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锦绣这时又看了看周围,刚才还跟在她身后的紫鸳这个时候不见了踪影,“紫鸳人呢?”安锦绣问秦氏道。

秦氏道:“我让她去看你绣姨娘了,绣姨娘不放心你,找紫鸳有话要问。”

安锦绣心里隐隐觉得不对,绣姨娘找紫鸳有什么话好问的?

“两位夫人,”一个安锦颜身边的宫人这时从佛堂里走了出来,站在了秦氏和安锦绣的跟前,说道:“太子妃娘娘让您二位去静室,圣上要见你们。”

“走吧,”秦氏一拉安锦绣道:“一会儿该说什么话,不用娘再教你了吧?”

安锦绣心里不情愿,但这个时候她想走也走不了了,只得跟秦氏一点头。

世宗坐在庵堂最大的静室里,听着安锦颜跟他介绍这座庵堂,一脸的淡漠,直到看到安锦绣跟在秦氏身后走进来了,脸上才有了一些笑意,受了秦氏和安锦绣的礼后,世宗道:“都平身吧,”这声音中有世宗都不自觉的温和。

安锦绣在后面扶着秦氏起身,把头低低地垂着,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才能快点跟世宗跪安,好让她早点回家去。

这会儿让自己挂心的女子就在眼前,世宗终于有机会好好看一看安锦绣了。淡青的春季衣裙,妇人寻常发式的鬓间戴着一朵淡粉的绢花,除此之外,这个小女子的全身上下再无一件饰物。太素淡了,世宗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安锦绣这是家中日子不太好过的样子。

秦氏这时开始奉承起世宗来,心中装着事的秦氏这会儿说起话来,声音发颤,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世宗却根本不在意秦氏的话,他只看着安锦绣。安锦绣的脸上今日是施了薄粉的,方才在大门前的红晕已经消了下去,但在好气色映衬下的脸还是白里透红,配着已经生过一子还是婀娜的身材,这样的安锦绣没有让世宗失望。

其实无心的人这会儿也根本看不出世宗是在看着安锦绣的,世宗只是望着自己的前方,而世宗的前方站着秦氏和安锦绣两人,两人的身后还有仆从,再后面还有门外的庭院。

安锦颜在一旁看着安锦绣,却是心里拱着一团火,这个奴才秧子的种偏偏就是长了这样一副祸水的样子,安锦颜都不敢想,若是太子也被这个祸水迷住了,她该怎么办。气了一会儿后,安锦颜又想到了自己对安锦绣的安排,这气马上就消了下去,她何必跟安锦绣置气?一个棋子罢了,还是用过就要弃掉的那种,根本没必要在意。

“你是安书界的次女?”世宗在秦氏不再开口后,冲安锦绣明知故问道。

安锦绣忙道:“臣妇正是。”

世宗笑道:“你的婚姻算起来还是朕赐下的。”

安锦绣忙冲世宗蹲了一个万福,声音带笑地道:“臣妇谢圣上的赐婚,成全臣妇与相公的姻缘。”

“嗯,”世宗道:“上官卫朝这时人在凤州,此时凤州的战事应该已经结束,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个消息足以让安锦绣又惊又喜了,原来上官勇已经从边关回来了,不用多久她就能见到这个人了。

世宗看安锦绣面露了喜色,他反而不高兴了。希望安锦绣能够过得好,可是看到安锦绣对上官勇感情很好的样子,世宗又觉得难受,这种矛盾的心思,让世宗突然就问安锦绣道:“上官卫朝赴边关后,你的日子过得好吗?”

安锦绣没有多想,说道:“臣妇谢圣上垂询,臣妇过得很好。”

世宗还想再问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再问这个小女子什么了,这个不是他的臣子,问不了公事,他总不能问她将上官勇伺候的好是不好吧?又好好地打量了安锦绣一番后,世宗对安锦绣道:“你好生过日子,跪安吧。”

安锦绣忙就跪安出了静室,就与世宗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天就已经全黑了。想着家里的三个人,安锦绣有些着急了,可是想走却看不见紫鸳,只得又问身后跟着的婆子道:“跟着我一起来的紫鸳丫头呢?”

这婆子说:“紫鸳可能还在姨娘那里,二姑奶奶在这里等一下,奴婢去催她过来。”

安锦绣有心去跟绣姨娘道个别,可是想到自己没跟秦氏说一声就去见绣姨娘,被秦氏知道了,绣姨娘又要遭秦氏的罪,只能生生打消了这个念头,让这婆子去找紫鸳,她等在偏院的门内。

这一等安锦绣就等了快一柱香的工夫,没等来那个婆子跟紫鸳,反而将小雨等成了中雨。有心再找个下人去看看,可是安锦绣张望了半天,自己站着的这一处偏院,竟是半天也看不到有下人走过。天越发的晚了,实在等不下去的安锦绣,只得自己往方才她与绣姨娘说话的客房走去。

安锦绣没来过几次这座安氏的庵堂,她是没想到这庵堂到了晚上竟然吝啬灯烛,不但一间间房屋里看不到亮光,连供人走的路上也只几点微弱的烛火。下雨的天本就没有星月的光芒照亮,这几点烛火在黑暗中闪烁,明明是供奉着数尊佛相,个个都宝相庄严,说起来应该佛法无边的地方,这会儿却显得鬼气森森。

安锦绣死过一次的人了,走在这种氛围下的庵堂里,也觉得有些不安,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世宗,太子,太子妃,安氏的主母都在这里,这庵堂的后院怎么会看不见一个人?

一只夜鸦从安锦绣的头顶飞过,鸦啼声沙哑怪异,在空无一人的庵堂后院里响起后,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安锦绣这时已经快要走到那间客房了,却突然停了步,事情不对劲,总好像秦氏在刻意留她,不管秦氏出于什么目的,她的这个嫡母不会对她用上好心就对了。

“紫鸳?”安锦绣冲着客房的方向大声喊了两声。

客房那里有微弱的烛光,却没有人应声。

安锦绣转身就往外走,知道这个地方不能再留了。

“安锦绣?”

身后突然传来的人声,让安锦绣本能地回头去看,却还没等她看清来人,脖颈上就被人大力击打了一下。安锦绣眼前一黑,没有任何挣扎地倒在了来人的怀中。

这时从客房院中走出了打着灯笼的几个人,为首的就是贴身伺候安锦颜的苏嬷嬷。

“将人抬走,”苏嬷嬷走上前,看了一眼被打晕在侍卫怀中的安锦绣,命身后的几个宫人道:“小心一些,不要碰坏了她。”

两个宫人上来,从侍卫的怀里接过了安锦绣。

“快点,”苏嬷嬷在前面带路,往安锦绣与绣姨娘早先说话的那间客房走去。

打晕安锦绣的侍卫完成任务后,转身又把身形隐在了黑暗中。

小小的客房里,已经被重新打扫布置过,放上了罩着红纱的宫灯,床也换了一张大的,还是带软垫的那种,新挂上的床帐还选了大红色,床单上绣着的绣样是新人成婚时才会用上的鸳鸯戏水。一间庵堂里的客房,硬生生被布置成了一间新房。

苏嬷嬷命人将安锦绣放在了崭新的床上,看了看安锦绣,妆容完好,又附身仔细闻了闻安锦绣身上的味道,也没有任何异味,这才对身后听命的宫人说:“你们都出去等我。”

宫人们马上就都退了出去。

苏嬷嬷摸了一把安锦绣的脸,自言自语道:“皮肤还真是滑,这小模样也的确勾人,难怪太子妃娘娘要算计你。”

被打晕的安锦绣这时嘴里发出了轻哼声,像是要醒的样子。

苏嬷嬷动作极其麻利地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捏开了安锦绣的嘴,将瓶中看着是透明色的药水一起灌进了安锦绣的嘴里。怕安锦绣将药水吐出来,还用手捂着安锦绣的嘴捂了一会儿,逼着安锦绣将嘴里的药水咽下。

被灌下了药水的安锦绣,身体抽搐了几下后,便再次昏迷了过去。

“这药可以让你好好地睡上一觉,”苏嬷嬷看安锦绣彻底不动弹后,对安锦绣说道:“这样你就不会吃太大的苦了,这也算是奴婢为你做的一点好事,”苏嬷嬷说着话,将安锦绣身上的衣扣和腰带都一一解开或拉松,然后拉开床上的被子,将安锦绣整个盖住后,放下了床帐,这才退出了这间客房。

“去告诉娘娘,”苏嬷嬷出了客房后,就对在客房外候着的宫人道:“事情已经办妥。”

一个也上了些年岁的宫人忙就转身,小跑着往前院的静室报信去了。

“都下去吧,这里我守着,”苏嬷嬷看这宫人跑远了后,又对剩下的几个宫人道。

几个宫人忙也都往院外走,还没走上几步,就听见身后的苏嬷嬷声音严厉地跟她们说:“你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从你们刚进宫那一会儿,我就跟你们说过,在宫里,主子不要你说话,你们就是天生的哑巴。” 

48将军归来

上官睿从书院回到家中,听为他开门的奶娘说安锦绣和紫鸳还没有回来,上官睿也没多想,难保他大嫂不在庵堂用过斋饭再回来。跟从房里跑出来迎他的上官宁说了几句话后,上官睿便带着上官宁进屋去看还睡着没醒的平安去了。

奶娘看上官睿回来,便放心地去了厨房为一家人忙晚饭。

到了黄昏的时候,奶娘的晚饭都忙好了,十几个城外庄上,跟安锦绣租了地耕种的农人上门送租地的钱来了。

上官睿将这些农人让进了家门。租地出去给人种是上官睿的主意,这会儿看农人们送钱来了,上官睿还小小的松了一口气。租地就怕收不上钱来,这下子这桩生意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一边招呼着农人们在前厅坐下,上官睿就让奶娘再去烧些饭菜,让上官宁去房中好生看着平安。这会儿已经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农人们上门来了,上官睿就不能让这些农人们饿着肚子走。

农人里年纪最大的王姓老头儿跟上官睿推辞道:“二老爷不必跟小人们客气,小人们回去用饭就行了。”

上官睿说:“王老就不要跟我谦让了,就在我这里吃完饭再走。“

王老头儿想想还跟上官睿解释:“二老爷,小人们可不是专挑这个点来的,小人们从庄子上走的迟了些,过城门的时候,又遇上了搜查,这才踩着这个饭点来了。”

上官睿先笑着跟王老头儿摇手,说:“你们这个点来才是看得起我,今天就酒足饭饱后再走。”

王老头儿这才不再说要走的话,看说话说了这一会儿了,安锦绣还没出来,便问:“府上的主母夫人今儿不在?”

上官睿说:“她今天去上香去了。王老,你方才说城门那里在搜查,是在搜查什么?”

王老头儿和农人们都摇头,说:“小人们也不知道,只知道今天城门口的官兵又多了。”

上官睿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袁义和袁威今天刚走,难道这个时候官府又开始要抓捕他们了?但上官睿没深想这事,袁义和袁威都离开京都了,就算朝廷再来个全城搜查,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奶娘想着一下子要准备十几个人的饭菜,光她一个人可忙不过来。于是奶娘又从前厅里把上官睿叫了出来,说:“二爷,我能不能去请几个邻人来帮忙弄饭?”

上官睿从身上又拿了些钱给奶娘,说:“你去请人的时候,顺便再带些酒菜回来。”

奶娘答应着去了。

上官睿抬头看看从天空里丢下来的雨点,对于最近这老是下雨的天,上官睿是真过烦了,这老天爷什么时候才能让他痛痛快快地晒一会儿太阳?

等上官睿回到前厅里坐下,跟农人们说话等饭的工夫,屋外的雨是越下越大了。有农人主动说起了最近的天气,雨下个不停,对于他们的耕种也不是什么好事。别看上官睿一个读圣贤书的人,对于田间耕种的事同样感兴趣,跟这十几个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还真能说到一起去。

奶娘去街上买了不少酒菜,又去邻近的人家请了人帮忙。安锦绣在城南旧巷这里,虽然跟这里的人算不上是老邻居,但是人缘却很好,奶娘开口请了,邻家的妇人们都答应着就来了。

一时间上官家显得人声鼎沸,跟往日只能听闻上官睿读书声的安静是截然不同了。

“大哥!”看着平安睡觉,结果自己也睡着了的上官宁这个时候从梦中叫着大哥醒了过来,梦里她大哥回来了后,给她带了满满一兜的糕点,这让上官宁在梦里就流了口水。左右看了看,又跑到了门口往外看了看,确定了自己只是做梦,大哥上官勇并没有回来后,上官宁突然就有点想哭了,她是真想自己的大哥了。

这个时候,正在被自家小妹想念着的上官勇,冒着雨步行走到了京都的南城门下。远远地看见城门前比往日里多了许多的官兵,上官勇就停下来不往前走了。

从香安城到京都的这一路上,上官勇整整遇上了六拨要杀他的人,就在昨天他遇上的第六拨人,将他骑着的战马都砍杀死了。上官勇不用去想是谁要杀他,他没得罪过人,就是怀里装着信王给他的帐册,这个时候除了乐安侯,也没人会这么急不可待地想要他的命。

上官勇掉头往后走,在离京都城不远的官道上,寻了一家茶铺坐下了,要了一碗热茶和一盘白面镘头吃了起来。城门前的那些官兵对每个进城的人都仔细搜查的样子,让上官勇心生疑虑,天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在找他?名册是直指皇后和太子的罪证,京都城除了世宗,还有谁能大过这两位去?上官勇是硬逼着自己先把肚子吃饱,一会儿就是要再拼一回命,他也得有跟人拼命的体力。

在上官勇吃完了一盘六个大馒头后,一队出城巡视的城防军从茶铺外走过。

茶铺老板跟往常一样,站在茶铺外面招呼道:“军爷们要用茶和点心吗?”

领头的校尉瞪了老板一眼,这些生意人明知道他们这些当班的人不能停下来吃喝,却每回都要喊一嗓子。

老板被这校尉瞪了,也不害怕,还是笑嘻嘻地站在茶铺外。

校尉在瞪了老板后,又扫了一眼老板的茶铺,因为天下着雨,所以在老板的茶铺里吃点东西带避雨的人不少,校尉在这些人里是一眼就看见了上官勇。

“上官大哥?”校尉忙就喊了上官勇一声。

上官勇回头一看,走进茶铺里来的人,正是与他家一墙之隔的张家的三子。这个少年人还是由他引荐入的城防军,看到自己的小兄弟,上官勇觉得自己人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京都去有希望了。“小华子,”上官勇也喊了这校尉一声。

“大哥你回来了?”张华坐在了上官勇旁边的凳上就道:“白玉关的仗打完了?”

上官勇摇了摇头,说:“我从凤州来,正要进城去。”

张华忙道:“啊,我是听说是周大将军攻下的香安城,原来大哥是跟周大将军去了凤州平叛。”

“嗯,”上官勇说:“城里最近没事吧。”

“没事啊,”张华喝了一口上官勇推到他面前的茶水,说:“就是今天多了一队官兵守城门,还不跟我们说他们是哪个队上的。”

“这倒是奇怪了,”上官勇说:“你们城防军城里城外的跑,还有认不出来历的人?”

张华凑到了上官勇的跟前,小声说道:“这队人我们真没见过,都在猜是大内的兵马,还说是宫里丢了东西。”

上官勇灌了一口茶水进肚,他方才不进城门看来是又逃过一劫了,“这些话别乱说,”咽下了这口茶后,上官勇还教张华道:“跟皇宫有关的事是我们这些人能说的?以后不要说了,这里不要了?”上官勇指一下张华的脑袋。

张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跟上官勇笑道:“我这不就跟大哥你说了一声么。”

“我跟你们一起进城吧,”上官勇这时道:“那些官兵还要搜我吗?”

张华一拍胸脯,“大哥跟着我就是了,那帮人还管不到我的头上!”

上官勇又扔了一些钱在桌上,说:“为你的兄弟们买些吃的带上。”

“不用,”张华把钱往上官勇的杯里推,“我请大哥。”

“老板,”上官勇回头把老板喊了过来,也不管张华在一旁说什么,作主让老板包了一笼馒头,一斤干切牛肉。

张华推辞不过,收下了上官勇买的吃食后,看上官勇也没穿蓑衣,便让手下拿了一套备用的蓑衣过来,让上官勇穿上。

穿上了蓑衣的上官勇,走在了张华带着的队伍里。一行人走到南城门的时候,上官勇将蓑衣的帽子往下拉了拉,尽力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

守在城门前的官兵,有跟张华认识的看见张华回来了,便跟张华打招呼。

张华冲这些人一拱手。

至于那帮疑似来自大内的官兵,都还是冷着一张脸站在雨中。为首的问张华道:“张校尉,城外一切都好吗?”

张华想说这是天子脚下,哪个人活腻了跑这儿来生事?可是想到这人可能来自大内,便把调侃的话收了回去,老实道:“一切如常。”

“你们出去多少人?”这人又问道。

上官勇的心提了起来,手也按紧了腰里挂着的刀。

张华刚要说话,从他们后面来了一队商队,听着说话的声音还是凤州口音。正盘问张华的人顿时被这口音引吸走了注意力,带着自己的手下迎着这支商队走了过去。

张华还想看个热闹,上官勇催他道:“我们进城去吧。”

张华不知道上官勇回来是公干还是探亲,但想到这回他这个大哥能跟漂亮的小嫂子过几天日子了,便笑道:“大哥这是急着想见嫂子了?”

上官勇听张华提到安锦绣,心就是一痛,他就怕自己这一回接下了信王的名册后,连累了安锦绣,还有自己的那一对弟妹。

“我们进城,”张华也不知道上官勇此刻的心思,把手一挥,招呼自己的手下道。

一队人走进了京都城,而他们的身后,一队官兵正逐一盘查着商队里的人,对于张华这一队人的动静是毫不关心。

上官勇走进京都城后就跟张华分了手,张华带着手下接着巡查京都南城的大街小巷去了,而上官勇站在街头发了一会儿呆,有惊无险地进了城了,他又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能去哪里了。 

49鹿血与情香

让安锦绣返家之后,世宗就没有心情再在庵堂里呆下去了,但只是坐着又说了一会儿话的工夫后,雨下大了,太子便提议在这里用过斋饭后再回宫。世宗自成皇之后,就没有再用过斋饭,当下就点了点头,偶尔换一换口味也好。

庵堂里的主持亲自下了厨,为了世宗做了一顿斋饭。

等吉利把斋饭呈到了世宗的面前后,看着面前斋饭,世宗就是一撇嘴。雕成了牡丹的萝卜还不就是萝卜?豆腐青菜,竹笋蘑菇,这些菜看着卖相再好,世宗也提不起胃口。吃了几筷子斋菜后,世宗便摇头说不吃了。

太子要劝世宗再用一些,看安锦颜冲他微微打了一个眼色,太子便对世宗道:“父皇,您在林中猎到的梅花鹿已经被取了血,今天您淋了雨,是不是进些鹿血暖暖身子?”

世宗听了听静室外的雨声,点了点头,然后对安锦颜道:“朕坐在庵堂里听雨声,也没听出这里的雨声跟宫里的有什么不同。”

安锦颜忙起身道:“父皇恕罪。”

世宗随意地冲安锦颜一挥手,说:“你退下去吧。”

安锦颜不敢多说,给世宗行了礼后,便退了出去。

太子这时拿了鹿血来,当着世宗的面从木葫芦里倒出了两小碗鹿血来。

世宗问道:“这里是佛家的地方,我们在这里喝鹿血好吗?”

太子笑道:“父皇是天下的主人,佛家也得顺着父皇的心愿。”

“你这话朕喜欢,”世宗被太子哄得一笑,“佛道儒三家,任他哪一家,都得在朕的手心里过活。”

太子先喝了一碗鹿血下去,对世宗道:“这鹿血就是腥了些。”

世宗等了一会儿,看太子无事后,才道:“你就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当年朕争天下的时候,别说是鹿血,就是人血朕也喝过不少。”

太子忙道:“儿臣等都是在享父皇的福。”

世宗将碗中的鹿血一口喝尽,血腥味瞬间充斥了喉间,世宗颇为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太子看世宗将鹿血喝下去了,便道:“父皇在这里再歇一下,儿臣去外面让侍卫们准备回宫的事。”

世宗嗯了一声。

太子临退下前,在静室的香炉里又换上了几柱香,看着香烟从香炉盖上的孔洞里飘出来后,太子才退了出去。

吉利在一旁问世宗道:“圣上,这鹿血新鲜,您再用一点吗?”

世宗回味着喉间的鹿血腥气,也不睁眼,只是又嗯了一声。

吉利忙又让人送来一碗鹿血,让一个侍卫试喝过后,送到了世宗的嘴边。

世宗就着吉利的手又用了一碗鹿血下去,这一次世宗能觉出鹿血腥味之下的甘甜来了。“还是自己亲手打下的东西好啊,”世宗对吉利道。

吉利拿一块热毛巾替世宗擦着脸,说:“能被圣上享用,是这只鹿的福气。”

“你是鹿吗?”世宗笑道:“能知道鹿的心思?”

吉利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说:“奴才又犯病胡说了。”

“算了,不用打了,”世宗道:“你也不是第一次胡说八道了。”

吉利看了看左右,然后跟世宗道:“圣上,奴才方才出去,看见安氏女没走。”

世宗猛地就是一睁眼,“安氏女?”

“就是安家的二小姐,”吉利说:“外面的雨下得大了,太师夫人怕她路上不好走,所以就让她等雨停了后再回去。奴才看这雨下成这样,这一夜怕是都停不了。”

安锦绣还在庵堂里?世宗想到这个,身上就开始发热了。

“圣上,喝了鹿血,再喝杯清茶嗽嗽口吧,”吉利又递了一杯微热的茶到了世宗的嘴边。

世宗喝了这杯茶后,身上的热劲却还是消不下去,燥热之下,世宗用手扯开了自己的衣领。

吉利在一旁惊讶道:“圣上这是被鹿血的劲道冲着了?怎么脸都发热了?”

世宗揉了揉自己发涨的额头,说:“扶朕出去吹一会风。”

吉利忙道:“圣上,您这会正热着,出去一吹风会受寒凉的。”

“你也要管朕?!”世宗的声音突然就一厉。

吉利不敢再说一句话,扶着世宗便往静室外走。

路过香炉时,世宗停下来问道:“这里面燃的是什么香?”

吉利说:“回圣上的话,是檀香。”

世宗鼻子嗅了几下,这时他的脑子越发地昏沉了,却总觉得这不是檀香。

吉利这时使劲地嗅了嗅自己跟世宗的周围,说:“这味道比一般佛堂里用的檀香要更浓一点,但是檀香味没错。

世宗不管这香的味道了,这会儿他全身气血上涌地厉害,身下的龙根也有了反应,“扶朕出去!”世宗对吉利说道:“朕难道是老了吗?现在连一碗鹿血都受不住了?”

吉利一边扶着世宗往外走,一边说:“圣上正在壮年,这天下谁老了,圣上也不会老。想是那两碗鹿血喝得急了些,圣上要是难受的厉害,就宣太医来吧。”

“宣太医?”站在了静室门外的世宗,被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一点,跟吉利道:“让太医知道朕现在受不住两碗鹿血?”

“那?”

“扶朕走走。”

吉利回头叫手里正拿着伞的侍卫道:“你快过来为圣上撑伞。”

“不必了,”世宗甩开了吉利的手,自己走进了滴水檐外的院中。

“哎哟,圣上,”吉利忙从侍卫的手中接过伞,冲进了雨中,几步追上了世宗后就说:“您这样淋雨可不行啊,圣上,您还是快些回宫吧。”

世宗被雨淋了一个透湿,身上的那股火却越烧越旺了,身下的龙根更是高抬着头,就想找个女人来做上一回才好。“安锦绣没走?”没了自制力之后,世宗向吉利问起了安锦绣,“她在哪里?”

吉利说:“圣上您这样要去找安氏女?”

“朕要找她,谁能管朕的事?”世宗这时似乎已经看见了安锦绣,问吉利道:“她是不是就在朕的眼前?”

看着世宗失态,吉利暗道安锦颜用上的催情香还真是厉害,搭着两碗鹿血,竟能让世宗**难耐到这种地步。

“锦绣?”世宗这时手往前伸,低喊了一声安锦绣的名字。

“奴才扶您走走,”吉利下了大力气扶着世宗说道,一边就把世宗往安锦绣睡着的那间客房带去。

与此同时,被秦氏派人支派到庵堂后面的山腰处打泉水的绣姨娘和紫鸳,一人背着一桶泉水正往庵堂走来。

下着雨的山中道路泥泞难行,紫鸳走着走着就脚下一打滑,连人带水跌在了山道上。

“紫鸳!”绣姨娘紧走了几步来扶紫鸳。

紫鸳却没能被绣姨娘从地上拉起来,只刚一动弹,左脚腕就是一阵剧痛,紫鸳啊的叫了声,跟绣姨娘说:“姨娘,我伤到脚了。”

绣姨娘没办法带着两桶泉水,再加一个伤了脚不能行走的紫鸳下山去,只得给紫鸳找了一处山石,让紫鸳在山石凸起的那一块地方避雨,绣姨娘自己去庵堂里找人来帮忙。

紫鸳和两桶泉水呆在了一起。夜晚的山林里,不时就传来兽叫声,这让紫鸳抱着膀子在山石下发抖,只求绣姨娘能快点找人来救她。

绣姨娘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山下庵堂跑,等她快跑到庵堂的时候,就看见离她不远的左边山道里有灯光。绣姨娘心中一喜,这里是安氏庵堂的地界,不会有其他人进入,这一定是安府的人看她和紫鸳去了这半天都不回来,打着灯笼上山来找她和紫鸳了。

“娘娘!”就在绣姨娘要向灯光亮处呼救的时候,她听到了那里传来秦氏喊安锦颜的声音,这声音听着很怪,像是秦氏在求着安锦颜什么。绣姨娘看着那几处灯笼往自己这里来了,鬼使神差一般,绣姨娘躲进了身旁的灌林丛中。

安锦颜快步从山道那里走了过来,她被秦氏拉到这里,还以为这个母亲有什么话要跟她说,原来尽是一些后悔的话。安锦颜劝了秦氏一会儿,看秦氏还是一副闯下弥天大祸的样子,安锦颜不胜其烦之下,是转身就走。

“锦颜啊!”秦氏也顾不上打伞了,追上安锦颜后说:“我们这么做行吗?我这越想越害怕。万一圣上清醒之后,要罪怪我们怎么办?安锦绣若是没嫁人还好,可她现在毕竟是臣妻啊!”

安锦颜看看远远跟着她和秦氏的几个宫人,心里想着这几个人回去后就不能再留了,可惜她养了这些人这些年。

“锦颜,我们还是收手吧,”秦氏在雨中淋成了落汤鸡,与打着伞只湿了裙角的安锦颜对比太过鲜明。

“收手?”安锦绣看着求她的秦氏,低声道:“鹿血送上了,香点上了,安锦绣也躺在了床上,你要我怎么收手?”

秦氏撑不住一般哭了起来,“娘就是害怕啊。”

安锦颜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了平日说话中带着的温柔,冷声对秦氏道:“我只是一个东宫的女人,国政军事上我都帮不了太子,我甚至无法在太子遭皇子们陷害的时候,为太子抱一句不平。我知道圣上看上了安锦绣,那我就送上安锦绣讨好圣上,一个女人罢了,圣上用过之后,最多就是服用鹿血之后的乱性,只要事后将安锦绣杀了,圣上不还是明君?”

秦氏在雨中打着颤道:“这样做了,圣上能念太子什么好?”

“圣上不会认为我们知道他用了安锦绣的事,不过圣上会记得,让他得偿所愿得到安锦绣的人是太子,这样就够了。”

“我还是不懂。”

“娘,你以为我做下这件事求的是什么?”安锦颜问秦氏道。

秦氏说:“求太子的地位更稳?” 

50灭门之祸

安锦颜看着自己惶恐不安中的母亲,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一个安锦绣就能让太子的地位更稳了?说到底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锦颜,”秦氏被安锦颜看得心慌。

“欢心罢了,”安锦颜声音很低地对秦氏说道:“不过就是一个欢心罢了。母亲你知道讨圣上的一个欢心有多难吗?太子努力一年,兢兢业业也不见得能讨得圣上的一个欢心。”

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这时发出了声响,声响不大,但安锦颜和秦氏都听了一个真切。

“谁?!”母女二人同时看向这处灌木丛,大声问道。

后面的宫人们听见安锦颜大声说话了,忙都赶了上来。

安锦颜看着在雨中不停晃动着枝叶的灌木丛,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有人听到她说的话了?“去看看,”安锦颜命自己的宫人们道。

就在宫人们要上前查看时,一只体形很大的夜鸟从这处灌木丛里飞了出来,直接展翅往天空飞去。

秦氏双腿发软地对安锦颜道:“原来一是只鸟。”

安锦颜却还是对宫人们道:“去看看。”

一个宫人壮着胆子走到灌木丛前,用手拨了拨长在一起的矮木藤蔓,然后走了进去。“娘娘,这里什么也没有,”这宫人在看到这灌木丛中没有人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站在灌木丛里,就向安锦颜禀道:“娘娘,奴婢看过了,这里什么也没有。”

安锦颜这才放了心,身边的这几个宫人是不能留了,可是如非必要她真的不想多杀一一人。

一阵山风刮过,整个山林的树枝灌木似乎都在风中晃动了起来,枝叶摇动碰撞发出的哗啦声响彻了整座山林,排山倒海,如同山间神灵的怒吼声。

秦氏为求心安,双手合十念起了佛经。

安锦颜却只是打着一把宫中山水画面的油布伞站在雨中,不信神佛的人这时候最是平静,“母亲还是站到伞下来吧,”她拉了秦氏一下,说道:“淋多了雨,病了怎么办?”

绣姨娘在山间奔跑着,突如其来的一阵山风将她踉跄奔跑时发出的声响都掩盖了去。听到了秦氏和安锦颜的话后,惊怒之后的绣姨娘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救自己的女儿。明明是泥泞湿滑,一点也不好行走的山路,绣姨娘却跑得飞快。

京都城南的旧巷里,外出为生计奔忙的人大都都已归家,家家户户闭上了门户,吃饭早的人家已经吃完了晚饭,准备歇息了。上官睿与十几个农人们却还是在桌前把酒言欢,桌上的酒菜也才消下去一半。

在房中吃了饭的上官宁,本来打算要等安锦绣和紫鸳回来后再睡,结果小女孩熬不得夜,一连打了好几个嗑睡后,被奶娘哄着睡下了。

奶娘抱着平安,跟来家中帮忙的妇人们在厨房里一起吃饭,女人们在一起聊着家常里短,这一顿饭吃得也是开心。

大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上官睿放下手中的酒杯,对农人们笑道:“我大嫂回来了,各位稍等,我去开门。”

奶娘在厨房里也听到了敲门声,也当是安锦绣回来了,抱着平安从厨房出来,一手还打着伞去门口迎安锦绣。

这时上官睿已经到了大门前,一边开门一边对门外的人道:“雨下这么大,路上不好走吧?”

门外的人听见了上官睿的声音后,停止了敲门。

上官睿把门拉开了一道缝,刚想喊一声大嫂,头顶上有一道闪电打了下来,上官睿看见门缝那边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大嫂,而一个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子。上官睿本能地想将门关上,可是门外的人动作比他这个书生的要快得多,一脚踹开门后,门外敲门的这个人将上官睿连同上官家厚重的大木门一起踹飞起来。

上官睿被木门压在了地上,想挣扎着起身,却被一把隔着门扎下来的刀尖扎在了肩胛上。上官睿还在愣神的工夫,又一刀扎在了他的腹部,这一刀让上官睿连一声呼喊都没来及发出,就在木门下昏死了过去。

在前厅喝酒的农人们就看见一伙穿夜行衣的男子闯了进来,这些走路连声音都没有的人进来后,看见前厅里竟然还有十几号人,也都是一愣。

“你,你们是什么人?”王老头儿起身高声问道。

“还愣着干什么?”男子中有一个低声喊了一句:“杀!”

有的时候,杀人真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特别是当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面对一帮手无寸铁的农人们时。农人们没能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来不及反抗,就已经被这些黑衣人们一一砍翻在地,刀刀都是砍断咽喉,杀人的人不给他们留一点活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