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听到万关晓这番脉脉含情的言语,裴元容白皙的脸颊上浮现起缕缕红晕,神情也变得欢喜起来。看起来这个万关晓倒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她肯钟情于他,是种恩赐,并且记在心里,所以才会待她分外温柔吧!若是如此的话,再加上秋猎的事情,将来他肯定会飞黄腾达,那…。

见她这般模样,万关晓心中越发厌恶痛恨。

他这样说话,这个裴元容居然全盘受了?真以为她是多金尊玉贵的人吗?虽然说是尚书府的女儿,但又不是嫡女,只是庶女而已,生身姨娘又因为犯错被送入庙中,在裴尚书跟前固然不能跟身为嫡女的裴元歌相比,也比不上同为姐妹的裴元舞,在嫡母面前更加没多少体面…。

寻常高门的庶女,也不过就是配个落魄士子,或者许给官家庶子,或者做高门的填房乃至妾室。

而好说歹说,他万关晓也是新科进士,文科武举都中了,武举更是第四名,说起来也算文武双全。大夏王朝这么多人,每年应试的举子成千上万,能有多少进士?他万关晓总也算是出类拔萃了,如今也授了官,论容貌,论才学,论身份有哪里配不上她?居然对他这般挑三拣四,还想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算了,他本来也就是看中了裴府的门第,想要结这门亲事,又看重裴元容愚钝蠢笨,这才在她身上下功夫。毕竟,裴尚书在军中人脉熟络,裴四小姐又在太后和皇帝跟前体面风光,将来八成是要入宫,而裴尚书又没有儿子,将来必定是要在女婿身上下功夫的,何况裴尚书本就赏识他,将来必定会倾尽全力地助他登上高位。

为了裴府的助力,就算这裴元容是头母猪,他也会娶的。

反正等他飞黄腾达后,想要多少温柔娇美的妾室就有多少,到时候根本就不必理会裴元容这个白痴。

“容儿,虽然说我们是两情相悦,但毕竟不合礼法,我想不如我这就去向裴尚书提亲,好让我们能够名正言顺的长相厮守,容儿你觉得如何?”万关晓试探地道,虽然眼前的情形,裴元容似乎已经被他哄转过来,但夜长梦多,而且裴元容还有个精明强干的亲姐姐。既然裴元舞上次会插手他和裴元容的事情,难保不会再生阻碍。

难得现在裴元容回心转意,正该趁热打铁,趁着裴元舞养病的机会,将这门亲事定下来才是。

“现在?会不会…太快了些?”虽然万关晓描绘的前景很迷人,但裴元容还留有着一分清醒,想到裴元舞之前带她去看的情形,以及裴元舞那些话,心中难免犹疑起来。再说,虽然很不忿裴元歌可能会入宫做贵人,但若真是如此,裴府的女儿身价也会随之水涨船高,说不定她将来能许到更好的亲事?

说到底,裴元容还是觉得万关晓门第太低,让裴元容觉得有些丢脸。

她的心思哪能瞒过万关晓?看她犹疑的模样,万关晓就猜出了她的心思,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怒气,原来裴元容只是拿他当后备,如果这段时间能够许到更好的亲事,恐怕她会毫不犹豫地跟他划清界限吧?原本还以为他当真将裴元容迷得神魂颠倒,原来反而是他被裴元容耍了?

既然这样,那就不止要防备裴元舞破坏,还要想办法让裴元容对他死心塌地,不作他想才好。

在猜到裴元容可能变心时,万关晓就做好了各种准备,不过,原本想着能够用言语打动裴元容,让她回心转意最好,但如果不能的话,也只好…万关晓眼眸中闪过一抹阴冷的光芒,随即又微笑起来,假装不明白裴元容犹疑的原因,柔声道:“怎么?我要去跟裴尚书提亲,容儿你不高兴吗?”

“我…”裴元容再傻也知道,她的心思并不能告诉万关晓。

万关晓故作疑惑地看着她,忽然恍悟道:“哦,我知道了。容儿你是担心裴尚书会不答应我的提亲,是吗?”说着,脸上浮起了一抹释然的笑意,柔声道,“你放心,裴尚书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嫌贫爱富的,再说我也已经授了官。何况,他原本就很欣赏我,又这么疼爱你,既然我们两情相悦,裴尚书定然会成全我们的!”

怕的就是父亲答应啊!

裴元容心中暗暗道,她也清楚裴诸城的为人,如果万关晓去说,再说她也已经看中了他,父亲九成九会答应这门亲事。但如果在父亲那里过了明路,她这辈子岂不是就绑死在了万关晓身上,再也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吗?万一之后又有年轻俊美的权贵子弟前来提亲,她这个订了亲事的肯定会被排除在外,到时候反而便宜了裴元巧那根木头…

裴元容越想越觉得可能,似乎已经看到裴元容订了高门子弟的婚事,洋洋自得地在她面前炫耀的场景。虽然说她现在已经不太受宠,但是总不甘心让裴元巧那个最不显眼的庶女压到她的头上…想着,裴元容吞吞吐吐地道:“关晓你别这么——”

就在这时,墙外隐隐传来丫鬟们说话的声音。

裴元容一下子急了起来,如果被丫鬟们看到她和万关晓这般,再传到父亲那里,只怕她跟万关晓也就铁板钉钉,再也没有反悔的可能性了!想要找理由拦阻万关晓,情急之下却又找不到好的借口,只急的团团转!

“容儿你放心,我会好好跟裴尚书说的,如果他真的不同意,就算跪死在裴尚书的门前,我也求他回心转意的!”万关晓故意曲解她的焦虑,信心十足地道。

听他这样说,裴元容更急了,抓着他的手,坚决道:“不行,你不能去!”

“为什么?”万关晓故作疑惑地问道。

墙外的声音越来越近,裴元容越发着急起来,胡乱推搪道:“这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总之,你先别去提亲就对了!”想要先把万关晓拖住,过去眼前这个难关再说。

但万关晓哪里会被她这样糊弄过去?故作严肃地道:“不行!这件事关系到你我的终身,你必须跟我说清楚,到底有什么理由,我不能去提亲?如果你不跟我说清楚,我就不走!”明知道现在裴元容最希望的就是他离开,万关晓却故意用这话威胁他。

裴元容果然急了,尤其丫鬟们的脚步声在不断地逼近,更让她心乱如麻,忙推着他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先离开,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好吧,现在的确不是说话的时候!”万关晓沉思道,“这样好了,待会儿我再去求见裴尚书,想办法留下来。今晚子时,我在这里等你,到时候你一定要给我个说法!记住,子时我等你,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就一直等下去,等到天亮就去向裴尚书提亲,容儿,我真的很想你,很想能够时时刻刻都见到你啊!”

又是威胁又是柔情,想必裴元容定然会来,万关晓这才离开。

回到原本等那小厮的亭子里,过了一会儿,那小厮才带着书信过来。万关晓帮他读了家书,引得小厮对他千恩万谢,这才又折回书房求见裴诸城,故意跟他谈论兵法布阵,向裴诸城请教,直到夜色降临。果然裴诸城就留了他在裴府过夜,说要与他秉烛夜谈。

万关晓随意敷衍着,心神却都在今晚的幽会上。

得到万关晓留在裴府的消息,裴元歌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她就知道,以万关晓的狡诈奸猾,裴元容根本就不是对手,无论是甜言蜜语,还是威胁恐吓,只有被万关晓牵着鼻子走的份儿!那么,她就等着看,今晚万关晓和裴元容的好戏吧!

正文 202章 柔情陷阱

夜深人静,墨蓝色的苍穹中悬挂着多半个月亮,仿佛一双深沉冷漠的眼睛,凝视着被夜色笼罩的大地,漆黑的夜色,宁静的月爽,将所有的繁华喧嚣,暗流涌潮都吞噬而尽,只剩下沉沉的寂静。

万关晓隐身在墙边的阴影处,神色如夜色般深沉难测。

这个偏院说起来是偏院,实际上只有两间偏房,地方狭小,又处在前后院的中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白天来来往往经过的人多,却并没有人注意,顶多偶尔有些婆子丫鬟走得累了,歇歇脚而已,到了晚上更是僻静无人。因此,万关晓才会选在此处与裴元容私会。

借着要和裴尚书秉烛夜谈的缘由留在裴府,又在晚膳上假装多喝了几杯,昏昏欲睡,自然就被裴尚书派人送到了客房。裴尚书领兵打仗固然是一等一的勇将,但在这些细节上就有些疏失,万关晓耍这种小手段自然是轻而易举。再加上进入裴府这么久,对裴府的路径也颇为熟悉,他又是习武之人,避开护卫的耳目,悄悄来到这个偏院并不困难。倒是裴元容那边,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不过,白天他把话撂在那里,只要有机会,裴元容定然会来。

只是,想到这里,万关晓又是一阵咬牙切齿,被裴元容这种愚钝的庶女玩弄于鼓掌之间,让素来要强的他有种吞了苍蝇般的感觉,偏要强压按捺,半点不能发作,心里更加憋屈得慌。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窸窸窣窣地衣料摩擦声。

万关晓先是一惊,随即听出了裴元容的足音,紧接着,裴元容小心翼翼的身影便出现在月色之中。

万关晓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半,心中大喜,却也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并不急着上前,而是先观察了裴元容身后周遭的情形,确定没有人跟着裴元容,这才现身,对着裴元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然后握住她的手,将拉进了旁边的厢房,这才惊喜地道:“容儿,你竟然真的来了!白日里的一番话,我还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怕你不来。现在你既然来了,可见心里终究还是有我的,我好欢喜!”

如霜的月色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映在万关晓白皙俊美的脸上,如同为他涂上了一层玉色的光辉,尤其那双情意绵绵的黑瞳,在月色映照下,更透出几分醉人的光泽。

裴元容原本就是被万关晓容色所惑,才会堕入情网,若是被裴元舞当头棒喝,断不会起别的心思。这会儿被万关晓这般凝视着,不由得心突突直跳,原本的些许恼怒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忍不住就红了脸,羞涩地低下头,道:“你约我来,我哪有不来的道理?”

万关晓心中冷笑。

先前乞愿节二人私会时,裴元容可也是这么一副羞答答的模样,结果转脸就变了心思,若是他找不着机会见她,只怕裴元容现在是满门心思想要攀高枝儿吧?不过,这次他却不能再容忍这桩婚事出变数,需得彻彻底底地把裴元容的心思安定下来不可…想要一个女子对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再也不起别的念头,唯有…

万关晓唇角路过一抹笑意,眼眸不由自主地投向厢房角落处的阴影。

因为怕被人察觉,房内不敢点燃烛火,只能靠着月色觑物,因此远离窗户的地方就隐没在黑暗中,什么都瞧不清楚。唯有细察之下,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丝丝缕缕地在这幽静的房间内蔓延开来。只是,裴元容原本就有些心慌,这会儿又醉在万关晓的甜言蜜语之中,哪里能够察觉到这点异常?

原本还担心万关晓会继续白天的话题,追问不能提亲的缘由,裴元容还悬着心。没想到万关晓却是半点不提,只说了些令人心醉的情话,裴元容也就慢慢放下心事,看着眼前万关晓温柔俊美的眉眼,早将裴元舞的话语丢到了九霄云外,只沉醉在他的柔情蜜意之中,觉得心跳越来越快,身体也越来越软,心中慢慢有种说不出的燥热。

“容儿,今晚你似乎比往常更美丽,让我瞧得魂都要没了!”

万关晓柔声道,双眸凝视着她,看着月色下她的脸颊越来越红,知道火候已到,便慢慢地俯身,吻上了裴元容的唇,先是轻轻一点,随即慢慢含住,温柔地巡梭着,然后慢慢地下移,顺着少女娇嫩的肌肤,掠过下颔,喉间,一直印向不知何时被解开的领口…

裴元容只觉得被万关晓触到的地方,都像着了火似的,烧得她整个身体都瘫软下来,哪里还想得到拒绝?

万关晓得意地冷笑着,将裴元容带向旁边的床榻…

深秋季节,这座偏院的厢房却是春光旖旎。

只要裴元容成了他的人,就算有着千万重攀高枝儿的心思,也只能都熄了,从此一心一意地把心思放在他万关晓身上。到时候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向裴尚书提亲,只要成就了这门亲事…。再者,九殿下似乎对他也格外青眼,有了这双重的助力,往后不还是扶摇直上,鹏程万里吗?到时候还有谁敢小看他?万关晓心中暗自打着如意算盘。

书房,一灯如豆。

裴诸城独自坐在桌前,以手撑头,浓黑的眉紧紧皱着。照白日里歌儿的说法,接下来他就得跟叶国公府那边闹将,这其中的分寸需得好好思量,要接什么事情发难,要如何行事才能既占着道理,又能扫叶国公府的体面…。正沉思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石砚匆匆进来禀告。

“老爷,四小姐求见!”

歌儿?这么晚了来求见他,定然是出了大事!裴诸城心神一凛,忙道:“让她进来。”

裴元歌进来后,先扫了眼石砚,石砚会意,立刻出去,并帮两人带上了门。裴元歌这才满面焦虑地道:“爹,不好了,三姐姐不见了!”

“容儿不见了?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裴诸城皱起了眉头,虽然屡次闹出事端,但毕竟还是他的女儿,听说裴元容出事,心里还是十分顾念的。

裴元歌喘了口气,这才道:“女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听三姐姐身边的大丫鬟紫玉说的。听说是紫玉半夜起来,想着深秋天寒,想要替三姐姐掖掖被角,没想到发现三姐姐人不在屋内,整个院子都找了个遍,都没找着人,这才慌了手脚,派人报到女儿这里来。”

“有这种事情?”裴诸城也吃了一惊,霍然起身,“让石砚去找赵景,立刻把裴府的护卫集中起来,仔细找人!”

“父亲等等,这件事只怕不好闹大。”裴元歌急忙阻拦,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会儿才道,“女儿悄悄派人到门房问过了,说是并没有人出入裴府。而且采薇园处处都正常,并没有外人进入的迹象,就连三姐姐的被褥里,都塞了枕头,盖着被子,晚上乍一看去像是有人在睡着,要不是紫玉为三姐姐掖被角,碰到枕头,也察觉不到异常。再者,三姐姐原本叠好放在床头的外衣也都不见了…”

这番话里,就透漏出无限意味。

裴诸城面色一变,因为他是武将出身,对府内护卫的事情原本就上心,因此裴府的护卫一向森严。再加上上次被九殿下轻易闯入祠堂后,他更是在护卫上用了心,深信若是有外人闯入,绝不可能丝毫也不惊动裴府的护卫…而且被子里塞了枕头,外衣也不见了,种种迹象都表示裴元容很可能是自己偷溜出院子,而且此刻应该还在府里。

十四岁的姑娘,半夜瞒着众人偷溜出院子,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好端端的,容儿这又是在闹什么?

裴诸城眉头紧皱,随即点头道:“这是我知道了,就交给父亲来处理,你先回静姝斋吧!”不管容儿这闹的又是哪一出,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容儿本就看歌儿不顺眼,若是歌儿在场容儿难堪不说,说不定又会迁怒到歌儿身上。想着,又扬声吩咐道,“石砚,去把赵景找来,再带着几个心腹护卫过来,我有事要吩咐他们。”

“女儿明白,如果父亲找到三姐姐,还请给女儿一个消息,女儿也好安心。至于采薇园那边,女儿已经吩咐人将那些丫鬟婆子看管起来,不许她们闹出动静,父亲暂时可以放心。女儿告退了。”裴元歌会意地福了福身,转身带着紫苑楚葵回静姝斋去了。

听了裴元歌的话,裴诸城更增烦恼。

以歌儿的聪慧,显然也猜出容儿这事有蹊跷,因此才命人将采薇园的人看管起来,将事情的动静压下来,免得闹得沸沸扬扬,容儿颜面无光,裴府也会随之声誉扫地。不过,既然连歌儿也这么想,看来事情的确不简单。

裴诸城带着赵景等心腹,悄悄地开始找裴元容,却都没有踪迹。

遍寻不获,裴诸城也开始焦躁起来,实在想不出来裴元容瞒着众人溜出院子,到底是去做什么?以她小小女孩,显然也不可能溜出府去。深更半夜的,容儿这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正文 203章 元容被抓

在后院遍寻不遇,裴诸城也有些焦躁了,前院的守卫森严,如果容儿是自己偷溜出院子,应该没本事溜到前院而不被人察觉,再说,容儿也没道理会到前院去。后院里暗地找了这许久,也没有踪迹。难道说他和歌儿都猜错了,容儿并不是自己偷溜出院子,而是被人掳走了吗?

若是这样,裴府的护卫不可能半点都没察觉。

正想着,一股淡淡的菊花清香涌入鼻间。毕竟是深秋,正是菊花怒放的时节,后院处处都有菊花点缀,裴诸城漫不经心地想着,忽然想到夹在前院和后院之间的那处偏院,如今正摆着老部下从江南送过来的墨菊,据说是很稀罕的品种,容儿跟他讨要了好几次,他都没松口。难不成因为他不给,容儿又实在想要,半夜跑去折腾那些墨菊?

这倒有些像是容儿的作风,不过…裴诸城皱了皱眉头,挥手命心腹护卫继续悄悄找着,自己朝着偏院过去。若真是跟那些墨菊有关,对容儿来说未免太不体面,还是自己独自前去好些。

才走到偏院门口,裴诸城便听到一阵压抑的女子低吟声。

他当然听得出来这是什么声音,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怒火,这些下人未免也太过了!裴府待下素来宽厚,一般来说,若是下人求到掌府之人面前,只要求的丫鬟愿意,通常都不会留难,何必做出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这亏的是让他撞到,若是被歌儿等未婚少女撞到,成什么样子?

“什么人这样放肆?给我滚出来!”裴诸城怒喝道,当即上前,一脚踢开了门。

“哐当——”

巨大的声响,将沉浸在迷情之中的两人猛地惊醒过来,脑海中一片空白。

还是万关晓先反应过来,回想着方才的怒喝声,认出是裴诸城的声音,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被裴尚书发现是他!他的确是想结裴府这门亲事,为此宁可不择手段,但是,结亲的目的是为了借裴府的势,尤其是裴尚书和那位裴四小姐势,所以绝不能招惹裴尚书的恶感!因此,他今晚设计裴元容,也只是为了收裴元容的心,让她从此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不再起别的念头,是用来挟持裴元容的,倒并不想用这件事来挟持裴尚书将裴元容嫁给他!

那样,即使娶到了裴元容,裴尚书也会对他憎恶,虽然并不是无可修补,但终究麻烦得多。

想着,万关晓顿时急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我再说一遍,给我滚出来!”裴诸城冷喝道。以方才的声音听来,现在屋内的两人肯定衣衫不整,尤其还有女子在,裴诸城不想沾惹这份误会,因此只是站在门外,并不入内。

察觉到裴诸城站在外面,并没有进来的意思,万关晓脑海中隐约闪现出一个念头,忽然捡起凌乱的衣衫,将外衣反穿在身上,却用中衣将头脸遮住,忽然闪身掠到床边,似乎想要从窗户口逃出去的样子。以裴尚书的性情,必然会追过来,到时候裴元容就能趁乱离开,而他用中衣遮着头脸,外衣又是反穿的,毕竟是夜晚,裴尚书也未必能够认出他来。

只要将裴尚书引开,然后再想办法甩掉他,悄悄溜回客房,想要追究到他身上也不容易。

果然,听到风声的裴诸城立刻追了过来。

万关晓的应对不可谓不急智,可惜却高估了自己的身手,才刚到窗户边,就被掠身而至的裴诸城截住,无奈之下只能出手,身手本就不如裴诸城,经验更是差了许多,竟是处处都落在下风。万关晓正焦虑时,忽然察觉到裴诸城的动作微微一滞,心中大喜,趁机跃出窗户,正想要离开,背后却突然传来了裴诸城的声音:“万关晓?!”

万关晓身形一滞,蓦然转身,迎上了月色下裴诸城又惊又怒的眼睛。

却是裴诸城往日里惯常考察万关晓的身手,从他的路数中认出了来人。若眼前的人是万关晓,那刚才和欢好的女子就绝不可能是裴府的婢女…再想到半夜突然失踪的裴元容,裴诸城心头更是突突直跳,转身朝着黑暗中的床铺道:“裴元容,是你吗?”

只有格外恼怒时,裴诸城才会直呼女儿们的全名。

听出来人是父亲,裴元容早吓得懵了,哪里还记得逃跑?这会儿又被裴诸城点名,更是浑身瑟瑟发抖,猛地哭了出来:“父…父亲…”她也知道自己今晚的行为定然会惹得父亲大怒,六神无主之下,脱口道,“父亲…是万关晓逼迫女儿的…是他诱骗了女儿…父亲…”

万关晓断没想到,在这时候,裴元容居然反咬他一口,一时间几乎咬碎了牙齿。

确定黑暗中的人真是自己的女儿,和自己原本器重的晚辈,裴诸城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怪不得这些天万关晓有事没事就往裴府跑,怪不得万关晓今天原本已经离开,又突然折回,说要向他请教兵法,原来…裴诸城越想越怒,一脚踢在旁边的红木花架上,坚硬密实的红木被他这一踢,远远地飞了出去,撞在墙上,顿时四分五裂,可见他的怒气之重。

“都穿好衣服,给我滚出来!”

裴诸城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这个充斥着异样气息的房间。

不多一会儿,对面的厢房烛火高燃,明亮的烛火跳跃着,忽明忽暗,更衬得座位上裴诸城那铁青的脸阴沉可怖。

裴元容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泪痕满面,却不敢出声,噤若寒蝉。

倒是在这片刻之间,万关晓已经理清轻重厉害,既然已经被裴尚书察觉,这事自然就瞒不住了,在这时候若是互相推诿责任,反而更会惹得裴尚书大怒,倒不如担起这件事,裴尚书是性情中人,若是以情动之,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想着,万关晓便跪着上前,对裴诸城深深磕下头去,表情诚恳中略微带着一丝羞愧,道:“裴尚书,关晓知道今晚的事情,辜负了您的厚爱,都是关晓的错,无论您如何责罚,关晓都不敢有怨言,只求您千万别怪罪三小姐!关晓真心爱慕三小姐,还请裴尚书成全!”

他很清楚裴诸城的为人,开口就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以表现对裴元容的情深意切。

若是其他事情,裴诸城或许就被他这样的话语,这样的神情遮掩过去,但今晚的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释怀。若只是万关晓和裴元容两情相悦,他倒也不会如此震怒,说不定还乐于成全,毕竟裴元容是他的女儿,即使行事有差池,但身为父亲,也总希望她能有个好的归宿,万关晓又是他欣赏器重的晚辈,若是求到他跟前来,他断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但是,眼下两人却做出这种事情,还被他抓个正着,这却叫裴诸城怒不可遏。

万关晓若是和裴元容互相爱慕,倒是人之常情,毕竟都是未曾婚嫁的年轻男女,他也没有那么刻板;但现在两人却暗通曲款,私底下做出这种事情来,这就是持身不正,是人品的问题!尤其,当初在金銮殿,和万关晓初次相见时,面对镇国伯的栽赃陷害,万关晓侃侃而谈,说他虽然不才,却也饱读圣贤书,知晓道理,若当真对女子有所爱慕,自然应该依规矩去提亲,绝不会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情。

当时万关晓的风光霁月,傲骨铮铮,知书明理,是裴诸城对他好感的来源。

现在,他说真心爱慕裴元容,却作出这样的事情来,越发显得讽刺,根本显得他当时的言语只是个笑话,让裴诸城恼怒之中又带上了深深的失望。原本以为万关晓文武双全,人品高洁,这才格外器重他,加以提拔,但是从这件事看来,这少年未必全如他所标榜和表现出来的那般超脱。

“既然你和裴元容有情,为什么不来告诉我,反而私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裴诸城冷冷地问道,直指核心。

万关晓心猛地一沉。原本按照他的打算,裴元容对他颇为迷恋,等到他金榜题名后就上裴府提亲,裴尚书本就欣赏他,只要裴元容点头,绝没有不允这桩婚事的道理。谁知道,中途却杀进来一个裴元舞,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扭转了裴元容的心思。这样一来,即使他上门提亲,若是裴元容不愿意,或者更狠毒些,说他污损她的名声,两厢闹将起来,无论结果如何,都会伤及他和裴诸城之间的关系。

因此,他才想先将生米煮成熟饭,裴元容既然失身于他,不可能再嫁与别人,到时候他再选个合适的机会提亲,自然万事顺遂,这才设下了今晚的柔情陷阱。没想到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居然会被裴诸城撞个正着…

也正因为如此,裴诸城的这句问话,他很有些无言以对。

“关晓原本是想要明天就向裴尚书提亲的,所以今晚想要告知三小姐,结果一时情迷意乱…”万关晓斟酌着道,言语很是艰难。他也知道这个理由十分拙劣,但问题是眼下再找不到更好的缘由,若是说怕裴诸城不允婚事,所以才会这样做,那就是十足的胁迫龌龊,反而会让裴尚书更加不耻…

心中不由得暗恨裴元舞,若不是她从中作梗,他早提亲了,哪里还会有现在的波折?

正文 204章 阿芫,太后的恐慌

本来,以眼下的情形,最好的解决办法,其实是由裴元容出面,将责任揽在身上,再坚持强调两人的两情相悦,然后再哭诉求情,然后他在旁边表态,声情并茂地打动裴尚书,才能将这件事对他前程的不良影响降到最低。再怎么说,经过今晚的事情,裴元容已经是万关晓的人,将来的生死荣辱都系在他的身上,如果万关晓被裴诸城厌弃,前程黯淡,那么身为万夫人的裴元容也绝对会落魄凄惨。

因此,万关晓便悄悄地扯了扯裴元容的衣袖,示意她出头。

无奈裴元容心思本就不怎么机敏,又被眼下的事情吓得不轻,在旁边瑟缩颤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只巴不得裴诸城永远不要想起她,又哪里能够猜到万关晓的心思,又怎么可能挺身而出?相反的,裴元容反而将身体朝旁边缩了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神色很不满。

都是万关晓引诱她,现在已经失了清白,想要另谋婚嫁是绝不可能的,该死!

她堂堂尚书府小姐,失身给万关晓这个贫寒举子已经很掉身价了,这时候还不护着她?居然还在父亲正紧盯着他的时候拉她的衣袖,想把父亲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责骂她,自己好脱身,真是没担当,实在太可恶了!

万关晓被她这样的举动气得几乎吐血,心中大骂裴元容白痴笨蛋。

他甚至有点后悔,俗话说得好,男主外,女主内,想要在仕途上步步高升,本身的钻营固然不可少,但是妻子的交际和应对也很重要。以裴元容这种性子,将来在内宅中能够给他多少帮助?说不定非但没有帮助,反而会…想着,万关晓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心思更为烦乱。

算了,还是先应付好眼下的裴尚书吧!

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因为沉默而让人几乎窒息。

裴诸城依然是满腔怒火,裴元容没头脑,行事没有分寸,他素来是知道的,但是再没有分寸,也该有女子基本的闺仪,居然糊涂到做下这种事情,这实在太让他失望了!至于万关晓,平时言辞铿锵,风骨傲然,但今晚的行为和他的言辞简直是背道而驰,简直是…然而,当怒火到达了顶峰后,裴诸城反而慢慢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两人已经做出这样的事情,除非他能狠下心,杀掉裴元容这个女儿,或者将她送到寺庙青灯古佛过一辈子,否则,裴诸城只能将裴元容许配给万关晓。

虽然以眼下的事情看来,万关晓的人品习性很值得怀疑,但是,谁叫裴元容做下这样的事情来…

一时间,裴诸城心灰意冷,再也无心去追问追查,有些虚脱地摆摆手,起身离开了偏院,只留下心思迥异的两人跪坐在地上,彼此的目光中,各有各的不甘,各有各的怨愤。

偏院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裴元歌耳中。

夜深人静,摇曳的烛火下,裴元歌伫立在窗前,遥望着墨蓝色的苍穹,神色平静中带着丝丝阴寒。

白天紫苑从万关晓身上嗅出了迷香的味道,回来告诉了她,她就知道万关晓在打什么主意。显然裴元容起了别的心思,所以万关晓想要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干脆将生米煮成熟饭,让裴元容再不能做他想。

于是,她就在背后巧妙地推了一把。

万关晓自以为今晚的事情一切顺利,殊不知,裴府的护卫原本就严密,因为泓墨上次的私闯后,父亲更是加紧的防备,如果不是她隐秘地相助,万关晓绝不可能那么顺利地到达偏院,就更不要提愚钝蠢笨的裴元容了。甚至不必说裴府的护卫,但是后院的门房婆子那关,裴元容就绝不可能过关。再然后,紫玉半夜起身,也是原本就算计好的,而丫鬟起身后,会下意识地去查看熟睡的主子,因而察觉到裴元容失踪,自然会将事情报到她这里来,然后,她再借口担忧三姐姐,将事情报到父亲那里去。

她并不想把裴元容的丑闻弄得人尽皆知,都是裴府的女儿,这对她有害无益。

裴元歌只是想要让裴诸城撞破这件事。

她也了解父亲的性格,虽然父亲格外偏疼她,但是他也是裴元容的父亲,即便裴元容有再多不是,父亲依然会尽做父亲的义务,甚至,即使将来裴元容和万关晓成亲,看在裴元容的份上,父亲也会想办法提拔万关晓,给他助力,就如同前世她的经历一样。所以,如果想要父亲断了这份心思,就得让他对万关晓失望…

不能早也不能晚。

如果在万关晓和裴元容定亲前,父亲就察觉到万关晓的本性,那么,他绝不会把裴元容许配给万关晓;但是,如果是在他定下万关晓和裴元容的婚事后,父亲才察觉到万关晓的行径,那么父亲就会内疚,因为是他订下了两人的亲事,因为对裴元容心存内疚,自然就会想办法帮助她…

所以,只能在这时候。

在万关晓提亲前,让父亲撞破万关晓和裴元容的事情,察觉到万关晓的奸诈虚伪,但却是木已成舟,除了将裴元容许配给万关晓,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而这种局面却是裴元容本身的不自爱造成的,因为她和万关晓有了夫妻之实…这样一来,父亲只会对万关晓和裴元容双双失望,因为有这个心结在,即使两人成亲后彼此争执吵闹,事端频出,父亲也未必会插手,因为那是他们自己选的路,怨不得别人。

章芸、万关晓,裴元容。

这是裴元歌最恨的三个人,虽然裴元舞给她制造了更多的麻烦,甚至曾经想要害死她,但是,从一开始,裴元歌就就在防备她,把她当做敌人来对待,敌人本就是彼此敌对的,无论用任何手段都不足为奇。所以,裴元歌会觉得裴元舞棘手,麻烦,会想要压制她,解决她,但是不会恨她。但是这三个人则不同,因为裴元歌曾经真心地待过他们,数年如一日地将他们当做最亲近的人,所以被他们背叛欺骗的时候,才会刻骨地疼,刻骨地恨…

恨到…干脆利落地死亡都觉得太过便宜他们。

裴元容和章芸不同,她始终是父亲的女儿,不论父亲对她有多失望,最多就是冷落她,却绝不会作践她,也不会容许别人没有来由地作践裴元容,这是父亲的原则。所以在裴府,裴元歌最多只能裴元容失宠,却不能更进一步,所以才会暗中设计裴元容和万关晓的婚事,只要两人能够成亲,那么接下来她甚至不需要再做什么,只要看着两人彼此厮杀就够了…

只要万关晓发现,裴元容对他的仕途不会有任何裨益,反而会拖他的后腿…

只要裴元容发现,万关晓对她并非感恩戴德,处处顺从,反而轻视鄙夷,有着诸多不满…

以两人的性情,只要爆发,就不会终结,会一直闹得鸡犬不宁,天翻地覆。

她说过的…会让他们身坠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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