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只有你和门房知道?”孟文萱不确定的问。

雪珍看二少奶奶的神情甚是古怪,似笑非笑的,心里有点慌,答道:“奴婢猜想应该是这样。”

孟文萱点了点头,说:“待会儿你拿几锭银子去,问问门房,还有谁知道这事,如果没有了,让门房管好自己的嘴巴,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要是还有别人,你速来报我。”

雪珍听了,惶惶道:“奴婢遵命。”

慕云得到太后的召见和赞誉,冲淡了慕珂难产带来的忧伤,秦府上下无不精神振奋,尤其是秦老爷,乐和的嘴巴都何不拢了,把太后和皇后娘娘问的每一句话,说的每一个字以及慕云的回答都问的详详细细,清清楚楚,越听越开心,不知不觉,酒也多喝了几杯,醉意朦胧间,他看着慕云那张俏丽的脸,那双漆黑如墨,闪亮如星的眼,那样娇俏的笑着,眼前浮起一个身影,一个身着白底绣梅花烟罗软纱百水裙的女子,娉娉袅袅的向他走来…一样清丽脱俗的脸庞,一样闪亮如星的眼眸,含着万般柔情,微笑着微笑着,近了,近了…近的几乎伸手就可以触及她吹弹可破的肌肤,她深情款款的唤了声…老爷…

“寒柳…”秦老爷情不自禁的呢喃出声。

身边的秦陈氏闻言悚然一惊,侧过脸来瞪着老爷,只见老爷醉眼朦胧的望着前方,秦陈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慕怀慕灵正在和慕云说笑,慕云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的露出或灿烂或淡然笑容,此时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焕发出清亮柔和的光芒,美得令人不敢逼视。秦陈氏心中咯噔一下,那个她一直不愿意想起的身影,她几乎快忘了的身影,此刻,那样清晰的出现在脑海,她竟然没注意到,慕云长的越发像她那个死去的纪寒柳了。

“老爷,您醉了,锦如,快扶老爷回屋休息。”秦陈氏掩饰住心中的慌乱,吩咐锦如。她也不知道自己慌的是什么,纪氏死去多年,当年知情之人,如今除了周妈还在她身边,其余的人都已经被她安排的安排,处理的处理,都不在了,而慕云,经过她多年的观察试探,慕云确实已经不记得当年的那一幕了,她完全可以放下心来,那件事已经湮灭在时间的长河里,不会再有人提起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慌了,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令她不寒而栗的感觉。

“夫人,还是让妾身来吧”陶姨娘笑吟吟的起身要去扶老爷。

秦陈氏面无表情的看着陶姨娘,来到京城以后,陶姨娘收敛了很多,她甚至比以前的卫姨娘还要安分,秦陈氏派去盯着陶姨娘的人,这大半年来一点收获也没有,今天本来就是轮到陶姨娘伺候老爷的日子,看陶姨娘眼中那讨好的,迫切的眼神,秦陈氏慢慢的笑了:“那就有劳妹妹了。”

陶姨娘毫不掩饰她的欣喜之色,嫣然道:“这是妾身应该做的。”说着扶起秦老爷,先行告退了。

秦陈氏看着陶氏和老爷离去的背影,冷冷一笑,记得以前陶姨娘在她面前可是姐姐长,妹妹短的笑里藏刀的套近乎,现在,陶姨娘恭恭敬敬的尊她一声夫人,谦卑的自称妾身,倒是懂规矩了,赶走卫姨娘,让她害怕了吧安分就好,谁敢在她面前不安分,她就叫谁好看。秦陈氏的目光又落在了慕云身上,只是这个看似安安静静的人,真的安分吗?蓦然的想起那日孟文蕙说的一句话…只有当成谋生之计才会这么用心,谋生之计…今日她果真依仗这一技名扬天下了,这真的是她用心谋求的吗?秦陈氏突然害怕起来,会是这样吗?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无形之手(中)

老爷离席,秦陈氏意兴阑珊也早早离了席,院子里,只剩下慕云慕怀姐妹几个。

慕歆陪着慕天和丫鬟们在院子里玩捉迷藏,慕灵陪着慕云和慕怀说话。

“每年中秋都赏月,可是以往咱们兄弟姐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说说话,以前我哪有什么心思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吃月饼,都琢磨着待会儿溜去哪里玩,巴不得宴席早点散了,现在才知道,兄弟姐妹们能聚在一起的日子有多么珍贵,前年大姐嫁人了,今年三妹也嫁了,过了这个中秋,连四妹也要走了,过一年,就多一份孤单了,哎…有些东西,失去了才知道要珍惜,可惜晚了…”慕怀望着夜空中皎皎的明月,感慨万千。

慕灵拿过慕怀面前的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也为慕云斟满一杯,颓然一笑:“以前三姐在的时候,总是管着我,这样不许那样不可以,总是骂我,骂我这样做的不对,那样做的不好,那时,我巴不得她早日出嫁,以后就没人管我了,现在,耳根终于清净了,可心里却空的慌,如果时间能倒流,我宁愿听着她唠叨。”

慕怀忙夺了她的酒杯,薄嗔道:“五妹,你今天喝的够多了,再喝你就醉了。”

慕灵懒懒道:“醉了才好呢醉了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二哥,你也知道过一年,就多一份孤单,说不定明年这会儿,我也不在了,你想找我喝酒都不能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与其感伤,不如坦然面对,今朝有酒今朝醉。”说着,一把夺过慕怀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慕怀无奈的摇摇头,可不是么,也许明年慕灵也走了,越想越是索然,端起酒杯闷闷的喝了一口。

慕云也默默的呷了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咽喉一直灼烧到心里,烧的心头一片火辣。上一世,她受尽欺凌,家对她而言,不如一碗米饭来的珍贵,不如一件御寒的棉衣来的实在,这一世,她为了生存,为了复仇,努力融进这个家,努力在这个家中站稳脚跟,家对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战场,她艰难隐忍,只为伺机勃发,可是刚才,听到慕怀和慕灵的感慨,她突然生出一分不舍,这个家,有些人,已经无声无息的融进了她的心里,让她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亲情的温暖,但是,复仇大计决不能放弃,那些害过她的人,必须得到报应,该珍惜的,她一定会珍惜,该报复的,也绝不能手软,不然,她就辜负了上苍给她再一次生命的机会。

席散,慕云回房,丹秋伺候她梳洗换衣,水容则拿了月饼水酒去院子里跟楚玉她们喝酒赏月,趁此机会,慕云和丹秋在屋子里手语对话。

“事情办的怎样?”

“按小姐的吩咐,我把信交给了刘妈,让她送去。”

“没人发现你溜出去了?”

“没有,我小心着呢不过,第一次办这样的事,自己倒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慕云对着菱花镜中的丹秋笑了笑,这是她的计划之一,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完成了,那天她去永宁侯府就看出二少奶奶孟文萱与慕珂之间的微妙关系,如果她分析的不错,孟文萱收到信,必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慕珂,等着接招吧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算计到我的头上来。

中秋一过,全城热议的话题无不是慕云绣的那幅绣屏,被传的神乎其神,说什么,那绣屏,早上看是十里桃花,中午看是果实累累,仙女下凡,摘了寿桃又飞升天际…慕云,也成了传奇人物,一时间,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秦陈氏一概以慕云身体不适为由将来访者拒之门外,她必须控制住局面,以前她或许会高兴看到这样的情形,但是现在,她心里发慌,害怕,害怕有一天当她掌控不了慕云的时候,会发生一些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所以,她必须尽快的把慕云嫁过去,一来可以缓解慕珂的危机,二来,可以让慕珂继续盯着慕云,掌控慕云。

对秦陈氏此举,慕云毫不在意,整日的不是绣鸳鸯就是裁新衣,做出一副待嫁女儿的姿态。要说秦陈氏这回可真是下了大血本,上好绫罗绸缎是不用说了,嫁妆也颇为丰厚,慕云看过了嫁妆单子,林林总总,确实不少,但是,仔细一看,娘留下的最珍贵的古董都不在其中,还有长公主赏赐的几样稀罕物件也不见踪影。不消说,都被秦陈氏贪没了。

又过了几日,京城里,又多了个新的话题,主角还是秦家小姐,不过,换成了秦家大小姐,说什么秦家大小姐水性杨花,多年前就想勾搭永安侯家的大公子,曾经有人亲眼目睹秦大小姐投怀送抱,为了嫁入萧家,不择手段弄虚作假,后被萧家识破,亲事不成,又说秦陈氏是双管齐下,一面与萧家论婚,一面又与齐家谈嫁,可惜齐家不知情,还以为娶了个贤惠的小姐,结了门中意的亲,原来是捡了人家不要的,娶了双破鞋…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刚刚秦家出了个风光无限的四小姐,马上又传出这等丑闻,极大的满足了人们窥探侯门秘事的欲望,尤其是前阵子登门造访被拒之门外的那些贵妇,为了一泄心中怨恨,更是不遗余力的油添醋,传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有人好事者还去求证萧家,萧家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那都已是过去的事情,现在提这些做什么…”这样的回答,比明确的说确有其事,更具杀伤力,也为这段传言增添了可信度。

齐家自然听到了这些闲言闲语,老太君当场气的卧床不起。永宁侯与永安侯,乃是朝中一文一武的领袖人物,圣上素来轻武重文,导致文臣自视高人一等,看不起武夫,如今边疆战事又起,武将出了风头,文臣本就心有不服,两厢明争暗斗一直未消停过,如今,传出这样的丑闻,永宁侯家捡了人家不要的媳妇,这无异于扇了齐家一个大耳光,永宁侯颜面尽失,恼的差点吐血,指责夫人,当初瞎了眼。

齐夫人被老爷一顿指责,气的直哆嗦,命人叫来齐子恒,劈面就道:“你速速写了休书来,把那个不知廉耻的贱人赶了出去。”

齐子恒为难道:“娘…珂儿不是这样的人,说不定是有人故意中伤她…”

齐夫人怒不可遏,这辈子,她还没有被老爷指着鼻子这样骂过,没有丢过这么大的脸,都是因为那个贱人:“你倒是说说,是谁要故意中伤她?有谁跟她有如此深仇大恨?如今连萧家都承认了确有其事,就你还在那里执迷不悟,今天你若是不休了她,你就不是为娘的儿子。”

孟文萱看婆婆气大了,忙为她捶背,好生劝道:“娘,您且消消气,你要是气坏了身子,大哥心里也不好受。”

齐夫人恨恨的瞪了一眼垂首而立的齐子恒,半是失望半是气恼:“如今他心里只有他媳妇儿,哪里还想的到他的娘亲,气死了我,他乐得逍遥自在。”

齐子恒惶恐跪地:“娘,您这样说,儿子真是无地自容。”

孟文萱劝道:“娘,您就别为难大哥了,就算大嫂以前做过什么,但是自她嫁入齐家以来,孝顺公婆,和睦妯娌,循规蹈矩的并无半点不是的地方,且大哥与大嫂鹣鲽情深,您就原谅大嫂这一回吧”

齐夫人气道:“你说的这是什么废话,身为一个女子,名节重过性命,有了一个污点,终生洗刷不尽,但凡她还有半点廉耻之心,就该自刎谢罪,如何还敢苟且偷生,她不要脸,咱们齐家还要脸呢”

齐子恒被母亲骂的头都不敢抬一下,那些流言他都听说了,这几日,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平日里对他甚是敬重巴结的同僚,如今各具嘴脸,有的安慰他,有的讥讽他,有的暗暗嘲笑他,弄得他在衙署里都快呆不下去了,回到家里,还得承受父母的指责,面对病弱的珂儿,他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吩咐下面的人,不许在珂儿面前漏只言片语,这样的日子,太累,太痛苦。于情,他相信珂儿,可是,他心里又充满诸多疑问,有道是无风不起浪,他始终下不了决心问珂儿,况且珂儿如今身体很虚弱,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孟文萱还要再劝,齐夫人一个犀利的眼神瞪过去,孟文萱讪讪的住了嘴。

“留着她,咱们齐府永无宁日,永远都是别人的笑柄,子恒,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家是绝对容不下她了。”齐夫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娘…”齐子恒很想替珂儿申辩几句,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夫人霍然起身,一甩衣袖,抛下一句:“要么她走,要么你们一起走。”说罢转身离去,孟文萱连忙跟上伺候。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无形之手(下)

齐子恒在屋外做了几个深呼吸,嘴角往上扬了扬,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才掀了帘子入内。

“子恒,今天怎么过来的这么迟?”慕珂坐起身子,娇嗔着以示不满。

“公务繁忙回来晚了。”齐子恒说着,在床沿坐下,握住慕珂的手,目光柔和的看着她,轻声问:“今天觉得好些了吗?”

慕珂撅着嘴,抱怨道:“太闷了,你不在,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齐子恒笑了笑:“芷卉冰蓝不是在的吗?”

“跟她们有什么好说的,不是劝我吃药就是要我多休息,听着就烦。”慕珂说着还甩了一记白眼给正在上茶的芷卉。

“她们也是为你好。”齐子恒微笑着说道。

“对了,纳我四妹为妾的事,你和娘商议了没?”慕珂已经等了好几天,一直不见子恒给个准信,心里很不踏实。

齐子恒沉默片刻,说:“这事,还是缓一缓吧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慕珂急了:“不能再缓了,再等下去,恐生变故,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如今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你不急,娘急啊要是娘和孟家商定了让孟文蕙过门,你再去说,娘心里肯定不高兴,你要是真为我好,就早点纳了慕云,好让我安心。”

齐子恒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慕珂看他神情不定,心里更慌:“你是不是变卦了?不喜欢慕云了?如果你不喜欢慕云,那慕灵呢?慕灵你也见过的,你要看上慕灵也行的…”

齐子恒轻轻蹙了蹙眉,慕珂的话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陌生,是的,陌生…他的珂儿一向那么温柔,善解人意,如今,却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留住他的心,竟然要把还是孩子的慕灵推到他的怀中,她怎么也不想想他的感受?

看齐子恒低头不语,慕珂忍不住猜疑:“难道,你看上了孟文蕙?”

“没有。”齐子恒蓦然抬头,轻声否决。

“我不管,你现在就去和娘说,我家中都已经在为慕云准备嫁衣了,就等这边一句话,你现在就去…”慕珂推攘着齐子恒的肩膀。

“你认识萧慎吗?”齐子恒任由她推攘着,只静静的望着她,突然问道。

慕珂怔忡了一下,停下所有动作,先是讶异的看着齐子恒,见齐子恒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那黑亮的眼,逼视的她心惊肉跳,他怎么突然提起萧慎?难道他听说了什么?

慕珂故作茫然:“谁?萧慎是谁?”

齐子恒的心冷了又冷,刚才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已经说明了一切,萧家兄弟救过慕云的命,当时慕珂也在场,他都已经了解清楚了,如果今天慕珂能大大方方的承认,或许他还能相信她,可是她偏偏来个装傻。齐子恒失望的摇了摇头,深吸一气,说:“珂儿,你先回家住几日吧”

慕珂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她心虚的笑着,慌乱的呓语着:“子恒,为什么要我回家?难道,你嫌弃我了吗?你说过你会一辈子对我好的,你说过今生只爱我的…子恒,你到底怎么了?子恒,你不要这样,你这样让我好害怕…”晶莹的泪珠从她那双憔悴的大眼中溢出,一颗颗,扑簌跌落衣襟。

齐子恒闭上眼,重重叹了口气,唤芷卉:“芷卉,给少奶奶收拾一下东西,待会儿马车会送你们回去。”

芷卉也傻那里,刚才大少爷提到萧大公子,她就觉得事情不妙,不过,没想到大少爷竟然会赶小姐回秦家…

“不要…”慕珂顾不得身体不适,扑上去,紧紧抓住齐子恒的衣袖,哭道:“我不要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你给我一个理由,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其实她很想跟他解释萧慎的事,她知道定是子恒听说了什么,可是她又不敢解释,怕越解释越糟糕。

慕珂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齐子恒于心不忍,慕珂已经这样凄惨,他实在不忍往她心尖上再插一刀,可是娘的态度这样决绝,而且,他自己现在心里也很乱,让她先回娘家住一段,既能缓和事态,也能让彼此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齐子恒扶起慕珂,柔声道:“你听话,这几天家中有点乱,你先回去,对你我都有好处。”

慕珂怀疑的看着他,子恒虽然脾气好,但是有一说一绝无二话,他既然决定要她走,就不可能更改,慕珂怯怯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接我回来?”

“到时候再说吧”齐子恒模棱两可的说道。

到时候再说…这分明是虚委之辞,慕珂脑中念头飞转,是死活留下,还是听他的话先离开?现在他心里不舒服,如果她闹的厉害,只怕惹的他更反感,无法收场,如果离开,慢慢再想办法,或者等他气消了,找个机会再做解释,也许会更好一些,可是,万一她离开了,有人乘虚而入怎么办?慕珂左右为难,权衡利弊,终于无可奈何的点头,泪眼婆娑的望着齐子恒,哀求道:“那你一定尽早接我回来…”

齐子恒默默的点点头,心中溢满苦涩。

“那我,去跟娘道个别…”慕珂凄楚的拭着眼泪。

“不用了,马车在等。”齐子恒很轻很轻的说道。

他说的很轻,很柔,他在她面前从不大声说话,永远都是柔声细语的,可这几个字,就像一记记重锤,敲在她的心上,痛的她喘不过气来,连道别都不用了,是不是意味着,她出了这个门就回不来了?换做以前,她如何肯善罢甘休,可是如今她还有什么资本闹,唯有忍气吞声。

秦陈氏这几天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上火上的满嘴燎泡,那些事怎么会传出去,而且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慕珂被她们说的,简直就是天下第一yin贱的**,而她也成了精于算计,一脚踏两船,试图一女二嫁的无耻之人,简直太气人了,害的她连门都不敢出。最让她担心的是齐家,要是齐家听信了传言,慕珂的处境岂非大大不妙?她自己不敢登门,遣了人去齐府,想探探慕珂的情况,可都被人打发回来,慕珂的面都没见着,这让秦陈氏更加担忧。

她思来想去,能传出这些谣言的,不是袁家就是萧家,因为,只有她们最清楚这件事,上回为了慕瑶起争执,她们就拿这件事来羞辱珂儿,气的珂儿动了胎气,定是她们怀恨在心,又见秦家今日风光无限,眼红了,才到处说珂儿的坏话,坏珂儿的名声,也是坏秦家的名声。秦陈氏越想越恨,恨不得撕了袁氏和萧夫人的嘴。

“夫人…小姐回来了。”楚玉慌慌张张的进来禀报。

秦陈氏心不在焉:“小姐,哪位小姐?”

“是大小姐。”

秦陈氏腾地站了起来,脑子一阵晕眩,两眼发黑,锦如在一旁见夫人快要晕过去的样子,连忙扶住,急声唤道:“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秦陈氏缓了口气,但觉心口闷闷的痛,珂儿还未出月子,就着急慌忙的赶了回来,肯定是出问题了。

“快,快带大小姐来见我。”秦陈氏虚弱无力的说道。

话未落音,一个人哭着扑了过来,抱住秦陈氏的膝盖就痛哭起来:“娘,子恒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秦陈氏大惊失色:“珂儿,你…你说什么?”

“子恒他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慕珂只知道哭这两句。

秦陈氏看慕珂悲痛欲绝,心痛难当:“起来,地上凉,你起来慢慢说。”

锦如等人来搀扶小姐,楚玉放了个软垫子在炕上,让大小姐坐下。

慕珂抽泣着,断断续续说道:“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之前一直好好的,今儿个,他突然问我认不认得萧慎,娘…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你怎么回答的?”秦陈氏急切的问。

“女儿自然说不认得…没想到他立即翻了脸,要女儿回家…”慕珂哭道。

秦陈氏气急败坏,责怪道:“你傻呀…他既然指名道姓的问了,肯定是知道了当日的事情,你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不就行了,怎么说不认得?萧家兄弟救过你四妹的命,京城里知道的人不少,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不是显得你心虚了吗?”

慕珂也一直在后悔这事,可是当时子恒问的突然,她一下心慌就说了不认得,话已经出口,覆水难收,慕珂悔的肠子都青了,越发哭的大声。

“你还知道哭,现在哭有用吗?子恒怎么说的?他要休了你?”秦陈氏被慕珂哭的更加烦乱。

慕珂摇摇头,抽泣道:“他只说让我先回来。”

秦陈氏稍稍松了口气,没说休就好,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想不明白,子恒好端端的怎么会问起萧慎,有谁会在他面前嚼舌根?”慕珂唏嘘道。

看样子,慕珂对外面的闲言碎语还一无所知,秦陈氏本想告诉她,可是看她那羸弱的身子,本来多么好强的一个人,现在弄得这般凄惨可怜六神无主,秦陈氏终究没说出口,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让她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徒惹伤心罢了。子恒没说休妻,只是打发她先回来,也许是想等风头过了再接她回去,这些谣言传一阵子,也就淡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对持

慕珂回来了,住进了慕云所在的院子里,朝南的正厢房一直是为慕珂留着的。当初秦陈氏留下这间厢房的时候,没想过有一天慕珂真的会回来,长住。是不是应该称赞她有这个先见之明呢?

慕云拿了把小剪子,认真而专注的修剪着窗台上的六月菊,再过一个多月就会开花了吧“把这院子里的花都搬出去,大小姐不喜欢见到这些花花草草。”

院子里,芷卉正指使着几个丫鬟把院子里的六月菊,茶梅,蔷薇,牡丹统统搬出去。

水容听见了,放下手里的针线就冲了出去,拦住她们:“哎…这些花,你们不能乱动的。”

芷卉还是一如既往的趾高气昂,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主子是因为什么回到这个家中,她双手叉腰,倨傲的看着水容:“你刚才说什么?”语气不善,有威胁的意思。

丫鬟们停住了手,站在一旁,观望。秦家来京以后,很多丫鬟都是新买的,她们对大小姐的了解,大都只是一个笼罩着永宁侯府大少奶奶光坏的名头,可是如今大小姐不是被人家赶回来了吗?夫人对府里人宣称大小姐因为想家,所以回来小住。但是有人看见了大小姐回府那日痛哭流涕的狼狈样,加上大小姐还未出月子就回了娘家,稍稍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大小姐会不会失去永宁侯府大少奶奶的光坏还未可知,大小姐回来会住多久还未可知…但是,四小姐不一样,四小姐多风光啊得到太后的召见呢得到景王的青睐呢听说太后还有意让四小姐入宫主持尚衣局…而且,四小姐为人和善,从不为难下人,大家都很喜欢她,大家打从心眼里偏向四小姐,这些可都是四小姐的花啊丹秋见水容冲了出去,她也连忙跟了出来,怕水容跟芷卉起冲突。

“芷卉姐,水容不是那个意思,这些花都是景王赏赐的,吩咐过要好生护养的,水容是怕大家搬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丹秋笑着来打圆场。

芷卉冷哼一声:“少拿景王的名头来吓唬人,人家不过送两盆花,你们得意个什么劲?别忘了你的主子以后要进哪家的门,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芷卉相信大小姐很快就会回齐家的,齐大少爷对大小姐多好啊多恩爱啊他不会不要大小姐的。

水容把挡在前面的丹秋拉到身后,昂着头,神情比芷卉还要倨傲,对芷卉冷冷一笑:“我们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倒是有些人,还拎不清…”她早就看不惯芷卉狗仗人势的嘴脸,她还以为大小姐是以前的大小姐?一回来就花样百出,前天说讨厌院子里的桂花树,叫人移了,剩下个大大的泥坑,昨天又说鸟叫的心烦,把四小姐养的一只鹦鹉给弄走了,今天又打起这些花的主意,是不是到明天,干脆连四小姐也一并赶了出去?欺负人也该有个限度。

芷卉勃然大怒:“水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今天给我说清楚。”说着撸起袖子,就要教训水容。

丹秋知道小姐的脾气,不喜欢惹事,而且现在一切还未有结果,跟芷卉起冲突的话,难免会让人有落井下石的想法,便扯了扯水容的衣袖,给她使眼色。

水容愤愤的瞪着芷卉,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为了小姐,她忍,她就再忍耐一时,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丹秋忙对丫鬟道:“你们小心点搬,先把花搬到五小姐的院子里去,这几盆六月菊就搬到四小姐屋里好了。”

丫鬟们见丹秋说话了,心里都有些失望,慢慢吞吞的去搬花。说真的,她们也很不喜欢芷卉,冰蓝几个,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势,对她们呼来喝去的,都是丫鬟,谁又比谁高贵些?真希望水容和丹秋能和芷卉抗到底,也好杀杀她们的气焰。

本来以为这边服了软,那边总该消停了,没想到这时芷卉做出了个令人震惊的举动,只见她气冲冲的走到一盆六月菊前,搬起来用力一砸,花盆碎了…

水容的怒火在“砰”的一声巨响之后,彻底燃烧,她怒视着芷卉,一步一步的逼近芷卉,灼灼的目光中有火焰在攒动,一字一字从齿缝里迸出:“你…敢砸景王送给小姐的花?”

芷卉被她这样凶狠的眼神吓的一愣,这样的水容让她很陌生,她有些恍惚,水容居然敢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她可是大小姐身边的头等丫鬟…在恍惚间,她的脚步不自觉的往后退去,嘴上逞强道:“对,我就砸了,怎么样?”

水容突然笑了,鄙夷的笑,然后突然一扬手,就给了芷卉一个狠狠的巴掌,扇的芷卉一个踉跄,后面的丫鬟纷纷退开去,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扶她,芷卉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芷卉不可思议的捂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水容,然而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告诉她,这是真的,她被水容打了,被一个二等丫鬟打了,她觉得这是莫大的耻辱,打在她脸上就等于打在了大小姐得脸上,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芷卉恼羞成怒,正准备爬起来扑上去跟水容拼命。却听得一阵哄笑声。

芷卉抬头四顾,丫头们正毫不掩饰的大笑,在笑她,这笑声,更刺激的芷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冲,她麻溜的爬了起来,朝水容冲了过去,她要撕掉水容嘴角的冷笑,要让这个贱丫头知道谁才是这个府里的主子,绝对不是那个哑巴。

“住手…”一声厉喝传来。

院子里霎时变得异常安静,在笑的赶紧捂住了嘴巴,纷纷低下头去,芷卉也停住了冲向水容的脚步,高高扬起的手慢慢落下,只有水容,还是挺着脊背,挺的更直。

“什么事情,吵吵闹闹的,还有没有一点规矩?”慕珂在冰蓝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冰雨,含真紧随其后。

慕珂其实什么都听见了,水容的话,大家的笑,芷卉脸上的指痕她也看见了,四个触目的指痕,慕珂心头的怒气在翻涌,她觉得她受了侮辱,莫大的侮辱,这是她无法忍受的。

“叫你办这么点小事你也办不好?”慕珂强忍着怒意,责问芷卉。

芷卉委屈的红了眼,指着水容,控诉道:“小姐,是水容,她说这些花是景王送的,不让搬,她还对小姐明嘲暗讽…”

慕珂眼角都没瞥水容一下,面无表情的的对芷卉说:“既然砸了就不能只砸一盆,被打了就不能不还手。”虽然她回了娘家,但是她绝不允许有人就敢轻视了她,她是秦府大小姐,以前是,以后也是,没有人可以挑战她的权威。

芷卉得了大小姐的指示,气焰顿时又嚣张起来,欣然领命:“大小姐教训的是。”

众人皆讶然,大小姐行事…果然跋扈,看来以后绝对不能惹大小姐身边的人,在有了这个认知以后,大家纷纷把目光转向水容和丹秋,为她们担心起来。

水容毫无畏惧的看着大小姐,心里冷笑,一个弃妇而已,还能这么嚣张,脸皮可真够厚的。

冰蓝、冰雨和含真也纷纷走了出来,准备和芷卉一起动手砸花。大家纷纷退开去,生怕一不留声,惹火上身。

“不许动四小姐的花。”水容挺身护在花前,神情凛然,丹秋也站了出来,与水容并肩。

“我今天就是要动,你耐我何?”芷卉得意的笑着,逼近,伸出手就要去推开水容。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水容身上时,芷卉突然尖叫一声,如同碰到了刺,陡然将手缩了回来。

大家瞠目结舌,只见四小姐手里拿着一把小剪刀,笑微微的站在了水容面前。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大小姐身上,没发现四小姐什么时候出来了。

慕云云淡风轻的笑着,手里的小剪刀咔嚓咔嚓,明明是那样无害的笑容,可是有了手里的那把剪刀,偏偏让人觉得有些胆寒。

慕云微笑着慢慢向前,芷卉连连后退,冰蓝她们也不敢妄动了,四小姐这是要和她们拼命了吗?

慕珂蹙着眉头,冷冷看着走近的慕云,她的笑那么温柔,淡淡的,可是,她的沉静如海的眼底,却有着不可侵犯的决然,甚至有一丝轻蔑,藐视,在这样的目光下,慕珂怔忡了,这样的慕云好陌生,一个唯唯诺诺的哑巴,安静的仿佛不存在的哑巴,何时有了这样沉静而从容的气度,她居然敢这样轻蔑的看着她…因为她如今风光了,而她如今倒霉了吗?就算如此又怎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你慕云成为子恒的妾,我慕珂要你死就死,要你生就生,要你苟延残喘的活在我的掌控之下…慕珂挺直了脊背,用冰冷的目光回应她。

慕云在离她三步的间距,停下了脚步,敛起笑容,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慢慢的扫了芷卉等人一眼,眼神里有警告,有威胁。芷卉不由自主的打了寒颤,四小姐的眼神太怪异了,太可怕了。

慕云慢慢转身,转身时,她的眼神又变得很淡很淡,那样从容不迫的神情,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宰。然后她对丹秋做了个手势。

丹秋马上道:“大家动手,把花搬到五小姐院子里去。”

众人马上七手八脚的开始搬花,不多时搬了个干净,然后慕云瞧也不瞧一眼慕珂主仆,带着水容和丹秋回房。今时今日,她不会再给慕珂骑在她头上张牙舞爪的机会,慕珂只是一只失去了利爪的猫,而已。

由始至终,慕珂主仆都诡异的没有任何动作,直到慕云等人消失在院子里,慕珂才回过神来,银牙紧咬:慕云…你等着瞧,你的灾难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