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妈妈立刻应声称喏,自下去安排。

陆夫人抬眼看看儿子媳妇女儿,淡淡说道:“你们是否觉得娘狠心?”

陆书皓沈倩如陆婉婷都躬声连道“没有”,陆夫人摇摇头道:“怎么会没有呢?娘今天的确很狠心,不过娘不认为这是错的,皓儿倩如婉婷,治家要宽严相济,有功当赏有过必罚,象张氏这种偷听主子说话的行为,便是犯了最大的忌讳,便是打死她都不为过,沈倩婉婷,你们两个都是要当家的人,这一点务必牢记在心,做主子,就要有主子的威严,若是个个下人都象张氏这样,这家业必败无疑。”

沈倩如和陆婉婷都无言的点了点头,她们心里明白理这是个理,只是真的做起来却不容易。

陆书皓双唇微动想说什么,陆夫人却在头里先说道:“皓儿,你日后是要为官的人,更要记住这一点,她们俩个做不到,多不过败了家道,可是你若是不记住,便有可能连性命都丢了。”

头一回听娘说这样的话,陆书皓沈倩如和陆婉婷都有些适应不良,陆夫人见状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只牢牢记住娘的话,以后再慢慢体会吧。只是这张氏最近还算老实,怎么今日突然疯了一般,还冲着皓儿来,皓儿,你今日做了些什么?”

陆书皓忙将刚才发落陆书皋,命他到父亲灵前罚跪反省之事说了一回,陆夫人满意的笑道:“这才是娘的好儿子,皓儿,你能这样做娘很高兴,这内宅之事交给倩如娘是尽放心的,可书皋之事倩如到底不太好插手,你这个做大哥的就应该多多管教于他。”

陆书皓躬身称是,陆婉婷则拍手笑道:“想不到大哥竟不是个书呆子,你只说罚二哥,却没说罚多久,那岂不是你不叫他起来,他就得一直跪下去。大哥,利害哦!”

陆书皓玉面涨红,急急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刚才忘记说了。”

陆夫人笑道:“这有什么打紧的,跪上几个时辰也跪不坏什么,皓儿不必在意,时候也不早了,倩如,安排摆晚饭吧,大家都累了一天,今儿早些歇息,说不定明儿就放榜了,咱们还有得忙呢。”

一家人用过晚饭,陆书皓沈倩如陆婉婷一同离了慕蠡斋,陆夫人方才对文妈妈说道:“文英啊,婉婷倒不用担心什么,可是你大少爷大少奶奶到底是心肠软之人,我只怕这不是他们的福份啊。”

文妈妈此时还不知陆夫人命已不久之事,只陪笑说道:“横紧竖有夫人您看着呢,有您给大少爷大少奶奶镇着,不怕!”

陆夫人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只命文妈妈服侍她睡下,开春之后她一口气给夏兰秋菊冬雪指了亲事,如今晚上只让文妈妈守夜,竟是不再用丫鬟们当值。

过了两日,这天早上沈倩如出门之后,陆二太爷和陆三太爷便气势汹汹的来到了陆府。

陆夫人听了下人的回禀,冷冷说道:“他们的消息真可真灵通,去回大少爷,请大少爷先到花厅陪客,我随后便到。”

传来冬雪仔细的给自己梳妆打扮起来,梳成牡丹髻,戴上金八宝衔珠大凤钗,凤口里衔的珠子足有指肚大小,凤尾上镶的各色宝石在从窗子里投身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晃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髻后以赤金卷须蝴蝶压发,穿上茄紫妆花缎对襟阔袖褙子,石青五彩马面裙也特特选用了白玉双环压裙,脸上用了脂粉遮去发白的脸色,陆夫人对镜细看,见看不出一丝病态,方才满意的点点头道:“去花厅。”

进得花厅,陆夫人见陆二太爷和陆三太爷正滔滔不绝的对陆书皓说些什么,陆书皓脸上虽不见不耐烦之色,可是了解儿子的陆夫人发现她的儿子右手放在悬在腰间的玉佩上百无聊赖的盘着,陆夫人知道儿子其实已经很烦了。

听到环佩之声响起,陆二太爷和陆三太爷还以为是沈倩如来了,毕竟自从陆景陶过世之后,陆夫人就再没有盛装打扮过,平日里基本上不佩戴太多的首饰。

因认定了是沈倩如到来,所以陆二太爷和陆三太爷根本没有朝外看,只对陆书皓说道:“书皓,你是兄长,再没有哪个大伯子管兄弟房中之事,你到底年轻不懂事,这事情做的可不对。更不该为了兄弟的房中之事去责罚书皋,这兄弟不睦的名声传出去,可对你的名声不利啊!”

“怎么皓儿在自己家里说什么做什么两位太爷却如此清楚,竟似是亲眼看到一般?”陆夫人冷冽的声音忽然响起,着实吓了陆二太爷陆三太爷一大跳,两人转头一瞧,才发现从照壁后走进来的不是沈倩如,而是陆夫人,两人不免有一丝尴尬。

陆夫人向两位陆太爷颌首问好,陆书皓则叫了一声,“娘您来啦,快请坐下。”便抢步上前扶住娘亲,将她扶到上首主座坐好,又命丫鬟倒了茶,亲自奉于母亲跟前,这才退到旁边,在娘亲的左下首挨着坐了下来。

陆二太爷冷眼瞧着陆书皓的行为,心中暗自诧异,这陆书皓几时变的这么懂事了?陆三太爷却没想这么多,只黑着脸粗声道:“景陶媳妇,你这家可是怎么当的,先我说你刻薄庶子你不认,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书皋的娘被你打的半死不活,书皋又被书皓罚跪,以至于受了风寒病倒了,这算怎么一档子事?你休要以为景陶不在你就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休想,族里可不答应!”

陆夫人眼含讥诮的笑了笑,很平静的说道:“三太爷的火气好大啊。难道在三太爷的府上,奴才做错了事可以不受罚?做哥哥的教训弟弟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当值得三太爷兴师问罪?”

陆三太爷本就是个火爆性子的糊涂之人,他绝没有他的哥哥陆二太爷有心计,是以被陆夫人轻描淡写的两句话给堵的不知如何应对,他只满心觉得自己有理,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粗声大声的叫道:“你…你…”可半天却“你”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二太爷见状便沉沉说道:“景陶媳妇,虽然奴才犯了错要受罚,可是张氏到底是书皋他娘,是为陆家生下子嗣的有功之人,怎么也算半个主子,你那般责打于她,于书皋脸上不好看,将来让书皋怎么做人呢,书皋虽非你亲生,可也是景陶的儿子啊。”

陆夫人摇了摇头,就着陆二太爷的话说道:“二太爷之言不妥,虽然是张氏生了书皋,可是我才书皋名份上的母亲,张氏不过是书皋的姨娘,二太爷却说张氏是书皋的娘,敢问二太爷置重侄孙媳我于何地?张氏是我府里的家生子儿,她身在奴籍,难道连处罚一个奴才,重侄孙媳我也要受责难么?景陶若看到此情此景,只怕也不会答应。”

陆三太爷恼怒的大叫道:“胡说,谁不知道景陶当日最疼的就是书皋,他看到你如此欺凌书皋母子,断断不会答应。”

陆二太爷正暗恼自己刚才失言被陆夫人钻了空子,又听弟弟大叫,便沉声喝道:“老三住口。”

陆三太爷果然应声住口,陆书皓立刻大声说道:“适才二位太老爷说了许多,竟似亲眼看到一般,书皓倒要请教,二位太老爷当时并未在场,却如何能这般的笃定,难道说二位太老爷在我们府上放了细作不成?”

陆夫人听了儿子的话顿觉安慰,陆二太爷和陆三太爷却愣了神,从来也没见陆书皓如此尖锐过,怎么竟似变了个人一般。

陆书皓见两位太爷没有回答,便又大声问了一遍,这一回就连在外头服侍的下人都听到了陆书皓的声音,大家也都诧异极了,这还是那人万事不问的大少爷么?

就在此时,一阵敲锣打鼓之声由远而近,直传到了花厅,陆夫人一听这声音,不由激动的紧紧握住椅子把手,沉声叫道:“来人,快去看看外头因何这样热闹。”

被打发到外头看的人刚走到二门便被大管家陆九带着一群人给堵了回来,陆九带人飞快来到花厅,兴奋的高声叫道:“中了中了…给夫人大少爷道喜,大少爷高中了…”

陆夫人和陆书皓都激动的站了起来,陆二太爷看了陆三太爷一眼,正想站起来的陆三太爷又坐了回去,只是看向哥哥的眼神里有了几份怯意。

“陆九,你大少爷中了?”虽然知道儿子一定会高中,可是面对陆九带来的喜信儿,陆夫人忽然有一丝不确定,声音有些发颤的问道。

“中了中了,大少爷真的高中了…”陆九边说边闪身让过报喜的报子,但见这报子双膝跪倒在地,高声唱喝道:“恭喜大少爷高中会元!”

一听自己竟然高中会元,陆书皓不由愣住了,他想过自己一定能考中,可是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高中会试头一名,他莫不是听错了?

第七十二章

“我中了会元?”陆书皓有点儿不相信的轻声问了起来,那报子满脸堆笑,双手高举大红烫金喜报高声叫道:“喜报在此,请大少爷过目。”

陆九上前接过喜报转呈给陆书皓,陆书皓双手微有些发颤打开喜报,见喜报上果然清清楚楚的写着他的姓名和名次,陆书皓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猛然转身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他的娘亲的面前,难以自抑的激动叫道:“娘,儿子没有辜负爹爹和您的希望,儿子考中会元,是会试的头一名。”

陆夫人激动的眼泪直流,她伸出手紧紧抓住儿子的手,无比激动的大声叫道:“皓儿,你爹爹泉下有知,必以你为他最大的骄傲,皓儿,快快起来。”

陆书皓站了起来,见那报子还跪着,忙朗声笑道:“贵差快快请起。”

陆夫人亦高声吩咐道:“陆九,封上等赏封儿。”

陆九举袖擦了擦因为激动而湿润的双眼,从怀中掏出一个早就封好,他已经揣在怀里好几天的上等赏封儿,双手递给那报子,口中连声说着道谢的话。

那报子双手接过荷包,一入手便觉很是沉甸甸的,凭他的经验,这荷包里必不会少于二十两银子,比他一年的饷银还要多,难怪刚才他那做班头的姐夫把这份差使派给了他,果然是极有油水,这他回娶媳妇的钱可是彻底有着落了。

“小人谢老夫人谢会元公赏赐。”报子重又跪下给陆书皓磕了头才开开心心的站了起来辞谢而去。

陆二太爷没有想到陆书皓竟然真的考中了,还高中会试头名,若是没有意外,等殿试之后,这陆书皓可就是新科状元天子门生,那真可谓贵不可言,陆氏一族得跟着沾多少光啊,这关系得砸实了,日后要用陆书皓的地方可多了,万不能与他疏远生分了关系。

想到此处,陆二太爷哈哈大笑道:“我早就说过书皓是最有出息的,他从小就与众不同,必是文曲星转世,景陶媳妇,你可为我们陆家养了个好儿子啊!好,好!我这就回去安排书皓祭祖之事,这是我们陆氏一门的大喜事,必要大大的庆祝一番才行。”

见陆二太爷前据而后恭,一张老脸笑的堆起了重重叠叠的摺子,看着好不讨嫌,陆书皓心里便不痛快,只看向陆夫人道:“娘,儿子虽然考中会元,可还有殿试要考,这祭祖之事不如往后放放?”

陆夫人如何能不了解儿子的心意,便立刻说道:“皓儿所言极是,娘听你的。”

陆二太爷忙摇着头急急说道:“话不是这样说,书皓中了会元就应该立刻祭祖,等殿试过后书皓被皇上点为状元公,再祭一次就是了,反正是喜事,让祖宗们多高兴高兴也是好的。”

陆书皓微微一晒,并不理会二太老爷,只转脸对娘亲说道:“娘,儿子此番能考中会元,全凭岳父大人谆谆教诲,儿子想亲自去接岳父大人过府,让岳父大人也欢喜欢喜。”

陆夫人连连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皓儿你快去吧,为着你应考一事,亲家老爷可没少费心血,我儿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陆九备车,送你大少爷到亲家老爷府上。”

陆九兴高采烈的应着,竟是一路小跑着跑了出去,为陆书皓安排车马诸事。陆夫人又对陆书皓笑道:“皓儿,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快回房去换身光鲜的衣裳好去接你岳父。”

陆书皓笑着应了,向陆二太爷陆三太爷躬身做揖道:“二太老爷三太老爷且请宽座,书皓告退了。”

陆二太爷见陆书皓完全不接自己的话茬儿,他的礼仪虽然周全,可是却透着极度的疏离,陆二太爷不由的暗自后悔,若他早知道陆书皓能有今天,是万万不会把宝押在张氏与陆书皋的身上,谁能想到乡试之时吊榜尾险险过关的陆书皓竟然能在会试上考中头名,这委实让人不敢相信。只是现在后悔也晚了,这些年来他明里暗里帮衬着张氏,也没少拿张氏的好处,再要撇清自己,已经难以摘干净了。

“二位太爷,今日重侄孙媳妇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宴请亲朋之事估计还要等几天才能进行,我就不陪二位太爷了。”陆夫人言语里透出的逐客之意谁都听的出来,陆二太爷和陆三太爷也不是不会看形势的人,他们知道今儿必不能象从前那样赖在陆府,便站起来陪笑道:“景陶媳妇你忙,我们就回去等你的贴子。”

陆夫人淡笑应了,便管事替她送两位太爷出门。然后便去安排诸般庆祝活动,她心里已经有初步的打算,要大摆三天的流水席,不论是谁前来道喜,也不管他是否送贺礼,一桌丰盛的席面总少不了他的。

陆夫人一声令下,整个陆府立刻披红挂彩,丫鬟小厮们往来穿梭,人人喜气洋洋,个个兴奋异常,一方面他们是为主子高兴,另一方面,陆夫人已经宣布这个月每个下人的月钱都翻三倍发放,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财富,由不得他们不高兴。

外面的喧闹之声传进逸柳居,因被罚跪而假装受了风寒卧病在床的陆书皋极不高兴的沉声问道:“金环,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这样吵闹?你出去问一问。”做戏要做全套,所以陆书皋即便是和知道内情的金环单独在房间里,他也裹了被子卧在床上,还把脸抹的极苍白,让人一瞧就觉得他病的不轻。

金环忙放下手中正做着的针线,赶紧出门去打听。没过多久金环就回到了陆书皋的房中,陆书皋一瞧金环的神色不对劲儿,便紧着追问道:“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快从实讲来。”

金环嚅嚅说道:“是…是大少爷考中了会元,夫人命人安排庆祝之事。”

“什么?他竟考中了,还是头名的会元,这不可对能,绝对不可能…”陆书皋也顾不上装病了,腾的从床上跳到地上,愤愤的嘶吼起来。

金环吓的脸色大变,她忙上前掩住陆书皋的口,急切的飞快说道:“二少爷,您快别这么说。”

陆书皋气糊涂了,一把扯下金环的手,向着她大吼道:“你是不是看着他出息了就想攀高枝儿,你休想!”

金环是真没有存着攀大少爷陆书皓的心思,她自从委身于陆书皋,一门心思想的就是拢住陆书皋的心,再没有想过什么攀上大少爷,因此听陆书皋如此说自己,金环心里委屈的不行,捂着口呜呜的哭了起来。

陆书皋心里正烦着,一听金环哭便更加觉得烦,只气恼的叫道:“嚎什么丧,老子还没死!”

金环被他这么一吼,便扑通一声跪下来,抱着陆书皋的双腿哭诉道:“二少爷您冤死奴婢了,奴婢自从跟了二少爷,就没有过一丝一毫的二心,奴婢满心想的就是怎么伺候好二少爷,让您心里痛快,奴婢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啊…”

陆书皋吼完之后也有些后悔,这些日子以来,金环对他的确是巴心巴肝儿的,服侍的周到妥贴不说,还能帮他打探消息,收买各处的婆子丫鬟,若论尽心尽力,金环是头一等的。

“别哭了,爷心情不好撒气儿你也当真,起来吧。”陆书皋别扭的说了一句,算是变相的道了个歉,金环这才抽抽噎噎的站了起来。用帕子擦净了脸上的泪,金环便走到衣柜前给陆书皋找起衣服来了。毕竟大少爷高中会元,二少爷若是连个面儿也不露是万万不行的。

陆书皋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越想便越气,见金环拿出一件深紫色团花缎袍,便没好气的吼道:“换一件素净的。”

金环有些为难的抱着那件深紫色团花缎袍,轻轻的说道:“二少爷,若是穿的太素了,岂不是招人的眼?”

陆书皋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这衣服不是穿给陆家人看的,是给来道喜的人看的,若是他穿的太素净岂不是落人口实。因此便拉长了脸闷声道:“罢了,就这件。”

金环应了一声服侍陆书皋穿好衣服,陆书皋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沉声道:“应该再苍白些才好,腰带扎松些,那样才显的我瘦弱。”

金环一一按陆书皋的要求来做,不多时,一个满脸病色弱不禁风的病态少年便出现在铜镜之中,陆书皋满意的点点头道:“就这样,金环,我走后你也别在屋子里待着,出去打听打听消息,要紧的是娘那边。这会儿府里忙乱,正是最好的机会。”

“是,奴婢明白。”金环屈膝应了陆书皋,陆书皋才一摇三晃的走出了屋子,去给嫡母和兄长道喜。金环随后也出了门,一路上只往那僻静处行走,悄悄向后院的思过堂摸去。也许是府中之人都因陆书皓高中的消息而兴奋忙碌,就连一向有专人看守的思过堂门前也没了看守之人的行踪,金环很容易的便溜进了思过堂,见到了满身是伤,完全没了行动能力的张氏。

第七十三章意外来客

“金环,你怎么来了?”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张氏感觉有人走近自己,她睁眼一看竟然是儿子身边的丫鬟金环,不由吃惊的问了起来。

金环快步走上前在床前跪下,飞快的低声说道:“奴婢给姨奶奶请安,是二少爷命奴婢过来看望姨奶奶的。”

张氏疑惑道:“这里看的很紧,你是怎么混进来的,皋儿怎么样了?”金环越发压低了声音,几近耳语的对张氏说道:“姨奶奶放心,二少爷很好,只是对外假装受了风寒。大少爷考中了,府里正忙的庆祝,奴婢才得了空子过来看望姨奶奶,姨奶奶,二少爷命奴婢给您煎了参茶,您快些喝了补补身子吧。”

说着,金环便将一只白瓷小壶递给张姨奶奶,服侍她喝下壶中的参茶,张氏喝完之后粗粗的喘了口气,对金环道:“金环,你是个好孩子,将来我们母子必不会亏待了你。”

金环忙道:“只要姨奶奶和二少爷不嫌弃奴婢,奴婢便心满意足了。姨奶奶,二少爷命奴婢来问您他应该怎么办?”

张氏略一思量,便对金环说道:“大少爷考中了,府中必会大操大办,人手上必不够用,你让二少爷得空过来一趟,有些事情我要当面告诉他。”

金环心中不免有些不高兴,二少爷都已经那么信任于她,可是张氏却还这样防着她,真是没有把她当成自己人。

张氏自小便是丫鬟,后来做了陆景陶的妾,全靠着会察颜观色才讨了陆景陶的欢心,因此她掸眼一扫,便能将金环的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故而张氏勉强伸出手抓住金环的手,颤抖着将自己腕子上的一只赤金绞丝串珠镯子除下套到金环的手上,费力的说道:“金环,这只镯子是我跟了老爷之后老爷送我的,这上头串的珠子都是南洋金珠,你拿回去仔细一擦就会显出光彩,原本是想送给皋儿的媳妇,如今我就把它送给你了。”

金环心中大喜,这岂不是说张氏已经承认她的身份了,她忙将镯子收好,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张氏磕了三个头,张氏唇角牵动露出些笑容,看着金环磕完头方说道:“快起来吧,虽然外头没有人看着,你也要仔细一些,别让人瞧见你过来,快回去吧,让皋儿尽快过来一趟,我有极要紧的话告诉他。”

金环忙应了一声,赶紧溜回了逸柳居。

再说陆书皋去给嫡母道喜,陆夫人瞧见他虽然穿了一身颜色衣服,可是一张脸惨白的几近没有人气,好好的衣裳穿上身上却显的空荡荡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便强压心中的不喜淡淡问道:“书皋,你身上可好些了?”

陆书皋只假意说道:“听了大哥的喜信儿,儿子什么病都好了,哥哥大喜,咱们家必要大大的庆祝一番,儿子想着母亲这里缺人手,便忙忙赶过来听母亲差遣。”

陆夫人却笑笑道:“你的心意母亲和你大哥都尽知道的,我这里再缺人手,也不能让你带病办差,快回去好生歇着吧,就算是病好了,也得好生将养着,万不可劳累了。”

陆书皋自以为得计,便也没有坚持,行了礼便退了下去,慢慢的往逸柳居走。

这一路之下,他不时见到下人们手持烫金拜贴,或是兴高采烈或是诚惶诚恐的往慕蠡斋而去。陆书皋叫住一个下人问了一问,刚巧那个下人送的是县府刘老爷的贴子,陆书皋这才追悔莫及,这是一个多么好的露脸结交有权有势之人的机会,竟让他这么生生断送了。

只是他已经装出羸弱不堪的样子,再想回头说自己没事儿也没法子自圆其说,因此只得暗自咬着牙回了逸柳居。他刚到逸柳居不久,金环便也回来了,贴着他的耳朵细细的传了张氏的话。陆书皋点点头,决定在晚上开宴最忙碌之时前去思过堂见他的娘亲。

按下陆书皋不提,再说沈倩如。在报子进门之时,陆九已经打发人赶到琳琅阁通知沈倩如,告诉她大少爷中了会元。沈倩如又惊又喜,忙找到贺安由简单交待几句,便带着文妈妈和采萍匆匆赶回陆府。

因为知道今天来的客人绝少不了,而且基本上都是男子,女眷们没有这么快上门道贺的。因此沈倩如进府之后并没有换回女装,而是先去婆婆请安道喜,然后便与陆九一起招呼前来道贺的诸多客人。总要撑到陆书皓把岳父接过来才行。

今日前来陆府的都是丰宁镇最有头脸的人物,他们早就听说陆府多了位三少爷,今日一见到沈倩如扮的陆若虚,不由个个暗自叫好,家中有适龄待嫁女儿的,不免还会叹惜一回,这么个清俊又有能力的少年,可惜已经有主儿了。在丰宁镇早就有传言说陆家三少爷实际上就是陆家入赘的大姑爷,因此那些有女儿的便只能叹惜了。

陆书皓将沈伯年接来,在进大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沈倩如和陆九在门口迎接客人。沈伯年平日里只在书斋之中,外头的蜚短流长从来都传不到他的耳朵里,是以沈伯年压根儿就不知道女儿女扮国装接掌陆家家业之事。他看着沈倩如,只觉得这少年生的如此的眼熟,却又想不起来自己在何处见过他。不免看向陆书皓问道:“贤婿,这位是?”

沈倩如心中暗觉好笑,想不到自己扮男装连爹爹都看不破,于是便大步迎向沈伯年,深深施礼朗声道:“晚辈陆若虚给亲家老爷请安。”

“陆若虚是什么人?”沈伯年看向陆书皓,等着他给自己介绍。

陆书皓暗暗瞪了沈倩如一眼,才对沈伯年笑着说道:“岳父大人,他是先父与母亲收的义子,小婿的三弟陆若虚,年后才回到丰宁,如今正替母亲管理家业。”

沈伯年哦了一声,他捋着胡子笑着点头道:“原来是贤侄,若虚贤侄请起。”沈伯年于钱财上从来都不在意,因此他完全没有一点儿陆若虚会夺了陆家家业的担心,反而觉得有人替陆书皓担起这付担子真真是件幸事,因此对陆若虚的出现,沈伯年并没有一点儿替女儿女婿担心的危险意识。

陆书皓对于沈倩如公然在大门口迎接客人很不高兴,就算是穿了男装也不行。他脸的笑容有些凝滞,对沈倩如粗声说道:“三弟,你陪我岳父大人进内堂休息,请你大嫂相陪,为兄在这里迎接客人便可。”

沈倩如老老实实的应了,陪着父亲往内堂而去,一路走着,沈伯年一路想着,这若虚贤侄好生面善,他到底是在哪里见到的呢?沈伯年自负记忆力极佳,可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真不怪他想不起来,沈伯年又怎么会想到身边这个俊美异常少年就是他的女儿假扮的。

进了内堂敬了香茶,沈伯年笑道:“府上今日必然宾客盈门,贤侄不必在此相陪,只请老夫女儿过来便是。”

沈倩如强忍笑意躬身称是,对沈伯年道:“请亲家老爷稍坐片刻,小侄这便去相请嫂嫂。”

沈伯年听着这话有些不顺耳,便皱了皱眉头,想着今日是女婿的大好日子,便没有象平常那样摆起老夫子的面孔开训。

沈倩如一路小跑去了慕蠡斋,赶紧进了东厢房换回女儿装扮,给陆夫人请了安之后便忙忙去陪沈伯年。因来回走的急,她进内堂的时候难免有些气喘吁吁,脸上的红霞竟比胭脂还浓。

“女儿给爹爹请安。”沈倩如急促而清脆的叫了一声奔到沈伯年跟前跪了下来。

沈伯年见女儿气色红润双眼明亮,脸上便也涌起笑容,慈爱的说道:“小如快起来,看到你好,爹爹就放心了。”

沈倩如站了起来,扶沈伯年坐好,自己坐在下首相陪,沈伯年赶紧问道:“小如,方才是谁去请你的?”

沈倩如怎么会不了解父亲的心思,她知道父亲最重视伦理纲常,便笑着说道:“是您女婿打发丫鬟来传的话儿。”

沈伯年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他就知道自己的女儿女婿不是那种没有规矩的人,小叔子岂能亲自去请嫂子的。

“小如啊,如今书皓高中,爹爹彻底放心啦,日后到了地下,爹爹见了你娘亲,也能对她交待了。”沈伯年不胜唏嘘的感叹起来。陆书皓乡试之时勉强吊在榜尾,可见他的水平真不怎么样,自从与沈倩如定亲之后,沈伯年可没少在他身上下工夫,就算是外出坐馆,也是每月都带信回来指点陆书皓的功课,这大半年来更是耳提面命,生生将陆书皓的成绩拨高一大截儿,陆书皓中的这个会元,真可谓凝结了沈伯年一生的心血。

“爹爹,您说什么呢,女儿要您好好活着,如今您女婿有了点出息,我们正要好好孝敬您老人家呢,您快别这么说。”沈倩如立时红了眼睛,哽咽的嗔怪起来。

沈伯年哈哈大笑道:“好好,爹爹不说这种话,爹爹好好活着,等我小如给爹爹生了小外孙,爹爹还要把我小外孙培养成状元公呢。”

“爹爹…”沈倩如娇羞不依的叫了起来,沈伯看看到女儿的娇态,不由更是哈哈大笑。

父女两个正说笑着,文妈妈忽然跑了进来,有点儿惊慌的在沈倩如耳边低语几句,沈倩如一听不由大吃一惊,这可倒好,竟都赶到一起来了。那慕容璧不是说要半年之后才回来么,怎么这才三个月他来了?还登门指着名儿的要见陆若虚,这可如何是好?

沈伯年见文妈妈耳语几句后女儿就脸色微变,便挥手说道:“小如,有事你尽管去忙,爹爹这里不用费心的,就叫若虚贤侄过来陪爹爹说话好了,那孩子瞧着挺聪明伶俐,生得又面善,爹爹倒想和他聊聊。”

“啊…”沈倩如惊的张着嘴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沈伯年不解的看向女儿皱眉问道:“小如你怎么了?”

沈倩如真是有苦说不出,怎么人人都要见陆若虚啊,她扮男人难道就扮的这样成功么?

“这个…爹爹,若虚管着家里所有生意上的事情,一日里怕不得有百十件事情要忙,刚才因为翰诚去接您,娘才命人将三弟叫回来帮着招呼客人,如今翰诚已经回来了,三弟怕是又去铺子里了,他忙的紧,这会子怕是不能陪爹爹说话儿。”沈倩如很为难的说道。

沈伯年并未细想,只笑着说道:“这有什么,也值的我儿为难,小如你去忙吧,打发人引爹爹去书皓的外书房也就是了。”

沈倩如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亲自送父亲去了陆书皓的外书房,然后赶到慕蠡斋的东厢房,急急换回男装后匆匆去了花厅招呼慕容璧。

“云扬,你看我说的对不对,若虚小兄弟果然与你生的极为相似,你亲眼见了总该相信了吧?”

沈倩如一踏进花厅正门,便听到慕容璧那极有亲和力的温暖声音,她抬眼一看,不由怔住了。

花厅里坐着三个人,坐在主位的自然是她的丈夫陆书皓,陆书皓正板着脸,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哪里象是刚考中功名的会元公,倒象是讨不到债的收租人。

坐在陆书皓左侧的是慕容璧,他的样子一点儿也没变,和沈倩如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着一袭石青色素面缎袍,黑亮的长发半以玉簪束起,其余披散在背上,看上去随意洒脱,仍一派出尘脱俗的风姿。

坐在慕容璧对面的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就是这个男子让沈倩如怔住了。她明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肩披暗红披风身着玄色武士装腰间佩着三尺青锋宝剑的男子,可是心里却没由来的有一种特别亲近的感觉,仿佛这男子是她极亲近之人。这还不算,更让沈倩如吃惊的是,这男子竟和她扮成男子的相貌有九成的相似,说陆若虚和这劲装男子是亲兄弟,绝对不会有人怀疑。

而那男子在沈倩如走进来之时,也激动的站起来快步迎上前去,走到距离沈倩如五六步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他看向沈倩如的眼神中透着惊讶与失落,这样奇怪的眼神让沈倩如很困惑。

慕容璧紧随那男子也迎了上来,陆书皓便也不好安然坐着,便也起身向沈倩如走来,似乎是在宣布主权,陆书皓一把抓起沈倩如的手说道:“三弟,这位慕容公子和霍公子特意来拜访你。”

陆书皓用力有些大,沈倩如吃疼,忙借与慕容璧和那位霍公子见礼之机将手抽出来,抱拳做揖道:“慕容大哥好,霍公子好。”

慕容璧还了礼,拉着那位霍公子说道:“若虚兄弟,他是大哥最好的朋友,姓霍名云扬,大哥那日见到你便觉得好生面善,见到云扬之后才发觉你和云扬竟生的如此相象,竟如亲生兄弟一般,大哥同云扬一说,云扬便立刻要来见你,这不我们便不请自来冒昧到访了,不想正赶上府上大少爷大喜,少不得大哥与云扬要讨府上一杯喜酒吃吃。”

沈倩如立刻笑着应道:“慕容大哥与霍公子是贵客,您二位能来喜我家大哥的喜酒,我们求之不得。”

陆书皓在一旁发觉自己竟然插不上嘴,只能看着妻子笑语嫣然的招呼客人,心里越发觉得气闷,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沉声道:“三弟,让客人站着说话可不是我们陆府的待客之道,请慕容公子霍公子坐下慢慢说话。”

沈倩如笑道:“大哥说的极是,慕容大哥,霍公子请。”

霍云扬爽朗的笑道:“若是三公子不嫌弃,我也跟着慕容大哥叫你一声若虚贤弟可好?公子来公子去的太见外了,你是慕容大哥的朋友,就是我霍云扬的朋友。”

沈倩如立刻抱拳道:“恭敬不如从命,霍大哥请。”

慕容璧立刻说道:“诶,云扬是大哥的结拜兄弟,若虚小弟,你叫他一声霍二哥就行了。”

陆书皓见人家三个人说的热闹,完全没有自己的戏,心里又闷又醋,那滋味真是说不出来,可是现在沈倩如穿了男装,他又不能因着一时意气揭破,只得眼睁睁看着,暗暗的生闷气。

众人归座后,霍云扬的一双眼珠子可就钉在沈倩如身上了,不独陆书皓生气,就连沈倩如也不自在起来,她毕竟不是真的男儿身,心里虚着呢。

慕容璧心里也觉得奇怪,他和霍云扬从小就认识,相交十几年,可从来都没听说霍云扬有断袖之癖啊,每回都是他叫着要逛青楼叫的最凶。今儿怎么一见到眉目清俊的陆若虚,他竟似转了性一般。慕容璧想问,可是在陆府,当着陆书皓与陆若虚,他也没法子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