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冷笑:“有你旅店的电话我们就能查到你住哪。怎么着,你斌哥和你毛哥跟你借钱,你不借是不是?”

海平是混子,但小斌和阿毛是比他更混的混子,强行入室,把他的东西翻得一团糟,最后摸走了他两包烟和六百块钱,还警告海平不准换地方,不然要他好看。海平弄不过他们,吃了这个亏只有硬生生咬牙忍了,等小斌和阿毛一走,他立刻就收拾东西跑了,换了个旅馆落脚。

向青云连着两三天没有叶佳文的消息,心里越来越担心,就给张远新打了个电话。张远新接了电话,一听出是向青云,态度立马冷了八度:“你有事吗?”

向青云说:“小新,我这两天给佳文打电话他都不在家,陆总说他请假了,班也没去上,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张远新冷哼一声,讽刺道:“他的事情不是应该你最清楚么?”

向青云很忐忑地说:“出了什么事?佳文是不是病了?”

“病了?呵,”张远新突然提高了音调,“他出了什么事,你应该最清楚!有人让他离你远一点,他怕了,现在躲起来了!你够厉害的了向青云!”

向青云愣住了,还要再问,张远新就把电话挂了,向青云再打回去,就只有忙音。——忙音是因为张远新挂了电话以后就赶紧给叶佳文打了个电话。

张远新很兴奋地说:“他终于给我打电话了!我狠狠骂了他一通,然后把电话摔了,真爽!他接下来再打电话过来怎么办?”

叶佳文说:“把电话线拔了吧,让他自己慢慢打去。”

张远新哈哈笑道:“你太坏了,他还不得急死!”

叶佳文说:“是该急急他,他不急,我就该急了。这次事情不让他长点教训,以后再来个海弯海曲的,我还有命活?”

张远新说:“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小蹄子手腕这么老辣?差点以为你是善茬。”

叶佳文笑说:“上辈子我是啊,被他们气死了,又重活了一世,我再不老辣一点那就是傻子。”

“嘁,”张远新说,“还重活一世,你是投胎转世的老妖怪啊?”

叶佳文跟他调笑了几句以后,有些认真地问他:“小新,我做这些事情,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很有心计?”

张远新说:“有心计是真的,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我觉得你就是个笨蛋,为人处世一塌糊涂,没想到你现在能有这么多心思。不过怎么会觉得你坏呢,我跟你四年室友,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你今天会做这些事情,想必也是走投无路被他们逼出来的。放心吧,我什么时候都站在你这边。哦对啦,要是什么时候你醒悟了,可以改做top了,赶紧甩了向青云来跟我混,我洗干净屁屁等着你哈。”

叶佳文又好气又好笑,没正没经地跟他绊了几句嘴,就把电话挂了。

叶佳文这次回H市,没有马上去找父亲和顾尚学,而是自己先找了个宾馆住下,每天在H市跑来跑去看房子。父亲家里虽然有三套房子,但是除了今年年初顾尚学分到的那套,其余的都是几十年的老房子了,肯定住不了多久。叶佳文想在H市投资房产,这样的话更容易避开向家人的耳目。他有两个打算,一个是买一套孝敬给父亲和韩姨,或者是买一套离父亲家近点的,毕竟H市是旅游城市,南湖风景天下闻名,以后他可以跟向青云来度假,可以自己住。

叶佳文用了五六天的时间逛了好几个区的楼市,最中意的是南湖附近的一套。上次过年的时候他和向青云来,就看中了南湖旁的一个小区,那里一出门就能看见南湖,风景好,而且小区造的也好,虽然是在热闹的地方,但是叶佳文溜进去走过一圈,很幽静,一点也不吵闹,小区里面的各种设施也都不错。但是叶佳文打听了一下,住在里面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房价先不说,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他还有点失望。不过年初的时候附近又开始造新小区了,走到南湖也就五分钟,买高点的楼层就能眺望到南湖的景色,也很不错。叶佳文赶紧去打听了一下,楼盘预计明年竣工,他去打听了一下价钱,预售价大概是一个户型九十五平米二十万,首付六万。

叶佳文回到宾馆就开始筹划。他自己按照记忆列了一个未来十五年的房价走势表,不是很准确,但是大体上差不多,每年房价平均涨20%左右。前阵子叶世清给他的那套房子已经找到租户了,租户的钱已经打到他卡里,半年租金加押金,一共三千块,加上这笔钱,他私人存款又有七八千了,但是要凑到六万还是很远。麻辣烫今年涨价了,荤菜一块钱一串,素菜五毛钱一串,每个月差不多都能赚七八千,一半存进家庭账户,一半存进私人账户;他自己税后工资一个月三千五左右,其中两千都往小金库里划拉。但是小金库还要供一套房的贷款,怎么算要瞒着向青云攒够首付都很困难。而且他往小金库里划钱的手笔越来越大了,这样下去,向青云难免会发现端倪的。

叶佳文光想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快速赚钱,于是出门吃饭,好巧不巧,路上遇到了顾尚学。

顾尚学看到叶佳文非常惊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盯着叶佳文看了半天,不确定地叫道:“小文?”

叶佳文闻声望过去,愣了一下,干笑道:“尚学哥。”

顾尚学走上前:“你怎么在这里?不用上班?”

叶佳文想了想,说:“我生病了,老板放了我几天假,我养的差不多了,假还没用完,就来H市看看爸。刚到,才在宾馆里放下东西,正准备出去吃饭。”

顾尚学说:“住什么宾馆,家里有地方给你睡。走,去你的宾馆,我帮你拿东西,我们回家去。”

于是叶佳文只好悻悻回头,提上行李跟顾尚学走。路上,顾尚学问他:“你生了什么病?”

叶佳文说:“没什么,现在已经好了。”

顾尚学说:“你过年那会带回来的那个姓向的朋友,昨天晚上打了个电话到家里,问你有没有回来,我们不知道你的安排,就说没有。”

叶佳文淡然地说:“哦,我跟他闹翻了,如果他再打电话过来,还是告诉他我没回来过。我不想理他。”

顾尚学停下脚步,用揣摩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耸肩说:“好。”

三十九章

向青云那里被张远新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就给打发了,满世界打电话找叶佳文,满世界都找不到,谁都说没看见过他,向青云差点没急疯了。叶佳文消失前的那个白天两个人还如常的打了电话说早安,叶佳文还在电话里暧昧地跟他说昨天晚上想着他自渎了一次,让他快点结束快点回来,他还叮嘱叶佳文天冷了加件衣服,明明是很平常很温暖的一个早晨,怎么到了晚上,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向青云心里想着这件事,哪里还有精力工作,草草完结了在外地的事情,比预计的提前三天回到S市。他一到S市,立刻急匆匆地回了家,家里的地板都有灰尘了,是热爱擦地板的叶佳文不可能容忍的事情——这个地方,叶佳文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向青云失魂落魄地下楼翻信箱,在信箱里找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件,疑惑地拿回了家。他到了楼上,拆开信件,只见里面有一副磁带和一卷胶片,他把磁带先放到一边,打开胶卷举到头顶上仔细打量胶卷上的图案,隐隐约约看出了一张人脸,往后扯,好几张似乎都是人脸。

向青云突然脸色一变,拿上胶卷匆匆忙忙就出门了——他去了冲印店。

冲印店洗照片不是马上就能拿的,老板让他后天再来。向青云哪里能等到后天,再三央求老板,老板说如果加钱可以给他快点洗,向青云立马掏钱给老板,于是老板让他两个小时以后再来拿照片。

送完胶卷,向青云饭也顾不上吃,赶紧找出录音机把磁带放进去。磁带里传出来的声音很嘈杂,但是还是能够听清楚是两个人在对话,其中一个是海平的声音。

“对对,他叫叶佳文,照片俺已经给你们了。拜托了,斌哥,揍他一顿,狠狠给他点教训,别把人打死了就成。”“两百块钱是俺孝敬斌哥和毛哥的,事成之后,俺再孝敬两条烟。”“记得警告他,让他以后少管闲事,别他妈拿自己当个玩意儿!”

向青云听到两百块钱的时候忍不住骂了一声“X的”,听到后面就跳了起来,气的整个人不停哆嗦,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砸东西又拼命克制。磁带很快就放完了,三分钟的对话对于向青云来说就像三天一样,听到最后的“再见”,向青云“啪”地用力拍了下录音机,录音机的播放键猛地跳了起来,嘈杂声结束了。

向青云哆嗦着给张远新打了个电话。张远新接通以后不冷不热地问他有什么事,向青云颤声道:“我现在回S市了,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诉我叶佳文在哪里?”

张远新还是冷冷淡淡的:“我不知道。”

向青云哀求道:“求你了,告诉我佳文在哪里。”

张远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帮你找找吧,如果有消息我打电话告诉你。”

向青云连声道谢。

挂了跟张远新的电话,向青云又打了个电话给海平,打过去旅馆说他早就搬地方了。

好容易捱过两小时,向青云急不可耐地跑到冲印店里去拿照片,照片还没印好,他长催短催在店里等了五分钟老板才把照片拿出来,脸色难看的很:“朋友,你哪里弄来的这种照片?”

向青云一把把照片抢过去,看到照片的瞬间往后退了一步,倒抽一口冷气。照片上叶佳文歪着头闭着眼睛,似乎是昏过去了,眼角是紫的,嘴角是青的,眼睛被额头上流下来的血糊住了,整个脸就像一张调色盘一样惨不忍睹。

冲印店老板看了他的脸色,问他:“朋友,要不要报警啊?”

向青云的脑子里乱成了一片浆糊,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不用了,谢谢你老板。”说完就匆匆收起照片和胶卷底片走了。

向青云用了很长时间才能冷静思考。现在距离叶佳文开始不接他电话的那天已经过去了快一个礼拜,向青云是很想报警,但是也许叶佳文已经报过警了。而且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他根本找不到叶佳文的人,空有一卷录音磁带和一卷胶片。向青云真的是要急疯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你亲眼看到了事情有多惨,而是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因为人的想象力是没有极限的,会拼命的自己吓自己,最后能吓破自己的胆。

此时叶佳文正坐在H市的家里吃冰激凌。家里电话响了,正在看电视的顾尚学伸长了手臂接起电话,礼貌地说:“你好,请问找谁。”

“是小向吗?你找佳文啊……”顾尚学看了眼叶佳文,叶佳文也放下了手里的冰激凌看着他,摇了摇头。顾尚学说:“佳文没有回来过啊。如果他回来了,我会让他打电话给你的。”

叶佳文凑过去一点,听见话筒里向青云说:“如果他给你们打电话,可以通知我一下吗?我有点事情想找他,找不到他,我很着急。”

顾尚学说:“好,如果他打回来,我会让他打给你的。”

挂了电话以后,叶佳文缩回去继续吃冰激凌。顾尚学好笑地看着他:“干什么?想听你就说啊,我给你开免提。”叶佳文翻翻白眼:“谁要听。”

顾尚学问他:“怎么了?跟朋友吵架?要不要跟我说说?”

叶佳文恹恹地说:“没什么。”

顾尚学伸手摸摸他的头:“你不想说就算了。如果工作不开心,回H市来吧,S市竞争太激烈了,爸爸妈妈都在这里,你回来,我也可以照顾你,你一个人在外面多累。”

叶佳文黯然地摇了摇头:“我没有不开心。”

这时候电话铃又响了,顾尚学伸手接起电话:“请问找谁?”停了几秒钟,“你找叶佳文?可是他没有来这里……你是他老板?”探寻的目光看向叶佳文。

叶佳文愣了一下,犹豫片刻,挪过去接起话筒,却没有马上开口。那边响起了陆清平平稳稳的声音:“佳文?”

叶佳文迟疑了几秒,开口了:“陆总……”

陆清轻笑了一声,说:“你不是不在吗?”叶佳文有点尴尬,又听陆清用平淡的口味说:“你无故旷工一个礼拜,是真的觉得我不会辞退你?”

叶佳文忙说:“我……我生病了,陆总,真的很抱歉,你再给我两天时间,就当我现在用的是年假,我今年都不放假了,我以后周末加班一定给补回来。”

陆清说:“你下来说吧,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叶佳文傻眼了。

陆清还真的在叶佳文楼下等着。叶佳文看见他,心情很复杂,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这里?”

陆清说:“这很好查,你这两天是不是在H市看房子?你去的楼市有人是我朋友,你留下的信息我都看到了。”气定神闲地从头到脚打量叶佳文,“你不是生病了么?请了假回来看房子?”

叶佳文哑然,羞愧地低下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陆清说:“你放心,这些事情我不会告诉向青云。你发生了什么事,我大概也已经打听到一点了。”

叶佳文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陆清却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这一次就算了,没有下一次了,你不交假条,没有医院开的证明,就打了一个电话说要请假就玩失踪。你作为公司的职员,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这种任性的行为实在不应该。等你回公司以后来销假,接下来用加班把你拉下的工作全部补上,你这个月和下个月的绩效全部扣光——如果再有下一次,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请你另谋高就。”

叶佳文局促地认错:“对不起陆总,真的真的不会有下一次了。”

陆清卸下了公事公办的嘴脸,伸出手摸了摸叶佳文的头发:“你丢下一句生病了就挂了电话,我再打你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这几天我一直在查你的消息,你这种做法,未免太自私,从来没有想过别人会担心你。”

他的言语和动作都暧昧的有些过界了,叶佳文不禁向后躲了一躲,陆清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秒钟就很自然地收了回去,耸肩微笑:“我来只是看看你到底病的怎么样了,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叶佳文迟疑了一下,说:“陆总,我的事情……你能帮我保密吗?”

陆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丝哂笑一闪而过,快的叶佳文几乎没有捕捉到。陆清说:“可以。叶佳文,你只要记得,我在等你。”

叶佳文心虚地不敢有任何回应,又往后退了一步。陆清垂眼看看他往后退的脚,淡然地说:“我先走了,你尽快回公司销假。”

第四十章

向青云满世界找叶佳文,找到都要去警局报失踪案了,张远新知道了,连忙阻止了他,当天晚上叶佳文终于给向青云打了个电话。两个人明明有一堆话要问要说,但是通了电话,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向青云屏息听着话筒对面叶佳文的呼吸声,生怕一出声对面的人就消失了。

叶佳文硬下心肠用冷淡的语气说:“你别找我了,我没事,暂时不想见你。”

向青云微微一哽,随后很慢很轻地问道:“宝宝,你没事吧?”

叶佳文心里很酸,他听不得向青云这样,但是他知道如果这次自己心不狠一点,自己以后能做的就只有无限的容忍和退让。他说:“我不太好,有人让我离你远一点,我的生命遭受到了威胁,我害怕了,我要好好想一想。”

这一次向青云没有说对不起。过了很久,他说:“好,你慢慢想,我等你想清楚。”

叶佳文不知道的是,向青云已经跟海平见过面了。向青云到处找海平找不到,没想到海平自己又主动找上门来了。原来海平被阿毛和小斌抢走了600块钱,越想越不甘心,得想个法把这损失嫁祸给别人。于是他又找上向青云哭穷,打算从向青云这里再抠回点钱来,顺便打探打探叶佳文有没有害怕的光屁股滚蛋。他没想到的是,他刚一出现,酝酿好的悲惨遭遇一句没来得及说出口,向青云冲上来揪住他的领子就是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不知今夕是何夕。海平一口气没缓上来,向青云冲上来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向青云的拳脚可比叶佳文厉害,更何况这大半年的时间他每天晚上被叶佳文拉出去跑步、每个周末还要练空手道,他的拳头可是真材实料的,打得海平嗷嗷惨叫。海平想不通,叶佳文的毛病不知道给他吓老实了没有,向青云怎么也被传染上毛病了?

海平一边逃一边怒喝:“干什么你!疯了!”

向青云一把抓住他把他压在地上,拳头悬在半空中。海平从来没见过表情这么凶的向青云。“我就是疯了,我今天把你也打疯!”

“你他妈打人也得给个理由吧!”

“你干过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海平一愣,马上就想到是不是因为他搬地方躲起来阿毛和小斌找不到他就跑到向青云跟前把他卖了。那厢向青云的拳头又雨点般砸下来,海平实在受不住了,这时有人从旁边经过,海平马上放声大喊道:“救命啊!有人杀人了!”

向青云置若罔闻。

周围聚拢的人渐渐多了,都开始指指点点,但是没人敢上来劝。有的街坊邻居认识向青云,也知道他的为人,在旁边问:“小向啊,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个人干什么了?”

海平现在的样子还没有照片上叶佳文百分之一惨,向青云看着他,就觉得又悲哀又愤怒。他自认脾气好,心眼也宽,海平天天拿着是他救命恩人的事情来说,说的他直腻歪,心里一点感激的念头也没了,但他什么也没说过。小孩子之间的事到底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什么救了他,其实那天逗牛的鞭炮本来就是他和海平一起放的,说起来顶多是他和海平一起跟受惊的老黄牛打了一架,海平逢人就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向青云就被老黄牛顶的肠穿肚烂了,他这么说那就算是这么回事好了,可向青云小时候给他顶的黑锅也不少,明明是海平偷了人家的狗吃狗肉,向青云一口没吃到,结果被狗主打个半死,这些事情向青云也都没拿出去说过。就因为海平救了他一命,从小什么好东西海平问他要他能给的都给了,长大以后海平还天天那小时候的事出来说,伸手就问他讨钱讨饭,他不也都给了?结果呢,这人不感激他就算了,居然嫌他给的少还怨他,怨他就算了,还拿着他给的钱找人去打叶佳文。归根结底,两百块钱是自己给的,说起来可以算是自己害了叶佳文!

海平被打的受不了了,红着脸怒斥道:“向青云你个畜生!老子以前救你一名算是白救了!救了一个白眼狼!”

向青云终于停下了。海平发觉这招有效,赶紧趁热打铁,嘴里骂骂咧咧“你这没良心的畜生”之类的话,一手就把衣服扒了,指着自己背上的伤对围观的路人嚷嚷道:“你看看!你们都看看!你们给俺评个道理!俺当年拼了命救了他,差点被牛给顶死,俺进城走投无路,来找他帮个忙,他居然想打死俺!”

向青云心里悲哀极了,从他身上爬起来,冷笑道:“从小到大,你让我帮的忙我哪一个没有帮?我给你的钱,你都拿去干什么了?坑蒙拐骗,偷盗行窃,公安局里都留了你的底!你还上我们家来偷东西!你救我一命?那是你自己说的,就算你救了我一命好了,你现在给我找头老黄牛来,我不躲不避,我也让它在我背上顶个坑,死了算我的,没死你就给我滚蛋!我警告你海平,从今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也别偷偷摸摸干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再有一次,我马上报警抓你进公安局,让你去吃牢饭!”

海平梗着脖子嚷嚷道:“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你狼心狗肺!”

向青云在这小区里住了也有两个年头了,周围邻里街坊基本都认识,有不少人都了解向青云的为人。平时向青云帮人搬个水推个车送个东西什么的事没少做,大家关系都不错,这时候肯定都愿意相信向青云。于是就有人对着海平指指点点:“原来是小偷啊。”“居然还上门偷东西!太可恶了!”还有人说:“小向,我们帮你把他抓起来送到派出所去吧!”

海平一听就慌了神了,这时候向青云已经停手了,海平当然不敢去派出所,这时候他也不想着找路人给他评理了,赶紧站起来跑路,一边跑还一边放狠话:“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过了几天,叶佳文终于回S市了。他到了S市,却没有马上回他和向青云租的小屋里去,而是把行李都搬到了张远新屋里,要在他这里借住。本来这段时间里阿龙都住在张远新家,但是张远新家只有一张床,地方实在太小了,叶佳文一来,阿龙就灰溜溜的被赶走了。

张远新说:“你还不回去啊?你还打不打算跟向青云过了?”

叶佳文说:“过啊,怎么不过,不过我还整这些干嘛,早一脚踹了他自己逍遥去了!”

张远新说:“这几天向青云都要疯了,你是没看见他,我估计你看见了你也会不忍心的。哎,你说我这么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他那样我都心软了。”

叶佳文问他:“有多惨?”

张远新说:“你自己看到了就知道了。”

第二天叶佳文就在金星里看到向青云了。两人隔着办公桌一对面,都愣住了。向青云不知道叶佳文已经回来了,乍一瞧见他,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或者根本在做梦。叶佳文没想到半个月不见,向青云成了这个样子,整个人瘦了一圈,两颊都凹陷进去了,眼眶青紫,不知道多久没好好睡了;下巴上胡子上也不知道多久没刮过了,青灰的一片;衣服风尘仆仆的,好像刚刚支边回来;一靠近他,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子呛人的烟味。向青云以前是很爱干净的,袜子每天都洗得干干净净,叶佳文要是两天没刮胡子他就会帮叶佳文刮,什么时候折腾成这样过?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好半天,向青云才想发条缺油一样一卡一卡的有反应了:“你……回来了?”

叶佳文也是很久不见他了,嘴里淡的没味道,做梦都梦见他,瞧见他这狼狈样鼻子就酸了。他低下头冷冷淡淡的应了一声,转头飞快的擦了下眼睛。这动作让向青云看见了,还以为他是难过和害怕。

一整天叶佳文和向青云都没怎么说话,但是两个人都心不在焉的,到了午休的时间,叶佳文收拾好东西出去吃饭,向青云追了上来,相碰他又不敢碰他,跟在后面局促地问:“你身体好点了吗?”

叶佳文点点头:“好多了。”

向青云说:“我……”我了半天,接不下去。

叶佳文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眼睛说:“请你暂时跟我保持一点距离,我……会有心理阴影。”

向青云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受伤、愧疚、难过、震惊、茫然……一瞬间闪过很多东西,以至于他看起来是木然的,但是叶佳文还是从他脸上看到了深深的刺痛。向青云什么也没有说,连挽回和道歉也没有,只是木木地站着。叶佳文一狠心,扭头快步走了。

第四十一章

叶佳文就这样吊了向青云好几天。白天他们在一间公司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晚上也不一起走了,公司里的同事见了都觉得奇怪,私下里问他们是不是吵架了,两个人都什么也不说;但是他们晚上经常会通电话,这种电话跟平时还不一样,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拨通了电话以后不说话,电话线的双方都知道是对方,但是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聆听对方的呼吸声,这样的通话几乎每天都有,动辄持续半小时,而且往往一方挂了电话以后对方还不满足,重新拨回来继续沉默。

这种沉默的通话当事人自己不腻歪,旁观者倒受不了了。叶佳文每天一拿起电话张远新就惨叫:“大哥,电话费要钱的!”有的时候向青云打过来电话他会抢先于叶佳文接起来,受不了的大喊道:“我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了,说句话吧,你们不闷死我也要闷死了。”

不过这种电话其实也有好处,旁人看起来就是沉默,但其实也是一种情感的交流,传递了当事人的感情。对于叶佳文来说,他这次打击到了向青云,让他对于自己理所不能及的事情稍有认识,但是他也怕打击的太彻底,向青云一下心如死灰了不是他想要的,他还是想和向青云把这段感情继续下去的,所以电话就是告诉向青云他还爱着,他并没有完全放弃;而对向青云来说,他不说话是因为他无奈,他打电话是因为他想挽回,他不太会说话,也不敢乱给承诺,就只有沉默。

这时候,海平终于离开S市了。欠自己一命的老朋友帮不上忙,其他人不肯帮忙,洗盘子搬砖头的活他不肯干,做生意不脚踏实地没人跟他做,还被小混混给讹上了,于是他就混不下去了,只好卷铺盖走人。他这一走,没去别的地方,还是找姓向的去了:向青云没钱,那向青天不是有钱?有房、有车、又做生意,这个金主比向青云合适多了,自己何苦舍近求远跑到S市来遭这罪呢?

叶佳文折磨向青云也折磨自己折腾了好几天,感觉差不多了,向青云已经掉了好几斤肉了,再下去他自己也受不了。叶佳文自己活了两辈子,知道这种软刀子磨人有多痛,于是他打算见好就收,给向青云一个台阶下。他原本是打算找个机会主动约向青云吃顿饭,吃饭的时候把话说开了,表示自己已经缓过劲来了,也安抚一下向青云,结果出了一件让他没意料到的事。

陆清也许是看着叶佳文最近在跟向青云冷战,以为他俩真的闹掰了,于是行动上就比以前明显多了。他中午会约叶佳文一起出去吃饭,头两次叶佳文以为他有什么公事就跟他去了,结果陆清也就随便跟他聊天,问他家里的情况,问他生活的状况,跟他聊点市场的前景之类的。于是之后几天叶佳文就开始找借口推辞了。陆清所做的还不仅仅是约吃饭那么简单,因为叶佳文之前无故旷班好几天,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要加班补回来,每天几乎都忙到晚上十点十一点以后才离开公司,陆清也常拖到这个时候才走,这时候公司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陆清会给叶佳文冲一杯咖啡、几颗醒脑糖,或者在叶佳文趴在桌上休息的时候过来给他披件外套之类的,总是都是一些小动作,但是小动作也做了很多。有一两次向青云也借故留下来,可能是想跟叶佳文说几句话,但是陆清跟他说了几句话,都把他支走了。凌晨下班以后,陆清还会提出送叶佳文,大半夜的公交末班车差不多都停了,打车又太贵了,98年的时候出租车起步价已经10块钱开跳了,而且夜晚的时候每公里单价会更贵。开始几次为了省钱叶佳文坐过陆清的车,陆清是个很体贴的人,都表现在细微处,比如上车前帮你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用手在车门上面垫一下防止你撞到头之类的,几次以后叶佳文就不好意思再坐了,他实在觉得跟陆清之间的关系有点太暧昧了,这样下去很危险。于是叶佳文就自己回家,有的时候打车回去,有的时候大半夜车都打不到,他回张远新那里又要走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路,咬牙硬开始走,没走几条马路后面就会有辆轿车慢吞吞的跟上来,原来陆清也没走,陆清不看到他打上车是不会走的,最后叶佳文实在没办法还是只好上陆清的车回去。

陆清这个人在感情上真的是老手,他追求一个人,不会把喜欢挂在嘴边,但是做很多事情,比如你打碎了杯子第二天发现桌上有个新杯子之类的,让人无从下手去拒绝。

又一天晚上,叶佳文又在公司倒腾到凌晨十二点才走,出来以后在马路上等了快半个小时都没有空的出租车经过,陆清在马路对面摁了两下喇叭,摇下车窗对他招了招手:“上来吧。”

叶佳文迟疑了一下,没有过去。他真的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陆清这个人实在太危险了,总是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他的手段太厉害,如果叶佳文不是有两辈子加起来跟向青云快二十年的感情基甸在,如果叶佳文真的只是一个二十三岁的毛头小伙子,现在很可能就已经被他弄得神魂颠倒了。谁不喜欢一个优秀、有能力、又体贴自己的情人呢?虽然这个情人好像有点花心,但也许他会为自己而收心呢?摸着良心说,就算是这辈子,叶佳文也不是没有过一点点的动摇。和向青云在一起很累,虽然在没有外人干扰的情况下向青云的确是一个体贴的好情人,但是事实就是不可能没有外人,所以叶佳文要防弟弟防妹妹防爹妈还要防着向青云自己犯傻,而如果和陆清在一起就不会有这种困扰。但是这种动摇也只是一瞬间,叶佳文就清醒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上辈子他之所以能和向青云在一起十五年,就因为向青云这人的资质并不坏,有缺点,可以想办法改造;陆清没有向青云有的缺点,他也有他自己的缺点,能不能改呢?这些是比较现实的考虑,就是因为考虑现实,叶佳文才茫然了一下,如果只考虑情感,他就一点也不迷茫了。他爱向青云,这种爱远远不止是恋人之间的爱,他愿意在适当的时候为向青云遮风挡雨,即使会不择手段。

陆清好像有些不高兴了,不停地发动汽车,发出轰轰轰的响声,叶佳文走过去,并没有上副驾驶的位置,而是弯下腰从窗口对陆清说:“陆总,你走吧,不用等我了。”

陆清的眼睛很黑,眼睛里好像酝酿着什么东西,叶佳文能从里面看见暗潮涌动,他知道陆清不高兴了。

陆清缓缓说:“我走了,你打算怎么办?继续等,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还是走一个小时的路回去?”

叶佳文眼神闪躲:“我可以到A大附近的招待所住一晚上。”

“呵。”陆清低笑了一声,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叶佳文,给我一个你拒绝我的理由。”他这个问题一语双关,叶佳文迟疑着不知道该从哪一层面来回答他。

陆清突然出手拉住了叶佳文的领带,叶佳文猝不及防被他拉了下去,两人的鼻尖差点撞上,脸贴的极尽。叶佳文想往后退,陆清却死死的拽住他的领带,不给他退的机会。陆清问他:“我给你的领带为什么你一直不带?不喜欢?”

叶佳文一边小幅度地挣扎着一边说:“陆总送的太高级了,我衬不起。”

“哦?”陆清说,“那我再送你一套衬的起的衣服怎么样?”

叶佳文涨红了脸:“不敢受。”

“哼。”陆清终于松开了手,暗暗咬牙:“给我一个理由!你宁愿住招待所也不肯上我的车的理由!”

“我……”叶佳文正酝酿措辞,突然听到后面好像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黑暗中有一个人影推着一辆车走了出来。等他走到路灯照的到的地方,叶佳文和陆清都大吃了一惊——来的人居然是向青云!他手里推着那辆半旧不新的二八大驴!

陆清失声道:“向青云?你怎么在这里?”

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向青云脸上的表情,叶佳文只听见他轻声地说:“我来接佳文回家。”

叶佳文又惊又喜,反应过来以后立刻对陆清说:“陆总,青云来接我了,我们先走了。陆总明天见。”

陆清的表情变了几变,眼睛死死的盯着那辆二八大驴看了一会儿,居然还能保持着风度弯了弯嘴角:“明天见。”说罢踩下油门,飞快地飙车离去,半夜安静的街道上马达声响的尤其突兀,又渐渐远去。

叶佳文慢慢走到向青云身边:“你怎么来了?”

向青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每天都有来,我想接你回家,但是陆清每天都在,我看见你上了他的车,或者他等到你坐上出租车,。然后我就自己回去了。”

“你每天都来?”叶佳文有点吃惊,“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