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卢卷以外,还有一批新近的文官和武将,那批文官得益于琅王当初扭正舞弊案才能出头,是以自认为是琅王的门生,每逢年节都是要去拜谒琅王的。至于武将也是他新近提拔上来的旧日部下。

如今, 琅王这个外疆大吏, 总算是在京城综合交错的官场里站稳了脚跟。

二皇子刘剡也到场了。可明眼人一看, 便知为人的关系大不如从前,那琅王对待二皇子,如其他宾客一般客气,却并没有将二皇子请入自己的那一桌。

有些细心的人发现了这一点,心内不禁嘀咕:这琅王是跟储君之人选有仇不成?先前跟太子不和,也算有情可原,可是如今对有望立储的二皇子也很疏远,这是为何?

不过刘剡倒是毫不介意地样子,只携了自己的太子妃孙氏在庭院里欣赏游走。

只是在众人用了茶宴之后,刘剡倒是寻了空子与琅王说话:“忘山,你我寻个地方相谈可好?”

楚邪扭头看了看他,点头表示同意。

待得到了无人处,刘剡才开口问道:“忘山,你我年少时到现在的交情,岂是同他人相比?本王有何做得不对之处,你指出便是,这般冷淡究竟是为何?”

琅王定定地看这二皇子,开口道:“二殿下此话是从何说起,我等臣子,怎么敢对皇子有冷淡之举?臣有何举止不妥之处,还请二殿下指正。”

二皇子见琅王并不想说实话的样子,不由得加重了口气:“忘山,你我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一声里,透着无尽的悲愤,楚邪不由得抬起头仔细打量着刘剡,慢慢道:“我以为你心知肚明,为何还要我来挑明?”

他这一句里,全无敬语,倒是颇有挑明了说话的意思。

刘剡眨了眨眼,满是不解地望着刘剡:“你我一直无事,究竟是哪里得罪你而不自知?”

琅王端坐在椅子上,手摸摩挲着一把精致的砂壶道:“前些日子请酒,都不见你来寻我,现在却眼巴巴地来找,岂不是趋炎附势之徒?”

原来是为这个,二皇子的心内一松,笑道:“你又不是不知,当时你案子未清,我又是主理这案子的主官,若是与你太过亲近岂不是遭人非议,不过是少请你吃几顿酒,便将我闹上了,忘山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楚邪挑了挑眉:“我便是这样,你又不是才知?想让我了解此事也可,少不得你做东陪酒给我,总得让我折回这面子啊!”

二皇子含笑道:“行!总不能差你这几顿酒,到时候三十年的陈酿也是有的,你可别趴着回不了府啊!”

就这般言语间,二人之间的罅隙似乎尽消,便是又恢复成往日有说有笑的模样出了书房的大门。

只是宾客尽数散去后,到了晚上时,琼娘问及:“似乎见你跟二殿下尽释前嫌,可是和好了?”

楚邪却是眉间泛冷,淡淡地嘱咐她道:“与二殿下府里的打交道,大面儿上过得去便好,不必太过热络。”

琼娘这才之,琅王心里并不如他表现的那般矛盾尽解。

她一直好奇琅王为何与二皇子交恶,便借着机会开口问道。

这次二皇子倒是开口回答了:“还记得我以前那次中毒吗?”

琼娘点了点头,那次下毒之人为谁,一直没有查出个缘由,这也是她的一块心病。琅王借着说道:“我那次中毒的症状,其实跟我娘临死时的样态甚是肖似。”

这话一出,琼娘的眼睛都瞪圆了。琅王的语气平静,可是他话里的意思却是,她的婆婆当年很有可能是被人下毒而死的!

“这……这怎么可能?难道当年下毒害你娘亲的,跟害你的乃是同一人?”

琅王的面色暗沉,阴冷说道:“那样独特的毒,相信也是世间难寻第二人!”

琼娘抱着他的腰肢,默默地安慰着他又道:“那……此事与二殿下可有干系?”

琅王说道:“当年事,也许二殿下的母妃牵扯其中……而且,太子当初与本王缠斗时,这渔翁得利之人为谁,不是很清楚吗?本王生平交友,不结交城府阴沉,暗藏龌蹉之辈。”

只说到这,琼娘便全懂了。

想她重生一来,心内其实一直拿琅王当个混不吝的青年看待。

只是不知何时,她前世记忆里的那个鲁莽跋扈的王爷,竟然是悄然蜕变,而如今也是愈加沉稳的样子。

如果说,她嫁给琅王的初期,心内还有忐忑,而今却是渐渐放下心来,直觉她搂着的这个壮硕坚毅的男子,会为她和孩儿遮挡风雨。

前世的琅王命运那般黯淡,难道真是被有心人一步步构陷所致?琼娘不由得恨起自己,为何对楚邪关注得那么少,以至于现在无甚助力可言。

一时间,她默默抱着他,琅王转头也将她抱住,搂着她的肩膀道:“放心,本王不会乱来。若是没有你和孩儿,可能要与那贼人闹得鱼死网破,可是现在,本王要先护着你与孩儿,定然不要加隐藏在暗处的奸人害了你们。”

琼娘抬头,轻轻吻上了琅王,烛光下,二人相偎在一处。

琅王宴客的第二日,当暖洋洋的旭日照射到京城城门时,两个风尘仆仆的旅人来到京城城门前。其中一人略一停顿,仰首望向城内,似有不少感触。阳光直射到他的脸上,俨然是消失许久的尚云天,只不过他已经蓄起了胡须,倒是不容易叫熟人认出。

两人进了京城,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当天下午,二皇子在一众侍卫和管家的护拥下,去京城最大的戏楼福运楼听戏。福运楼掌柜见了王府管家,连忙施礼,说道:“殿下可是有阵子没来了,真是巧了,最近新排了出戏,请殿下观赏。”

二皇子进了包间,命侍卫管家等人出去,坐在椅子里半眯着眼,听着下面台子几个名角咿咿呀呀的唱戏。

过了不久,门轻轻打开,一个侍卫领着两个肤色黝黑,穿着普通布衣的人走了进来,然后转身出去。

左边布衣上前一步,轻声道:“殿下,下官幸不辱命,从吐蕃请回了知晓生死轮回之密的高人。”这人正是尚云天,却是为了掩人耳目抹黑了肤色。

二皇子睁开了眼,看向另一人。这人瘦小枯干,脸上只见高高的颧骨,全身都没几块肉,咋一看还以为是个病秧子,但是一对眼睛却是水润明亮,宛如婴儿一般。二皇子望着对面这对清澈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不适,这眼神里完全不含任何情感,就像死寂的潭水,冰冷,无情。

二皇子定了下心神,问道:“你是何人,如何知晓轮回之密?”

这人一开口,声音便如铁片在石头上刮过一般,说道:“贫僧大遗,出身皇寺,与沧海是师兄弟。师傅圆寂后,我们二人对如何弘扬佛法产生分歧。沧海以为当阐喻佛理,教化众生。贫僧认为救人当先救几,唯有我成真佛,才能普度众生。是以贫僧离开皇寺,只求度己成佛。”

这人顿了顿,又道:“可惜人生有涯,佛法无边。纵然穷尽一生,所得不过佛之皮毛,焉能成佛。是以贫僧十年前开始破解生死轮回之密,以期可以来世继续钻研佛法。”

二皇子眉色不懂,其实作为心内不信鬼神之人,他对尚云天的说法一直是半信半疑。不过尚云天既然请来了能人,他倒要看看,这个和尚是如何解释。

于是他道:“尚大人自称乃是转生之人,大师觉得他是为何转生?”

那大遗和尚道:“转生为人,需要大机缘,大牺牲。更是需要转生之人存有极大的怨念。这便是执着,放不下。不过尚大人的转生万字为反,且呈黑色,他也不过是替转生之人祭祀的牲畜而已。想要破解这等机缘,牺牲的献祭是不够的,唯有找出那个正主儿,才可化解二殿下因为那转生之人的命运涟漪波动,造成的福缘偏差。”

二皇子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转头看向尚云天道:“你可知道,还有哪些转生之人?”

第147章

尚云天顿住了, 他迟疑了一下道:“二皇子当知, 安业王的侧妃也是重生一世。”

刘剡点了点头,道:“除了安业王的侧妃柳氏,可还有其他转生之人?”

尚云天苦笑了一下,道:“二皇子,转生之人必然稀少, 且都当作秘密从不与人言, 臣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安业王的妾侍乃是转生之人,是否还有其他转生之人臣确实无所知。”

刘焱道:“我手上人手虽多, 却是不知如何探查转生之人。你且告诉他们一些方法, 自己也多番打探看看能否查到其他转生之人。”

又对大遗和尚道:“我会安排住所和服侍之人,大师且安心住下,等找到了转生之人还要请大师帮忙布置。”

大遗和尚双手合十, 没有说话。二皇子招来侍卫领着二人悄悄出了戏楼, 去了一处住所, 里面是二进院落, 还有侍女管家等, 总是便是富贵养起,没有丝毫的疏忽。

刘剡向来不信鬼神,可是上次他入宫时,与母妃密谈之后,他对尚云天所言——前世里楚邪曾经篡权夺位变得尤为忌惮。

只因为静敏妃向他言破了楚邪的身世, 而且还略带惆怅地补了那么一句:“若他是生在宫里, 如今这皇储之争, 你们便是争都争不上!”

这一句话,正入了二皇子的心。

他一下子想明白了许多的事情,譬如为何以前楚邪痛揍太子,而万岁申斥的却是被揍成猪头的太子。

再譬如,以前在朝堂上,万岁对楚邪的种种偏颇……

也许在父皇的眼里,只有楚邪这个养在外面的野种才是他的至亲骨肉吧?若是有一天,楚邪真的如尚云天所言,做够了藩王,看上了九五至尊的龙椅宝座呢?

刘剡嘴角噙着几无温度的笑意——他筹谋了这么久,不能输,也输不起。

虽则他欣赏楚邪,可是以前观忘山,乃是能臣猛将,自己未来登基的助力;现在再看,却已经是隐患祸根,蛰伏甚久的夺位者矣。

他之所以找大大师前来,也不过是想要看看尚云天的重生能否扭转楚邪篡权夺位的机缘。可是没想到,这大师却言,尚云天也不过是牺牲的献祭罢了。真正得了福缘的重生者另有其人。

那大遗和尚也是不见把兔子不撒鹰之辈,没有见到二皇子前,一直不肯开口吐真言。方才他冷言旁观,发现尚云天也是极为震惊,似乎并不知自己其实成为献祭的牺牲品。

不过二皇子知道,这尚云天狡诈着呢,便是拿了自己的重生先知做了筹码,要跟自己邀功请赏,绝不会一次性吐露了实情。

不过不急,现在他既然已经窥得楚邪的身世秘密,自然是可以从容安排,尽掌先机。

这第一步,便要从那也是重生者的柳萍川入手,就算尚云天在那囤积居奇,他也会一点点地拼凑出这两个人前世里的机缘孽障。

再说那尚云天久未回京城,却发现二皇子好似骤然对这等鬼神之事上心了许多。也不知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二皇子渐渐接纳了这等转运之言,更是直问自己可否知道重生的那个符印出处。

上一世琼娘死后,他初时也是心伤一阵子,以为一段时间后就会淡忘。

哪知时间愈久,柳萍川显露出的面目越发可憎,这时他才念起琼娘的好,愈加怀念琼娘。遽尔对前世今生等玄学有了兴趣,在家中请了许多僧道方士,下朝后便醉心于请教。那时经一方士介绍,也将大遗请入了府中。只是不知何故,楚邪居然派人拦腰截胡,将那大遗和尚虏了去,之后才惹出这般几许事情。

当他重生之时,原本以为是自己对琼娘的思念感动上苍,才获得了与琼娘重修旧好的机会。听了大遗和尚刚从那番话,他才醒悟道自己到底是被楚邪那厮做了献祭,

只是他想不明白难道这楚邪在前世里便惦记着他的琼娘?为何最后重生的是琼娘,而非他楚邪呢?

方才他与二皇子说话时,语带保留,并未说出琼娘重生之事。

而现在,他借着帮助大师安顿下来的功夫问道:“大师,不知我这样的被献祭之人如何才能转运?”

大遗和尚虽然一直钻研重生轮回之道,可是一直未能真正入其门。直到尚云天来找,当他看到那重生的孽印时才喜出望外,认定自己前世必定成功,而今世也离成功不远矣,如今又得了皇子的青睐,以后搜寻适合的献祭人,让自己往复重生也得了便利,便是心情愉悦,难得话多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尔等所有皆为转生之人,彼为牲畜,遂为尘埃。只有那转生之大福源人才能为献祭之人改运。”

尚云天在大遗对二皇子说出转生正主和献祭的牲畜区别之时便已断定琼娘就是那转世的正主,福缘的所在。而这一世自己若想改变牲畜的命运,终究还需着落在琼娘的身上,这下他更是生了必得琼娘之心。

琼娘尚不知自己已然变成二皇子和尚云天改命填运的关键,还磨着公孙二姑娘再接再厉,勤快些穿衣打扮,准备赴宴。

公孙二姑娘没有料到琼娘指点淑女的打扮和礼节居然如此要人命,裙子要用哪种颜色,挑选什么图案,搭配哪种服饰,若是裙子换了颜色又该选用哪种服饰,走路时怎样才能弱柳扶风,喝茶时手指动作如何……说出来的要点宛如大雨落下的雨点一样,噼噼叭叭地打在二姑娘的原本以为自己甚是健硕的腰板上,直打得二姑娘叫苦不迭。

当下公孙二姑娘也要给自己寻了出路,便是尽量和颜悦色地对琼娘道:“春风抚柳,草色渐青,正是踏青赏玩的好时节。尤其王妃您肚子渐大,吃不好,睡不香,更要出去走走,对身子和肚里的孩儿都有益,切莫把时间耗费在我这种不不开化的人身上,你受累,我亦受苦。”

琼娘倒是看着公孙二姑娘愈加雪亮的肌肤笑道:“给你穿衣打扮,比去踏青都要叫人舒爽,我腹内的小世子能否安康,便要看二姑娘你听不听话了……”

她正和公孙二姑娘正在院中一笑一哭的说话,琼娘便见到院门处露出柳将琚的身形。

柳将琚一只脚刚刚迈进,抬头看到二姑娘也在,一时颇为尴尬,也不知该抬前一只脚,还是后一只脚。

琼娘见柳将琚进退两难,且不住地偷瞄二姑娘,笑着对公孙二姑娘道:“你所说不错,我也确实有些倦了,倒是可以考虑出游一番,这就要休息,你跟我大哥自在园子里走一走,也免得辜负这一身的打扮了。”

那公孙二抿了抿嘴,柳将琚倒是主动道:“前些日子你耍的那套拳法不错,可我却也想出破解之道,不若你换一身衣服,我们去武场过过招?”

这话正合公孙二之意,便是欣然同意,与那柳将琚相携了出去。

琼娘摇了摇头,心道:可惜了自己精心与她画的粉颊芙蓉妆,竟是没个识货的,大约一会便要被臭汗洗刷干净了。

就在这时就看到喜鹊小跑着奔了过来,到了自己身边,瞪着眼儿说道:“王妃,听侍卫传言那安业侧妃在上香的路上被不知哪里的贼人劫持了,现在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