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筱晚小声地问道:“你还没选定谁么?若是早些嫁了,也许就能自在了。”

惟芳的小脸上有一丝丝的苦涩,太后嘴里说得大方,其实她的婚事哪可能真的由她来自主,不过是太后还在权衡各方利弊,要从她的婚事里,收获最大的利益罢了。

不过自小在宫中长大,惟芳早就看透了这一点,其实嫁谁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哪位驸马敢管长公主啊,就算想管,她也不是会让人指手划脚的性子。

惟芳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便转了话题,手指头暗暗指了指俞筱晚的腹部,“你这里,还没消息么?静雯比你晚两个月成亲,都已经有讯儿了呢。

俞筱晚下意识地往静雯那边瞧了一眼。静雯似乎发觉了,立即回望,擒住她的视线,问道:“宝郡王妃有何指教?”

静雯已经成亲了,婚期没定好,原是定在最为怡人的五月中旬,气候不冷不热,偏偏今年大旱,百姓们受苦,太后和摄政王率先减了衣食,权贵之家就不好大摆宴席,害她出嫁时没请几桌客人,丈夫又是个出身低贱的平民,纵使现在混了个低等军职,也改不了平民的本质,面子里子统统没有,她对嫁得风光的俞筱晚就格外嫉恨。

面对静雯挑衅般的言语,俞筱晚只是淡淡一笑,“听说郡主有喜了,恭喜。”

静雯得意地微微一扬眉,“多谢。不知什么时候能听到宝郡王妃的喜讯呢?我那位表姑奶奶还想早些抱曾孙呢。”

惟芳问俞筱晚孕事,本是关心的意思,因为她知道自己那位堂嫂楚王妃是个什么人,怕俞筱晚被堂嫂嫌弃,却没想到让静雯挑了话头来暗嘲,当下便斥道:“楚太妃都不急,用得着你操心么!”

静雯还想抢白几句,摄政王妃在一旁岔开话题笑,“太后,该摆午膳了吧,媳妇好饿了。”

太后笑斥道:“就没见过你这般没皮没脸的,还怕哀家饿着你不成?”

太后使了个眼色,魏公公立即下去吩咐画舫靠岸,并使人去御膳房传膳,又陪着笑道:“若是王妃您饿了,不如先吃些糕点垫一垫。”

就有几名宫女捧着十来碟各色糕点上来,将小圆桌摆满。

静雯亲手取了几块点心放在太后面前的小碟内,太后笑着摇首,“不用了,我不爱吃甜腻腻的,你们用就成了。”

静雯柔笑着解释:“这是荷花糕,用荷花花瓣制的,清香爽口,并不甜,太后尝尝。”

太后这才尝了一块,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静雯轻轻一笑,神情娇憨:“太后若是尝过景丰楼的荷花糕,定然会觉得,这些还是香味过浓了些,多吃几块就会腻。”、

太后讶异道:“真的么?”

魏公公在一旁凑趣道:“奴才也听说过,景丰的糕点,比御厨做出来的都好,看来是真的了。”

静雯拉着俞筱晚做证,“问宝郡王妃,她最清楚了。听说才三四月间,宝郡王爷就不知从何处淘换到了荷花,做了许多给宝郡王妃呢。是不是呀?

俞筱晚总觉得她这是话里有话,只笑道:“是的。”

贺七小姐惊讶地问,“京城三四月间就有荷花了么?”

俞筱晚道:“是郡王爷一位朋友,熟悉花艺,催开了荷花。”

在座诸位都惊叹于匠人的技艺,唯有静雯矜持地笑道:“听说京城里最会伺弄花草的,就是伊人阁的花魁,如烟姑娘。”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都露出几分兴奋和怜悯之色。

惟芳恼火地道:“最会伺弄花草的是她,可是旁的会园艺的人又不是没有,你胡乱说什么?莫非你时常与如烟把酒言欢?”

一名贵妇与青楼妓子把酒言欢,这个问题就大发了,静雯气得俏脸铁青,众人忙一个接一个地岔开了话题,才让静雯略消了消气。

只不过,旁人的心里都认为,宝郡王爷是从如烟姑娘手中拿到早开的荷花的。

京城就巴掌那么一点大的地方,谁家昨儿请了什么戏,前儿又吃了什么菜,大家都是一清二楚,尤其是风流绝世的宝郡王爷,更是各种绯闻和传闻的中心人物,他新婚不久就出入伊人阁的事儿,也是家喻户晓的,连带着众人对俞筱晚也同情了起来。

人们都有这种古怪的优势心理,象俞筱晚这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普通小鸟,肯定是受到女人们嫉妒的,可是在知道她的幸福只是表象之时,女人们在兴奋的同时,不会吝于给她一点同情,来表示自己的善良和大度。

顶着各色目光,俞筱晚无奈地想,我是该黯然神伤呢,还是该笑中含泪故作坚强呢?

太后也略为同情地看了俞筱晚一眼,正好御膳盛了上来,总算让俞筱晚逃过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折腾。

在画舫上用过午膳,太后有些倦了,魏公公便服侍着太后和诸位夫人小姐们回了慈宁宫,并给夫人小姐们安排了一间宫殿,摆了几张美人榻,让她们也能小憩一下。

俞筱晚在自家屋子之外的地方睡得很不踏实,不过是眯了眯眼便轻手轻脚地起身了,问服侍她的宫女道:“太后歇完晌了么?”

“还没有,”宫女回答道,又问:“宝郡王妃要去偏殿坐一坐吗?待太后起来,就能最早知道了。”

俞筱晚想了想,摇了摇头,她还是跟众人在一起比较好。

小宫女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焦急,却不敢催促,绞着手站在一旁,小声地建议,“若是郡王妃觉得闷,也可以去廊下走一走。”

原本俞筱晚没瞧见小宫女脸上的焦急,只是听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撺掇着自己出这间宫殿,心里就暗生了警觉,神情一整,威严地道:“如此多话,不怕吵醒了几位夫人小姐?”

小宫女再不敢多言,惴惴不安地垂下了头。

俞筱晚坐在美人榻上,透过微开的窗户往外看,走廊上、广场上,静静的,看不见半个人影,但是只要太后一有吩咐,宫女们就会鱼贯而出,也不知平日是藏在什么地方。

略看了一回,再回过头,却不见了那名小宫女,俞筱晚眸光微闪,定然是去向自己的主子禀报了。

反正一会儿太后若是宣她觐见,她就要大声嚷嚷得所有人都醒来,总要让人知道自己是被太后“宣”过去的。

正想得入神,摄政王妃也醒了过来,理了理发髻,朝她笑道:“可愿陪我去花厅坐一坐?”

皇婶邀约,俞筱晚不能拒绝,便随着她到了一旁的小花厅,摄政王妃示意宫女们退出去,待花厅里只有她们二人之时,才笑道:“成亲之后也不见逸之带你上我府上来玩儿,这一别就是几个月,你这气色,瞧起来倒是不错的。”

俞筱晚忙道:“多谢王妃挂心,晚儿的确过得极好,太婆婆和婆婆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对晚儿十分慈爱。”

太婆婆是慈爱,婆婆嘛,就难说了。摄政王妃也不戳穿她,忽地将自己的玉手放在两人之间的小几上,示意她扶脉,“帮我瞧瞧有什么要调养的吗

俞筱晚不敢怠慢,忙扶了脉,笑道:“恭喜王妃,您的身子十分康健,不必调养。”

摄政王妃蹙眉道:“那为何我至今不孕?”

俞筱晚一怔,“您也太心急了,你上一胎生产完,还不到四个月呢。”

摄政王妃一脸戚脸地道:“你不知道,太后想抱嫡孙,催我催得紧。”

俞筱晚不好接话,只同情地看着她。

摄政王妃却没继续哀怨地诉说了几句,只眼眶含泪,却不掉下,从衣襟处取下手帕,自己擦了。摄政王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咱们女人就是这般命苦,所以更要将心比心才是呐。”

这话听得心里熨帖,只是俞筱晚总觉得有陷阱,只含笑回望,却不接话。摄政王妃微笑道:“说起来,逸之也满十八了,按说该给他点正事做着,免得他总是胡闹,不知道楚太妃可有什么想法?”

俞筱晚露出一点点委曲,幽幽地道:“太婆婆自然是希望逸之能办个正经差事,可他自己不愿意,听说皇上还想赏个官儿给他的,他却推了,太婆婆都拿他没办法,我又能如何。”

摄政王妃表示理解,“逸之那个性子,就是拘不住,王爷前几日还说呢,若是让他正儿八经地去衙门里点卯,他肯定不干,但若做个巡城御史,倒是挺合适的。他正好喜欢满城闲逛不是,顺便将百姓的苦楚给解决了,正是相得益彰。你回去问问他,看他愿意不愿意。”

俞筱晚忙露出一点惊喜来,又显得十分不确定,“听说巡城御官职不大,但是责任重大,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呢。”

摄政王妃笑道:“若是他说不愿意,你就来告诉我,我叫他过来骂一顿

俞筱晚轻笑出声,“也是,逸之他就怕王爷和您呢。”

摄政王妃眸光晶亮地瞧着俞筱晚,含笑道:“王爷是看着逸之长大的,这么多子侄里面,王爷最喜欢的就是逸之,总希望他能有出息,将来同楚王兄一样,日后也能成为朝廷之栋梁。”

俞筱晚忙做谦虚状,连连摆手:“栋梁可万不敢当,连太婆婆都说,只要他能干点正经事,别再这么浑闹就可以了。”

摄政王妃不在意地笑道:“你太婆婆是太宠他了,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你回去就跟你太婆婆说,日后将逸之交给王爷,让王爷来管教他,保准三五年之后,给她送回个杰出的孙子来。”

俞筱晚显得又惊又喜,又要强做谦虚,“若真能这样,自然是大好事,不过说到杰出,大哥倒是个人才,只可惜身子弱了些,如今虽比以前好了,可还是底子差了,一有风吹草动,就会伤风咳嗽。”

摄政王妃不经意似的道:“所以楚王府才要由逸之来挑大梁才好。”

俞筱晚忙端杯喝茶,这话真是没法接了。

正尴尬间,魏公公寻了过来,笑咪咪地请俞筱晚到内殿里去,太后召见

俞筱晚忙起身朝摄政王妃福了福,“晚儿告退。”

“去吧。”摄政王妃笑得别有深意。

待转过身,俞筱晚才敢凝神思索,跟摄政王妃说话就是累啊,她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自然,里里外外透着关心爱护,可是仔细一想,却句句都有陷阱,似乎是想将逸之拉入王爷的阵营,或许最终的目标是父王楚王爷,并非逸之本人。但是不得不说,摄政王妃深谙人的心理,居然暗示可以让逸之来继承王位,换成一般的虚荣女子,恐怕早就心动了吧。而且这番话不是由王爷对逸之来说,而是由王妃对自己说,可见他们十分清楚自己对逸之的影响力,这似乎不是一个好现象。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皇宫,而且还是太后的寝宫,估计她们俩说的这些话,现在已经原原本本地传到太后的耳朵里了,陛下那里恐怕很快也会知道,那么摄政王妃为何要挑在这里来拉拢自己?是故意向太后和皇上挑衅,还是逼楚王府这边尽快站正队列?

一面思忖,一面跟着魏公公的脚步,进了太后起居的内殿。太后似乎刚刚起身,头发还散着,只着了一件圆领雪青色中衣,肩上披着一件外衫,连手臂都没套上。

瞧见俞筱晚进来,太后便笑道:“丫头过来,听姒儿(摄政王妃)说你医术不错,帮哀家来看看,这本医书据说是前朝药圣所写,让人藏在书房里,前些日子才呈上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你帮哀家辨一辨。”

俞筱晚只得上前接过那本医书,翻开来仔细看了几眼,心头一跳,这本医书,看起来虽然古旧,但其实是仿本,纸张是烘烤烟熏后做旧的,多半是假的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翻看了几页之后,才小声地禀道:“回太后的话,里面记载的这些脉案和方子,似乎十分高深,与平常的处方并不相同,臣妾只是因为体弱,自己看了几本医书,万不敢称医术,着实辨不清真伪。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似乎有些失望,挥手让魏公公接过医书,赏了坐,一面让宫女们服侍着整装,一面跟俞筱晚闲话家常。

太后忽然问俞筱晚道:“贺家那七丫头,你看如何?”

俞筱晚不敢掉以轻心,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才答道上:“娴静文雅、秀外慧中。”

太后点了点头道:“东晶侯家的几位姑娘,都教养得不错,哀家那老姐姐晋王妃,前些日子还向哀家提出,要聘他家的五丫头为世孙妃呢。”又转头看向俞筱晚解释道:“这回原是定了给皇上选秀,户部连名单都整理了出来,可是因为京畿大旱,只得暂停了,这些排了名的闺秀们又不敢随意许亲,都求到哀家跟前,想请哀家为其指婚。”

俞筱晚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小脸上却满是钦佩的笑,“太后真是辛苦了,不单要管理整个后宫,还要帮臣女们挑婆家。”

太后慈爱地笑道:“可不是吗?不过年纪大了,哀家就是喜欢看俊男美女天仙配,少不得要劳动一些。”说着话峰一转,“既然丫头你这么喜欢贺七小姐,我就将她指给你们逸之了,你领她回去好生调教调教吧。”

这就是要强行塞个人进来么?俞筱晚忍不住满肚子怒火,垂着眼眸、语气恭敬地道:“请恕臣妾无礼,当初夫君求娶臣妾之时,便当着太后的面允诺,此生决不娶侧妃、庶妃,以贺七小姐的人品相貌,若是为妾,着实是委曲了。臣妾感激太后如此看重臣妾的夫君,也请太后体谅东昌侯夫人生养女儿的不易,不要将贺七小姐指为侍妾吧。”

太后盯着俞筱晚低垂的头,几乎要将她头顶上的头发盯出火星来,这个丫头,居然敢当着她的面说如这般强硬大胆的话,胆子倒是不小。

只是她方才说让俞筱晚将人领回去,这的确是对待侍妾的态度,倒是有几分理亏。太后缓了缓,淡淡地道:“逸之虽是当着哀家的面允诺了你,可是哀家并未同意。若你觉得一定要娶为侧妃才配得起贺七小姐的相貌和人品,哀家改日下旨赐婚就是。”

俞筱晚原还想再反驳一下,随即想起君逸之的叮嘱,按下了针锋相对的心思,柔顺地垂眸道:“太后的美意,臣妾回府便会向太婆婆禀明的。”

太后噎了一下,自己那三姐姐,哪里会让她强行塞人进楚王府?她也没心思再说,只挥了挥手,让俞筱晚退下。

直到出宫之时,俞筱晚还在深思,太后拿了一本做旧的医书让自己分辨,明明就是知道那本金刚经是假的,故意来试探她可是后来怎么转到纳妾的事上去了?

魏公公也有着同样的疑问,正在问太后道:“老奴真是糊涂了,您不是说要试一试她知道不知道那本金刚经是仿本吗?如何谈论起指婚的事来了?

太后淡淡地道:“你仔细观察她看医书时的神情了么?她脸上虽不动声色,可是手指却在纸张上摩挲了好几下,分明就是知道那是做旧的纸张!”

魏公公大惊道:“这么说,金刚经是宝郡王妃仿制,故意来糊弄曹爵爷的了。”

太后冷冷一哼,“必定是那个蠢人做事之时露出了马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魏公公跟着附和了几句,可还是不明白太后为何后来要提指婚一事,却不敢再问,太后却是自己说了起来,“你听她今日的言论,就知道她是个善妒的,必定不会允许丈夫身边有别的女人,可若是哀家给贺七暗示,让贺七主动去接近逸之呢?哀家原本就说过要为贺七指婚的,你说俞氏她会如何。

魏公公笑叹道:“那宝郡王妃就一定会伤心欲绝。”

太后轻轻一笑,“哀家要她伤心欲绝做什么?能给哀家带来什么好处?哀家要的就是她的妒意,要让她嫉妒得杀人!哀家才有筹码,跟她换那本金刚经。”

魏公公连连赞叹,“太后真是高瞻远瞩,走一步想三步,只一瞬间就定下了如此高深之计。…只是,若是宝郡王妃不敢杀人呢?”

太后淡淡地笑道:“哀家说她敢杀,她就敢杀。”

回到楚王府,俞筱晚忙将今日在宫中的经历都告诉了逸之,随后去给楚太妃请安的时候,又告知了楚太妃。楚太妃蹙着眉头道:“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省心,你们离他们远一点吧,逸之,日后没事别往摄政王府跑了。”

君逸之忙应下,楚太妃想了想,看向俞筱晚道:“东昌侯贺家的几位小姐,的确是不错的,初八的宴会,也宴请了他家的人,到时我看过了,再说吧。”

这意思,并不是很排斥。俞筱晚垂下眼眸,君逸之却急忙表白道:“老祖宗,我说过不娶侧妃的,我决不会对晚儿食言。”

楚太妃瞧了俞筱晚一眼,微微叹道:“可若是太后一定要下旨呢?你难道还想抗旨么?别忘了,周氏就是这样进门的。”

134.连环计

老祖宗的话音刚落,君逸之就撇了撇嘴道:“老祖宗,那可不一样。周侧妃赐下时,太后是与先帝和您商议过的,相当于是先帝的圣旨赐婚,父王自然不能抗旨。可是现在就不同了,太后没有跟咱们商议,凭什么随意下旨?本来嘛,赐婚是对臣子的嘉奖,给臣子们涨脸面的,结果太后她老人家倒好,全用来给人添堵了,这算是什么事?”

“老祖宗,太后若是跟您商议,您一定要记得帮孙儿推掉,不然她将谁指给孙儿,孙儿就令人将那人劫了去,等过些日子风言风语地毁了名声,再给送回来,管那女人无辜不无辜。”说着抱住楚太妃的一只胳膊直晃,讨好地笑道:“老祖宗,您也不想看孙儿如此造孽是吧?”

楚太妃气得瞪了他一眼,“一点心思全用在这些歪点子上,你就没个好主意推了这事么?”

君逸之理直气壮地道:“孙儿有好主意啊,就是请老祖宗去跟太后说,咱们楚王府的婚事,不用她操心。”

楚太妃被他气乐了,笑瞪了他一眼,“你这泼猴!就会算计好老祖宗。”精明的眼睛在俞筱晚的脸上一扫而过,见晚儿只是略带些忧郁和焦虑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里头颇为满意,还好,晚儿不是个挑事的。

虽然她也不喜欢太后往楚王府塞人,但有的时候,这是向君上证明自己忠心的不二法门,身为臣子总有些无奈之处,再不喜欢,也得接受。当然,能拒绝她自然是会拒绝,但若是孙儿媳妇总吹枕头风,让孙儿冲动闹事,却是家门不幸了。

这厢商议完了,楚太妃便将小夫妻打发了回去,令人去前院请王爷过来

君逸之握着晚儿的小手,出了春晖院的大门后,便同她道:“离晚膳还些时辰,咱们去园子里逛逛吧。”

俞筱晚抬眸一笑,柔顺地应道:“好。”

两人手牵手、肩并肩,缓缓地走在鹅卵石铺成的曲径上,凉爽怡人的秋风微微吹拂,草木还是一片青翠之色,曲桥流水,掩映其间。俞筱晚看着眼前的美景,无端感叹,“只是不知这样的美景,还能维持多久。”

君逸之紧了紧掌心,将她的柔荑握得更牢了些,沉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太后得逞的。”

俞筱晚扭头看着他,徐徐地问:“你真打算掳人么?”

“晚儿是觉得这个法子太阴狠了么?”君逸之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那些女人说无辜也不无辜,若不是她们或者她们的父母,想攀龙附凤,求到太后跟前,你以为太后敢这样随便给人指婚么?那岂不是会弄得满朝天怒人怨?”

他随即亲昵地曲指抚了抚晚儿滑嫩嫩的小脸,含笑道:“你放心吧,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若要免了这些麻烦事,只能从太后那儿着手。”

俞筱晚眼睛一亮道:“你打算去求陛下作主么?”

君逸之摇了摇头,“太后恨不得将她的侄女、外甥女全都送到陛下身边去,陛下自顾不暇呢。不过,晚儿你只管放心,山人自有妙计。今儿晚了,明日一早我出府去,定然将事情给办妥了,娘子您只管放心就是。”

俞筱晚很想问逸之,你到底有什么妙计,可是见他笑盈盈注视着的目光中,有着纯然的宠溺和呵护,便忍下了满心的好奇和不安,乖巧地点了点头

君逸之想了想又道:“这两日你若有空,就去摄政王府,给皇婶回个信儿吧,还有,曹爵爷献金刚经一事,也可以跟皇婶说说。”

脚踩两条船的臣子,恐怕是不会被任何一位上位者所容的,真不知大舅父心里是怎么想的。

君逸之倒是表示理解,“前阵子皇叔似乎对你舅父十分不满,朝里的官员们都知道,你舅父可能是觉得皇叔容不下他,便想向陛下投诚吧,只是觉得陛下如今年纪尚幼,才求到了太后跟前。不然,你不是说,那本金刚经,你舅父已经拿走好几个月了吗?”

俞筱晚“嗯”了一声,不解地道:“可是那本金刚经,我实在没瞧出来有什么特别。”

她还特意求了本印刷版的金刚经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她的那个手抄本,既没多出一个字,也没少一个字,看纸张也是平常的熟宣,实在不知太后为何要这本书。

当然,君逸之曾提议过,将这本经书浸在水中,或者撕几页下来放在火上烤一烤,可是她舍不得,怕往水中一浸,字迹就糊了,若是字中真有什么玄机呢?更怕往火上一烤,什么都没了。

已经到了园子里,从文和初雪初云等人守在园子门口,左右无人,君逸之松开她的小手,改为揽住她的香肩,一同坐到假山上的小凉亭里,大半个花园尽收眼底,正可以畅快地聊聊,不必担心有人偷听了禀给谁去。

君逸之心情闲适,轻松地宽慰地道:“不急,这么些年都等了,咱们一无所知,自然无从查起,不如等太后和皇叔先查到了,咱们再来个黄雀在后

俞筱晚问道,“难道陛下他不急么?若是太后或皇叔找到了那样信物,利用紫衣卫来消除异己,这可怎么办?”

君逸之笑了笑,反问道:“你不觉得近来陛下已经不怎么追问这件事了吗?只需再过得几年,陛下亲政后,紫衣卫就会向陛下效忠,再者,陛下到底何时亲政,本朝并没有定论,这次京畿大旱,百官们都赞颂陛下稳重多智,若是陛下想提早亲政,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说,要急也是太后和皇叔他们急。放心吧,你只管按兵不动,他们自会找上你的。”

俞筱晚虽是聪慧,但到底没有外出见识过,也不知道朝中最新的风向,此等大事自然是听相公的,当下便不再多言,一切交与他去应付便是。

君逸之爱怜地将娇妻搂在怀里,见一丛紫薇开得十分艳丽,便过去摘了几朵,挑了花开最完美的两朵,簪在娇妻鬓边,轻笑赞道:“真真是人比花娇。”

俞筱晚小脸儿晕红,含羞一笑,君逸之不由得失了魂儿,抬手轻抚她的小脸,痴痴地凝望着眼前无双的娇颜,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守住这份幸福,任何人也休想打扰。

虽然已经成亲几月,可是这般炙热的目光,还是令俞筱晚羞不可抑地垂下了眼睑,却仍能感应到他的视线在小脸上燃起热浪。

若不是从文不小心咳嗽了一声,恐怕两人就会这样一个凝望一个羞涩的,直坐到天黑。回过神来的两人,互望了一眼,心有灵犀地彼此一笑。

在凉亭中只小坐了片刻,小夫妻便沿着池塘里的青石小径游玩了一番,待晚膳时分,才回了梦海阁。

用过晚膳,君琰之便使了人来请君逸之到沧海楼议事,俞筱晚沐浴了一番,坐在外间的竹榻上看书。

赵妈妈不放心地亲自剪了灯花,叮嘱道:“二少夫人,晚上千万别看久了,伤眼睛的。”

俞筱晚朝赵妈妈笑了笑,“妈妈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赵妈妈这才笑了,随即又谨慎地道:“今日二少爷和二少夫人去园子里玩时,老奴婢看到刘嬷嬷跟前院一个管洒扫的婆子,躲在假山后面嘀嘀咕咕的,那个婆子的媳妇,是春晖院里的二等管事媳妇,叫什么祝家的。”

赵妈妈有老寒腿,蔡嬷嬷又是个精明能干的,俞筱晚如今就让她荣养着,不吩咐她干任何事,可是赵妈妈自己闲不住,总四处去串门子,找王府里的老人们说说话儿,多打听些王爷王妃的喜好,也算是能帮得上主子一二。想不到今日乱窜,倒是窜出些名堂来了。

虽然当时在春晖院跟太妃和逸之说宫中之事的时候,是将丫鬟婆子们摒退了出去的,可是太妃的起居间和小厅只隔了一道门帘,难保有人在外面听到了些什么。

俞筱晚忙问道:“平安呢?去叫他来见我。”

不多时,从武进到内院来,站在屏风后回话,“禀二少夫人,平安现在正在当值,请二少夫人吩咐属下便是。”

俞筱晚将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让初云初雪守在大门口,不让人靠近,这才问道:“今日白天是你监视刘嬷嬷吗?”

“回二少夫人,是属下。”

“你看到她与谁接触了,聊了些什么?”

从武一五一十地禀报了,刘嬷嬷就是打听俞筱晚都跟太妃说了些什么,似乎对贺七小姐的事儿很感兴趣,还反复问了那名管事婆子几句。俞筱晚有些恼怒地问,“既然有事儿,为何不一早来回我?”

从武忙解释道:“属下刚与平安换了班,就被王爷叫去外院问话了,刚回来,正想进来回话,就被人传唤了。”

俞筱晚这才作罢,又问道:“王爷叫你去问了什么?”

“回二少夫人,王爷就是问二少爷最近都在忙什么,有没有出府这类事,一般隔几日就要唤属下们去询问的。”

俞筱晚点了点头,看起来公爹还是挺关心自己儿子的,不过隔几日才询问一次,平日里忙政务又没时间倾谈,难怪到现在都不知道逸之在帮皇上办差。

“没事了,你回去吧,以后有任何消息,要第一时间报来。”叮嘱了一句,俞筱晚便让从武退下,又扬声问芍药去了哪里。

芍药在门外应了一声,挑了门帘进来,福了福道:“二少夫人有何吩咐

俞筱晚想了想,才将慢慢将太后想赐一名侧妃、和刘嬷嬷四处打听的事说了,分析道:“我估计刘嬷嬷会怂恿母妃答应下来,甚至亲自入宫求太后下旨赐婚。我以往不是让你多跟春景院的人交好么?你跟金沙银杏的交情怎么样了,她们能不能说服王妃改主意?”

芍药细想了一番,笑道:“金沙难说,她是王妃带来的陪房之女,银杏倒是可以,她嘴挺巧的,又是王府的家生子,应当更看重王府的主子一些,况且…。”芍药笑了笑,“王妃已经给她指了婚,她正在备嫁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