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当日她没有赶去,说不定出事便是叶殊。

她决不能让叶殊出事…

春禧只觉得叶葵目光如针,看得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眼前人,竟像是她从未认识过一般…

045四年之后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天气。

叶葵晒完了衣裳,双手置于嘴边哈气。无意中瞥见自己手指上那两颗冻疮似乎有要烂趋势,当下皱紧了眉头。她心里不禁有些后悔起来,前几日货郎来时,梅氏说要给她们三人买油膏,她却推了。早知道便该应下了,只是往年也没有生过冻疮,今年却是接二连三地冒出来了。

正暗自后悔着,身后传来软软叫声,“三…三姐…”

叶葵回过头,将手衣服上随意擦了几下,笑嘻嘻地过去抱他,“春泊怎么自己出来了?二姐呢?”

春泊是小九去后一年,梅氏生下幼子,如今也已经三岁了。

他咬着唇大人似地叹了声,“二姐那丫头哪里是我管着啊…”

叶葵失笑,点了点他额头。春泊出生后不黏嫡亲春兰、春禧,却惟独喜欢黏着她。叶殊不止一次下学归来后跟她嘟囔不满,自打这家里有了春泊,叶葵眼里简直就没有他了。

说曹操,曹操到。

叶葵正跟春泊逗趣呢,春禧便回来了。

一进门便先拿眼白看人,她尤为不耐烦小孩子,见了春泊从来不欢喜,每每让她带着他都是一脸不高兴。听到春泊说她,她脸子登时便耷拉了下来,“哪个愿意抱你,你便跟着哪个吧,往后可别来寻我了。”

春泊人小,性子却精怪。见春禧似乎恼了,他便叶葵怀里扭啊扭,落到了地上便跑去抱住春禧腿,咕哝道:“二姐你心眼可大了,赶明儿还要给我买糖吃呢。”

“去去去,莫烦我。”春禧扯开他,仍是一脸不。

叶葵看出了点名堂,便问:“可是那边出什么事了?”

“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呀。”春禧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也不知道是真夸人还是真嘲讽,“那边事情好不好都是我事,关你什么事儿。”

如今才十二岁春禧却已经生得跟春兰一般高,加之容貌明艳,又惯会穿衣打扮,看上去当真不像是个村姑了。这几年,丁家日子渐渐好了起来。自然,这好中少不得春禧出力。即便是叶葵也不得不承认,春禧某些方面有着旁人没有才能。

可是她,过于浮躁,所以她那些听上去靠谱但其实空有其表想法让丁家失败了数次。

丁多福决议不再折腾,安心种田时候春禧又起了念头。这一次,她成功了。

——犬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当春禧提出来时候,叶殊摇头晃脑地念了这么一句。陶渊明诗,倒是应景很。丁多福听到他们说书上也有这样话,便也答应了再后试一次。

种桑树,采桑叶养蚕,桑树下养鸡,后来又挖了池塘掬水养鱼。除了中途有些小意外,丁家日子只能用蒸蒸日上来形容,一日红火赛过一日,不知让村里多少人眼馋。就连里正都来说酸话,“我看咱们这桃花村改名叫桑树村罢了!”

可眼红归眼红,就算村里人都来学了,可是旁人家树种就是没有丁家好,桑果没他们家甜,鸡也没他们家肥。

如今梅氏娘家破院子早就被修成了三进三出大院子,羡煞了一堆人。

这一堆人里,自然是包括丁何氏跟徐氏。

当初被丁何氏捧手心里疼老三早就跟着媳妇一道回了镇上,就连年节也只是托人带了节礼回来,推说忙不肯露面。去年白氏生了个大胖儿子,丁何氏颠颠地走了许久路到了镇上去看,可吃了顿饭便被老三租了牛车给送回来了。竟是连一夜也不让她留。可便是这样,丁何氏还要说老三好,骂老大一家都是喂不熟白眼狼。

梅氏听了生气,这些年日子好了后,她都算不清送过去多少好吃好喝好穿,可丁何氏心真是不知偏到哪里去了!

闹得多了,若不是前年叶殊入丁家族谱事儿非得老丁头两夫妇答应,梅氏简直是连门也不愿意上了。好老丁头还算明理,想着也养了这两个孩子这么些年了,也不能白养了。叶殊书念得极好,连夫子都夸是可造之材,这成了丁家人将来考上了,也是丁家荣耀。

只叶葵并没有入谱。

不过她原本也就不懂这些东西,只以为女子是不需入族谱,倒也是没有意。直到今年,说起开了春要让春江去考秀才时候,叶葵才突然间发现了一些被她忽略了事情。

叶殊书念得好,虽然年纪还小,但夫子也说他可下场一试,所以丁家反正不缺钱了,便也就让他们两人作伴一道去。可自定下这些事情后,叶葵就发现梅氏有时候看着她目光似乎有些古怪。

“喂,同你说话呢,怎又想什么去了?”春禧一声呵斥。

叶葵猛地回过神来,也不笑,只道:“你事情与我无关,我想什么又同你何干?”

“呸,别不见长,这脾气倒是长厉害。”春禧走近了叶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骂了句,推开不断靠过来春泊便要进屋。

刚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重重叩门声。

春禧脚下不停,直接进了屋子不出来了。叶葵仰头看看灰蒙蒙天,感叹明明是她春禧长得太太高,她却来耻笑她长不高。叶葵收回视线,牵着春泊手去开了门。门后是个着花袄子,面上涂脂抹粉,头上还簪着大朵绢花妇人。

一见着叶葵面,便咧嘴笑道:“几日不见,三娘子这脸嫩得就似要滴出水似,真真是好颜色。”

这妇人叶葵并不陌生,当下便侧身让人进来了,“潘婶子进来吧,我娘屋里绣花呢。”

潘婶笑着道了好,自己往里面去了,一边喊着梅氏闺名。这两人原是相熟,来往间便都以闺名相待。

梅氏手上还拿着绣绷子便出来迎人,“你这可算是来了,我可等了你好几日了!”

等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叶葵这才转身将院门给关严实了。一旁春泊仰头看着她问道:“三姐,那人可是又来给大姐说人家?”

046春兰订亲

小九出事后,西凝山便不常有人去了。

村人都传山上有虎狼,一不小心就会被吃掉。又说小九找回来后,灵前白蜡不燃,是不祥之兆,指不定已成了怅鬼,所以这山是轻易上不得了。村里猎户便渐渐也都不进山,收入自然也就大减。

所以梅氏一听那人原本是猎户,这心里便有些不乐意了。

潘婶子捡了颗莲花豆咔咔磕了,道:“我说妹子,咱俩打小就认识,所以啊我也不诓你。那文家后生,真是不错。你想想你那小姑子,那爷们当初你婆婆也瞧不上吧?可你看看人对媳妇那好?真真没话说!”

“可这…”梅氏放下了手中针。

潘婶子将壳吐到地上,笑了起来,“讲句不厚道话,那文小子娘前几年没了,你家春兰嫁过去便能当家做主,上头没婆婆,小姑子也已经嫁了人,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好人家啊!”

梅氏微微皱着眉头又舒展开来,压低了声音道:“都说那文小子性子憨实,会不会天生愚笨一些?”

潘婶子笑嗔着捶了她一下,“你个人呐,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人聪明着呢,不然你以为文家那家底都是哪里来?按说吧,你家如今光景,自然也寻得着好人家,但我瞧着春兰那丫头若是高嫁了却是不好。”

梅氏想了想,确是这样。又跟潘婶子说了会掏心窝子话,两人便算是将事情定下了。

过了几日,阴霾天总算是出了点太阳。

那文家就跟着潘婶子来了个三十许妇人,说是文家大郎姑母。叶葵接了她们带来礼去左边屋子放好后,又去厨房端了春兰泡好茶水送了进去。

进了门,她正端茶,那文大郎姑母突然道:“这是你家二娘?”

梅氏笑了笑,“这是三娘,二娘心眼大哪里坐得住,我们家这点子生计可都是她给操持着呢。”这话语气虽说淡淡,可座几人有谁听不出梅氏话里骄傲之意,当下便也应和着说了几句好话。

“我说妹子,你家这三娘同二娘差不多年纪吧?”潘婶子吃着茶,突然道了句。

“可不是,只差了几个月呢。”

潘婶子狡黠一笑,冲着梅氏挤挤眼,“可没白养这许多年,等到春兰嫁了人,你家春江喜事也就是这两三年事情。”

梅氏脸色有些尴尬,着实没想到她会突然当着叶葵面说出这样话来。但看了看叶葵面色,却似乎根本没有听懂他们说什么一般,她这心里才算是安了些。等到叶葵出去了,她便说:“也不急,总归养了她这么多年。春江开了春便要下场,若是中了秀才再说也不迟。”

那文大郎姑母这时插话道:“前些年,我倒是听说你家捡了孩子回来养着,没想到竟也这般大了。你家大郎若是能中秀才,那自然要娶个门当户对姑娘,我瞧着方才那丫头,留着做小便是。”

潘婶子闻言也急忙道是,几人又将话题带到了来年科考上。

冬日太阳看上去似乎特别凉薄,落身上半响也没有丝毫暖意。叶葵屏息立门口静静听了好一会她们对话,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等拿着托盘回到厨房,她才惊觉自己手微微颤抖。她竟然从未往春江方向想过,为什么梅氏会愿意收留他们,她一开始只以为是好心,再后来便以为是内疚,可如今看来竟都不是。

梅氏心里打着主意,竟然是要将她嫁给春江。

这简直就是…

叶葵听到自己心胸腔里砰砰跳动,她不知道自己是该逆来顺受,还是要如何?果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吃了丁家这么多年米饭,如今人要她嫁,她能否不嫁?喂不熟白眼狼,大概说就是她了。

“小叶子,你怎么了?”春兰见她回来后神色便有些不对,误以为是那文大郎姑母不好,心里不免有些慌张起来。

叶葵被她这么一唤,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笑道:“没事大姐,我就是有点累了。”

春兰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劝她道:“那你去屋里睡一会,晌午饭我一人便可。”

换了往常,叶葵定然是要推让一番,可此刻她却没了那心思。回屋途中遇到捧着书叶殊,见了她便喊:“阿姐阿姐,可有什么吃?”

叶葵看看天色便知道这家伙又忘了吃朝食,如今定是饿了。她叹口气道:“你回去念书吧,我去给你下碗面。”

等回了厨房,春兰先是一惊,后来得知她是给叶殊下面,便让她多做了一份一道给春江端去。

身后柴火燃烧声渐渐小了,叶葵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

庄户人家原是没什么书房说法,可春禧硬是让加了这么个屋子。不过倒是甚得家里几个读书人喜欢。她抿抿嘴,推门进去了,“面好了,来吃了吧。也做了大哥,先来吃面吧。”

春江放下书跟叶殊一道走了过来,刚拿起筷子,却突然瞥见叶葵发上沾了点黑灰,他也不说便直接用手去掸。

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情,可此时叶葵看来这却不是什么小事了,她眼神有些凉,“大哥,男女授受不亲呢。”

春江先是一愣,随即看到了她眼神,心里一震,讪讪道:“兄妹之间哪里需要讲究这个。”

叶殊也一旁边吃面边笑:“哈哈,面再不吃就该糊了。”

“你们吃着吧,我先出去了。”叶葵心中有事,便不愿意多留。

等到她出去后,叶殊吃面动作渐渐缓了下来,举着筷子略停了会,他又低头几大口将面给扒拉干净了,匆匆喝了汤便同春江说:“大哥我先出去会,等会回来咱们继续说题。”

他小跑着去敲叶葵屋子门,等她一开门,便大步进去将门给合上了。

叶葵蹙眉看着他,“现下不还是念书时辰,你过来做什么?”

“阿姐,我方才瞧出来了。”叶殊搓搓手,又去扯叶葵手,“怎地生了这般多冻疮?”

叶葵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来,“你说你方才瞧出来了?瞧出来什么?”

047大事不妙

“心不焉,想什么?”池婆抿了口杯中茶,问道。

叶葵干脆丢开了手中绣花绷子,一脸怅然地回道:“他还是头一回离我这么远,这么久,我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如今已是四月,叶殊跟春江两人都通过了县试,已经去府试路上了。

叶葵来了这里这么多年,可去过远地方不过镇上。所以当得知府试鸿都中心地带时,她心里便开始不安起来。很难说清楚,这种莫名不安来自哪里,但她自叶殊离开后,这颗心便再也没有放下来过。

池婆看她不安得紧,终于忍不住宽慰道:“他虽年幼,可读书方面却有着过人天份,此次去必定能拔得头筹。”

起早天还有些凉,叶葵拢了拢衣服,又将一旁小手炉塞到池婆手里。南边原甚少用手炉一类东西,且四月天,也无需再用了。可池婆近些年身子愈发不好,怕冷得紧,所以叶葵每每来了,便帮她将这些东西给备好。

因着池婆当年救了她命,梅氏便也允了叶葵隔三差五来瞧一瞧。

四年时间,能学东西实是太多,可真学会了却着实不多。

叶葵甚至忍不住想,她大概骨子里便没有这些天赋。她前世玩好是枪,且国外生活多年,如今让她学琴棋书画,实是有心无力。

画倒也罢了,她有些功底,如今水平糊弄人绝对是够了。加上心思缜密,棋倒也学得不错。唯有琴艺,哪怕是池婆这个老师听到了也忍不住捂耳朵,可想而知。到了后面池婆无法,干脆便不让她碰琴,改专攻女红。

可她女红梅氏他们看来已算极好,但池婆眼里始终不过尔尔。

叶葵蹙眉,低声道:“我哪里是想这个,他便是不能考中又如何,总归年纪还小。我不过就是舍不得他离得这般远,让我心里没底罢了。”

那一日,她给春江两人送完面后,叶殊来寻她。头一回那般严肃地同她说起了以后日子,她以为他还是个孩子,可他从来都不是普通单纯小童。她不过就是同春江说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罢了,可叶殊竟然就听出了名堂。

她还记得那日叶殊说话时模样,眼睛深处燃烧着星星火苗。

那样神情,令她没来由地心惊起来。直到现,她仍是希望叶殊可以做一个普通孩子,就这样生活农家。念书、长大、娶妻生子…

可是叶殊她未曾察觉时候便已经长大了…

他说,“阿姐,你不想嫁给春江哥对不对?”不等她说话,他又道:“我晓得你不愿。阿姐,你放心。有朝一日我定会高中,到了那时谁也不能让你做你不愿意事。”

手被捂热,上面日益严重冻疮便开始发痒。叶葵努力镇定心神,看着自己胞弟,“你从哪里听来话?我亦是这家女儿,是大哥妹妹,怎会嫁给他。”

叶殊眼神清澈,“你不用瞒我,我什么都晓得。”

叶葵将那日情形数说给了池婆听,而后叹了一声突然问道:“婆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问过您,为何会教我?”

“嗯?”池婆一怔,手下意识抚上那只已经瞎了眼睛,“初见你之时,我便觉得你像极了我一个故人。再后来,摸到了你骨,我便知道你总有一日是要离开这里。我年轻时所学那些东西,如今也都没了用处,倒不如教与你,也免得数带到棺材里去。”

“婆婆,你可是真知天命?我已这般年纪,怕是此生都要蹉跎于此了。”叶葵按了一下手上疮,怅然道。

池婆笑了起来,“你离及笄尚有数年,何至于将话说得这般老气横秋。这世上风一吹,叶子一落,兴许事情便都变了。所以以后会如何,我们谁也无法看清。你呐,倒不…”

“小叶子、小叶子——出事了——”

话未说完,突然被打断,屋内两人都是一惊,叶葵急忙起身跑了出去。

春兰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跑过来。一看到叶葵人,她便上前来一把拉住叶葵手往回跑。春兰性子向来安静,怎么今日这般慌张?

叶葵心中疑惑,一边跟着她跑一边问:“大姐,出什么事了?”

“春江方才到家,说是小殊出大事了!”

脚下一个踉跄,叶葵“砰”一声摔倒。春兰急忙去要扶,她却已是自己爬起来了,也顾不得裙子脏污,手掌是破了皮,她只一个劲往前跑。

一进了门,却看到丁何氏老神地坐堂屋首座上,而徐氏也抱着她幺女立一旁,一见她进门,便先丢了个白眼过来。事情似乎有哪里不对…看到他们这架势,叶葵慌乱心又渐渐镇定了下来。

“娘,小殊出什么事了?”她看向梅氏,却见梅氏脸色阵青阵白,难看得紧。

春江坐边上喝水,闻听此言急忙放下茶盏道:“我们到了鸿都,一切顺利。考完第二场后,几个学子便邀我们去茶楼,结果遇上了主考金大人…”

屋内说着话,屋外又开始哗哗地下起了雨。

入春后,雨水便十分密集,下得土路都日日要成泥潭。此时这雨一下,叶葵心思就随着雨丝飘远了。

被金大人带走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葵还没来得及问话,被先被丁何氏给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你那弟弟白花了我家这许多银子,好好第三场竟就不去考了!我早便说了,不该收留他们!赶明儿就把人从族谱上给除名喽!”

“你说金大人与你们说了会话,便先离开了。等到你们散了各自回客栈之时,他又来寻你们了?”叶葵不去理会丁何氏,只当是狗吠。

春江点点头,“金大人说是觉得小殊天资极好,是可造之材,所以才邀我们一道去了他宅子小住。”

“但到了第三场开考之时,你却寻不到小殊人,所以自己去了?考完后要去金大人那寻人,却被守门小厮给拦了,只说金大人已离开鸿都?”叶葵一点点将方才春江话提炼出来,问道。

“事情便是如此,但以我看,兴许是金大人看中了小殊有意栽培,根本无须担心。”春江看看众人脸色,斟酌着说了句。

叶葵眸子一黯,抬起头来便道:“我要去寻他!”

048撕破脸皮

“不成!绝对不成!”丁何氏一把扯住叶葵袖子,那只蒙了层白翳眼睛里似乎也冒出了骇人光。

徐氏亦抱着女儿一旁帮腔道:“可不是嘛!白养了这么些年,谁知道她这一去还会不会回来?按我说,便不能让她去!大嫂你也是,当初便不该将这几个给留下来。现倒好,死了一个,不见了一个,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如今就剩这么一个了,你还不赶紧看牢喽?”

叶葵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原本心里对丁何氏便也没多少敬意,如今见她们这般模样,是恼恨。她跟着池婆学了几年,多少也得到了点池婆本事。加上她前世体能身手便都还不错,只是这个身体自小羸弱了些,如今跟着池婆,已好了许多。

所以当下她身子一扭,如同一条滑手泥鳅倏地便从丁何氏手下钻了出来。见丁何氏还要上来拉扯,她眸光一冷,右手肘猛地往后一撞。

“哎哟——杀人了——”丁何氏杀猪般喊叫起来,惊得梅氏急忙上前去看。

虽不喜丁何氏,但他们到底是一家人,丁何氏是春江几个祖母,如今见她捂着肚子地上打滚叫疼,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岂不是又成了她错?梅氏便不免也有些气恼起来,怒斥叶葵:“你既做了我家闺女,便也就是丁家孙女,哪有做孙女对阿婆动手?我瞧你这些年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番话说完,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就连丁何氏都忘了喊疼。

梅氏脾气虽说不上顶好,但发这般大火,就连丁何氏也是头一回见,别说春兰几个了。

见屋子里鸦雀无声,梅氏似乎也醒悟过来自己话说得太重了些,脸色又有些讪讪。

她们越闹腾,叶葵心便越是安定。不怕对方闹,就怕对方不闹。将愤怒流于表面人,都无需惧怕。真正可怕人,多是笑面虎。

笑里藏刀,方能杀人于无形。

屋外雨似乎越下越大,激起雨幕叫人完全看不到屋外景物。

叶葵叹了口气,唤道:“娘…”

梅氏闻声一激灵,抬头定定看了叶葵一会,又低头将丁何氏从地上扶了起来,也不看叶葵便道:“春兰,你领着小叶子回屋去。”

这话一说,众人哪里还有什么听不明白。

徐氏当即眼睛飘忽地笑起来,“我就说大嫂也不是个傻,哪里会做赔本买卖。”

“春兰还不去!”叶葵方才撞那一下其实根本就是用来吓唬丁何氏,哪里有真伤了她。丁何氏原本还想继续作态,但见梅氏都已这般发话,当即便也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好好看着她,免得跑了!”

梅氏脸色仍是不好看,催促春兰,“没听着你阿婆话?还不去!”

“娘,你既不肯让我去,那么让谁去找小殊回来?”叶葵迈着步子走到门边回头道。

斜斜落下雨丝打湿了她脸,鬓角湿发粘着瓷白面上有种说不出清冷决绝之意,看得梅氏一恍神,眼前少女竟像是她从未认识过一般,令人突然间不敢正视。梅氏撇过脸,沉声道:“姑娘家如何能外抛头露面,寻人哪里是你能做。你好生呆着便是,等到你爹回来我自会同他商量。况且小殊到底是如何一回事,如今谁也不清楚。”

话已说到这份上,叶葵心知梅氏心意已决,不论她再说什么,事情都不会改变。

回了屋子,她也不看春兰一眼,只靠窗前,静静看外边瓢泼大雨。

春兰咬唇,坐立难安,半响才道:“春江说得对,小殊指不定真只是因金大人看中这才带了身边…”可话虽这般说,但连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这世上哪里会有这样事情,若是那金大人当真觉得小殊是可造之材,那为何后一场小殊会缺考?

“大姐…”叶葵转过头看她,语气幽幽。

春兰被这声大姐喊得心颤,心底里也觉得自家老娘这般做不对。但梅氏既这般说了,她又能如何?她只能狠下心不去理会叶葵,“你好生休息吧,等爹回来了咱们再商量。”说完便要出门。

门一开,春雨扑面而来,衣衫顿时便有些湿了。

梅氏不知何时已打着伞立门口,春兰怔怔问道:“娘,你怎么不进来?”

“你先出来吧,去西屋取一篮子蛋,再把你阿婆给送回去。”梅氏往里迈了一步,收了伞递给春兰。

春兰接过来便又提着裙匆匆往西屋跑去,而梅氏转身关了门走到叶葵身旁坐下。

“小叶子,这么多年,你说娘对你们如何?”

外边雨大,即便打着伞而来,梅氏半边身子还是有些湿了。叶葵从她脸上看出了丝不安,心里也明白她这不安是来自哪里,便道:“好。娘对我们极好,说是亲子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梅氏闻言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又道:“既如此,你为何不能听娘一次?”

“娘,哥哥已经不了,我不能再失去小殊。”叶葵叹了口气,缓慢地吐出一句话。

梅氏强笑,“说什么混话,小殊好好跟着那金大人呢,指不定到时候还能混个官做做,你有什么可担心。”

叶葵明白多说无益,淡淡“嗯”了声,便不再开口。

有些事情,她从未说起过,梅氏自然也就不知。若是她从来不知道他们有个爹大越帝都凤城话,只怕她也不会想到那地方去。不过是两个参加府试普通学子如何就被主考金大人给看中了?甚至还亲自邀他们去小住,这不论如何都不对劲。

见她神色淡淡,梅氏心里登时慌乱起来。

若是她真跑了,这么些年心思岂不都白费了?

“你好生呆着吧!莫要想七想八,等你爹夕间回来了,我再去同他说!”梅氏从凳子上站起来,冲她嚷了句。

叶葵见她这般模样,心里却突然松了。

如今她们对她态度越不好,她心肠便会越硬。

这扇门是关不住她…

049山洪暴发

大雨如注,一直没有要停迹象。

叶葵懒懒卧床上,想起几年前那场旱情后大雨。似乎也是这般大雨,他们从山里找回了一具尸体,脸面毁,认不出原先模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