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逸之“呔”了一声,“总得让晚儿知道本少爷我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免得她以为我是人人嫌弃的浪荡子。”

从文跟从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过了年您就会封郡王了,到时不知得有多少名门闺秀来提亲呢,您怎么可能会人人嫌弃?”

“郡王吗?嘿嘿,晚儿可不见得在意这个。”君逸之随口应了一句,脑子却转着刚才车大人所说的话,俞父临终前曾给他去过信,有事要说?会是什么事呢?论说与俞父交情最好的是指挥同知章大人,可是章大人我已经去问过,俞父临终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就必然不会是私事。公务上,布政司、按察使、都指挥使各司其职,除非是刑案,否则能有什么事会是要绕道说给按察使的?

入了夜,车大人家的别庄里灯火通明,虽未到长孙的洗三宴,但是各地方官员的贺仪都已经送到了,来往的各府大管家穿梭不绝。车大人心情极好地交待要好生照顾长媳,便带着儿子到外书房议事。

正说着入仕的事,管家龙成云跑来禀报道:“老爷,门房处有人来求见,执的是块牌子,奴才分辨不出真伪,请老爷裁夺。”说着双手高举,呈上一块腰牌。

车大人扫了一眼,腾地便站了起来,忙道:“快请快请!不不,我亲自去请,你去沏壶好茶,就拿新得的那个云雾。”

龙成云忙跑出去交待。车大人亲自出迎,将来人迎入书房之中。

来人全身都笼在一袭玄黑色的斗篷之下,没露出一丝皮肤来,也不待坐下,便开门见山地道:“俞大人临终前写给你的书信呢?”

车大人微微一怔,忙道:“哦哦,应当就在书架上,请您稍等。”

说着亲自去找。原本这些书信不一定会留着,但没隔几天就听到了俞大人过世的消息,车大人还是将其作为知交的唯一墨宝留了下来,放在书架上的一个匣子里。

取下匣子打开来,里面有十来封已故的车父留下的家书,再没了其它。

车大人不由得叹道:“没有了。”

那人的声音带了几分怒意,“你没保留?可知是什么事?”

车大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保留了,几个月前还又翻看过一次的,可是现在不见了。”

74.遇袭

俞筱晚沐浴之后,初云和初雪拿了棉帕和熏炉帮她烘干头发,她盘腿坐在温暖的炕上,眯着眼睛想了一歇,问赵妈妈道:“妈妈可知那求子秘方的事儿?”

赵妈妈不由尴尬地道:“这事儿老奴还真是不知。”虽然不知小姐这小小的年纪为何想知道这样的事,赵妈妈还是认真回忆了一下,“不过有一阵子,爵爷和夫人的确是挺高兴的。”

俞筱晚不由得忖道,母亲的身子不是太好,但也没差到无法生育的地步,可是生下我后,却一直没能再怀上,若真是得了这类的偏方,赵妈妈不可能不知道。赵妈妈可是父亲奶母的女儿,比寻常的下人要亲近得多的。

“还是回老宅子找一找吧。若真有这种方子,或许吴姐姐可以用上。”俞筱晚思量了一番道。

为吴丽绢打算,赵妈妈没半分意见,舅夫人张氏总是打俞家财产的主意,如今舅夫人的外甥女生下了摄政王的庶长子,对小姐可是一点也不利。

第二日一大早,俞筱晚就吩咐文伯备车,回老宅子的外书房找一找,看父亲有没有将那张方子留下来。刚出了庄子,迎面就遇上骑着高头骏马的君逸之主亻}三人。君逸之惊喜地道:“俞总管,你们也逛街啊。”

俞文飚强忍着笑道:“君二公子有礼,我们不是去逛街,是去老宅子。

这样啊…君逸之哑然,无亲无故的,他总不能跟到人家的老宅子里去,眼眸中就闪过几丝失望。俞文飚朝他拱了拱手,护着小姐的马车渐行渐远。从安小声地道:“二爷,咱们还是回去吧,外头怪冷的。”

君逸之蹙起眉头道:“都要回京了,去老宅子干什么?”回了汝阳却不住在老宅里,多半是怕触景伤情,临行前忽然要去看看,不见得是为了留念,他心中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车大人所说的话,眸光微闪,回转马头道:“我们弃马跟上。”

从安和从文立即调转了马头,将马匹栓在俞文飚的宅院中,三人换了短打装,往东南方掠去。

马车停在老宅前院的正院门口,俞筱晚扶着初云手下了车,凝眸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致,留守在老宅里的管事俞凡躬身上前请安,声音有些哽咽地道:“小姐回来了。”

一句话令俞筱晚感触良多,眼眶微微发热,沉了沉气息,才轻声应道:“嗯,回来看看。凡伯辛苦了,你将这里打理得很好。”

俞凡差点泣不成声,俞文飚忙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别惹小姐伤心,引着小姐到了外书房。这里是俞父平常下衙后处理公务和休闲的地方,桌面干净得一尘不染,书籍、笔墨都按原来的样子放置着,没动分毫。

俞筱晚环顾良久,才轻叹一声,“文伯凡伯一起帮着找找吧。”

说到那张求子秘方,俞文飚倒是有些印象,就是帮俞筱晚治疟疾的那位游方僧人赠送的,夫人用过几次,还没出成效,爵爷就仙去了。

几人在书房里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什么药方之类的,俞筱晚便问道:“文伯您知道当初是谁为母亲熬药的吗?库房的帐册里应该有药品的出库记录。”

俞文飚道:“熬药的都是婆子,不过是会分辨些药材,并不懂医术,问了也是白问,您说要看帐册,可是帐册里不可能只有那一张方子的药材,您又如何知道哪些是求子方,哪些是日常的补药?”

俞筱晚听他说得有道理,却还是坚持道,“看一看总归是好的。”

俞凡立即差人取来了往年的帐册,几人一同查找,选出了连着几日都配了的药材和相应份量,记录下来。

赵妈妈叹口气道:“依我看,其中不少就是平常的补药,不如到京城后,我去几家大药房问一问,他们都是识药的行家,也许能分得清。”

俞筱晚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一行人便又收拾好帐册和药方,打算回庄子,若是顺利的话,用过午饭能启程回京。

临上马车前,俞筱晚的脚步忽然顿住,回头问俞凡道:“凡伯,我记得父亲除了这处外书房,好象也经常在西暖阁那边看书吧?”

书房虽然也有火墙可以烧地龙,但因是议事的地方,因而没有安炕,只有几张软榻,没有西暖阁的临窗短炕那般舒服,这药方是父亲临终前不久得到的,那时已经入冬,父亲应当会在西暖阁看书,也许药方就留在了西暖阁

俞凡的眉头微微一皱,思索了一下道:“老爷过世前,似乎没有到西暖阁去过吧?”

俞文飚道:“去过,有一回我来府中回事,就是在西暖阁见的爵爷。”

俞凡难为情地笑笑,“是吗?时隔两年,老奴有些记不清了。”

俞筱晚笑道:“不打紧,反正已经来了,去看一眼便是。”

说罢便西院走。

俞文飚等人忙跟上。

刚跨入西跨院,一道人影就从暖阁里闪了出来,俞文飚大喝一声,“什么人!站住!”

说罢便飞身上檐去追。

如今的俞府已经不比从前,俞家的爵位被朝廷收回之后,宅院里就再不能养亲兵,主人家也不在,只有大管家俞凡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和护院看着房子,整个宅子里空荡荡的。这种从房屋里冲出来的人,除了毛贼不作二想。不过宅子里虽然没有人,却还是有些防盗的机关,那人跃上屋檐之后,随即又被屋檐上竖起的一排铁质儿狼牙钉给击退回地面,俞文飚抽出腰间软剑迎了上去。

俞凡也忙张开双手,挡在小姐身前,嘴里急急地道:“小姐,快往后退

事发突然,俞筱晚也只是怔了一怔,便立即裹紧斗篷转身就走。可也没走两步,迎面又冲过来一名黑衣人,长剑一挥,无数雪花暴击向众人面门,赵妈妈和初云初雪等人不由得挥手去挡,再睁开眼看时,俞筱晚已经落入了那人的手中,长而锋利的剑刃架在她纤细的脖子上。

是怎么被这人给抓住的,俞筱晚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对方先击出了一浪雪花,混淆了她的视线,动作又太快了,她完全不及反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肩膀已经被掐得生疼…她还是输在缺少应敌经验上面,当初蒋大娘只是囫囵吞枣地教了她内功心法和招式,没有人与她拆招练习,始终是不熟练,不过看来对方轻视了她,也是她的机会。

黑衣人冷冷地道:“住手!否则我杀了她!”声音很沉很闷,显见是憋着嗓子在说话。

俞筱晚惊慌了一瞬之后,便立即冷静了下来,妙目转动,打量四周的环境,想借用身旁的事物回击一下,脱离险境。刚瞧上垂花门上垂下的一截柏树枯枝,身后忽觉一寒,寒毛尽数立起,挟持着她的黑衣人也察觉到了有人袭来,忙回身挥剑,钳制着俞筱晚的手却不肯松开,俞筱晚被他的力道带着旋了半个圈,一个踉跄,顺势便往地上倒去。

那黑衣人又要对付身后的袭击,又要提拉俞筱晚,一心二用,心焦气躁,伸腿侧踢向袭击者,俞筱晚乘机拔下发间的簪子,狠狠刺入他的腿弯,那人站立不稳,单膝跪了下去。

眼见着到手的人要跑了,那黑衣人一不做二不休,挥剑就刺向俞筱晚,可是抓着俞筱晚肩头的手腕却忽然剧痛,不由得松了松。就是这一瞬间,一道人影扑将过来,抱着俞筱晚滚到了一边,脱离了黑衣人的掌控。

俞筱晚定睛一看,竟是君逸之。那黑衣人反应也极快,直朝两人扑了过来,俞筱晚忙推了推仍抱着她的君逸之,示意他回击,君逸之却抱着她窜上了围墙,从文和从安挡在二人身前对付黑衣人。俞筱晚被君逸之抱着,几个飞跃跑到了正院。

“放、放开!”俞筱晚红着脸推君逸之。

君逸之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哪里舍得放,装模作样四处张望,一手压在她的唇上,小心叮嘱,“别出声,恐怕还有帮手。”

俞筱晚听着也紧张了起来,转着小脑袋四处张望,君逸之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抿紧唇憋住。

可惜好景不长,从西跨院那边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想是赵妈妈带着丫头们奔过来了,他只得依依不舍地松了手,退开两步,歪着头打量了几眼俞筱晚染上朝霞的小脸,恍惚地问道:“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

俞筱晚咬着唇摇了摇头。

赵妈妈等人终于赶到了,忙着将小姐从头摸到脚,确认没有受半点伤害,才长舒了一口气,向君逸之跪下磕了几个头,“多谢君二公子相救之恩。

君逸之只是“嗯”了一声,眯着那双极其漂亮的凤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俞筱晚,他要几个下人道谢干什么,他要她说谢谢,最好是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愿以身相许。咦,这话好熟,在哪里看到过?…哦,对了,小姑姑最爱看的话本里,时常有这种句子。

可惜俞筱晚虽然也爱看话本,却坚决不会说这种自贱身份的话,只是朝他深深一福,讷讷地道:“回京城之后,我请老太太过府道谢。”

君逸之撇了撇嘴角,“不用了,我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我躲在哪里。”随即又问,“你来这干什么?”

俞筱晚凝神想了想,才将找药方的事告诉他。

此时从文从安和俞文飚、俞凡都赶了过来,西跨院那边有从文和从安相助,自然是占了上风,但那两人也是顶尖高手,抛下一阵列烟雾,消失无踪

君逸之挑眉看向俞筱晚道:“还去找你的药方吗?难道他们也是来找药方的?”

“去,当然去。”俞筱晚拧了眉,商量似的跟君逸之道:“想不通这些人是来干什么,若是偷财物,哪会大白天的来?可是家中还有什么是能让人觊觎的?父亲的公文都已经转交给下任了,那张药方…也不用偷吧。”

“先去看看掉了什么没有。”君逸之笑了笑,当先往西跨院走,俞筱晚很自觉地跟在他身后,听他分析道:“那边屋内的物品有册子吗?东西放在哪里有印象吗?看少了什么,或者他们动了什么,咱们再慢慢想。”

到了西暖阁,众人都惊讶了,完完整整、干干净净,跟没来过人是一样的。君逸之不由得苦笑,“哦,我忘了,训练有毒的杀手,翻找东西后,是不会让人看出来的。”

俞筱晚只得让人再找一找有没有药方,每本书都翻了一遍,抽屉、箱子都打了开来,没找到半片特别的纸张,只好放弃了。

俞文飚道:“小姐,此处不安全,让俞凡递张帖子给县令大人,好好彻查一下,咱们还是回京吧。”

君逸之乘机道:“恐怕他们路上还会纠缠,我看我们还是同路回京为好。”见俞筱晚和俞文飚都是一脸踌躇之色,忙拍着胸脯保证道:“我去请按察使派队官兵护送咱们,到了京城外三十里地咱们就分开走,保证不会伤了俞小姐的闺誉。”

俞文飚觉得此计甚好,劝着小姐答应下来,一行人当天就启程返京了。

曹老太太派了曹中敏到十里亭迎接,此时的京城已经是雪树银花,马车前进困难,到了城门处,众人就换了小轿,抬回了曹府。

老太太早就等在暖阁里,见到俞筱晚的身影,忙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俞筱晚坚持行了大礼,捂着手炉暖了手,才坐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一连串地问她在汝阳住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回来的路上可有吃苦。俞筱晚乖顺地一一答了,隐隐有些担忧地道:“几个月没见,老太太的气色看起来有些不好,是不是天冷凉着了?”

曹老太太笑着咳了几声,摆了摆手道:“没事的,人老了就是这样,过了冬就会好。”

俞筱晚他看老太太的脸色,装着撒娇,悄悄帮老太太扶了扶脉,还算好,只是有些气弱,吃些补气血的食品就好。按她前世的经历,老太太还有一年的寿辰,可是她希望老太太能长命百岁地活着…

老太太不知她的忧思,笑着道:“正要跟你说,吴庶妃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子了,昨日王府才送了喜报过来,我们正打算明日去王府看望吴庶妃呢。

75.静晟世子也来了

同样是久别回京,君逸之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楚王爷不等儿子见着老母,立即将他提到小佛堂里跪祖宗牌位,要他好好反省反省。这个逆子,害得他这三个月来,每天被平南侯的怒火和唾沫烧得焦黄焦黄的,若不跪断一条腿,他怎么能解气!

不过君逸之也不是老实受罚之辈,待父王咆哮完了,关上小佛堂的大门后,他也不过多跪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就乘守卫的亲卫队长岳胜不注意,从小佛堂的天窗爬出去,溜到了大街上,待楚太妃得了信,揪着儿子的耳朵来救孙子的时候,小佛堂里哪还有人。

君逸之照例先溜进如烟大美人的房间,再从后窗跳出去,绕到品墨斋后门进去。今日隔间里只有韩世昭一人,笑嘻嘻地跟君逸之打招呼,“回来了,好象不是一个人回的嘛。”

想到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天天与俞筱晚粘在一起,可是能时时伴在她马车边谈天说地,一路上欢声笑语,君逸之就忍不住得意地挑高了眉梢,一脸的欢欣愉悦,有心想与好友分享一下,就尽量拿捏着平淡不在意的样子道:“临行前俞小姐遇到黑衣人袭击,我就跟她一路回京,暗地里保护一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韩世昭,“这是俞大人临终前写给河南按察使车正宇的信,你看下。”

韩世昭收起要打趣他的心,将信展开仔细地阅读一番,蹙了眉道:“很普通啊。”就是一般的友人间的问候信,只是结尾提了一句有事相告,请车大人尽快回汝阳。

君逸之也点了点头,“信是普通,可是里面的讯息却不普通。你知道么?是晚…俞小姐在街上偶遇了车大人,车大人不过感慨了那么一句,当晚就有紫衣卫去了车府,要拿这封信。”

韩世昭惊讶地打断他,“紫衣卫?你看到他了没?”

君逸之的表情也十分凝重,“没错,紫衣卫。他们出门,怎么会让人看到样子?”

紫衣卫原是皇上亲自掌管的暗卫,但现在皇上年幼,紫衣卫就掌握在紫衣卫统领的手中,紫衣卫的统领到底是谁,除了先帝,根本没有人知道。听说太后原想帮着接手,但是先帝说,统领此人忠心耿耿,决不会背叛皇室,待皇上成年亲政后,统领自会向皇上效忠。因而到了现在,紫衣卫的统领是谁,除了紫衣卫中人,没有一个人知道确切地说,可能绝大多数紫衣卫也不知道。

韩世昭皱眉不语,君逸之慵懒地坐下,洋洋得意地笑道:“还好我早有计较,下午就去了车府,我见车大人忙得很,就懒得让门房通传了,自己去书房找了信。”

明明就是偷,还说得这么善解人意一般,韩世昭好笑地挑了挑眉毛,“这么说,俞小姐身边的人有问题?你没帮着查一查,给俞小姐卖个好?”

若是有紫衣卫跟踪俞筱晚,以君逸之的武功,必定能察觉出来,而且紫衣卫得到这样的讯息,当时就会随车大人回府拿信,不必等到晚上。肯定是俞筱晚身边的人听说了,将讯息透露给紫衣卫的暗桩,紫衣卫才派人去的车府,要么不会同君逸之撞上。

君逸之难得地严肃,“我已经让人留了心,不过没跟她说,到底是跟紫衣卫通气,就是将人查了出来,又能如何?她还是不知道为好。”

韩世昭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实事求是地道:“你还真是关心她。”

君逸之顾虑得没错,紫衣卫是为皇上办事的,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俞筱晚身边的人跟紫衣卫通了气,也不叫背主,而叫尽忠,只怕这样的暗桩子每个大臣的身边都有,难道你还敢将他们除去?知道了徒增心慌,还不如不知道来得快活自在。可是,现在的紫衣卫并未掌握在皇上手中,他们也怕中间会有何变数,能掌控的先机,还是尽量掌控一点,知道对方是谁,还是很有必要的。

君逸之满脸享受之状,“这些事本就是我来操心的。”

韩世昭真觉得他没救了,便谈起了自己的任务,“肖大勇的救驾之功,的确是有些问题,那天皇上是被身边的侍卫们怂恿着去西山一带玩耍的,然后忽然惊了马。”

又是惊了马!还是正好快到肖大勇守卫的皇陵附近惊的,看来平南侯是的确打算将女儿嫁给肖大勇了,只不过肖大勇出身平民,一次不可能升职太快,只赏了个正六品的兵部武选清吏司,官职不高,却是个实差,掌考武官的品级、选授、升调、功赏之事,要升职也快。

本来升个武官是不足惧的,可是若是平南侯的女婿,却牵扯到了朝中的大局,所以能阻止还是要阻止。

两人低低地交流了一下观点,便分头行事。

曹府的女眷一早起来打扮整齐,先都聚到了延年堂。老太太将身子坐正,让曹中雅和俞筱晚坐到自己身边,又让张氏将礼单拿来仔细看了一遍,才交还给张氏,低声叮嘱张氏和武氏道:“去了后记得请庶妃安心养胎,什么事都不要多想,是男是女是命中注定的,庶妃能陪伴王爷,就是有福之人。

武氏忙起身恭听,一一应下,小武氏也表达了感激之情。张氏表面恭顺,心中不断冷哼,之前给瑶儿备礼的时候,也没见老太太这么着紧过,想傍着吴庶妃这颗大树么?可惜呀,她没这个命,这会儿生什么出来都没用了。

老太太旋又和张氏笑道:“若见了张侧妃和小公子,也帮我问候一声。玩得晚一些也无妨。”

张氏忙恭敬地应了一声,眸光不着痕迹地在俞筱晚的脸上转了一圈,见时辰不早,众人就乘车前往王府。

俞筱晚与曹中雅一车。曹中雅看着俞筱晚简洁素雅的装扮,言不由衷地赞道:“几个月不见,表姐的气色还是那么好。”

她坚决不承认是因为俞筱晚生得好、气质好才能衬起这种素色的衣服,而是坚持认为,若是自己也能有这般白皙红润的脸色,也能穿什么都好看。

俞筱晚也打量了曹中雅几眼,甫一入冬,曹中雅就大病了一场,听说大半个月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汤药补品每天流水似的往翡翠居送,昨日的接风宴都没出席,原以为她今日不会去王府,却没想到她竟强撑着起来了,虽然还有些病弱之状,但到底是十三年华的豆蔻少女,眉目间的青春是病容也压不住的。俞筱晚便真心地赞道:“雅儿妹妹今日的气色也不错。”

曹中雅就得意地一笑,“那是自然,我用了宫中赏下的珍珠雪莲粉。”说着还得意地拢了拢头发。

珍珠雪莲粉可是稀罕物,色泽天然、香味清雅独特,制法极其繁复,用材又极为讲究,每年只能生产少许,宫中的贵人们用着都不够。她能得到,多半是摄政王赏给张君瑶,张君瑶再转送的。

俞筱晚只当听不懂她话里的炫耀,也看不见她抬手时,长而宽大的衣袖滑下间,露出的那对价值连城的晶莹剔透的羊脂玉镯,只“哦”了一声,“原来是用了香脂啊,妹妹又何必这样为难自己。”

曹中雅差点呕得吐血,原本是要炫耀的,怎么到了俞筱晚的嘴里,就成了自己是在强言欢笑一样?

见她神色不豫,俞筱晚好心地递上一杯热茶,“来,喝杯茶,你嘴唇都起泡了。”

曹中雅大惊,忙拿起手边的靶镜仔细照了照,还真有一个小水泡,她立即尖声叫道:“停车!快停车!”

车夫忙将缰绳拉住,后面马车里的红儿忙小跑过来,拍着车板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曹中雅急忙打开车门,“快,快上来帮我把水泡挑了。”

红儿忙上了车,取出腰包里的针线团,用绣花针小心地将水泡挑了,用干净的手帕压干了脓水,小心地打开膏脂盒,挑了些口脂涂在曹中雅的唇上。忙完了之后,曹中雅仔仔细细地照了照靶镜,觉得妆容完美得无懈可击了,才让红儿下马车。

俞筱晚抱着手炉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暗生警觉,不过是去探望吴庶妃而已,就算舅母要带雅儿去看望张侧妃,也没必要这样在乎自己的容颜,难道王府的后宅中还能见到男人?

刚这样想了没多久,就听得道上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曹中雅便要揭开车帘往外看。俞筱晚伸手拦住,“妹妹,若是被人瞧了去,这可不雅。”

曹中雅只得撅了撅嘴,端坐好,耳朵却直了起来,倾听外面的动静。有人向前方张氏和武氏的马车请了个安,然后又奔驰而去。曹中雅听到了韩二公子的声音,见俞筱晚也似乎注意到了,眸光闪了闪,没说话。

到了王府,管事递上拜帖,王府的家奴将侧门的门槛卸了,马车直通二门。牛嬷嬷早就带着一众粗使婆子候在二门处,见诸人下了马车,忙上前恭敬地福了一福,笑咪咪地道:“庶妃早就在盼着张夫人和两位武夫人了,还请上车。”

众人又坐上了王府内院的小油车,先去给王妃请了安,才到吴丽绢的水风景问候。张氏和大小武氏分别问了好,曹氏姐妹和俞筱晚请了安,吴丽绢忙虚抬了抬手,“一家人就别这么见外了,快坐吧。”

众人坐下后细细打量吴丽绢,她整个人胖了一圈,更显得白白嫩嫩,神态可亲,笑容大一点儿,就能挤出双下巴来。

张氏便不屑地忖道:真难看,到底是乡下来的,怀了身子就知道吃,瑶儿直到生产的时候,都跟少女一般,从后头看,完全看不出怀孕来。嘴里却是恭维不断,“庶妃看起来气色真好,是个宜男相啊。”

吴丽绢羞怯地微微一笑,用手轻抚着还没显怀的肚子,“是儿是女倒不着急,只要不太大,不会难得生就好。”

牛妈妈便在一旁热情地道:“不瞒曹大夫人说,王爷早就说了,已经有了儿子,现在想要女儿呢,所以庶妃生的是儿是女都会疼的。”

吴丽绢的脸更红了,嗔了牛妈妈一眼,“王爷对哪个孩子都是疼爱的。

炫宠炫到我面前来了!张氏打心眼里鄙视,笑容便高深了起来,“也是,若是孟孺人孔孺人也是生的公子,王爷真会更看重这个女儿些呢。”

吴丽绢的笑容半分不改,温柔淑静,“当然,能托生在王府,就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没有刺激到吴丽绢,张氏便觉得没什么意思了,随口聊了几句闲天,便托辞告退,“想去给张侧妃请个安。”

吴丽绢正要说话,张君瑶身边的兰嬷嬷就通禀了进来,向吴丽绢福了福,笑道:“我家侧妃听说姨母和几位表妹来了,想见一见,特命老奴来接人

吴丽绢笑道:“曹大夫人也正要过去呢,可巧嬷嬷来了。”

兰嬷嬷便请诸人一同过去,留大小武氏在这陪吴丽绢。

俞筱晚没想到张君瑶要见的人中还有自己,当下凝了神,细一打量,发现曹中雅的神色间难掩兴奋,更是警醒自己,当心踩着什么圈套。她缓缓地跟在曹中雅的身后走,曹中燕悄悄上前一步,小声儿地道:“回去可以到我屋里看看炕屏吗?快绣完了,不知道好不好。”

俞筱晚笑道:“表姐的绣功不错,自然是好的。”昨天忙着跟老太太亲近,还要分送带回京的土产,没跟表姐们说话的。

曹中雅听到声儿,便回头问道,“什么炕屏?”

不待俞筱晚回答,张氏便回头斥道:“走路不要东张西望。”

曹中雅忙正过身,垂眸凝神,行不动裙,极其淑女地跟在母亲身后。

众人进了秋海堂的偏厅,张君瑶端坐在罗汉床上,待众人见了礼,便让了座。她早出了月子,身材已经恢复如初,还更添了几分初为人母的柔静,比少女时期更为艳丽动人,何况生下了摄政王的庶长子,眉宇间的高贵之气更是掩都掩不住,尽管极力做出亲切和蔼状,可还是显得咄咄逼人。

张氏恭维了几句,正想看一看长公子,门外又有人通禀道:“静雯郡主来给侧妃见礼了。”

俞筱晚觉得张君瑶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停留了一下,才含笑道:“快请

静雯郡主的腿伤已经好了,扶着丫头的手端庄地走了进来,还未及施礼,就看到了客座上的俞筱晚,眸中顿时暴出万丈怒火。张氏和张君瑶都瞧着心头大乐,张君瑶故作吃惊道:“静雯郡主今日怎么得闲到王府来?”

静雯郡主这才收回心神,微微福了福,淡淡笑道,“兄长和之勉哥哥要来给大公子送百日礼,我就一同过来瞧瞧,他们还在外院,一会子会过来看望长公子。”

张君瑶的笑容更加深了,请静雯郡主坐下后,指着在座的几位小姐们一一介绍,“这是我的几位曹家表妹,这位是俞妹妹。”

静雯看着俞筱晚的小脸,几乎是磨着牙道:“我跟俞妹妹是旧相识了,不必侧妃介绍。”

俞筱晚含笑点头,“是啊,上回我和怜香县主她们在归杏楼聚会,可惜没见着郡主,后来我又回了汝阳老家,说起来,跟郡主也有几个月没见面了

提到归杏楼,静雯郡主的面色就变了几变,用力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将话头隐住了。你就得意吧,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

说话间奶娘抱着长公子来了,众人纷纷凑上去看,小家伙生得白白胖胖的,还在呼呼大睡,尽管俞筱晚对张君瑶没有一点好感,不过孩子是无辜的,看着这么可爱的小宝宝,她还是真心赞了几句,“真是可爱。”

张君瑶得意地笑了笑,“王爷也说可爱呢,每天下了朝,都要到秋海堂来逗逗麒儿。”

张氏惊讶地问,“王爷已经给长公子取好名字了么?”不都是满百日的时候才取正名么?生下来只叫小名的。

张君瑶的得意之情难以掩饰,“再过三天就满百日了,王爷早就选好了几个名字,要我挑,我觉得麒麟的喻意好,便挑了这个麒字。”

张氏真是惊喜莫名,“连这也让瑶儿你选么?真是天大的荣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