青色男子被这红菱逼得步步后退,不由得回头怒叱那黑衣男子。

“青木,我…”那黑衣男子纵然断了一只臂膀,却十分地犹豫,不能再上前一步。

“红菱中了何紫梓的‘傀儡之术’,此时已然迷失了全部的心智,成为了杀人机器。若你此时不杀了她,恐怕她也会一门心思地杀了我们所有人!”那为首的男子,竟然是名唤“青木”,此时的他已然濒临了愤怒的边缘,转过头怒视着玄夜大声喝着。

“哟哟哟,还真是有趣,”那者者木抱起了肩膀,看好戏似的笑道,“这还没把我们怎么着,他们倒先是内讧起来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先在家里掐个你死我活算了,何必还要跑出来丢人现眼?”

一番话说得那青木愈发地愤怒起来,他伸手指挥着那余下两个静立在场中屏息调气的两个杀手道:“赤云、白燕,便是今日失了性命,也要拿下绿凝公主。”

那一男一女闻听,便骤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均望向绿凝的方向,目光里尽是豁出了性命的决然与咄咄逼人的杀气。

他们突然间纵身,举起兵器袭向绿凝。

者者木急忙举刀准备相迎。那些曲回国的皇族侍卫们亦纷纷朝着绿凝围过来,以身挡在了绿凝的身前,准备举刀相迎。

然而,那笛声,却在此时突然间转为了欢快。音律的节奏快了起来,仿佛正在诉说着甚么似的,像有女子在耳边喃喃地语。那两个人的身形微微顿了一顿,像是同时在迟疑着甚么,但转瞬之间,便依旧努力地袭向绿凝。

然而,他们的脸,却因他们的提气而涨得红了。仿佛是憋着一口气般,连眼睛都微微地红了起来。

“杀。”者者木将手中的刀向上一举,几个少年突然纵身而起,齐齐袭向那一对男女。

但听得一阵惨叫与哀号之声,那两个人均婉若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般,被那几名少年斩于弯刀之下。

而放眼再去看那被称作玄夜的男子,则被那红菱一剑刺穿了咽喉,倒在了地上。

最后一个站在那里的人,便是那眉眼都有如狐狸般的青木了。

他的一头长发已然微乱,面色亦苍白无比,他的身襟上被鲜血染红了大片,站在那里,与那被唤作红菱的女子对持。

“何紫梓,你好毒的心!”青木冷冷地看了一眼正在吹奏着笛子的何紫梓,愤然说道,“你当我不知道么。这‘傀僵之术’专攻练盅之人的‘情..穴’。那‘情’字本就是身杀手的大忌,越是害怕为情所困的人,却都会在情海里陷得最深。而陷得越深的人,便会被你的‘傀儡之术’操作得越牢。我青木今日败就败在选了这两个心中暗生情愫之人来中了你的计!”

然而何紫梓却根本无视青木的叫嚣,他只是兀自吹奏着银笛,任凭红菱血红着眼睛,挥舞着长剑一步步杀向青木。

而所有在场之人,亦都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像是何紫梓一样,笑眼望着他人的七情六欲与爱恨情仇,冷眼望着他人的生离死别。仿佛生与死之间,都不过是一场云烟。

016:苏尔丹的痛

婉若繁华过后的寂静,只不过区区几个回合,那些“红馆”之人,便都悉数横尸在了这荒野之中。

“何紫梓,你果然长着一颗没有血肉的心。”纵然是被解出了围困,苏尔丹却显然并不领何紫梓的人情,他只是抱着肩膀,冷笑着对何紫梓说道,“竟然只区区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将这些方才还活生生的性命取走了,而你却依旧可以泰然自若地将你的短笛吹奏得有条不紊,当真是传说中的‘毒侯’一说。”

苏尔丹的话刚刚说罢,那笛声便悠然止了。何紫梓慢慢地抬起头来,淡桔色的唇微微地向上挑了挑,淡然道:“苏尔丹,你果然还是那副憨相,尽说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话来。想来,如若不是本侯出现在此地,你便慈悲地将这些‘红会’之人放一条生路了?本侯只不过加速了这些杀手的死亡时间罢了,何来没有血肉之说?难不成你这已然拿起了杀人之刀的堂堂曲回国太子殿下,这会子便重拾了昔日胆小鬼的面具了?”

“何紫梓,你!…”苏尔丹被这何紫梓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这可是当着自己所有下属的面儿,这何紫梓竟然如此不给这身为太子殿下的自己留颜面,如何不让人气愤?

“我甚么?”何紫梓淡然笑着反问。

“你这堪比毒舌妇人的何紫梓,”苏尔丹气愤地嚷起来,他攸地拔出了腰中的长剑,指向何紫梓,“看本王今日就与你一决高下!”

“呵…”何紫梓浅浅而笑,继而转头望向苏尔丹的身后,道,“恼羞成怒的太子殿下,你还不快快看一看你所要保护的人?”

苏尔丹闻听,便急忙转过头去,但见那方才还端坐在马匹之上的绿凝,此刻竟然整个身体瘫软下去,俯在了马背之上。

“绿凝!”苏尔丹惊叫着,急忙收了长剑,策马奔过去。

这者者木也给结结实实地唬了一跳,纵然他平素里最喜欢与绿凝斗嘴抬杠,却未见得不是真心关心绿凝,这会子见方才还好好儿的绿凝公主这会子却倒了下去,也有些慌了神,急忙上前去扶绿凝,还不忘转头怒斥何紫梓道:“何紫梓,你竟是对自己朝廷的公主殿下也要下毒手么?”

何紫梓,却只是紧紧地抿着嘴唇,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冰冷下去,竟然让者者木在潜意识里暗自条了一个寒噤。

“本侯行事,自然懂得分寸。并不是所谓的‘毒侯’,便像是没有目标的没头苍蝇,四处害人。”

一番话说得既骄傲自得,却又透出几分的苦涩自嘲,把个者者木说得只得转过头去,没了声息。

苏尔丹将绿凝扶起,伸手放在她的鼻下,但觉绿凝的呼吸匀称,倒有几分睡得着了的迹象,便不免迷惑起来。

“本侯只是使公主好好地睡上一觉而已,近几日她颠沛流离,着实的辛苦了些。再这样奔波苦恼下去,恐怕是会憔悴下去了。”何紫梓淡然说着,伸手打了个响指。

于那树林之中,突然间跃身而出了几名壮汉,却是想当初抬何紫梓那精致奢华的软塌的壮汉。而此番,他们则抬着一顶软轿。这软轿看上去十分的朴素,与何紫梓的那顶软塌想些比,简直差之千里。但比起在马背上颠簸,到底还是有顶软轿更加的称心了。

即便是连者者木,也不得不叹息难得这何紫梓想得周全了。

“只是…”苏尔丹皱了皱眉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应该是你的脚夫罢?你让他们来抬绿凝?那你…”

“本侯只是受皇上之命护送你与公主出城,到达安全之地罢了。”那何紫梓瞟了苏尔丹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又道,“你休要看轻本侯的这些脚夫,他们可个个都是轻功高手,有他们在,恐是你那些自持轻功高人一筹的俊美少年们都要自叹弗如的。”

苏尔丹与者者木齐齐冷哼了一声。纵然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眼下有何紫梓的协助,自然要好过他带着一小队人马护送绿凝出关强出许多。对于中原之事,他苏尔丹完全是一个局外之人,并不曾真正晓得这其中有何种渊源变故,当然,苏尔丹也根本不愿意在这整件事情里牵连太深。他想要做的事情和关心的事情都只有两件:一个是绿凝的安危,一个是莫琉璃的安危。

而今,与苏尔丹关心的事情之一,绿凝已然在自己的身边,余下的,便是那被华南永嘉扣作人质的莫琉璃了。

思及莫琉璃托人带给自己的手书,称自己心甘情愿地为曲回国大业做人质,只盼望苏尔丹能够体谅她对自己的一片痴心,待到协助中原度过这场危难之后,与苏尔丹结为莲理,共享百年之好。

说实话,见莫琉璃的一纸手书上泪迹斑斑,满纸皆是她对自己的思念与痴心,苏尔丹这木头做的脑袋瓜子在这一刻亦缓缓地开了些窍,心里,像是被灌入了一股暖流,令心灵缓缓悸动起来。

只是,一个男人的心里,容得下两个女人么?

苏尔丹只是不知道,他自己一直坚持着的,内心深处最牵挂的那个人影,那张笑脸,那份情怀,到底有没有可能会真的实现,真的会拥有。还是,好好地握住身边女子的手,好好珍惜与她在一起的光阴?

苏尔丹问了自己一千次,一万次,终于还是不知。他甚至不知道,在那个自己一直牵挂于心的女子心中,到底牵着谁,系着谁,在她的心里,可有自己的影子?

所以,当他得知绿凝还是那样的牵挂着洛瑾的时候,苏尔丹是那样的愤怒。而当苏尔丹看着绿凝那样坚决地回过头去,策着刀儿奔向皇宫,想要守护在华南永嘉的身边之时,一切,便都有了答案。

那一刻,苏尔丹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从那缝隙里,透出了一丝苏尔丹从不曾感受过的感情。隐隐的,却格外的令他难过。

既然是莫名的情愫,苏尔丹便打算不去想它,亦不去看它的所在。忽略,是不是会让一切问题解决得更加轻松?

苏尔丹抱起了绿凝,将她轻轻地放置在了那顶软轿之内,望着她已然熟睡的容颜,沉默着。

是呵,此时的绿凝,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绿凝,所以她才会说出:“你苏尔丹不会做的事情,洛瑾也绝对不会做的!”

在她的心里,难道把自己与洛瑾是放在同一个位置上,有着同样的位置的么?

苏尔丹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苦笑。

017:绿凝的愤怒

绿凝似乎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她从来没有睡得如此沉过,没有梦境,没有担忧,没有纷扰。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般温暖安心。

不知道这样混混然睡了多久,绿凝只觉一阵淡淡的冷香传进鼻子里,虽然很轻很淡,但是却熟悉之极。像是一种召唤,绿凝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很幽静的空间,被满满的烛光映出一室的温暖。绿凝看到,在离烛光很远的窗前,静静地立着一个人影。纵然室内烛光摇曳而温暖,而他却单单只是选择了站在烛光温暖不到的,透射着清冷月光的窗前。任凭月光照得他满身孤独。

绿凝只是不知道,原来最美的,其实也是最难以与世间相融的。被提防着,被异样的眼光追随着,内心的感觉却又是谁能够体会的呢?

“你醒了?”绿凝没有说话,他,却可以感受得到绿凝的声息。

绿凝轻轻地牵动了唇角,却没有说话。

他缓缓地转过了头来,目光,与绿凝相遇。

紫色的长袍,静立在温暖的烛光和清冷的月光之间,那样不相融合的色彩,在他那件充满了魅惑色彩的长袍间、在他那银制的面具上游走,像是生与死,水与火的相生与相克,竟是那般的难以理解,却又如此微妙有趣。

“你都知道的,是不是?”绿凝缓缓地问道,“从始至终,都知道的,是不是?”

他没有说话。

绿凝就这样望着他,许久,许久。然而便是这许久之远,他也仍然是沉默着。

“而今,我却是应该叫做阿离,还是唤你何紫梓?”一抹微笑浮现在绿凝的脸上,看在何紫梓的眼里,却只是兀自带了一丝嘲讽味道。

“眼下,叛军已然自边塞之城,渐渐地影响至了个中诸多枢纽要道,甚至连朝中很多城市都有叛军结集在了一起,大有燎原之势。想来,定然是朝中潜伏的各种反对势利,早已经在暗地里悄悄达成了共盟,只待伺机便一举谋反了。”何紫梓没有回答绿凝的问题,反而是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说道。

绿凝望着何紫梓,从他的面具所露出的双眸里,看到了深邃有如黑夜般的眸光。那是郑重其事的态度,让绿凝明白,眼下的何紫梓并不是在开玩笑,他是极为认真地说着这件事情,告诉绿凝,眼下的形势已然到达了如此严峻的地步。

“即便是有诸多叛军,有诸多各派势利,既然纠结在一起,总是有一个领路之人。纵然他们把这整件事情的导火索全部推向洛瑾,但我绝对不相信洛瑾可以成为叛军推翻我皇兄之皇位的借口。如若没有确凿的理由和站得住角的借口,如若没有比我皇兄更加合适的继承皇位之人,他们这一番折腾,岂非空谈?”绿凝冷冷地笑着,说道,“总有一个人坐收渔翁罢?那坐收渔翁之利之人,便断然就是幕后操纵一切之人!”

“公主殿下果然是冰雪聪明。”何紫梓淡淡地笑着,由衷说道,“但是此事恐怕远远要比你我设想的复杂得多。整件事情,洛瑾到底有没有分,谁也说不清楚。至少到现在,他还没有露面,而奇怪的是,所有的一切却果真都是洛家军在操纵着,在所有的叛军中,洛家军也是确确实实的主力。如果没有洛瑾的分,那么到底又是谁在指挥着洛家军?”

何紫梓的话,让绿凝亦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是谁在指挥着洛家军?除了洛瑾,便极有可能是洛瑾身边最为亲近的人,这个人,足以让整个洛家军见之犹见洛瑾。

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绿凝的脑海里像是拉开了一场戏台,每一个洛瑾身边的人都在眼前晃过,而自皇宫回到北靖侯府的一幕此时又浮现在眼前。

绿凝陡然想起,那一夜,是谁在号令北靖侯府潜藏的弓箭手。

洛安。

难道是洛安?

“不,如果果真是洛安的话,那么他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在幕后的,肯定另有其人!”绿凝一面思量着,一面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这个人不是皇族中早有谋反之心的人,那么便定然是一直野心勃勃地想要占皇位为己有之人!”

“难道是华南翊?”绿凝猛地抬起头来,问何紫梓。

“不,”何紫梓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们所要推崇之人,倒并非是华南翊。”

“不是华南翊?”绿凝顿时错愕,“那会是谁?”

“乃是华南永昌。”何紫梓一字一句地说道。

|“永昌!”绿凝愈发地惊骇了,“他不是早在很久以前,华南翊起兵谋反之时,便已然被斩立决了?”

“他并没有真正的被斩。”何紫梓道,“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给了他最后一念慈悲,放了他一条生路。他当时说过要诚心的悔过,并且立誓发愿出家,一生一世行善积德,为华南王朝祈福。念在当初他与皇上一起在宫里长大,并且一直照顾于永昌,皇上,终究还是心软了。皇子参与谋反本就是大罪,皇上心念之下,便斩了永昌的侍卫,放走了他。据说后来,记昌便一直在白马寺出家为僧,许多年来一直潜心修习佛法,从不曾有逾越之举。”

“不曾有逾越之举?”绿凝冷笑,“他便是这样未装甲车逾越的?想当年他像跟屁虫一样跟在我皇兄身后,若不是我皇兄怜悯与他,他又如何能熬着活下来?想当初,他渴了饿了,宫女太监,哪有一个肯服侍他们母子,给他们端茶侍水的?若不是依傍着我皇兄,他那些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我皇兄赏赐于他的,他哪里还能活得到今天!哪里还能站在这里,指挥着人马站出来与我皇兄敌对!”

“绿凝,”与绿凝这激动而气愤的态度相反,何紫梓只是漠然地冷冷说道,“没有一个人,生下来便是高人一等的。也没有一个人,生下来便应该像乞讨一样接受旁人的恩赐。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想当然的,你可明白?”

018:所谓平等

***向大家介绍一本好书《湮世行》书号54188,请大家收藏支持!***

“没有一个人,生下来便应该像乞讨一样接受别人的恩赐,你可明白?”

何紫梓的话,让绿凝先前那一腔怒火婉若迎头浇上一股子凉水,攸地冷却了下去。她抬起头来,望着何紫梓。依旧是因隔着一层面具,看不清何紫梓的面容,更看不到他的表情,然而却从他的眸光里,流露出一抹复杂异样的情愫,其间,又夹着股子难言的冰冷。那冰冷的神态,婉若冬日的风,毫不留情地吹到心田里的每一个角落,只让人觉得寒冷而难过。

绿凝轻轻地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要她说些甚么呢?

或许何紫梓说得对,对于永昌来说,不过是因为他的娘亲不过是个宫人而已,便注定了他在皇宫里受尽了其他皇子公主的欺负,甚至连那些宫女和太监都看轻于他。听说,他不过是因为先后与自己和永嘉帝出生,但由于一面是嫡亲的双生子、龙凤胎,一面不过是个受了一日恩宠而生产的宫人。使得连宫里的御医都不愿登与那宫人接生。可怜那宫人的使女跑了很远,方才请来一位年迈的接生嬷嬷,而那嬷嬷赶到宫人院里之时,却赫然发现,那宫人已然将永昌生下来了。

由于羊水提前破裂,而那宫人却因疼痛过度而晕厥了过去,造成永昌诞生下来,脐带便绕着颈子一圈,呼吸难以通畅,连脸都憋得几近成紫色。而那老嬷嬷看了当时的场面便吓了个半死,急忙冲过去剪了脐带,将永昌倒拎起来,照着小屁股打了一下。便是这一下,将华南永昌的这条小命儿救了回来。

虽然被救了下来,但却使得华南永昌自幼便体弱多病。即便是皇上的龙子,但混在一票数目众多的皇子公主之中,娘家又没有显赫的家世,那宫人亦没有依傍而上任何有势利有地位的嫔妃,便只落得个孤院冷静,无人问津的下场。

而相反的,在华南永昌之前出生的华南永嘉与华南绿凝,这对皇上嫡亲的皇子与公主,却赫然是一对天之娇子。且不说皇宫里的嫔妃与宫女太监们,一个个儿地将他们两个众星捧月似的供着,但说那皇上本人,亦是见天儿地摆驾文容皇后的宫中,尽享儿女绕膝的快乐。他们的父皇,他们所有人的父皇,已然将他大部分的爱和笑容都给了华南永嘉与华南绿凝。除了他们之外的其他的孩子,都只能远远地望着他们的父皇,乞盼着他们的父皇能够回头看他们一眼,冲他们笑一笑。

“自从你七岁那年的上元佳节,写了一个‘龙’字,让父皇眼前一亮,从此,父皇的眼睛里便再也没有我们。再也没有过!即使是我如何努力如何用功也没有用,我恨你,恨你!”

犹记,那日还是太子的华南永嘉从北疆回到皇宫,便面色凝重地一夜难眠。那时绿凝便来到他的身边,将头靠在华南永嘉的膝上,问他怎么了。华南永嘉长叹一声,便只说出了华南永昌所说出的话。

华南永嘉在回忆这段话的时候,脸上的痛苦与悲哀让绿凝感觉到难过,她紧紧地抱着华南永嘉,用无声的陪伴做为安慰,只希望能够化解华南永嘉的介怀。

若大个皇宫里,除了绿凝,华南永嘉便果真是孤独的。

尽管那个每日跟在他身后的华南永昌十分的让华南永嘉不耐烦,可是绿凝知道,永嘉,还是十分珍惜华南永昌的。那个经常会哭鼻子,经常会饿肚子,经常会穿着小了几寸袖口衣衫的华南永昌,向来都会分到华南永嘉吃不完的食物,穿不过来的衣裳,用不过来的笔墨纸砚。

华南永嘉,不会轻易地让任何人走近他的身边。然而一旦走近了他身边的人,便往往会得到最好的照顾和保护。那些平素里欺负华南永昌的人,哪一个,都被华南永嘉狠狠地整治过。华南永昌经常会由衷地感激华南永嘉,说华南永嘉是对他最好的人,比全世界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

然而,就是这个一贯详装成弱者的华南永昌,却给了华南永嘉最狠的一刀,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如此阴冷地下手。

这让绿凝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然而,绿凝却没有想到,华南永嘉,到底还是放过了他。放过了那个,只会在表面哭哭泣泣地示弱,却依旧在背地里出手的、狼一样的华南永昌。

无怪乎,人说贫贱之人不能过于依赖与信任,那华南永昌到底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才不过几年,便又纠集了叛党闹起事端来了。想来,那几年前的华南翊之事,亦与他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然而,眼下望着何紫梓的表情,绿凝的心里,却涌上了一层异样的情愫。不知为甚么,这样的话,却让绿凝不由得深深思索了起来。

那华南永昌,会不会是,从一开始,看着自己所不能拥有的一切,都为华南永嘉所拥有着,他便一直一直地恨着华南永嘉?会不会…明里示着弱,暗里,却一直在妒恨着这种不公平,一直想要报复,想要夺走华南永嘉所拥有的一切?

如若人果真生来便是平等的,那么华南永嘉应该拥有的,便也理所当然也是华南永昌可以拥有的罢?然而人生来便果真是平等的么?

者者木说,绿凝自幼便不知道甚么叫忍辱负重,甚么叫珍惜与保护。那是因为绿凝生下来便被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权利所保护着、包围着,层层叠叠,将她放置在最为柔软安全的位置之上。然而,为了保护自己,华南永嘉又将付出多少,承担多少,面对多少呢?

“你可知,此番,你皇兄被贯上了何种罪名么?”何紫梓淡淡地问道。

罪名?

绿凝的心里陡然一动,一股子混合着不祥与忐忑的疑惑让她分外迷茫地看着何紫梓,等待着他的回答。

而何紫梓却只是兀自沉默了下去,他静静地望了绿凝半晌,方才缓缓地张了口。

019:冰之疼

罪名。

这个词,对于绿凝来说,着实是一个带着不祥与可怕气息的词语。

心里有着隐隐的担忧与害怕,那是一种无法诉说的隐隐恐惧,绿凝看着何紫梓。眼前的何紫梓,正像她要探知的迷底般,遮掩着最真实的容颜,明明一伸手便可摘下那面具的,但却总是犹豫着,害怕着不敢面对最真实的结果。

听,还是不听?

绿凝突然间有了自己再一次坐在“正阳殿”的寝宫里,窃听着花园里张康与华南永嘉的对话之时的心境。绿凝这一生,穷尽一生想要做的事情,便是逃避。她常常出于惯性的想要逃开,逃开那压在她身上的一切,逃开那她生来便要承担的重荷。然而,便是拼尽了力气,拼尽了此生所有的渴望与悲喜,焚烧了所有前世今生的牵挂,却终究还是逃不脱那丝丝缕缕的牵挂与纠结在心中的缠绵。

那位“法华寺”的大师是如何说的来着?

“世间之事,亦如饮茶,松叶不过两三枝,长在树上称之为叶,泡在茶中便能入味。恬如心是甜的,口中亦是甜的,心是苦的,便是蜜亦是苦的。三千烦恼,不过是由心生,却孰不知,万事自有因果定论,便是挣扎,也逃不过轮回宿命。”

“欠的,迟早要还。错过的依旧只是错过,怎叹世人皆痴,只顾执着于心中的结,却不知,前世今生,因缘轮回,早已经注定。是生是死,若偿不了该偿的,几世轮回终也还是要相互纠缠。依旧不忍放下,何必,何必…”

前世欠的,迟早要归还,因缘轮回早已经注定,此生若是还不了,几世轮回终也要相互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