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你妹夫是不是说多了,这事真不好说。现在的人啊,别说亲戚,亲娘都不见得认!”

徐金玉心乱如麻,也没空去想老板怎么会对看守所这么熟悉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三万块她咬咬牙,找人借点,还是能拿出来的,但到底要给谁?王胜利?还是良子的教练?

前者是亲戚,后者只是一个外人,但前者要的更多,她能相信吗?

此时见到李纪良,她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没能成功。

李纪良见她这个样子,心下一跳,脸上却不敢露出什么:“怎么了,妈?”

“没什么。”

“妈,我已经是大人了,虽然你觉得我还小,可我这马上也该十六了,这个年龄在古代可是都要结婚了呢。”

徐金玉被逗乐了:“你这孩子……别说古代,现代在农村也有当爹的。”

“是吧是吧,所以你别瞒我了。”

徐金玉抿了下嘴,儿子这几天的表现真的令她刮目相看,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也真的累了,所以稍稍犹豫了一下她就说了出来。李纪良听后想了想:“二姨夫的事咱们先放倒一边,我们于教练想见见你。”

“你们教练……是有什么事吗?”

徐金玉一下慌了,李纪良连忙道:“没什么,也是我爸的事。”

他说着就把于建学给他说的说了一遍,听到能直接给李正兴送吃食徐金玉精神也是一振。看守所是只能送衣服的,连牙刷牙膏都不能外面的送。现在于建学这边能送进去,那说明用的人更得力?

第二天她就去见了于建学,于建学又对她说了看守所的事,然后就提到了李纪良的那个名额。徐金玉本来对这些是没什么概念的,现在听说名额能加分直接的就是拒绝卖,在她的观念里,还是考大学才有出路的,儿子学习不好,本来是没什么希望的,但现在有了加分也许能试试?

可是现在这名额的事好像又和李正兴的事联系在一起,如果拒绝了,李正兴是不是只能坐牢了?

这一刻她真想去扇李正兴两巴掌,看看他做的什么孽,别说给儿子出什么力了,就拉儿子的后腿了!

“本来我是不该多说的,但良子那孩子我是真心喜欢,我就多句嘴。你们家现在呢,是正用钱的时候,加分呢,对别人也许重要,对良子来说,其实是不难的。我说句……也不能说是大话吧,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我们学校明年只会比今年更好,而良子呢,绝对是学校的主力。所以这个加分,他不仅今年会有,明年还会有。只要有我在,就不会亏了良子!”

“于教练,真是、真是太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也是多亏了良子,我们才有了今年的成绩。总之你回去好好想想吧,选一个最适合你们的。”

不用说,徐金玉又要纠结了,不过这一次她没纠结多长时间,晚上和自己儿子谈论了一番后,就拿定了主意——既然加分明年还会有,那今年就先换钱,不过这一点是要在给李正兴的信里说清楚的,用徐金玉的话来说就是:“这一次拉他,是最后的夫妻情分了,他要出来后还是这样,那我就带着你走,咱娘俩哪怕是去租房子住呢,也比和这个混蛋男人在一起强!”

“我支持你,妈。不过这房子也该是咱们的,让他出去。”

李纪良说的干脆利落,徐金玉抱着他的头:“妈只要有你就够了,一切都足够了。”

说这一句的时候,她是又满足又幸福的,李纪良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这种感情,只是心酸。他想,这一世他一定要让他的母亲风光幸福,再不让她被任何人欺负。二姨夫也好,三叔也好,不管是谁,再也不能让人看不起她。

在这个晚上他也拿定了主意,他还是要踢球的,这是他无法改变的,但他也要钻研了,他不能再抱着当初的思想,有个两三套房就满足,他要有成就,哪怕这个成就是虚假的。

于是,李纪良的班主任突然发现,这个本来令她头疼的学生上课的时候终于不再是睡觉或跑神了,当然……他依然不怎么用心听课,可是他好像开始看书了?

看的也是课本,什么语文历史地理的,但这不好好听老师教导,到底算不算好事呢?

其实李纪良也有想过好好学习的,但他底子实在不怎么样,要想跟上必定要付出大量的心力,而且现在老师讲的主要是针对高考,而他如果要做职业足球的话,那是必定没办法去上大学的。所以他最后还是觉得自己真不适合好好上学,有这个时间不如多看多听,多知道一些外面的事情。

有事情做,时间总是过的快的,很快,铁中就完成了期末考试,而同时,李正兴也从看守所出来了。

因为常年在家喝酒,虽然他后来也联系了工友们去抗议什么的,总没跑太长时间,所以人还有点虚胖的浮肿,而此时却是明显的瘦了,人更是显得憔悴。看到李纪良和徐金玉,他愣了一下,然后才有点迟缓的开口:“你们……都来了啊……”

最后一个字已经带了几分哭意,徐金玉叹了口气:“先回家吧,炖了牛肉,给你下牛肉面呢。”

李正兴再也忍不住,抱头哭了出来。他过去总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好,没意思,老天对他不公平,而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的生活其实是很美很好的。他们家虽然小,好歹也是两室一厅有独立的卫生间,不用和二十多个人挤在一起,房间里还布满了骚臭气。虽然不能天天大鱼大肉,但总能吃饱,每天的饭菜也是有油水的,米面也都是干净卫生的,不会在上面看到老鼠屎。

虽然他们没钱搞什么娱乐,电视总是随便看的,买张报纸也不算什么,但在那里,只有满满的法律书以及规矩。

他混的不怎么好,别人也许不怎么看得起他,可总不会打他。

他过去总觉得他这样的生活还不如死了,可现在他知道了,能在外面生活,总还是好的。

他的这些心理李纪良不是太清楚,不过他欣慰的看到李正兴有了改变。虽然还会喝酒,但总不会喝成一团烂泥了,也知道打扫卫生了,同时,也知道去找工作了,虽然目前只找了个保安的,总归也是一份工作,是有收益的了。

而也就在快过年的时候,铁中收到了一份情理之中,而又意料之外的邀请——一起集训。

这种事,铁中还真没有搞过,他们在大梁是老大,在省里是中流,一般打打省里就结束比赛了,再之后也就是随便的练练,要等到第二年的四五月份才会再次加大马力。

这次他们打进了全国,当然是不一样的了,可对于这个于建学真没什么经验,虽然继续练着足球队,心中却是有点怯气的,要知道这次领导们可是给他下任务了——前十六!

全国前十六啊,那么多学校,还有来自足球胜地的东北那边的,不说都比四中强,总也不会差太多的,他们真能拿上?

按照四中的成绩来看他们是有希望的,可是人家四中要比他们有经验多了,他们能在省赛上赢人家,到了全国,不定怎么样呢。

四中现在发出的这个邀请可以说正是于建学需要的,但四中为什么要邀请他们呢?

第26章

为了四中的邀请,铁中还专门开了个会。自从拿了冠军,足球一下成了铁中的重中之重,这个本来不怎么受他们重视的项目,一下上升到了甚至超过了升学率的地步。用校长周东峰的话来说就是大梁有升学率的学校有好几个,足球好的可只有他们铁中,他们完全可以把铁中发展成特色学校,走具有铁中特色的办学之路……

在会上,有说四中是别有用心的,也有说他们不怀好意的,有人阴暗的猜测四中的目的,当然也有人觉得他们应该去,于建学是支持去的,他说:“我不知道四中有什么目的,但我们去的话应该是利大于弊;第一,球队现在有点自傲的心理,让他们多和四中接触接触,有利于缓解这种情绪;第二,比赛是打出来的,四中有全国大赛的经验,我们多和他们练习练习是有好处的;第三,现在正是假期,如果任着球员们乱跑,心就容易散,可要天天把他们圈到学校里,则很有可能令他们厌恶;到另外一个地方,和过去的对手在一起,更有利于他们集中注意力。”

“听于教练这意思是去的好?”团支部书记程金宝道。

“我觉得是。”

“那于教练就不怕有什么意外吗?”

“意外……我觉得四中起码不会存心制造什么意外,再怎么说也都是教育系统内的,四中也不是说打败了我们就一定能拿到冠军,应该是不会对球员们下手的。”

“我说的意外可不是这个。”

“那程书记是什么意思?”

程金宝弹了下烟灰,停了片刻,把众人的胃口都吊起来了,才慢慢的开口:“咱们这次能拿省赛的冠军,首先是校领导的支持,咱们铁中的足球有着深厚的历史和底蕴,这点只看咱们在大梁的成绩就知道了;其次呢,就是于教练的教导,十七八岁的小年轻可不好带啊。”

他说着呵呵的笑了起来,众人也都捧场的跟着笑了笑。

“这次的比赛周校长、张校长和我都去现场看了,足球的事情我是不懂的,但是我知道有几个球员很突出,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比如那个叫什么良子的小伙子,最后那场比赛他一个人可是进了两个球,是两个吧?”

“一个助攻,一个进球,两个进球都和他有关。”

旁边有人补充道,程金宝不是怎么懂这些专用术语,不过他只要知道自己说的没大错就好了,因此点点头:“总之这个小伙子很重要,你说要是四中的来拉人,我们留的下来吗?”

“程书记考虑的很全面。”他的话音一落,张德荣就道,“不过我觉得是这样的,如果四中想来拉人,他们直接找李纪良就可以了,没必要要我们全队都去集训。他们已经说了,食宿都有他们负责,一二十个小伙子就算只练十天,也是笔不小的开支啊。”

程金宝笑着点头:“张副校长说的有理。”

他虽然这么说了,但还是一副不能小看对手对方一定是有阴谋的表情,会议室一时有点沉默,周东峰咳嗽了一声:“于教练,我们这些人里和这些球员接触最多的是你,你觉得怎么样?”

于建学想了一下,道:“程书记的那种担心我不能保证绝对没有,但我和这些孩子们接触过,都是很好的孩子。特别是良子,他家的情况我想大家也都知道一点,一个孩子能做到这个地步,这么懂事真的很不容易……我相信他。”

“好!于教练相信他,我也相信于教练。”周东峰一锤定音,“既然集训对咱们也有好处,那咱们就去。老张,你一会儿和四中的再联系联系,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就过去。四中包了食宿,咱们也不能让孩子们受委屈,每人每天十块补助,务必要让家长也放心安心。”

一把手都这么说了,下面也没什么好争论的了。张德荣和四中的又通了电话,知道这一次的集训其实不是在省城,而是在绿建的基地里。这让张德荣在感叹四中神通广大的时候,也多吃一颗定心丸——人家都和职业队有这么好的关系了,还会对他们一个个小小的高中有什么窥觑吗?

而知道能去绿建集训,球队上下也是兴奋莫名。这个绿建可不是什么口香糖,而是绿色建设,扎扎实实的全省最有名的职业球队,虽然到现在都没有升入到中超过,但在过去的中乙现在的中甲里却是相当不错的,而且口碑也非常好。

“没想到咱们还能去绿建。”马斗摇着脑袋的感叹。

“是啊是啊。”

“咱这也算是见识了职业球员的一面吧。”

“是啊是啊。”

“咱们有没有可能也成为职业的呢?”

“是啊是啊。”

“……张林夏,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林夏回过神:“你想干什么?”

“你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马斗抓狂的大叫一声:“张林夏你个混蛋,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刚才在说什么啊!”

“你刚才有说话?”张林夏一脸惊诧。

“我要没说话,你附和什么啊。”

“哦。”张林夏耸了下肩,“我在自言自语。”

马斗气绝,坐在他们前排的杨鸽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马斗立刻转移目标:“小鸽子,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

“你们这群混蛋!”

张林夏拍了他一下:“别迁怒啊,鸽子又没惹住你,我对你好吧,鸽子,别生我的气了。”

最后一句却是对着杨鸽说的,杨鸽脸一红,扭过了头。马斗在旁边幸灾乐祸:“你对人家再好,人家也不领情。”

“那也和你没关系。”

张林夏不软不硬的一句,再次气的马斗气绝,喘了口气就道:“鸽子,这家伙嘴臭的厉害,你可千万不能随便原谅他。”

“你也没好多少。”杨鸽在心里默念了一句,随即偷偷的看向旁边正在闭目养神的李纪良。其实张林夏刚才也没说什么,就是看到他要和李纪良坐在一起的时候起了下哄。从小到大他不知道被人调侃过多少次,虽然每次他都会脸红不知道怎么应对,其实已经有些习惯了,但不知为什么,张林夏刚才的那句起哄就是让他非常在意。

“小鸽子真是一会儿都离不开良子啊!”

这一句实在不算什么,他过去不知听过多少比这更过分,更令人不舒服的话,一开始他会生气会哭,严重的时候甚至有可能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觉,后来他爸爸对他说,人活在这个世上,不知道要遭受多少人的非议,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不容易的,他如果要在乎所有人的话,那真的就没法活了。他如果是个男人,就应该能承担起来。

为此,他爸爸还带他去过工地,在最热的时候带着他到乡下,让他看那些人的生活。于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生活其实是很好的,只是听一些难听话其实不算什么的。

他一开始会接触足球也和这有关,他早先对这项运动是没多少兴趣的,看到别人踢球还会躲远点,总觉得球打到身上会很疼。接触下来是真的喜欢了,他也算是被磨练了出来。

只是现在……

他又看了眼李纪良,这些人真讨厌,老拿他和小良开玩笑!想到他给李纪良起的单独称呼,他又有一种别样的兴奋感。

就在少年们的争吵、逗乐以及纠结中,大巴驶进了绿建的基地。

大,这是他们对绿建最初的印象。一个又一个的球场,一个又一个的球门,一排又一排的梧桐树,虽然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也没有什么高大建筑,可是那份宽广,也震住了铁中所有的球员。

天冷,草坪还勉强能见到一些绿色,树木却已经完全凋零了,但这份孤寂更给这份大增添一份无边的感觉,马斗张大着嘴:“老天,这要有多少个球场啊!”

带着几分忐忑,几分畏惧,他们被接到了基地内部,因为快过年了,正式的球员们已经放假,一些员工也都回去了,不过基地并不十分冷清,因为四中的已经到了。

因为已经得到过通知,四中对他们到来也不意外,只是看向他们的目光绝对说不上友善。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铁中的本来还有点胆怯,但见到他们这个样子也一个个挺起了腰板,马斗还以一种绝对不小的声音冷哼:“手下败将。”

“你说什么?”

“你听到什么就是什么。”

“你们……”唐家璇咬了下牙,“你们不要得意,要不是某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自作聪明,你们根本就赢不了。”

“但我们还是赢了。”张林夏走了过来,挑衅的看着对方,“而且这就是你们对待队友的方式吗?在你们球队里还真悲哀啊。”

“他……”

“小唐!”唐家璇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被罗峰叫住了,他走过来拍了拍前者的肩,伸出手,“欢迎你们来到绿建基地,让我们在这里共同成长吧。”

张林夏和马斗还想再说点什么,王松已经先他们一步握住了他的手:“嗯,让我们联手在全国大赛上大干一场,期待我们能在决赛里见面。”

“我们同样期待,不过下一次就是我们是冠军了。”

“不不不,这个冠军当然是我们的。”

两个人的手握的紧紧的,笑容也不变,但都不约而同加大了力气。张林夏和马斗在后面窃窃私语:“我怎么觉得他们好假?说的我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好像在演电影哦。”

“你说错了,是动漫,而且还是小日本类的——让我们共同来完成这个约定吧!让我们向着目标前进吧!两个人一定要一脸感动坚定的表情,背景还要是一片光芒,太阳在苍茫的大地上冉冉升起。”张林夏说着还摆了一个昂首挺胸,右手向上高举的造型,看的两队都不由得窃笑,只有两队的队长尴尬的几乎想钻到地缝里。

因为这个插曲,两队的气氛总算不那么紧张了,但一个个也都打开了话匣子:“等着吧,会让你们知道厉害的!”

“能打败你们一次也能打败你们两次!”

“不过是凭运气而已。”

“有本事你们也有这样的运气啊。”

……

两队你一言我一语就差互吐口水了,这让去办完手续回来看到这一幕的张德荣和于建学都一起拍头。

不管怎么说,铁中的算是进入了基地。虽然外面看起来有点不起眼,但内部却是标准化的,两个人一个房间,有独立的卫生间和阳台,有一个大食堂,一天开放四次。早上一次中午一次晚上两次。饭食都是自助餐形式的,有鱼有肉有足够的鸡蛋牛奶,主食也是有米有面呈现多样化。张德荣和于建学窃窃私语:“四中好像也不是什么省重点,也不是私立学校,怎么这么有钱?”

于建学有点茫然的摇摇头。铁中对足球队员也免费供应饭食,但那是建立在他们能从其他学生老师那里赚回来的基础上,虽然也赚不了多少,总归是不赔的,可四中邀请他们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付出。他是觉得铁中没什么值得对方窥觑的,但现在也有点忐忑了。

他们的担忧李纪良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好地方,更不能浪费时间,所以安定下来后他就来到操场开始适应场地,他要早点记住职业场地是什么样的。当然,他不是一个人,和他一个房间的杨鸽也跟着一起来了,只是他虽然尽了全力,还是跟不上李纪良的速度,这让他非常难过。

而此时,两队的其他队员都还在休整。两队的安排都差不多,这第一天初到基本上就是让大家来适应的,愿意跑的呢,就到操场上去跑跑,不愿意呢,就随便休息,反正这基地也有阅览室,房间里还有电视都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青少年们,不是被要求,真没几个还愿意在这大冷的天还迎着寒风跑步的,所以还窝在房间里,但也有人发现了李纪良和杨鸽的动向,铁中的是早就习惯了,而四中上下,则被震住了。

第27章

今天没多少风,但天气也不好,有点乌突突的,李纪良就那么来回的按照自己的节奏奔跑着,跑过去再跑回来,保持着一样的频率,一样的速度。

四中围观他的,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