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慧一行来到茶馆的时候,茶馆老板已经将茶水和简单的面食点心备了一些,赵纪远来到马车前迎姚存慧下车,申生见了,便自去安排车队将车停好。

“二小姐这一路辛苦了吧!今晚在宿州城住一晚,还有三天就到淮北了,我已经在那边雇好了船,不日便可到京,二小姐也好歇歇!”赵纪远笑着同姚存慧进了茶馆。

然后,亲自斟了一盏茶给她,指着桌上的四碟子精细点心笑道:“二小姐垫垫肚子吧,都是干净东西!”

姚存慧勉强接过他递来的茶道了声“多谢”,对他买的点心是怎么也吃不下去的了,当下淡淡道:“我有些反胃,喝口热茶就好了!”

“是不是路上太颠簸了?”赵纪远关切道:“前两天刚巧下了雨,下边三天的路也不太好走呢,要不,车队先走,二小姐在宿州城里休养两天慢慢再赶路?到了城里,找个大夫瞧瞧吧!”

“赵先生您不必这么客气,呵呵,我还以为是容妈跟着来了呢!粮队的事我自己做主就好,不劳赵先生操心!”姚存慧眼角一抽,语气有些不耐。

赵纪远一怔,嘴唇嚅了嚅,无奈笑笑。

“正宗的黄山云雾,呵呵,姚小姐好口福啊!”白慕鸢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的含笑行了过来。

赵纪远抬头望去,就看到一张如玉雕琢般俊俏的脸和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他望望姚存慧,心里没来由的一沉。

“这位是——”赵纪远缓缓站了起来,勉强笑问。他待人接物素来从容淡定,不卑不亢,即使面对姚老爷,他也一样淡然自若。可是此刻,站在这个面如冠玉的白衣男子面前,他突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白公子,请坐。”姚存慧向白慕鸢含笑点了点头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却没有半点儿为赵纪远介绍的意思。

“多谢!”白慕鸢优雅一笑,转而向赵纪远笑道:“在下天津人氏白慕鸢,淮南偶遇姚小姐,恰好同路,您叫我白兄就好,听姚小姐称呼,您是姓赵?”

赵纪远点点头,面上肌肉微微有点发僵,“在下赵纪远,白兄,请坐!”

白慕鸢呵呵一笑,拱了拱手坐在姚存慧的身边。

姚存慧见他口内说着话,一双眼睛只管往自己手中的茶碗盯,便向赵纪远笑道:“给白公子斟杯茶吧!”

赵纪远只得给白慕鸢斟了茶,递过去:“请!”

“多谢姚小姐,多谢赵兄!”白慕鸢端着茶碗,陶醉的轻轻嗅了嗅,而后用盖子轻轻拨了拨碗中的茶叶,低头轻轻啜了一口,笑赞道:“托姚小姐的福,好久没喝到这么正宗的黄山云雾了!”

姚存慧一笑,却向赵纪远道:“这是黄山云雾吗?”

一言既出,赵纪远和白慕鸢都愣住了。

赵纪远面色顿时有些难看,点点头吭吭哧哧道:“是、这不是二小姐最爱的黄山云雾吗?”

姚存慧无谓一笑,淡淡道:“我没什么讲究,先是爹送了这个我便喝这个,后来大姐又送了好些。”

白慕鸢忍不住“扑哧”一笑,琥珀色的眸子中流光轻转,似笑非笑的瞧了赵纪远一眼。赵纪远顿时面上一红。

“赵公子真是有心啊!”白慕鸢向姚存慧笑笑。

赵纪远微微偏过头不说话,手上的青筋紧了紧。

“对了,姚小姐,”白慕鸢又向姚存慧友好一笑:“这一路上承蒙照顾,在下心里感激不尽!到了淮北上了船,恐怕就难找到合适的机会了,在下今晚想设宴感谢姚小姐,不知姚小姐是否方便。”

“二小姐,”赵纪远一听心里便不好受,向姚存慧道:“二小姐一路颠簸,还是早点休息吧!”

“呵呵,就是吃个便饭而已,不会耽搁姚小姐多少时间!”白慕鸢温和一笑,诚恳的望向姚存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姚存慧笑笑,又道:“白公子其实客气了,这一路上并不曾照顾你们什么!”

“至少跟着姚小姐的车队,我们主仆心里踏实!这便是千金难买了!”白慕鸢爽朗一笑。

姚存慧亦不禁莞尔,不由得多瞧了白慕鸢一眼:这个人谈吐倒是不俗。

“赵兄到时候一起吧,哦,还有那位叫申生的伙计!”白慕鸢笑道。

“好,到时候我会告诉他的!”姚存慧点点头。

赵纪远怎么看白慕鸢怎么不顺眼,总觉得这双似笑非笑的琥珀色的眼睛背后隔了一层雾似的隐藏着什么,待要探究又探究不出。

他本来不想答应,可看到姚存慧答应了,心里终究不甘、不舍,便勉强答应了。自姚存慧出京之后,他日日难安,心里总觉得丢失了什么似的难受,好不容易寻了托辞前来找她,不想,却看到她的身边有另一个人。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他对她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姚存慧自顾喝茶,根本不理论他爱怎样怎样。

一时众人歇够了重新上路,赵纪远骑了马跟在姚存慧的马车旁边。

白年掀起帘子一角朝那边望了望,笑道:“五爷,这赵公子对五爷似乎颇有敌意啊!五爷您何必逗他发火呢!”

白慕鸢兴味长长一笑,瞟了白年一眼,一本正经道:“你不觉得路途太单调,这样会有趣很多吗?”

白年顿时无语。

一顿晚饭下来,宾主皆很满意,白慕鸢彬彬有礼,热情却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令人感到讨厌。

一直留心观察他的赵纪远稍稍放心:也许,是自己太过紧张而想多了!

晚间,灯下。

白慕鸢饮着茶,指节轻轻的敲击着桌面,慢慢回味着这一路行来的大小事宜,不时微笑不时挑眉,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浅浅的灯光下越发的晶莹剔透。

“白枫,”白慕鸢突然出声低唤,缓缓道:“你现在就去帮我做一件事……”

白枫听毕,浓眉高高的挑了挑,躬身应“是”,转身奔了出去,悄无声息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次日,一众人如常上路。除了经过昨晚的接触,姚存慧和白慕鸢打招呼的笑容更熟悉了两分,与往常并无异样。

不料,行了半日,在刚刚经过一道山坳时,突然从远处涌来了一大批灾民,叫喊着朝粮队冲了过来。二三百人的队伍,衣衫褴褛,头发散乱,那架势却如同猛虎下山、闻到血腥味的狼!

“遭了,二小姐!这些灾民怕是要抢粮食!”申生大惊跌足,心下一片冰凉。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粮食若是被灾民抢了,那也只能是自认倒霉!

赵纪远也愕然,忙道:“听说河南商丘一带遭了洪灾,难道是从那儿来的?”

“你知道?”姚存慧闻言恨恨瞪向赵纪远,厉声道:“你知道怎么不早说!”

“我——”赵纪远嚅了嚅垂着头说不出话来。他路上的确是听人议论起这事,可听过就听过了,不过当一阵闲话,哪儿想得到会这么巧碰上了一股!

“二小姐,怎么办,怎么办啊!”申生大急,众伙计和帮佣们也顿时紧张起来。

“姚小姐,灾民人数这么快,咱们还是加快速度快逃吧!”白慕鸢掀起车帘急惶惶说道。

“对、对!快逃,快逃!”

“对,加快速度,这些饿鬼肯定没力气追的上咱们!”众伙计们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

“二小姐,你先走,快走啊!”赵纪远也急了。粮车逃得掉逃不掉他不敢肯定,毕竟每一辆车上装载了那么多的粮食,可姚存慧轻车快马,必须要逃掉!她一个千金大小姐,跟这些最下等的灾民起了什么直接的纠葛冲突,名声还要不要了!

“白公子,”姚存慧没理他,扭头向白慕鸢正色道:“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快走吧!白公子自行赶路,明天就能够到达淮北,实在没有必要跟着我们趟这趟浑水。”

白慕鸢微微沉吟,毅然道:“姚小姐休要如此说,白某岂是怕事之人!既然大家是一路的,白某绝不会丢下姚小姐不管!要走一起走!快些吧,他们马上就要追来了!”

众伙计们跃跃欲试,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扬起了马鞭。

姚存慧瞥了一眼越来越近的灾民们,无声轻叹,却是跳下了马车,扬声吩咐道:“都不许走,将马车赶到一起,每辆车留一个车夫看好了马匹休要受惊,其余的人,都站到我身边来!白公子,请你们离远一点儿,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请你们都不要乱动。”

“二小姐!”

“粮车笨重,你们真的以为能逃得掉吗?”姚存慧冷笑。灾民们饿疯了的,越逃只能越发激怒他们,到时候别说抢粮食,没准还会发生冲突引起伤亡。

既然逃不掉,索性不如留下来,以静制动。

“兄弟们,操家伙!”一名伙计气血激昂,手臂一挥,大声呼喝道。

第149章 遭遇灾民(二)

“慢着!”姚存慧冷喝道:“给我站好了,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动手!”

“二小姐,难道要任由他们抢吗?”伙计们愤愤不平。

“二小姐自有主张,你们慌什么!没听见二小姐的话吗!”赵纪远大声喝道。

众人见姚存慧面如寒霜,沉冷得可怕,浑身突然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下意识纷纷闭了嘴。

灾民们叫喊着冲将过来,年强力壮的奔在前头,老弱妇孺跌跌撞撞、踉踉跄跄跟在后头,有哭喊的,有兴奋嚎叫的,一个个双眼发红疯魔了似的冲将过来,姚存慧见了,心里突然觉得发酸。

人生在世,活到只为了吃一口饱饭的份上,是多么的卑微和无奈!

“你们听好了!”姚存慧眸光一寒,转而低声吩咐众伙计们,众伙计们心头一震,吃惊的瞪向她,继而用力的点了点头。

白慕鸢主仆三个听话的将马车赶在一旁,乖乖的呆在马车里没有下来,朝这边看过来,神情凝重,眼底却是划过幸灾乐祸的戏谑。

“这姚家小姐到底是个不经事的!”白枫忍不住凑近白慕鸢不屑嗤笑道:“这些可是灾民啊,她以为她镇定自若,别人就会被她震住、就会停下脚步听她说话吗!”

白慕鸢唇角亦弯了弯,淡淡道:“咱们且看着就是。”

果然,那些灾民们看到整整齐齐、神色不动站在一起的伙计们,只是瞧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肆无忌惮的朝着粮车奔过去,迫不及待爬上粮车抢粮,兴奋得哈哈嚎叫。

站在一旁看守粮车的车夫还得死死的拉住缰绳控制住马匹以免马儿受惊乱窜,心里直心疼得滴血。

那边马车上,白家主仆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行动!”姚存慧低喝一声,众伙计们毫不犹豫朝着灾民们奔来的方向冲将过去,赵纪远稍一犹豫,也跟着奔了过去。

一阵尖叫和骚乱,抢粮的灾民们愕然回首,一个个惊得面色大变!

“放开!放开他们!”众灾民们气得眼睛通红,拳头紧攥,丢下手中的粮食,聚拢着向姚存慧一行逼迫而来。

姚存慧手里一用劲,抵在一名十二三岁小女孩脖子上的金钗便又往前刺了刺,一滴鲜红的血液在阳光下格外的刺目。女孩饿得面黄肌瘦,睁得大大的眼睛里盛满恐惧和泪水,没命的尖叫起来。

“你们再进一步试试!”姚存慧冷冷一笑。

白慕鸢主仆三个看着聚在一起的姚存慧一行人手里老的老、小的小一众妇孺人质,小杏手里抱着的还是一个婴孩,而赵纪远也紧紧的揪住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不由得目瞪口呆。

“伤害了他们,老子要你们偿命!”说话的是一名三十来岁左右的汉子,名叫骆五,此人骨架高大,皮肤黝黑,双颊深深的凹了下去,皮肤有些浮肿,大大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姚存慧,恨不得将她撕碎!

“是你们抢粮在先,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理直气壮?”

“我们只是为了吃一口饭、为了活下去而已,没了这些粮食,你们又不会活不下去!”

“真是笑话!你们要吃饭就可以任意抢别人的粮食?我们是商人,粮食不能安全运回去交货,东家不会饶了我们!我们同样有父母家人需要养活,你们可曾想过?”不等他们反驳,姚存慧又提高了声音:“不过,东家恰好是我爹,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批粮食,我可以送给你们!”

灾民们低低的抽了口气,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心头的滔天怒意和高涨的愤怒顿时消散了几分。

骆五目光微闪,稍一迟疑便冷笑道:“你骗谁呢!你有这么好心?先把人放了,把人放了老子才信!”

“做梦!”申生恨恨瞪了骆五一眼,扭头小声道:“二小姐,您该不是——”

“好!”姚存慧一笑,爽快答应,当即放开了手中挟持的那小女孩,将那根金钗放进她的手里一按,笑道:“小妹妹,这根钗就当姐姐赔给你的吧!”说毕大喝一声“放人!”

那女孩子眨巴眨巴眼睛,直愣愣的瞅着姚存慧,猛的醒悟过来,受惊的兔子似的朝骆五等奔了过去,扑在一络腮胡子瘦黑男子身上,呜呜的哭着叫爹,手中的金钗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那汉子轻轻拍拂着闺女的背小声安慰着,望着她手中的金钗,一时也有些发呆,这一根钗,在姚存慧来说只是很普通的一根钗——出门在外她并没有戴太贵重的首饰,可是对他们来说,这根钗可以换回好几头牛了!

申生等面面相觑,不知道姚存慧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见她将人放了,只要也纷纷松开了手,任由冷不防抢到手的人质一个个飞跑了开去。

小杏手中抱着婴儿,有点不知所措,一个头发凌乱乌七八糟的妇人怯怯过来,一言不发从她手中抱了过去,转身逃似的离开。

骆五诧异的睁大了眼睛,眸光沉沉的打量着姚存慧,姚存慧黑葡萄似的眸子沉静如水,坦然与他对视。

白慕鸢不由得深深瞥了姚存慧一眼,眸中一片深思。

白年用肘弯捅了捅白枫,有些着急的小声问道:“人质到手了,他们怎么还不继续抢啊?”

白枫偏头白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心想这些灾民原本是庄稼人又不是十恶不赦之徒,人家都这样坦诚相对了,有点羞耻心的都不会好意思再抢吧?

“这位小姐,实在对不住了!”骆五沉吟片刻,上前向姚存慧拱手深深的做了个揖,转身指了指后边五辆粮车,大声道:“这五车粮食咱们带走,剩下五车留给这位小姐!”

众人答应一声,纷纷向粮车走去,不似先前那般乱抢了。

“二小姐!”申生大急,焦虑的望向姚存慧,姚存慧用眼神止住了他,申生没奈何,重重一跺脚,抬手捂住了痛苦扭曲的脸。

若是往日,二小姐心善要做点儿好事也没什么,可是如今姚家是什么状况?二小姐怎能如此任性呢!

“这位壮士留步!敢问尊姓大名?”姚存慧叫住了骆五。

骆五顿了顿,回身道:“尊姓大名不敢当,我叫骆五。”

“骆五,”姚存慧笑笑,向他走了过去,淡淡道:“你们是从商丘那边来的灾民?家乡遭了洪灾了?”

“你想说什么?”骆五及他周围数人顿时警惕起来,眸中精光一闪,瞪向姚存慧。

姚存慧明白他们的心思:是以为自己想要秋后算账报官!

“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们是家中有土地,灾后回乡那是自然的,若只是佃户,又何必再回去?我家里也有些田地,正好需要人手种植,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咱们倒不妨谈谈!”

骆五等一下子都怔住了继而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打量着姚存慧的神色犹疑起来。

姚存慧笑问道:“你们知道姚家米行吗?我是姚家米行东家的二小姐!”

“姚家米行?”一人问道:“可是京城里的皇商姚家米行?占据北地米行半壁江山的那一个姚家?”

“正是!”

“你们真的,要人种地?是在京城附近?”

“不是,是在江宁湖乡镇。”姚存慧笑道:“你们可以商量一下,商量好了同我说,我要赶路,你们尽快!”

灾民们沸腾了起来,杂乱的喧嚷着。

于是,白慕鸢主仆三个就看到了姚存慧与骆五等几个灾民中选出来的代表进行了一次简短的蹉商谈判,最后的结果是,绝大部分的人情愿跟着骆五前往湖乡一看,是走是留,到时候看了再说!

姚存慧当即点头,命小杏、小梨取来文房四宝,当即给易管事和范黎分别写了封信,交给骆五,让他到了那边就去找这两人。

随后,姚存慧又问了骆五这一批灾民总共多少人,每人给了二两银子,将整银票交给骆五,让他去换成碎银。有愿意去湖乡的,便算作路费,有那不愿意去的,只让他们碰到别的乡民灾民时帮忙宣传湖乡要招佃户的消息。

骆五等犹在梦中不敢置信,望着那已经被众人搬下来分了的五车粮食,心里颇不是滋味。

姚存慧淡淡道:“若是过意不去,就当欠我一个人情好了!”

骆五面上一窘,羞愧的向姚存慧深深做了个揖,默默转身离去。众人见骆五去了,望了望姚存慧,学着骆五的样子随意点头鞠了鞠躬,也转身去了。

“咱们上路吧!”姚存慧淡淡吩咐,朝那边望过来的白慕鸢微微点头一笑,扭头向赵纪远道:“劳烦赵公子去看看白公子他们怎样了,告诉他们一声这就上路!”

“好。”赵纪远瞟了一眼,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因为五辆车已经空了,姚存慧便命申生去同车主结算,打发随车的雇工回淮南去,余下的继续跟随不提。

“小姐,”姚存慧正要上车,先前那小女孩由父亲牵着突然过来叫住了她,怯怯的伸手将那支金钗递给她:“这是小姐的东西,骆五叔说要还给小姐。”

第150章 借宿

姚存慧瞧了她一眼,含笑道:“送给你就是你的了,你尽管收下!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再收回来的道理!”说毕一笑,径直上了车。

小女孩和父亲无法,只得谢过收起。

“五爷,姚家二小姐这一手玩得不比五爷差啊!啧啧,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丫头有这等手段!”马车里,白年叹为观止,忍不住啧啧有声。

白慕鸢似没听见,琉璃色的眸子静静的望着空无一物的前方,蓦地收回神色,向车壁轻轻的靠着,闭目养神。

姚存慧的车队走远了,走的走,留的留,骆五这边众人也商量出了定论。

“糟糕!有件事忘了同姚小姐说了!”骆五突然一拍脑袋,懊恼不已。

“什么事啊你这副模样!”骆山白了他一眼。

骆五皱皱眉,说道:“你忘了吗?昨晚不是有人跟咱们说有粮队打这儿经过吗?姚小姐八成是被人暗算了。”

灾民们除非万分走投无路,否则绝对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抢劫庄院里的财主大户,但是对这种荒郊野岭遇上的粮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昨晚,正是得到了这个消息,他们方加紧赶路,正好在这儿抢了姚存慧一行。

“对,对!”骆山一听也白了白脸色,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呀!这会儿姚小姐她们早去的远了,要追也追不上了!”

“算了!”骆五叹道:“吉人自有天相,姚小姐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说的对!”骆山也点了点头。

这一耽搁,姚存慧一行当天便赶不了多少路,傍晚时分经过一座村庄时便寻了人家借宿了下来。

申生一脸阴沉的指挥着众伙计雇工们忙活着将粮车安排好。

“申生!”姚存慧叫住他,见申生不情不愿的走过来,便笑道:“怎么,还在心疼那几车粮食呢?”

申生叹了口气:“二小姐都已经这么做了,小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小人回去只好向林掌柜请罪了,这一路上没能照顾好二小姐,出了这样的纰漏。”

“这是个意外,银子算在我自己的账上,不会记在米行,至于那五车粮食,我会跟爹爹解释的!”

“二小姐,”申生见姚存慧如此不上道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问题不在这儿!问题是这是二小姐您头一回出来购粮,当时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那么多掌柜都听着,如今出师未捷,这对二小姐的声望和能力会有很不好的影响的!二小姐您好不容易才叫人高看了一眼,为了这点小事,多不值呀!那些灾民关咱们什么事?当时就不该向他们让步!”

姚存慧一怔,轻叹道:“申生,谢谢你的好意,还有林掌柜的好意,这件事,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申生深深的望了姚存慧一眼,掉头不语。

经此白天一事,随行的伙计们对姚存慧下意识又敬畏了两分,行动间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申生见了心中稍慰:至少,总有那么点子好处!这几个伙计回去一宣扬,对小姐的名声多少会有点儿用。

不想,人一旦倒霉起来,事事都跟着不顺!

次日午后,突然下起了大雨,众人手忙脚乱的掀开毡布将粮车牢牢的盖住了,赶车寻找避雨的人家。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赶了二十多里,才看到有人家,当下迫不及待的前去敲门,住户是一对五十来岁的老夫妇,见他们一行人如此狼狈,倒是十分热心的迎了进去。老两口又是生火又是熬姜汤给他们驱寒。

姚存慧和小杏、小梨一直在车上,倒没有淋到什么雨,三人换了干净衣裳,也忙着到灶上帮忙。

深秋的透雨,寒气格外的重,一众伙计们无不嘴唇发青,涩涩发抖,换了衣裳,喝了一大碗姜汤,围着火堆烤了半响的火,才慢慢缓过神来,好几个人此起彼伏的打起喷嚏来。

雨越下越大,没有半点儿停下来的迹象,姚存慧望着在毡布上又盖上了一层厚厚稻草的粮车,心里有些不安。

“二小姐,看来今晚咱们得在这儿借住一宿了!”白慕鸢站在姚存慧身边,望了望外头倾泻而下的大雨和淌了满院子的雨水说道。

“是啊,今晚便将就一晚吧!”姚存慧心神不定的点点头。

雨天阴暗,天色很快就黑沉了下来,夜幕中,哗哗的雨声格外刺耳,一声声鼓震着耳膜,敲击在心上,格外令人心浮气躁。

在家中时,这样的大雨天姚存慧最喜欢的便是窝在被窝里看书,暖暖的被窝,干净的屋子,听着外边的雨声,令人情不自禁起了对比之心,便觉得格外的温馨惬意。

可是此刻,她的心里只有焦躁。

正如申生说的,这是她第一次出门购粮,无论发生什么意外,都是她能力不足的表现!对正在米行中立足的她来说,这样的影响是很致命的。

小杏、小梨将马车上的毯子薄被取了下来,在简陋的厢房中铺呈着,请姚存慧进去休息。至于白慕鸢主仆和伙计们,只有在外头烤火胡乱眯一晚的份了。

姚存慧哪里有心思歇?却也知道不歇也无他法,只得胡乱躺下,小杏、小梨身上披着大披风,靠坐在长凳上闭目养神。

夜里,姚存慧被一阵嘈杂声惊醒,忙起身去看:申生发高烧病倒了!脸颊飞红,额头滚烫,闭着眼睛呼吸蹙热。

“他怎么烧成了这个样子?你们怎么不早说呀!”姚存慧顿时急起来。

与申生关系较好的小何吞吞吐吐道:“他,他旁晚时就有点儿不妥,可他说不碍事,不让人说……”

姚存慧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样的高烧发下去,没准能把他脑子烧坏掉。

“老伯伯,这儿附近有大夫吗?求您指个路!”被惊醒的老两口也披着衣裳迷迷瞪瞪的出来了。

老人径直来到申生身旁,伸手探了探他的额上,又在他鼻孔前触了触他的呼吸,再把把脉,不紧不慢道:“我就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大夫,他烧得很厉害,不尽快退烧恐怕有危险。”

“真的?那您快救他!银子我来付!”姚存慧顿时大喜,众人也暗暗松了口气。

老人苦笑,双手一摊:“只是我家里没有退烧的药材了,前儿采的药材都拿到城里去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