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中还有母亲要侍奉,他若是死了,家中无男丁,一家老小如何生活?

“我……我……”沈虹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下山之后,当无事发生过,等太阳落山后,告诉教头,禾晏一人不听人劝阻,翻越山头,遍寻不着。”郑玄毫无感情道。

这不仅是堵住禾晏的最后一条生路,还要给禾晏套一个违反军令的罪名。沈虹摇头,其余两人却已经担心自己受罚,一口应承。郑玄盯着沈虹,道:“你要想去告状尽可去,你一人之言,看教头是信你,还是信我们。”

说罢,他也不再管沈虹是何神色,驾马朝前疾驰而去。沈虹无可奈何,山色渐晚,也只得跟上而去。

……

天色渐晚,丛林里几乎没有亮光了。

马匹在白月山上迷失了方向,禾晏握着竹棍,往后看去,心中松了口气,总算是甩掉了那几头狼。

倒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穷追不舍的野狼,禾晏撇了撇嘴,想到了当年在漠县遇到的狼。漠县当时还闹饥荒,方圆百里的狼都被抓来吃了,哪里像白月山里的这样嚣张。思及此,便又觉得那个叫郑玄得吊梢眼实在是没长脑子,怎么会想去逮狼崽养,狼根本就是无法被驯养的动物,能被驯养的,是会冲人摇尾巴的家犬,而狼只会咬断人的喉咙。

马匹在原地转了个圈,不再往前走了。

这里四处都是树林,看上去一模一样,她方才躲避狼群追赶,也没能在树上做记号,只怕早已翻越了山头,不知道此地在何处。若是沈虹他们没能及时告诉梁平,等天黑了,这林子就更不能出去,没有火折子,怕遇上野兽,只能在山上过一晚了。

她心里想着,叹了口气,翻身下马,打算去寻一寻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挡风的山洞避一避,刚从马上下来站直身子,猛然间,忽然觉得一丝不对劲。

倒也说不出来为什么,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多年征战沙场,对危险的直觉。她下意识的偏头,便觉得一道黑影从头顶掠过,什么东西擦破了她的脖子,带出了一丝血气。

马儿受惊,扬起前蹄,禾晏没拉紧缰绳,马便头也不回的往前冲,眨眼间消失在丛林深处。她回过头,便见到刚刚扑过来的黑影,伏在草丛间,露出两只碧色的眼睛。

竟是方才的狼。

禾晏看了看这头狼,又看了看它扑来的方向,心中恍然大悟。方才的几头狼里,竟还有头聪明的,知道追不上骑马的禾晏,便抄了近路。白月山不是禾晏的地盘,却是这里山兽的地盘,想来它已经再次潜伏了许久,就等着禾晏放松警惕的时候,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

事实上,这头狼也差一点就成功了。

禾晏摸了摸自己脖颈间,火辣辣的感觉,沾了一手的血。那头狼见一击不成,露出尖牙,从禾晏的身后扑过来。

禾晏在地上滚了一圈,避开了它的爪子,心中有些焦急,现在马不见了,只能和这头狼搏斗,可她只有这根棍子。

沈虹上山的时候,哪怕是拿一串飞镖也好啊,她心中想着,横棍向前,朝狼头扑将过去。

竹棍劈在狼头上,“砰”的一声,从中间应声而断,狼被打的脑袋一歪,只流了点血,看向禾晏,狂怒的嗥叫了两声,重新扑了过来。

“这什么破棍子!”禾晏骂了一句,闪身躲开,那狼却极狡猾,并不正面攻击,反而从身后扑来,意图咬她的脖子,禾晏躲了几次,没躲住被它叼了一口,曲肘捅向狼腹,狼被打的哀叫一声,拼命将她扑在身下。

一人一狼扭打在一起,林间草木落叶被挤得窸窣作响,禾晏用力扳着狼头,不让狼嘴咬到自己,心中想着难道自己要用嘴去咬这只狼?她刚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脚下一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只觉得身子一坠,听得“普通”一声,下一刻,她和这头狼一起跌倒在地。

天空变成了圆圆的一个,树枝显得更高了。脚下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还有一只刚刚站起来的狼。

她和这头狼,一起掉进了陷阱里。

第七十章 杀狼

场地更小了,这像是一个更小的演武台,不同的是她的对手变成了一头嗜血的野兽,而此刻禾晏手里,没有任何兵器,连那根断成两截的竹棍都没有了。

狼的眼中迸出兴奋的光,这是聪明残忍的动物,这种情况下,人类必死无疑。

禾晏唇边浮起一丝苦笑,老天爷还真是格外厚待她,给她安排的怎就是这种特别难的桥段,她又不是神奇力士,哪能次次都化险为夷。

这大概是猎户布置的陷阱,用来抓兔子或狐狸,可能时间隔得太久了,都被枯枝落叶覆盖的全然没了任何痕迹,谁知道她和狼在这里厮打的时候会掉下去,如今无路可退。

狼慢慢的站起来,禾晏也想站起来,才一动便知不好,她刚掉下来的时候,腿摔着了,这会儿左腿一动便钻心的疼。

她只好扶着石壁站起来。

狼伏低身子,喉咙发出低低的嗥叫,禾晏垂头看着它,后背靠着石壁,并无动作。它绕了几步,猛地朝禾晏扑来。

血盆大口张在眼前,似乎还可以闻到令人作呕的腥气,禾晏眼前,浮现起过去在路边看到被狼吃剩的枯骨,身子残缺,面目全非,只剩一滩腐肉。

千钧一发的时候,她猛地伸出左臂,狼奔着她脖颈而来,被她一掌挥开,这一掌用了些力气,但毕竟拼不过野兽,只是护着了脖子,下一刻,胳膊便被狼咬住了。

不必看也知道咬的不轻,她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往前一动,像是要将手臂往狼嘴里塞得更深一点,狼嘴未松,禾晏的右手猛地往前一劈——

一声惨叫从狼的嘴里爆发出来,那头狡猾执着的狼在陷阱坑里拼命翻腾,它的一双眼睛都被尖利的石子划伤,血溅的到处都是。

禾晏松开手,她的掌心里,躺着一块并不大的石头,石头的一端尖尖,还沾着血。

她刺瞎了狼的一双眼睛。

从落到陷阱的那一刹那,她就在四处寻常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可惜这陷阱坑里,只有散落的石子,索性被她找到了能用的那一个。

狼失去了一双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又因为剧痛而顾不得其他,只在坑里挣扎发狂。禾晏咬了咬牙,扶着石壁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将狼的脑袋压住,她再次握起那枚石子,狠狠地割破狼的喉咙。

血,慢慢的氤氲出来,先是暖热的,渐渐的,一点点的变冷了。

她慢慢的跌坐下来,浑身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左臂被狼咬了一口,血同衣袖粘在一起,左腿也抬不起来,脖子还擦破了皮。不必想,此刻也是满身狼狈,但她只是看着这只死掉的狼,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她和这头狼何其相似,瞎了一双眼睛后便也只能任人摆布。如今乍然看到这狼凄惨死去,虽是自己所为,却又想到过去种种,只觉得浑身疲惫至极,再也无力做其他事。

太阳落山了,日光隐去最后一点芒色,山林成为黑夜,她安静坐着,垂头不语,一瞬间,仿佛没有呼吸,就这样静静死去了。

……

凉州卫所里,无人知道山上发生的惊心动魄一幕。

郑玄到了卫所,便与其他两人一道去找教头。他们故意在山脚处捱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此刻,太阳已经落山,只剩天边残余的一点如血晚霞,灿烂的铺开在水边。

沈虹没有和他们一道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回去的时候,其余人都已经吃过晚饭回来了,见沈虹在一边呆呆坐着,有人笑着问:“喂,今日上山感觉如何?”

“他怎么看起来木呆呆的,该不会是累傻了吧?”

“有可能,哈哈哈,这点就不行了,也太弱了。”

众人调侃几句,都以为沈虹是累了,也没放在心上,便去做自己的事。过了一会儿,王霸走了进来,他同沈虹是一个房间,王霸进来后,房里的新兵们便都和他打招呼,虽然王霸弓弩输给了禾晏,不过在这里,大家还是以他为尊。

王霸也看到了沈虹坐在床上发呆,随口问了一句:“他怎么了?”

“不知道,今日轮到他上山,下山回来就这样了。”有人答。

王霸看了沈虹一眼,觉得他有些奇怪,虽然平日里没少欺负这个老实人,不过再如何欺负,也没见沈虹这般失魂落魄。他走到沈虹面前,搡了沈虹一把,“怎么了?你是在山上遇到野兽吓破胆了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野兽”二字,沈虹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嘴巴嗫嚅着不知道在说什么。王霸凑近一听,只听他说的是“对不起”。

“对不起?你对不起谁了?”王霸皱眉问。

沈虹还是自顾自的说话,王霸不耐烦了,提小鸡似的一把将他提起,问:“臭小子,把你今天上山遇到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不说出来,”他威胁似的晃了晃拳头,“我就要你好看!”

沈虹被他这么一提,像是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惊醒过来,王霸凶神恶煞的看着他,他本就心虚愧疚,这么一激,立刻脱口而出:“禾晏……禾晏还在山上!”

禾晏?王霸一听禾晏心中就一跳,这个人跟他真是冤孽,不过还是好奇的问:“什么山上?你们今日一道上的山?怎么你下来了他还在山上?什么意思?”

“有狼……好多狼!禾晏为了救我们,自己把狼引开了,”沈虹哭出声来,不管不顾的一口气说出来,“郑玄不让我们告诉教头,还要说是禾晏翻山走远的,不,不是,明明是他们翻山头,禾晏救了他们,他们却想要他死,还要污蔑禾晏!禾晏一个人在山上,连兵器都没有,他会死的,都是我们害死了他!”

他说的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可王霸是什么人,眨眼间便明白了沈虹话里的意思。他先是愣了片刻,陡然间怒意盎然,一拳擂在桌上,吓了沈虹一跳。

“他救了你们,你们把他一个人丢在山上了?”

沈虹哭道,“我也不想的……我没办法……”

王霸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孬种!”转身出了门。

第七十一章 金风玉露

王霸找到梁教头的时候,梁教头正在和沈瀚说话,身边站着的,正是郑玄几人。沈瀚脸色极为难看,只隐隐约约听得几个字:“不守军令……翻山……”

郑玄还在说,冷不防一人冲了过来,还未等他反应,便觉得自己脸上重重挨了一拳,将他揍翻在地。

“王霸,你疯了?”梁平怔了片刻才回过神,喝止了王霸接下来的动作。

“梁教头,这小子是不是告诉你禾晏不听军令,自己翻山头,现在还没回来?”王霸喘着气道。

沈瀚和梁平对视一眼,王霸冷笑一声,盯着地上爬起来的郑玄道:“这龟孙子不要脸!郑玄,你敢说是谁救了你?你他娘的自己翻山头,被狼围了,要不是禾晏你能跑得了?你倒好,不仅自己跑了,还要泼一盆脏水在人身上!你还是个男人吗?”

郑玄面色发白,被揍的唇边流血,他站起身来,抹了把唇边的血迹,道:“教头,你们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是禾晏自己翻了山头,不信……不信你问他们?”他指向另两个一道同他上山的新兵。

那两个新兵忙不迭的点头,“是啊,是……禾晏自己要越山的,我们都劝过他,他不听……”

王霸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又要揍人:“你们说的是人话吗?”

那个沈虹胆子小的可怜,稍微吓一吓,什么都和盘托出,哪里有胆子说谎。况且禾晏这个人……王霸虽然不是很喜欢,却也知道,禾晏不会主动干找死的事。比起郑玄这幅做派,禾晏看起来顺眼多了。

梁教头把王霸拦下来,怒道:“都给我住手,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要是都督来了,一个个都给我受罚去!”

“怎么回事?”说曹操曹操到,才说完这句话,肖珏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他自卫所的后院走过来,看了一眼众人,走过来,对沈瀚道:“说。”

沈瀚头皮发麻,老老实实答道:“今日他们几人一道上山,禾晏还没回来。郑玄说,是禾晏不听军令,私自翻越山头,最后找不到人,只能赶在日落前自行下山。”

“我听的可不是这样,”王霸冷笑道:“是这几个白眼狼先翻的山头,招惹了野狼,禾晏为了救他们引开狼群,这几个人却自己跑了,不管兄弟死活,还要给人扣屎盆子。这种人在我们山匪里,叫没有道义!”

“都督,您不要听信他的话,”郑玄急忙跪倒在地,“我们几人都劝过禾晏,可他不听,执意离去。当时天色渐晚,我们只得先回来求救。”

他说话的时候情真意切,一派真心,肖珏瞥他一眼,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眼下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最后一丝红霞被山头吞没,山林寂静,在这样下去,禾晏活下来的机会只会越来越渺茫。王霸咬了咬牙,“既然诸位教头不愿意为他冒这个险,那我自己去救人!”他说罢就要往外走,“老子在山里占山为王了这么多年,不怕几头畜生!不过话说回来,这年头,人还比不上畜生!”

他才走了一步,“砰”的一声,一把剑擦着他的头皮而过,直直的没入面前的木桩上,吓得王霸一个激灵。

他转过身,就见他们的右军都督肖珏神情不悦,对梁教头警告道:“梁平,管好你的兵。”

梁平:“……”

他硬着头皮应了声好,心里放声大哭了无数万次,还以为这回能在肖都督面前搏个好,不曾想现在却被点名批评。一时间觉得心灰意冷,恨不得从没出现在此地过。

沈瀚迟疑了一下,道:“都督,我们现在带人进山……”

“不必。”肖珏打断他的话。

王霸不可置信的盯着他,郑玄眼中闪过一丝喜意。

“山上地势复杂,恐怕有诈,你们不行,我去。”他道,说完,便唤了声,自远而近奔过来一匹乌色骏马,这马生的极其威风,四蹄雪白,双耳绿色,毛色炳异。行动将犹如乘云而奔,在肖珏身前停下,亲昵的用头去蹭肖珏的手。

这是肖珏的爱骑绿耳。

肖珏翻身上马。

沈瀚还想说什么,肖珏已经驾马离去。

梁平呆呆的问:“总教头,都督说的有诈......山上还有别人吗?”

沈瀚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如今他们怀疑禾晏有问题。这次禾晏消失在山上,焉知是不是故意的,“有诈”指的是禾晏,而不是对手。

但愿是他们想多了。

……

山上到了夜里,果真是越来越冷了。

陷阱很深,她一个人难以爬上去,此刻身上受了伤,更不好动弹。血腥气会吸引附近的野兽,若她真的在地上走,拖着血迹,怕是走不了几步就能被野兽吞进肚子。

这里也挺好的。

禾晏抬头看向天空。夜空被陷阱给分割了,只剩下圆圆的一个。从这里往上看,能看见闪耀的星河,夜凉如水,无数璀璨繁星在长空下,凑成了良夜的影子。

她挪了个位置,头仰着便恰好能看得见星空,又觉出些冷来,可这陷坑里,除了她以外,只有一头狼尸。禾晏想了想,将身子往狼肚子下缩了缩,虽是冷的,到底有一身毛皮,可暂御风寒。

禾晏伸手去解开腰间的水壶,水壶里只有一口水了,她将水喝光,随手将壶扔到一边,又冷又饿又渴,倒是许多年没有这般的体会了。

忽然间又想起早上出门前洪山对她说的话“早点回来,晚上一起过节啊”。

这是一个晴朗的秋日夜晚,月色如练,萤流飞舞,星繁河白,乌鹊桥头。禾晏仰头看着远处的星宿,喃喃出声:“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她叹息了一声,有些无奈的笑道:“今天是七夕啊……”

寂寂夜色无言,远处的鹊桥正渡牛郎织女,凉风微起,吹散所有欢情与离恨。

有人的声音响起,带着似笑非笑的嘲意。

“怎么?你还想和心上人去河边放花船?”

禾晏讶然抬头,但见圆圆的长空里,陡然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他站在陷阱边上,月色摇曳,流光皎洁,玩味的看着她。

正是肖珏。

第七十二章 同乘

陷坑里,少年靠着石壁,满身的血腥气,半个身子缩在野狼尸体底下,伤痕累累,实在是狼狈,偏偏还有心情风花雪月。

他看着自己的一双眼睛清亮,满满都是惊讶,倒不见一丝一毫的欢欣。

禾晏脱口而出:“肖……都督,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间,她以为不会有人来了。其实后来仔细想想,郑玄找人来救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沈虹胆子那么小,大概稍加威胁,便不敢再说什么。旁人指望不上,便也只能靠自己。禾晏本想在这里呆到天亮,等身上血迹干了,养足些力气,再想法子爬上陷坑,没料到真会有人来救她,更没想到这个人是肖珏。

肖珏没有回答她的话,只问:“你自己能不能上来?”

禾晏:“不能。”

这陷坑做的粗糙,偏偏太深了,她腿上没力,爬不动。

肖珏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禾晏一头雾水,什么意思?他就这样走了?

不过片刻,他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东西,禾晏定睛一看,这不是被她敲断的竹棍嘛。虽然断成两截,不过恰好从上面伸下来,可以叫禾晏握住。

肖珏在陷坑旁半跪,将竹棍伸下来,道:“抓住。”

禾晏无言片刻,也只得认命的握住,心里却想着,也是,难道还要指望肖珏飞身下来把自己抱出去吗?这事想想她自己都觉得恶寒。

这人看着秀如美玉,力气却极大,禾晏抓着竹棍,他单手往上收,竟也拖得动。快到出口的时候,他朝禾晏伸出一只手,示意禾晏抓住自己。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禾晏正要伸出手去,伸到一半,便僵在空中。她的手方才和野狼搏斗,沾了一手的血,不知道是狼血还是人血,满手都是粘腻。这只血迹斑斑的手,和肖珏莹白如玉的手放在一起,实在很难看。

肖珏此人,最是爱洁,禾晏有些踟蹰。那人却似乎等的不耐烦,不等她想好该如何做才好,便往前一探,握着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拽了上来。

外头不再有陷坑里令人窒息的血腥气,长空陡然变大了许多。星星铺满头顶,仿佛要沉沉下坠,无数璀璨的汇成一起,似要将天地都照亮。

她又转头去看肖珏。

青年站起身,丢掉竹棍,视线凝着她,片刻后开口道:“你杀了一头狼?”

这是什么问题,禾晏不明白,她还是笑了笑,“是,差点死掉了,没带兵器,用石头砸死的,还被咬了两口。”

血迹从少年的衣袖处渗了出来,将原本就是赤色的劲装染成深色,而她神情如常,还满不在乎的问道:“都督怎么会亲自来?其他人呢?”

“太晚了,我一个人上来的。”他叩指,禾晏这才看到,不远处还有一匹马,那匹马也没栓马绳,看见肖珏动作,便自己乖乖跑到肖珏身边。禾晏借着月色瞧见它耳朵泛绿,心头一动,世人都知封云将军有一爱骑,日行千里,追风逐电,名唤绿耳。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见到了。

“那我们现在……回去吗?”禾晏迟疑的问。

肖珏匪夷所思的看着她:“你想在这里过夜?”

“不,不是。”禾晏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匹马……”难道肖珏要让她走路一路跟着?太惨了吧?惨绝人寰!

他拍了拍绿耳的头,骏马温顺的垂下脑袋,肖珏看了她一眼,“上去。”

“咦……我吗?”禾晏大惊。

这匹绝世名马,肖珏居然舍得让她骑?她没有听错吧?

肖珏扯了一下嘴角:“你想走回去的话,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