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和您说个事儿。”他顿了顿,“我不想去上军校,您帮我爸说说。”

南舒玫眉头轻轻一皱,“这事我不管,你和你爸商量去。”

“我要是敢和他说,也不求您了。妈,我不想去当兵。”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就你一个儿子,就指望你给他争争脸了。”

“我不当兵一样能给他争脸。”

南舒玫笑笑,看着儿子的眼睛,蓦地就想起了初舞那双眼睛,情不自禁的伸手摸摸儿子的脸。

“妈,怎么这么看我?”

南舒玫垂下手,弯弯嘴角,“我只是想,我的儿子都十七岁了。”她却在十七年后才去见她的女儿,十七年来,从没有关心过她一分一毫。

初舞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李秀云看到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脸的笑颜,“小舞,买这么多东西啊。”过来打开袋子一看,一看就看到那套保暖内衣,“这是给谁买的?”

“给您和我爸一人买了一套,广告上都说这牌子的暖和。一会儿,您试试看看合不合适。”她平静的说着。

李秀云很受用,这个女儿不是她养的,到底还知道孝顺自己。

“哎,我去试试。”她的声音明显的一喜。

“妈——”初舞叫了声,这个字让她的心蓦地又是一痛,“还给您买了一条披巾。”

李秀云顿时喜笑颜开,拿过披巾。

初舞把东西一一归置好,李秀云披着披巾出来,眼睛弯弯地,“小舞,帮妈看看怎么样?”

初舞放下手头的东西,怔怔的看着,刚刚那个女人也披了一条差不多款式的披巾,可她知道她的那条是多么的昂贵,而她买的却只有几十元。李秀云脸色浮现满足的笑容。初舞慢慢地收回情绪,扯动嘴角笑笑,有些人总是很容易满足的,他们就会很开心,比如她的后母。其实,这样简单的活着也是一种幸福。

“很适合你。”

“还是你眼光好。”李秀云在镜子面前左看右看,一会儿说道,“我出去给他们瞧瞧。”

这一年的除夕,韩家气氛一直很好。除夕饭上,初舞陪着父亲喝了一些酒,韩德群三十下午才从外省赶回来,一路风尘仆仆,不过能回来过年,他就很开心了。

晚上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看着春节联欢晚会,韩德群给三个人都发了红包。

“爸,今年涨了不少喔。”韩晨乐呵呵拆开红包,数了数。

“这次跑的远,挣得也多。”

“老韩啊,以后别跑外运了,上次听他们说,路上都有抢匪,还带刀带枪的,你去的那几天,我都担心死了。”

初舞很少听到李秀云对他父亲说这样的话,其实她知道,李秀云这个人虽然有时候刻薄了些,但是倒是真心实在和他父亲过日子的。

“跑一次抵得上开两个月出租车呢,也值。”韩德群乐呵呵的说着。初舞看到他眼角的深深的纹路,脑海里蓦地就想到南舒玫那张精致的面孔。

岁月让一切都变了,而变的最彻底的是人心。

她怔怔地看着电视里的小品,演员们卖力的想逗观众笑,可她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

“这几年春节联欢晚会越来越没意思了。”韩晨撇嘴说道。

初舞点点头,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她抱着热水袋捂着手,估摸着是祝福短信,打算等等再看,没想到这次倒是振个不停。把热水袋扔给韩晨,拿出手机一看,是一串陌生号码,她犹疑着接不接时。

韩晨凑过来,说道,“谁呀?姐,怎么不接,你对象啊?在我们面前不好意思?”

“你懂什么。”初舞翻了一个白眼,走回房间。房间里没人气,一下子让她瑟瑟发抖。

“喂,哪位?”

静默了几秒,“是我。”席浩泽正在部队参加新欢晚会。

初舞一怔没说话。

“就没什么说的?”席浩泽问。

“新年快乐。”

得,平平淡淡的的一句,这么勉勉强强,搞的自己逼她一样。

“我说,韩初舞之前让你考虑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席浩泽晚上喝了些酒,面色却是如常,他抬头看着夜空,今晚夜空清明,漫天的繁星。

初舞绞着手指,原以为那事已经不了了之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记着,她没吭声。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就没想过。”看来是早就把他抛到脑后了。

初舞不吱声,席浩泽登时有些来火,“那好,你那朋友的事,我可下钉锤了。”

初舞吸了一口冷气,胃里一冷寒冷,微微有些岔不过气来,那头传来嘹亮的歌声,部队的除夕大联欢搞的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大过年的谁不想好好过个年啊,初舞那个晦气啊,小银牙恨恨只咬,呼了一口气,说道,“你这人是霸王啊,凭什么别人就得听你的命令。你以为人人都是你的兵,人人都当你是老大啊!你要是大晚上的闲得慌,现在、立刻绕着你们那的操场跑去,别打扰别人欢欢喜喜过大年!”她大气没喘一个,话匣子一字一字地蹦出来。劈头盖脸的把席浩泽说了一通,利索的挂了电话,关了机,拔了电池。

“去你的!”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痛快的骂过人。

席浩泽怔怔地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树影摇曳,他抬手折了一支松柏,脑子里想着一些事情。出来透会气,莫名就想给初舞打个电话,小丫头的脾气倒是挺坏的。想着她气结的样子,他不自觉的抽抽嘴角。等他回去,他就不信收拾不了她。

他轻笑一声,倏地就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回头一望,正是席正鸿,利落的一个敬礼,“首长好!”

席正鸿冷眼看着他,“晚上不回去?”

“报告首长,不回。”

席正鸿心里那个气,这儿子就和他老子一板一眼。“哼!”警卫员小周连忙跟上去,路过席浩泽身边快速的汇报,“团长,首长和阿姨让您今晚回家,首长特地来找您的。”

“恩,你快去吧。”席浩泽拢了拢大衣。

过年这几天就是走亲戚。

韩家的亲戚不多,初舞的爷爷在初舞8岁那年就去世了。初二那日,韩德群带着妻子儿子去了李秀云的娘家。

初舞小时候去过一回后来再也没有去过了,其实她真正的外婆还在世,在北方一个小县城里,那个倔强的老人拒绝一切,只是孤单的一个人生活着。初舞大二的时候曾经悄悄的去看过她,而老人早已记不得她这个外孙女了。

她常想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上天早已安排好,就像她与南舒玫,虽为母女,终究缘浅,没有母亲情分。

韩德群去的时候,手里拎着几盒营养品,目光闪烁的看着初舞。初舞浅浅的笑着,“爸,您快走吧。不然得过了中午才能到,那边要等久了。”

“小舞,那你在家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韩德群的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

初舞含着笑催促着,“妈在车里等急了,爸您快去吧。”她凝望着他们渐远的声影,嘴角的笑容慢慢的沉下来。

她假装平淡,假装看不到,假装一切风平浪静,其实还是骗不过自己,她心中有怨。只是她没有勇气,她不敢发泄出心中积压的委屈,因为她还要生活。

第12章 第十二章(捉虫)

初舞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年初二到初六,她基本上都是一个在家过的,其实她自己倒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只不过每当上街时,看到别人一家三口,她偶尔还是会想起,她曾经的那个幸福家庭。

年前她答应孙晓然去孙家的事,初五晚上,孙飞然也打来电话,说第二天来接她。他们知道她过年这几日基本上都会一个人在家,小时候,孙飞然和孙晓然只要有时间就会来陪她,这就是她与他们之间剪不断的情谊。

初六这一天十点多的时候,孙飞然就开着车来到巷口。车子开不进狭窄的巷子里,他倚在车边看着这一片矮旧的房子,浅笑着看着远处那抹清丽的身影。初舞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辆银灰的车,她的目光落在车牌上,停顿了几秒。

“怎么还买了东西。”孙飞然接过来。

初舞想着如今的孙家她买的东西估计也看不上眼,就买了一个简简单单的水果篮。

“孙叔叔和阿姨今天都在家?”

“初舞,你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孙飞然眉角微微一挑。

初舞撇撇嘴,只是她和孙母说话总是说不到一处去。

“对了,那天那个人你和他很熟吗?”孙飞然陡然的转开话题。

初舞微微一愣,意识到他说的是席浩泽,她淡淡的回复道,“不熟。”

孙飞然轻轻一笑,“晓然这丫头,整天叨念着他,现在私下里四处托人打听,都着了魔了。”

初舞轻轻转过头,默默无语地看着窗外飞逝的树木。

孙家如今住的地方,是别墅群。下车的时候,看着这一栋栋小洋楼,她微微的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抹不明的情绪。

孙晓然一脸的笑颜打开门,“初舞,你终于来了,快进来。”

孙母坐在沙发上看着重播的小品,咯咯的直笑,转头看了她一眼,“初舞,来了啊。”

“阿姨,来给您拜年了。”

“坐吧,晓然倒水去。”

“妈,初舞又不是客人。”孙晓然还是乖乖的倒了水。

孙母瞥见初舞拎着的水果篮,眼神淡淡的,“人来了就好,买什么东西呢。年前晓然她爸从海南那边带了好些水果过来,我们都吃不完。”

初舞淡淡一笑。

“妈,爸呢?”孙飞然问道。

“税务局的人邀他出去了。对了,一会儿我一个朋友过来。”

孙飞然微微皱皱眉,“怎么之前你都没说?”

“我一初中同学,后来去当文艺兵的那个赵阿姨,你妹妹不是也想进文工团吗,正巧请人家过来走动走动,也好了解一下情况。”

孙飞然也不好在说什么。

孙母打量了几眼初舞,就继续看电视了。

一会儿,孙母的同学来时,初舞才明白了孙母的意思。

孙母的老同学带着一个女孩来。

“呦,这是薇薇吧,我记得还是她十岁那会儿见过她,一眨眼都这么漂亮了,老赵,看到孩子不得不说我们都老了。”

“阿姨,您一点都不老。您要是和我出去逛街,别人准把我们当姐妹。”薇薇说着眼睛轻轻的瞥过初舞。

孙母顿时笑开了花。

“这孩子就会贫嘴。”

孙母拉过她的手,“薇薇,这是你飞然哥哥,你们小时候见过的。那是妹妹,晓然。”

薇薇冲着他们甜甜的一笑,“飞然哥哥。”

“飞然,你去拿些吃的招待薇薇。”

“老李,那姑娘是飞然对象吧?你倒是有福气了,这么俊的姑娘。”

“不是,晓然的同学,来给我们拜年的。”

初舞坐在一边看着这一幕,脑子里一片清明。

“你们先聊聊,我去厨房看看。”孙母站起来。

孙飞然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沉着脸,一会儿也站起来,走进厨房。

“你和晓然是同学,也是跳舞的吗?”吕薇问道。

“是的,不过我们不在一个学校。”

吕薇的妈妈点点头,“我怎么看着你这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你。”

“阿姨,我大概是大众脸吧。”初舞扯扯嘴角。

孙晓然拿起水壶,“阿姨,我给倒杯茶。”她的手机突然响起了,她一边倒水一边掏手机,瞬间水哗哗地往下流,滴落到吕薇的鞋子上。

“水漫了!”吕薇连忙站起来,脸色微愠。

孙晓然演讲一眯,眸光一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初舞看着她那个那样子,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她无奈的抿抿嘴角,“我去拿抹布。”

孙晓然得意地冲她眨眨眼。

孙家的厨房是拱形的玻璃磨砂玻璃门,门虽然关着,里面地动静却是清清楚楚。初舞站在门口,手刚刚碰到门把,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压抑的争执。

“孙飞然,我告诉你,你自己最好早点收回你的心思。她是谁,她那个家庭,就她那样的父母凭什么作我们亲家,再说了,她亲妈还和人跑了……”

初舞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怔怔的站在那儿,手深深的掐进掌心的肉里。

“妈,您怎么能这么说,初舞的人品您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可我还知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一句话瞬间就让她的脸色一片惨白。

门哗的一下拉开时,气流瞬间四处窜动,她僵硬的身子慢慢的动了动。孙飞然惊愕地定住了脚步,嘴角无意识痛苦失声,“初舞……”

初舞嘴角微微颤抖着,慢慢的扯了一个笑容,墨色的眼瞳泛着盈盈的水光,虚幻的如雾色飘渺,“阿姨,我……我来和你说声,我、我爸妈一会儿回来,我得回去了。”她不知道那一刻自己怎么能说完整的说出那句话。

说完,她再也没有看他们一眼,动作僵硬的转过身,她知道,从此以后,她是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了。

“初舞,你等等。”孙飞然倏地跟上去。

“飞然,家里有客人呢,你停下。”

她一路奔跑着,眼泪飘洒在空中,风吹得她的脸生疼,直到她跑累了,再也跑不动,她停在了下来,扶着路边的梧桐,痛苦的喘着气。

孙飞然走到她的身边,“初舞!”

初舞身子一怔,“飞然,你回去吧。”轻轻柔柔的一句话,让孙飞然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