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贺红妆不回答,贺绿意顿觉不满,她到底还是那个任性的少女,当下刻薄话张嘴就来:“喂!红妆,我可是好心才来看你的诶,你怎么这样的态度呀?早知道你不领情,你死了我都不给你收尸!”

贺红妆猛地神色一冷:“你再说一遍!”

贺绿意毫不畏惧,红妆再会装可怜,现在也只有她们两人在,更何况自己现在可比红妆风光的多了。对贺莲房的仇可以以后再报,但红妆却很快就要死了,不可能再去找贺莲房她们报仇了呀!“你凶什么凶呀,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要不是你跟小舅母要毒药,大徐氏能死吗?这都是造成的,你根本就是活该!现在可好,那老头子不要你了,你还得顶这个杀人的罪名!活该!活该!活该!!”

最后一个字说完,贺红妆忍无可忍,也不知地上哪里来的一块石头,她想都没想,弯腰捡起来就朝贺绿意脑袋上招呼,只一下,贺绿意便倒在了地上。

鲜血染红了黄色的稻草。

贺红妆吓到了,她抖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先前那个可怕的想法又在脑海里闪过。

反正她们是双胞胎姐妹,就连上官氏都认不清楚……

贺红妆咬咬牙,动作利索地剥掉了贺绿意身上的衣服,连肚兜亵裤都没留。然后她将自己身上的囚衣与其对调,再把头发用手梳理整齐,再撸下贺绿意头上的金簪子,耳朵上的珍珠坠子,还有手腕上的绿玉镯子,一一戴到自己身上。最后,除了脸色稍微有些蜡黄不够红润以外,她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贺绿意了。

再让贺绿意穿上自己的囚衣,瞬间把地上的灰尘朝妹妹身上抹去,又挠乱了对方的头发。贺绿意仍然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贺红妆咬咬牙,拎起那壶贺绿意带给她饮用的热水,单手捏开贺绿意的下巴,将滚烫的开水灌了进去。

贺绿意仍旧没有醒,但嘴里已经被烫满了泡,不出意外的话,估计是喉咙都烫坏了,以后想要说话都难。

贺红妆扔掉水壶,蹬蹬蹬倒退几步,软倒在牢房门上。狱卒掐着点估摸着时间到了,正好过来开门,见贺绿意倒在地上,先是一愣,贺红妆心里紧张无比,狱卒却道:“这小贱人又搞什么鬼,不会是晕倒了吧?算了算了,真晦气,反正也是个死人,不管她!小娘子你快些离开吧,若是被人发现我放你进牢房,这饭碗可就要砸了!”

贺红妆压低了声音道了句谢,迅速走了出去。

边走边拉紧胸前的丝带,被关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呼吸到新鲜空气,简直恍若隔世。先前那么一丁点儿的愧疚,在重新尝到自由的美好时,瞬间消失不见。

成王败寇,待到日后她遂了心愿,成为万凰之王,一定会弥补绿意的!

如果那个时候绿意还活着!

志得意满的贺红妆没发现狱卒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不屑道:“还是我家公主神机妙算!”说完撕掉脸上伪装,竟是玄衣卫队首领玉衡!他笑眯了一双眼睛,公主没骗他,今晚这差事果然顶好玩!他摸了摸胸口那张一百两的银票,财迷的拍了拍,还有好处拿,这样的好事,人人挤破头都想干,可谁叫他是玄衣卫的老大呢!

☆、第138章 耀武扬威自命不凡

牢房门口停着一辆装饰华丽十分讲究的马车,贺红妆刚从走出牢房大门,婢女便迎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道:“表小姐,您怎么样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身上还带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贺红妆心里一震,忙强自镇定地回道:“方才与姐姐说话,不小心被她绊倒,扑在了地上。”

那牢房是肮脏潮湿之地,也难怪会染上怪味儿了。婢女点头表示明白,随后说:“那表小姐还是赶紧上车回府吧,待会儿回去后奴婢就给您准备热水沐浴,洗去这一身尘土。”

贺红妆颔首,在婢女的伺候下上了马车,坐进柔软的垫子上。手里捧着热乎乎的茶水,边上还有几碟精致的小点心,这样的生活对贺红妆而言真的已经很遥远很遥远了,现在想想,她自以为在大学士府受到刻薄对待的那段日子,竟是有生以来最幸福最快活的!

绿意每天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么?难怪她看起来那样幸福快乐。和必须在张家生活的如履薄冰的自己相比,是多么的令人嫉妒呀!贺红妆深深吸了口气,把内心深处最后的一点愧疚也抛之脑后。从此刻开始,她再也不是那个杀人凶手贺红妆,而是翰林府未来的少夫人贺绿意!

绿意呀绿意,你千万不要责怪姐姐狠心,实在是你出言无状,明知我已落得这般下场,还要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我没有想过要抢走你的身份,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若是日后你泉下有知,可莫要怪我!

坐在马车里的贺红妆,眼神从一开始的略带惊慌,逐渐化为潭水般的深沉冷静。她到底不是草包贺绿意,今晚所做的虽然是冲动之举,但贺红妆明白,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活命的法子。哪怕这机会是用她的同胞妹妹去换的,她也不觉得惭愧。她们姐妹俩从小什么东西都要分享,因为绿意不够聪明,所以娘总是向着她,有什么好东西也都要先紧着可以,然后才轮得到她。贺红妆早就觉得不满了,之前的十几年,贺绿意比她多享受了不知多少好东西。之后的几十年,便把她的命借给她吧!

回到翰林府后,婢女立刻命人准备热水鲜花,贺红妆屏退要伺候的婢女,独自一人脱下身上的衣物。她嫌恶地闻着自己身上属于牢房的味道,恨不得把自己里里外外搓个十遍八遍。可是怕被人察觉不对之处,所以最后贺红妆只洗了两遍。

换上寝衣后,贺红妆坐在昏黄的铜镜前,定央央地凝视着镜子里头的倒映。

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虽然较之入狱前瘦了许多,但以前她便比绿意要稍微胖一些,如今瘦了,倒是正好,只是脸色稍显蜡黄,毕竟在牢房里可沾不到什么荤腥。贺红妆小心地拿起胭脂,让其遮掩住自己面上的消瘦之色,顿时,雪白的脸颊变得红润,她又放下了长发,抹了玫瑰发油的长发散发着浓烈的香味,乌黑透亮如同一匹缎子。

打扮好后,她披上披风,命下人带路,去到了上官悟的书房。

自打在贺家吃过亏以后,上官氏竟然破天荒的开窍了,他开始认真读书,虽然功效不大,成果微末,但在上官进看来,这个唯一的孙子能知道上进,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日后能考上个进士什么的当然最好,若是考不上,他也不强求。只要上官悟好好的活着,上官家的血脉不断,那么总有一天,他们上官家也能称得上“世家”二字!

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吱呀声,上官悟忙里偷闲抬眼看去,见是贺红妆,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来:“这么晚了,表妹怎么会想到要来看我?”

贺红妆微微垂着头,嘴角带着柔和甜美的微笑,屋里的烛光照射在她脸上,真是说不出的美丽可爱。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原本想要继续刻苦读书的上官悟便被这一副美人图勾去了魂儿,他舔了舔唇瓣,他们之间虽早有夫妻之实,但碍于绿意尚未及笄,所以彼此仍旧保持着距离。可此时就着烛光端详佳人,上官悟突然觉得下腹一热,有一种冲动从脚底板朝头顶冲,让他有种冲动,想要将绿意扑倒。

贺红妆示意上官悟看向自己手中的托盘:“只是心疼表哥这么晚还这么辛苦,所以让厨房做了碗甜汤给表哥送来,更深露重的,表哥要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呀。”

说着,便将托盘放到了书桌上,书童立刻机灵地下去,临走前还不忘带上书房的门。

上官悟被贺红妆的温柔感动了。他放下手中毛笔,抓住贺红妆的手握着,虽然奇怪表妹的手为何会有一点粗糙,但也没多想,道:“表妹如此关心我,我便是再累,那也是值得的。对了,今晚去看红妆,她怎么样了?”

乍然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贺红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面上的笑容立刻逝去,变成了淡淡的惆怅。“红妆她……过得不是很好,她浑身都脏兮兮的,嗓子也不知为何说不出来话,一个劲儿地抓着我的手。我、我都不敢看她,怕自己会心疼,会流泪,会忍不住想要救她……可是,她犯了那样大的过错,根本就没有办法救呀!”

上官悟被这一番哭诉打动了。他觉得绿意真是个乖巧善良的姑娘,虽然偶尔会有点骄纵任性的小脾气,却无伤大雅。比起那冷冰冰的贺茉回跟,还有总是笑得他屁股发毛的贺莲房,还是绿意这样可人的小家碧玉更称他的心。贺莲房姐妹两人美则美矣,却太过遥远,上官悟早在栽在贺家的时候就已经醒悟了。

他现在不想别的,就准备明年春闱科考,能考取功名,然后捞个小官儿做做,有点油水的那种,再跟贺绿意成亲,生几个娃娃,祖父不是一直想要上官家平步青云么?自己的可能性是不大了,但他的儿子有可能呀!

“好了好了,不要哭……”看到“贺绿意”的眼泪,上官悟心疼的要命。他赶紧松开对方的手,去给她擦眼泪,柔声哄着:“红妆这是咎由自取,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可别再哭了,眼睛哭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贺红妆楚楚可怜地凝视他,她虽然跟贺绿意长得一样,但两人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好在上官悟平日甚少与贺绿意相处,所以并不清楚自己的未婚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品性。今晚见她突然变得曲意逢迎温柔可人,尽管有点奇怪但也并没多想。毕竟绿意今晚去见了红妆,心情难以平复也是正常的。

贺红妆顺势往前一扑,上官悟下意识伸手一抱——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自然就要发生点什么事儿了。

第二日一早,贺红妆睁开眼睛,身边的上官悟还在熟睡,她沉默地看着他,过了半晌,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贺红妆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帮自己,否则为什么几次三番都让她活下来了呢?

她要改变,要报仇,要一步登天!

而上官悟就是她所选择的跳板。贺红妆曾经伺候过张员外,和张员外比起来,她对上官悟满意的可不止是一点点,不管是外貌家世还是谈吐,张员外都被上官悟甩出去一大截。虽然上官悟曾经做过不少混账事,也曾在诸多大人物面前丢过脸,可那一点点的羞耻对贺红妆而言完全不是问题!她都因做过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的小妾了,难道还会嫌弃年少俊俏出身翰林府的上官悟么?

这厢两人琴瑟和鸣,牢房里的贺绿意醒来后,却感到天旋地转,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她的头剧烈的疼着,疼得她忍不住伸手去捶打,好半晌才好了些,但仍然一抽一抽的疼着。贺绿意费尽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茫然而无辜地看了看四周,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躺在牢房里,为什么红妆会不见了?

张嘴,想要喊人,但张开嘴巴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整个喉咙火烧火燎的疼,不时还有异样的坏水流进喉咙里。贺绿意吓坏了,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抖了抖嘴唇,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舌,手指探入口腔,顿时一阵钻心的疼,然后指腹摸到一串串凹凸不平的小水泡,长满整个口腔,她所尝到的异样的坏水,就是因为嘴部运动过后,水泡迸裂流出来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贺绿意想大吼大叫,想找人来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直到中午的时候,一名狱卒端着简单的青菜白饭过来,贺绿意连忙扑过去,双手探出栏杆不住地挥舞着,嘴里啊啊啊啊的也不知嚎叫着什么。

虽然无声,但狱卒仍然觉得烦得慌。他随手抽出腰里的鞭子,对准贺绿意唰的就是一鞭。这一鞭抽的贺绿意浑身发颤,从小到大她娇生惯养,曾几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

狱卒见她疼得满地打滚,顿时露出鄙夷的嘴脸:“小贱人,看你嚣张个什么劲儿!不要脸的东西,在大学士府的时候就与人私通,克死了未婚夫不算,还让公公给扒了灰,做了小妾!真是一点廉耻都不知!居然也好意思做了平原公主十几年的妹妹,我呸!像你这样的贱人,就该浸猪笼!还敢张嘴,再张嘴老子叫你吃屎!”

粗暴又下流的谩骂让贺绿意不住地颤抖,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她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红妆打晕了她……还抢走了她的衣服,她要跟她互换身份!

这个游戏,在贺绿意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玩。就连生养她们姐妹俩的上官氏都分辨不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悟表哥跟外祖父自然更是分不出了!只要熬过这几个月,待到秋后问斩,红妆就可以从此高枕无忧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贺绿意不敢置信,她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红妆怎么能这样对她?!就算昨天晚上她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她也不能用这样放方式来惩罚她呀!

贺绿意哭得满脸都是泪,无声的哭泣,配合她肿胀的眼皮以及狼狈的外表,看起来真是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可她再怎么挣扎也没用,没有任何人会想起她,也没有任何人会记得她。她被关在这里,连喊冤都不能,红妆残忍地烫坏了她的喉咙,说不定这辈子她都不能再说话了!

不,她已经没有这辈子了……

几日后,就在贺绿意马上就要接受自己这悲剧的命运时,两个意想不到的神秘客人出现在牢房之内,仍旧是那日的那个狱卒,只不过这回变成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狱卒收过银票后,涎着笑搓手退了出去,将整个空间留给这三人。

贺绿意躺在稻草上,在看清楚来人是谁时,她无神的双眼瞬间放射出无与伦比的光芒!

她整个人都扑了过去,双手抓在栏杆上,无比期盼,就希望上官悟能够认出自己,从而解救自己。她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在这里吃,吃不好;睡,睡不好,还要遭受极大的心理折磨,甚至连阳光都照不到,她真的受不了了,真的!

一个轻柔的女声却突然传来:“表哥,红妆看起来好可怜呐,我们真的不能求求外祖父,将她给救出来吗?”

这个声音无比熟悉,贺绿意乍听之下,彻底呆住了,因为看到上官悟太过惊喜,所以她根本没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一个身形纤细娇小的女子,如今女子一开口,贺绿意便听出来了,这是贺红妆!

她愤怒的脸孔都变了形,巴在栏杆上,死死地盯住对方。贺红妆看着她,眼底闪过一抹示威,随后可怜兮兮地扯住上官悟的袖子:“表、表哥……我、我有点儿害怕,红妆她、她还不肯原谅我呢……”

上官悟连忙回身安慰她,然后冷冷地扭过头,看着牢房里头的贺绿意,冷声道:“你当真是不知好歹!上一次绿意来看你,你不感恩便罢,竟还敢将她推倒!这次若非绿意求我带她来看你,我是决计不会让你这个蛇蝎女子跟她再多做接触的!”

未婚夫抱着另外一个女人,对自己说出如此残忍的话,贺绿意彻底崩溃了,她张大嘴巴,露出里头满目疮痍的水泡,其面目之狰狞,把上官悟给吓了一跳,连忙拉着贺红妆往后退了一步,好跟这个疯女人保持一点距离。

“红妆……”贺红妆上前几步,背对着上官悟看着贺绿意,语气柔和带着乞求,脸上的表情却充满了得意与挑衅。她似乎在说:现在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的一切都是我的,而你必须替我去死,不甘心,你倒是来跟我争呀!

这么多年来,贺绿意一直以为她们母女三个是世上对彼此最亲的人,就像是贺莲房姐弟三人一样,她们也是可以为彼此付出一切的,包括自己的生命。可直至今日她才发现,原来这一切只是她的妄想!红妆从没有把她当做最重要的亲人,就好像她也不会愿意替红妆去死!

上官悟嫌恶地看着“贺红妆”满身的狼狈,不仅容貌被污泥掩盖,就连身上都散发出一种酸呼呼的臭味儿,这牢房真是脏透了,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这儿?

“贺绿意”将手上的食盒放在栏杆前,“贺红妆”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然后柔声说道:“红妆,你且好好休息,好好吃点东西,过几日我会再来看你的。”

说完,与上官悟手牵手走了。

他们这一番前来,好像就只是为了要在贺绿意面前秀一秀恩爱。贺绿意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可她没有丝毫办法,贺红妆谨慎得很,不仅带了上官悟一起,甚至连与她多说几句话都不乐意。

贺绿意不知道自己的喉咙还能不能好,哪怕是好了,怕是也不会有人相信她所说的吧?毕竟红妆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从小到大,只要互换身份就从来没有人认得出来。

她趴在潮湿、臭虫满布的地面上,痛哭不已。她恨!恨贺红妆!恨她不顾姐妹之情,夺人所爱,占人身份,将她的一切都偷走!贺红妆是个小偷!无耻、厚颜到了极点的小偷!

就在贺绿意哭得崩溃至极的时候,狱卒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怎么,是不是很不甘心?是不是很想报仇?”

贺绿意一愣。

“不过可惜,没人会相信你的话,瞧瞧你现在这样儿,哪里像是人家翰林府未来的少夫人呀!”说到这里,即便是玉衡都不得不要佩服一下贺红妆。虽然也是在牢房,时间比贺绿意待的还长,和贺红妆非常注意外表,能保持干净就绝对要保持干净,送什么饭菜,吃什么饭菜,保持体力与精力,从不大吼大叫,大吵大闹。和贺红妆比起来,贺绿意真是生嫩得很哪!

听狱卒的意思,难道他知道自己不是贺红妆,而是贺绿意?

贺绿意激动不已,抓着栏杆张嘴无声说着什么。

玉衡完全没去听也没去看,他只是懒洋洋地问:“想不想报仇呀?”

贺绿意点头如捣蒜。

于是玉衡咧嘴一笑。

平原公主府里,贺茉回得知此事后,非常不解地问:“大姐,为什么要救贺绿意?让她就这样抵命不好么?养虎为患,我们不能留下她呀!”

贺莲房笑了,伸手揉了揉贺茉回的脑袋瓜,她刚洗过头发,软绵绵香喷喷的样子非常可爱,贺莲房根本抵挡不住妹妹的诱惑:“可是不留下她,谁去对付贺红妆呀?”她可没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去找贺红妆的麻烦,这庶出姐妹俩的事,还是她们自己去解决最好。

贺茉回很诚实的摇头表示不懂。

贺莲房笑意更深:“贺绿意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执着。凡事只要是她认定的,不管好坏与否,她都会拼死做到。”上一世,不就是因为对贺茉回深入骨髓的嫉妒,所以,明明有更好的人可以嫁,明明可以去做正妻,但贺绿意仍然选择了嫁入尚书府做张正书的姨娘——就为了膈应贺茉回,将张正书从贺茉回的手里抢过来!

那么,这一世,当这种执着转移到贺红妆身上的时候,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呢?

贺莲房表示非常期待。

听了姐姐的解释,贺茉回似乎有些了解了,但仍然不够明白。她不懂大姐怎么会这样了解贺红妆贺绿意姐妹俩,明明,她们之前都没见过几次面,也没说过几次话呀!有的时候,贺茉回都要怀疑,在佛堂的那几年,大姐是不是只是表面上礼佛,其实暗地里都在研究上官氏母女三人的特点?否则为何会一打一个准儿,都不带错的?

她自然想不到,她面前的大姐,是从地府爬上来,专程为了复仇重返人间的恶鬼。贺莲房温柔疼爱,是只属于她和贺兰潜两人的,其他的,便是青王都不曾享受过。

“对了回儿,大姐这里有桩差使想要交给你,你愿不愿意去做?”

就在贺茉回出神的时候,贺莲房温柔的声音将她唤了回来。“什么事?”

“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说完,贺莲房神秘一笑,伸手将天璇招了过来,附在天璇耳朵边上说了两句。天璇听了,脸色一变:“公主,您真的要二小姐亲自前去?”

贺莲房点点头。

天璇犹疑地看了贺茉回一眼,倒不是认为贺茉回没有这个能力,而是她觉得,知道那个地方的人越少越好,哪怕是二小姐,也最好保留她的单纯和天真,不要陷入到这深深的泥淖里来。

☆、第139章 情之所至一往情深

贺莲房一直希望自己能够保持弟妹的天真与善良,这世上的丑恶与阴谋,她都不想他们看到或知道,更不希望他们也置身其中。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身陷越来越复杂的局势中,她才明白,如果想要真正保护好他们,并不是永远不让他们知晓,而是在他们知晓的同时,让他们有足以自保的本事。

所以她开始有目的性地将自己所做的事情一一告诉贺茉回与贺兰潜,好在两个孩子虽然都很惊讶,却也懂事得很,纷纷要求要帮她分担。贺莲房可没想着要他们都冲到最前头去,尤其是贺兰潜之前受的伤还没好利索,无论如何,她都舍不得他轻易起身走动。贺兰潜这阵子都快要被闷得发霉了,成日躺在床上无所事事,贺莲房还专门派了人看着他,只要他有下床的意图,她就是再忙,也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出现在他面前。贺兰潜一瞧见自家大姐不笑,整个人立马怂了,贺莲房说一他不敢说二,她叫往东他就不敢朝西。

因此,对于二姐能够参与到大姐所做的事情中去,贺兰潜表示非常的羡慕嫉妒恨。可惜目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喝药好好吃饭,早早把身体给养好,然后更加刻苦的练功学习,早晚有一天,要把那个将他打成这样的聂四给打趴下!

他有这个自信!

贺兰潜充满斗志与信心,这自然是贺莲房乐观其成的。青王也觉得贺兰潜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志向很不简单,征求了贺励的同意后,便每日都会来平原公主府教导,有了他的指点,贺兰潜更是突飞猛进。青王在他心底的地位也呈直线上升,在贺兰潜心里,世上最聪明的人是他家大姐,长得美丽,脑子又好使,好像不管什么事都能做到,无所不能。可当他与青王接触过后,才发现,原来世上还有能跟大姐不相上下的人。可仔细想想,大姐尚未及笄,青王却都能做他们的爹了,所以若是大姐跟青王一般年纪,肯定比青王还要厉害。

……如果青王知道他每天悉心教导的小舅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的话,他一定会吐血,然后分外后悔自己的用心。

贺莲房让贺茉回去做的事很简单。

除了她,没有人知道上官氏的下落。此人是死是活,谁都不知道。

贺茉回在得知上官氏在自家大姐掌控下时,很是惊讶,不明白大姐为何要留着这个蛇蝎毒妇。但转念一想,让上官氏活着,眼睁睁看着她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与之擦肩而过,终其一生都无法如愿,只能拖着一双断腿躺在床上……这该是件多么大快人心的事情呀!大姐让她去转告上官氏,贺红妆与贺绿意之间的事情,贺茉回又是兴奋又是快活,终于也轮到她站在上官氏面前冷嘲热讽了!

瞧,这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做,谁知今年是谁家呢?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躺在床上的上官氏迅速抬起头看过去,她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很久了,每天只有人来给她送饭,其余时间她连个活人都看不到。上官氏也曾想着逃出去,可每每她翻下床,还没来得及爬出院子,便会有人出现在她面前,锋利的剑刃告诉她,要么留下来,要么死。上官氏怕死,所以自然选择乖乖被囚禁。但看守她的人不会与她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也决不会出手碰她。所以她还需要自己爬回床上,已经彻底坏死的双腿哪里撑得住这样的折腾,每次都累得满头大汗。久而久之,上官氏吃足了苦头,也就死了逃走的心。贺莲房如今是深受太后喜爱的平原公主,权势滔天手眼通天,哪里是她能够抗衡得了的呢?

其实被关在这里也挺好的,至少没有性命之忧,每日还有人来送饭,衣食无缺。只是长时间见不到人气,白天黑夜都只有自己一人,时间久了,上官氏难免会感到害怕。她甚至开始期盼贺莲房多多来看她,哪怕是对着说上两句话,也好过现在这样荒凉。可惜自从她被带来这院子后,贺莲房就只来过一次,迄今没有再来过。还有就是两个女儿的下落,当日被赶出大学士府,当天她就被贺莲房抓了过来,也不知红妆绿意现在怎么样了。任凭上官氏再心狠手辣,贺红妆贺绿意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她怎么能不想、怎么能不疼呢?

可她被关在这儿,又如何去找?

如今听得门响,上官氏心底一颤,抬头望见是贺茉回,先是呆了一下,随即语气凶狠地问道:“是你!你来做什么!贺莲房竟然舍得让你来见我?!”那小贱人对她的两个弟妹疼之入骨,对自己更是避如蛇蝎,今儿个居然会让贺茉回在这里出现?

贺茉回也没想到会看见上官氏这样一副模样。在她的记忆中,上官氏是美貌且神采飞扬的,无论何时,她都打扮的花枝招展,脸上的表情和眼神永远都是那样自负和高傲,虽然后来她会做出伪善的面孔,但在贺茉回心中,真正的上官氏永远都是光鲜亮丽且自负不已的。可谁能想到,昔日掌管大学士府大权,深受老夫人喜爱的上官氏,竟会落得这般田地!

头发散乱,不知多久没有仔细梳过了,原本乌黑油亮的头发变得干枯发黄,整个人的气色都难看了许多,更别提那一双曾经白如玉的手,如今竟然粗糙不已,指甲缝里满是脏污!

她身上也不知多久没有洗过了,隔得老远,都闻得到一股异味。

贺莲房将上官氏关在这里,除了每日定时派人送饭和有专人看守以外,对上官氏完全采取放养的态度。而上官氏双腿尽断是个废人,很多常人能做的事情她都做不到,比如说给自己穿衣服,给自己梳洗打扮——贺莲房也没那闲心特意为仇人准备胭脂水粉,还能想起来,给她口吃的,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所以如果不是上官氏的口气还是那样嚣张自大,贺茉回还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子,会是以前那个对他们笑得一脸慈祥装模作样的上官氏。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好整以暇地问道:“上官姑娘这是怎么了,害得我险些没认出来,如此看来,上官姑娘过得很是狼狈呀,难道我大姐都没让上官姑娘沐浴净身么?”

不给胭脂水粉,这洗澡水总是有的,厨房里有水有柴有火,可惜上官氏不会,难道贺莲房还要专门派个下人来服侍她不成?想那么多美事!

上官氏面上一红,她到底是翰林府的千金,虽然害人不少,手段毒辣,但最基本的羞耻心还是有的。看到贺茉回一身华服美艳妖娆,自己却狼狈不堪不能入目,心里又是不甘又是嫉妒,还有自卑。很多年前,她面对蓝氏的时候,就充满了这样的心情。嫉妒、怨恨、不甘心。凭什么蓝氏比她生得美貌,比她家世显赫,还能轻而易举的夺走她看上的夫婿?凭什么自己样样不如对方?

这样的心情,自从进了大学士府后,时隔多年,上官氏终于又重新尝了一次。她咬咬牙,冷冷地盯着贺茉回,似乎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二小姐大驾光临,难道就是为了来嘲笑我的?”

“那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与上官姑娘多日未见,心里头有些思念罢了。”贺茉回露出快意的笑容,她毫不掩饰对上官氏的厌恶,以及对其此刻处境的鄙夷。“我也是一番好心,知道上官姑娘被囚于此,心中定然十分惦念红妆绿意这两个女儿,所以专程来给上官姑娘报个信,也好让姑娘知道这二位小姐都发生了什么事。”

被贺茉回这么一说,上官氏心底顿时有不好的预感。她觉得这决不会是什么好事,否则贺茉回怎会笑得如此奇怪,还假惺惺地说给她报信呢?于是她立刻谨慎警惕地盯着对方,声音冷淡,似乎这样就能抗拒对方即将出口的话:“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相信你说的!”

贺茉回才不管她相不相信呢!眼下上官氏的处境,不管她说什么,上官氏就算再死鸭子嘴硬,内心深处也还是会相信的。“上官姑娘爱信不信,反正我今儿只是难得发发善心,既然上官姑娘不想听,那我走好了。”说完转身就走,毫不留恋。本来嘛,上官氏知不知道对她的意义都不大,看到上官氏这番凄惨模样,贺茉回对刺激上官氏已经没什么兴趣了。这个女人都沦落成这样了,她再跟她一般见识,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身份?

上官氏一看贺茉回真的要走,顿时急了:“你给我站住!”

贺茉回依言站定,扭头看她:“怎么,上官姑娘改变主意,要听我的‘谎言’了?”

上官氏咬牙:“你且说来,听听也无妨。”

她这故作镇定的样子让贺茉回忍不住想笑:“贺红妆被判处秋后问斩。”

有那么一瞬间,上官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真的!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否则……怎么会听见贺茉回说,她的红妆被判处秋后问斩?!“你胡说!你撒谎!我才不会信你的鬼话连篇!”她连连否认,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这真的只是贺茉回的谎言,贺茉回只是想刺激她,看她崩溃,抓狂,绝望,嚎叫,她不会上当的……她不会上当的!绝对不会!

贺茉回摊摊手:“你信不信,我可不在意。不过到时候,上官翰林会不会去给贺红妆收尸?”

上官氏尖叫一声,想扑过来打她,贺茉回笑吟吟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狼狈的从床上翻滚下来,摔在地上,然后带着银铃般的笑声转身离去,将这个爆炸性的大消息彻底交给上官氏,让她一个人慢慢回味。

得知最亲的人身陷囹圄,死到临头,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旁观的感觉,不好受吧?

这就是贺莲房要上官氏得知此事的目的,至于贺红妆是为何杀人,又与贺绿意换了身份等等等等……这些贺莲房就没打算告诉上官氏了,只消让其知道她那美丽有出息的女儿马上就要死掉一个,就够了。

从院子里出来后,贺茉回难得心情大好,马车放慢了步子,刚好街上人多,便慢吞吞地走着,贺茉回有时候会好奇地单指挑开车帘往外眺望。燕凉城极其繁华,每日街上都挤满了小贩,人人都在为生计奔波忙碌,处处生机勃勃,人声鼎沸,有小孩子抓着一串糖葫芦意犹未尽的啃着,有卖馄饨的大娘支着几张小桌子,坐在那儿专心的揉面团,还有卖胭脂水粉的小贩,正在跟摊子前头的大姑娘搭讪,想着法儿的要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多买几盒……

他们赚的铜板都不多,甚至还没有她一次赏赐下人的多,但他们过得都很快乐,繁忙,但也单纯,认真。贺茉回有点羡慕这样的生活,但她这样家世的人,从出生起便拥有旁人没有的东西,享受百姓几辈子都没享受过的荣华富贵,以此为代价,她们就必须活得很累很累,勾心斗角,你争我夺,为了权势地位,金银财富,六亲不认,满手鲜血。

今儿是怎么了,她竟突然多愁善感起来。贺茉回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天璇今日奉贺莲房之命保护二小姐的安全,见她突然有点消沉,不由得担忧问道:“二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贺茉回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突然走神而已。”

天璇素来沉默寡言,能主动开口关心,已经是很难得的了。见贺茉回不像说谎,整个人也真的没事,天璇这才放下心来。公主将二小姐的安危交给自己,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便是拿命还都不够。

因为与天璇并不熟稔,所以两人坐在马车里也都没怎么答话。过了会儿,还是贺茉回打破了这片沉静:“天璇,你……是不是青王爷的人哪?”

天璇犹豫了下,才答道:“以前是的,现在是公主的。”她和摇光、玉衡三人,已经彻底归入公主麾下,隶属玄衣卫,不再是青衣卫,所以现在她真正的主子是公主,而非王爷。

对于这个,天璇毫无压力,反正最后这两位主子是要在一起的,她效忠谁不都一样么!

天璇是绝对不会承认,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贺莲房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赶上英明神武的王爷了。

贺茉回抿嘴,问:“你说……王爷他对我大姐,是真心的么?”

天璇皱眉:“自然是的,王爷一言九鼎,说喜欢公主,那就是喜欢公主。”决不会有二心或是改变,因为那是青王呀!一诺千金,决不食言的青王。

“可是……就算他是真心的,他的年纪也太大了呀!”贺茉回还是纠结这个。“他比我大姐都快大了二十岁!”

“没有那么大吧?”天璇反问。“顶多也就是十四五岁。”

“这还算少吗?”贺茉回不可思议地低呼。“要知道,有些男子十四五岁的时候,都有了孩子呀!说句不好听的,王爷真的都能做我们姐弟三人的爹了!”

天璇清了清嗓子,说:“可惜他不想做你们的爹,他只想当你们的姐夫……”

贺茉回:“……”

“不过,我觉得王爷跟公主两人之间,年龄不是问题。”天璇摇头,“难道二小姐就只因为年纪问题,便不同意王爷跟公主在一起么?”天璇在心底默默地给青王点了一根蜡,她看得出来,二小姐跟大少爷在公主心中的位置都非常重要,若是他们二人反对……恐怕王爷还真别想抱得美人归。

“不是问题吗?”贺茉回疑惑。“我至今也无法想象,王爷跟大姐在一起的情景。”

天璇眨眨眼,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或是解释,或许在世人眼中,年纪当真是不可逾越的沟渠吧!

说话间,已经回到了平原公主府。贺茉回在天璇的伺候下下了马车,便朝贺莲房的院子里奔去,天璇跟在她后头,不住地要她慢一些不要摔着。

两人刚一脚踏进圆形拱门,贺茉回穿过小走廊,正要喊“大姐”,却突然停了下来,隔得老远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天璇跟在她后头刚跑过来,见她一副出神的样子,也伸头去看,当下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谁来告诉她,那个握着公主纤纤素手笑得一脸温柔的男人,真的是那个铁血冷厉,身先士卒的王爷吗?

青王正握着心上人的小手一诉衷情,这些天他都在忙,反而没什么时间来看她。今儿个好不容易从皇兄那儿告了假,以探望贺兰潜的名义进了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