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闻言皱着眉头抬起头来,“快领着去见八爷去。”

可是话音落,她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肚子呻吟了一声。一旁来通传的丫鬟蓦地瞪大了眼睛,慌慌张张地去扶她,急急问道:“夫人、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罗氏正要说话,腹中又是一阵疼痛袭来,疼得她喉咙里的那些话立刻便都被堵了回去。

“啊——”小丫鬟惊呼一声,而后飞快地朝外边跑去,一边跑一边要去拉那个原本给裴长宁请来的大夫,口中急声道:“快去看看我家夫人!”

那大夫年纪不过三十左右,闻言便愣了下,拦着一旁背着药箱的小童,有些不悦地对那小丫鬟道:“姑娘这是做什么,方才使人去请我说的时候,那可是说的是来为八爷看病的,怎的如今却成了给夫人看病?”

那小丫鬟急得几乎落下泪来,磕磕绊绊地喊道:“夫、夫人流了好多的血…”

那大夫一听便听出了不对劲来,当下跳脚道:“夫人也受伤了?”

原本这种大户人家用的大夫那必然都是往日里就相熟的,可是今日八房使人去请大夫来给裴长宁治伤的时候,却发现那位周大夫正巧被人给请了去。一时无法,便请了同周大夫相熟的洪大夫来。

所以这位洪大夫并不知道八房的罗氏此时已经坏了身孕,才会下意识问出是否也受伤了这样的话来。

可是那丫鬟哪里清楚这些,她方才见罗氏下身裙子渐红便吓得没了章法,此刻满脑子都是赶紧寻个大夫去给罗氏看看,便在洪大夫面前急得直跺脚,飞快地道:“夫人怀了身子!”

洪大夫这一听,可是不得了了,当即便扯了自家背着药箱的小童准备离开。

罗氏的丫鬟一看这算是怎么回事,立刻冲到前面去拦住了人,惊诧地道:“洪大夫你这是做什么?快去瞧瞧我家夫人呀!”

“哎呀!”洪大夫见她拦住了去路,头疼地道,“夫人这时候的情况,在下根本不便插手啊!”

便是人命关天了,这男女大防也还是不得不防的,罗氏这时候若是不请医婆那也就该是请个年过五六十的老大夫来才是。哪里能叫他这个正当壮年的人去给个孕妇治病?他一不是产婆医婆,二不精通千金妇科,这时候根本就是有心无力呀!

洪大夫不敢逞能,这万一要是出了事,他可负责不了。

他急忙冲着拦住的丫鬟摆手道:“姑娘还是快些去寻个精通妇科的医婆来才是,拦着在下有什么用处?”

那丫鬟见他一副是打死也不肯去的模样,顿时愈加慌了神,随手便扯了个人出来,吩咐道:“领着洪大夫快些去看八爷。”说完她再也顾不得别的了,飞快地又去让人出门请医婆去,自己踉踉跄跄地进了门去看罗氏。

她是罗氏从娘家带出来的人,情分同别个不同。

罗氏又莫名地不喜裴家的这些个丫鬟,所以往常便一直都是她陪着罗氏。今日罗氏同叶葵一道发生的那些事,她也都是知道的。所以在看到罗氏下身流血的那一刹那,她便知道了事情不妙。

今日又是被九夫人的话给激了,又亲眼见着八爷受了伤,前头又几乎摔倒。

这一连串的惊吓难免让她动了胎气。

“夫人,奴婢已经让人去请医婆了,您可还好?”

罗氏深吸着气,咬着牙道:“珠儿,我这是怎么了?我肚子…肚子好疼…”

名唤珠儿的丫鬟闻言登时傻了眼,呆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若是这个时候她们身边有个懂事的婆子便好了!她蓦地想起九房的池婆跟王嬷嬷来,这不论哪个随便来一个,都该比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鬟好才是。

可是珠儿才透露出要去叶葵那朝她借人来的时候,便被罗氏狠狠呵斥了一顿:“不准去!我丢…丢不起这个人…”

珠儿心急如焚,恨不能直接骂自家夫人一顿。

原本份制上,罗氏身边当然是少不了懂事知事的婆子的。可是罗氏性子看似温和,可其实却是个十分挑剔跟苛刻的人。她只说那些婆子妈**身上的气味都叫她觉得腌臜,所以一个也不愿意使唤,终日里只肯用些合她心意的年轻丫鬟。

然而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难道罗氏还察觉不出这些人的重要?

珠儿又急又气,终于忍不住道:“夫人,都这个时候了,您还要顾忌什么面子吗?九夫人也不会在这会笑话您的!”

“住嘴!”明明已经疼得脸上都已经布满了细碎的汗珠,可是罗氏却仍旧厉声驳道,“不准去!”

珠儿无法,只得忍着泪不停地拧了帕子给她擦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医婆总算是被请来了。

才一把脉,医婆便皱紧了眉头。

这人便是上一回给叶葵保胎的人,也是罗氏怀孕后一直看的医婆。她平日里最是擅长这些的,这时候给罗氏把了脉却也是迟疑了。医婆紧皱着眉头,转身去桌上开了药箱,飞快地写了一张方子。一边写一边问珠儿道:“八夫人的脉象一直十分平和,身子底子也一直都不错,这会怎么会突然动了胎气?是摔了还是磕着了?”

她说着话,心里也隐隐有些害怕起来。

给大户人家做事,银子挣得多是不错,可是同时是这承担的风险也实在是太吓人。

这会子,若是罗氏的这一胎保不住了,难保这群人不会将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去。倒那个时候,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好了!可是来都已经来了,她又不能立即便走人,只能拼一把碰碰运气了。

上一次九房的夫人情况看着凶险,可是她心里却是有十足把握可以保住她腹中胎儿的。

然而眼前罗氏的情况,便是她这个老手也觉得万分棘手。

“唰唰”几笔写完了方子,她蓦地抬头看了珠儿一眼,道:“可是有什么说不得的?”

珠儿一直没有出声,此刻被她这么一问脸色一白。罗氏为何会变成这样,她可是真的说不清楚呀!

医婆见她模样,倒是也没有继续难为她,只是将手中的方子塞进她手中,沉着脸吩咐道:“去拿药速速煎了,若是一剂药下去血能止住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孩子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保、保不住?”珠儿闻言脸色更是煞白如纸。

医婆催促道:“还不快去!”

“嗳!”珠儿仓皇转身而去。

将煎药的事给吩咐下去后,她总算是缓过了一点神来。想着医婆方才说的那几句话,胸腔里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从嗓子眼里挑出来一般。她是又惊又怕,却又不能退缩,心里难受得厉害。若是罗氏肚子里的孩子真的保不住了,她一个做下人的可没有法子做主啊!

偏生这个时候八爷又受了伤还昏迷着。

这八房里竟是连个能做主的人也没有了!

不行,这个时候,她必须去找个能做主的人来才行。要不然,到时候她可不想做那冤大头!珠儿想着便要趁着下人煎药的间隙去寻人来。可是脚才刚抬起就又放了下去。

这个时候她应该去找谁说这事?

她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呀!

寻老夫人那定然是不行的,虽然老夫人同八夫人关系不错,可是这个时候老夫人应当在佛堂里,她没有八夫人领着压根就见不到老夫人的面。去见二夫人…先前让人去拿腰牌请医婆,便说明二夫人是已经知道了这事的,但是她却到现在也没有出面,甚至连打发个下人来问一声也没有,这就足够说明她的态度了。

三夫人更是不必说,她不落井下石,八房就该偷笑了!

七夫人倒是个好的,可是这个时候,七房一直没什么地位,怕是七夫人也不敢出头。

思来想去,最后竟然只有九夫人一个可以寻!

珠儿被自己心中最后分析出的念头给吓了一个踉跄。她见过九夫人几面,知道九夫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绝对是撑得住场面的。何况方才夫人虽然对她做了歹毒的事,可是八爷为了救她受了伤,见九夫人的样子也是十分感激的,这个时候若是去寻她想必也是可以的吧?

“去…不去…”珠儿掐着自己的手呢喃了两句,终究还是撒腿朝着九房跑去。

才走到门口,她便碰到了正领着秦桑出来的叶葵,登时眼前一亮,急忙扬声喊道:“九夫人——”

秦桑皱眉,下意识挡在了叶葵面前。

“九夫人,还请您救救我家夫人…”珠儿莫名的觉得自己有些怕秦桑,声音不由弱了下去。

叶葵停住脚步,视线落在了珠儿的眼睛处,同她直视道:“出什么事了?”

虽然她不想理会,可是珠儿都已经跑到她面前喊出了救命之类的话,她又怎么能当做全然没有听见。

“八爷还昏着,可是夫人、夫人怕是要小产,奴婢没有办法只好来求您了。”珠儿生怕叶葵会立刻消失,飞快地说着。

叶葵听完,没有紧蹙,她都没动胎气,罗氏竟然要小产了?RS

274惺惺作态

府中并非连一个能当家做主的人也没有,何况本就是当家的二夫人还好好的在那,珠儿却来找她。

反常即为妖。

叶葵深知这一点,再加上本就对罗氏无多少好感,更是不愿意自己淌进浑水中。所以当珠儿泪眼婆娑的说完话后,叶葵并没有立即如珠儿所愿做出着急的模样来。

她只是远远看着珠儿,又问了一句:“已经去找过二夫人了?”

二夫人为长,她却是裴家最小的那一个,远没有二夫人不去管她却急不可耐地上前插手的道理。长幼尊卑,尊老爱幼,这时候不拿出来用要等到何时?

叶葵心中暗自计算着永安侯可能回来了的时间,一边定定看着珠儿,眉宇间非但没有担忧,反而多了几分叫珠儿害怕的不耐。

那些隐隐的不快,霎时便叫珠儿明白过来,自己是打错算盘了。这位九夫人根本就是搭理也是不愿意搭理自己呀。她想着医婆说的话,心神不宁间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只得一下在叶葵面前跪下,哭道:“九夫人,求您帮帮我家夫人。”

她只说让叶葵帮忙,却丝毫没有意思回答叶葵的问话。

这其中的打算,叶葵又怎会看不出来。

叶葵看了秦桑一眼,吩咐道:“看样子珠儿是忘记通知二嫂了,秦桑你快去一趟。”

“是。”秦桑应了声,便往外头走去。

珠儿心里一惊,想到等会若是二夫人来了定然会怪罪自己竟然先不去寻她,却来寻了九夫人的事。可是二夫人本就已经知道了这事,却故意不来。如今九夫人的人去找,二夫人肯定是不能不来。到时候,责任可不还都得被推到她这个做丫鬟的头上来。

“九夫人,还请您同我去一趟吧!”珠儿已经预见了自己不妙的前景,又想着自己已经违背了罗氏的意思来找了叶葵,左右都是要挨骂挨罚的,倒不如先想法子将九夫人给请过去才是。

然而她苦苦哀求,叶葵却充耳未闻。

又过了好一会,秦桑还没有回来,叶葵却也是丝毫不肯松口,珠儿便急了,跪在那凄切地道:“八爷若是醒了,想必心里也会不好受。这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奴婢几个可实在是担待不起呀。九夫人,您就看在九爷同八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的份上,去瞧瞧我家夫人吧。”

因为这样,即便你刚才才差点被我家夫人弄得摔倒,这时候也该去看一看才对,权当是为了九爷的情面。

珠儿潜意识里的话并没有说出来,可是叶葵早就已经听明白了。

这丫头是抓住她的软肋了。

她可以不去理会罗氏,却不能不理会裴长宁。

只因为他是裴长歌的哥哥,只这一点,叶葵就不能对八房的事坐视不理。也许这事若是放在一个月之前,叶葵都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来。可是自从她知道了南鋆的事后,知道了裴长歌身上的辟邪图案,又将当年从裴长歌口中听到的遗物之事结合起来,她便知道,裴长宁跟裴长歌兄弟俩的事绝不会太简单。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两人也许根本就不属于裴家。

他们极有可能才是血脉上彼此唯一的亲人。

所以当裴长歌生死不明的时候,身为他的妻子,叶葵怎能不去理会裴长宁。她得将自己当做裴长歌,只有这样才能问心无愧地面对那个此刻不知在何处的人。

然而即便是这样,可是被个丫鬟用这样近乎胁迫的话来让她答应下来,叶葵仍旧忍不住用冷锐的目光盯住了珠儿,道:“走吧。”

珠儿身上发寒,在她迫人的目光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

叶葵招呼了燕草,跟着珠儿往八房去。

“九夫人,奴婢斗胆还想跟您借个人。”珠儿往前走了一步,蓦地想起一件被自己给忘记的事来。

“哦?”

珠儿听着叶葵意味不明的疑问之声,心头微慌,便不敢继续将“池婆”二字给说出来了,话到舌尖转了个弯便成了“王嬷嬷”。池婆是叶葵的心腹,这个时候怕是她并不愿意借人,倒不如直接借了王嬷嬷罢了。何况池婆那人的性子,珠儿光是听说就觉得不喜,倒不如王嬷嬷这个裴家土长的人好。

“王嬷嬷?”叶葵听了她的话,虽然惊讶了一下,但仍是立刻便将人给叫了来。

反正王嬷嬷近些日子十分乖觉,带她去也无妨。

事情商量定了,一行人便往八房走去。

八房离九房的惊鹊院并不远,故而只走了一会一行人便已经到了地方。

珠儿脚步匆匆,急切地想要将叶葵往屋子里请,却被叶葵给拒绝了。

“若是你方才的话是真的,那我便更是不好进去了。”叶葵笑着,笑意却是冷冷的。

珠儿疑惑起来,不明白她明明跟着自己来了怎么这会却又说不好进去。都已经到了这里了,还有什么不好进去看的?她又不是男人!旋即,当珠儿正要开口的时候,她看到了叶葵搭在自己小腹上的那只手。

玉白的手轻柔地搭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看上去却极具保护姿态。

珠儿登时明白了过来,脸色跟着白了一白。

她方才去找叶葵的时候曾明明白白说过,罗氏动了胎气,医婆说她极有可能会小产。

妇人小产同生产一样,乃是血污之事。产房不吉,小产的屋子更是如此。叶葵也是怀着身子的妇人,她怎好在这个时候进去陪着罗氏。若是冲撞了什么,沾染了晦气,少不得连她也要吃些苦头。

珠儿的那颗心忍不住微微一沉。

她慌了头了,竟然将这些事全部都给忘记了。

怕是此刻九夫人已经认定她是故意在这个时候跑过去喊人,想要寻她的晦气了。珠儿无法,只得装作自己什么也没有想到,什么也不知,匆匆将叶葵安置在外间,自己领着据说十分懂妇人生产之事,堪比接生婆的王嬷嬷进了里头。

事情乱成了一箩筐,珠儿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只当自己什么蠢事都没有做,将王嬷嬷带进去后,她就又去看药煎好了不曾。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里头罗氏的呼痛声忽响忽弱,听得服侍在叶葵身侧的燕草皱起了眉头,低声嘟哝道:“夫人,她们这就是成心的吧?这个时候非得将您叫过来坐镇,分明就是想将您也脱下水啊。”

燕草是土生土长的大越人,迷信得紧。

在她看来,叶葵这个时候来了,若是不小心着些,铁定会被祸害了去。

可是叶葵再迷信也不会迷信到这个地步,她若是真迷信,早就吓也将自己先给吓死了。手上沾过的血岂不是都要化成厉鬼来同她索命?她又岂能活到现在这个时候。所以她根本就不怕燕草所惧怕的那些。她方才那般说,也不过就是故意想要说给珠儿听的罢了。

“这些个话憋在心里便是了。”叶葵没有喝珠儿方才让人急急送上来的茶,只看了一眼那盏茶便扭头对燕草道。

燕草有些不愿,却还是噤了声。

外头忽然响起了裙袂飞扬摩挲的声响混着脚步声急切地冲过来,没一会,珠儿便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进来。等到她将药汁送进去,二夫人也赶了过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秦桑。

见了人,二夫人是一脸焦急又心疼的模样,拉了叶葵的手便道:“八弟妹这是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竟然就成了这副模样?”

叶葵心知她不可能什么也不知道,见她装模作样的也不揭穿,只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道:“二嫂别急,这事还没个定数呢。”

“可真真是吓死我了!”二夫人手中一松,不着痕迹地便收了回来抹了抹眼角,“这若是真出了点什么事,老侯爷跟老夫人可不得伤心坏了。只愿菩萨保佑,万万不能让八弟妹出事呀!”

叶葵看着她假惺惺地说着话,心里冷笑了两声。

二夫人面上是一副心疼担忧模样,可谁知道她心里又是如何想的?指不定她此刻嘴里说着求菩萨保佑的话,心里巴不得罗氏一尸两命呢。

说着话,珠儿、王嬷嬷便领着医婆出来了。

“八弟妹如何了?”二夫人急急问道。

医婆摇摇头,脸色有些难看地道:“现下还不知。药已经让八夫人喝了下去,若是血能止住也就罢了,若是不能怕是有危险…”

二夫人脚下一个踉跄,堪堪扶着一旁丫鬟的手才算是站稳了脚,一脸悲戚:“天可怜见的八弟妹呀…”

叶葵冷眼看着,几乎要笑出声来。

能装的人不少,像二夫人这么能装的可不多了。

这个时候,外头蓦地有人来报,说八爷醒了,正要赶来。

珠儿绷着的心霎时松懈下来,好歹是有个能做主的人呢,也就不必她这个做丫鬟的当那该死的出头鸟了。可是没等她高兴多久,刚喝了一盏茶休息了一会的医婆一进内室便惊叫了起来,“不好!快来人!”RS

275失子之痛

坐在外头的一群人立刻便被里头的动静给惊动,二夫人捂着心口踉踉跄跄地往里走,一副罗氏似乎已经归西了的模样,看得叶葵心里一阵发毛。

二夫人这装模作样的本事简直就是已经修炼成精了。

她暗暗想着,却不妨二夫人突然回头对她道:“九弟妹,你怎地还不进来?”

叶葵差一点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二夫人这是装多了装坏了脑子不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这会可不是该笑的时候,叶葵便忍着笑意对二夫人正色道:“二嫂,我怕是不好进去。”

她刻意指了指肚子给二夫人看,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你这若是非得让我进去,万一哪一天出了事可就都是你的错了。

二夫人也不是傻子,都这样了又岂会继续喊她进去。她慌忙变了一张脸,万分担忧又愧疚地道:“哎哟,我这也是慌得没脑子了。九弟妹快歇着吧,我这就进去了。”

“二嫂快去吧。”叶葵一脸严肃地道。

话音落,里头蓦地响起了罗氏的尖叫声。

二夫人急忙闪身进去,秦桑看了看叶葵,见她点头便也跟了上去。

没一会,八爷裴长宁也被人扶着焦急地走了进来,什么也不顾便要往里头去,被人给死死拦住了,“我的爷啊,您可不好进去呀!”

珠儿在里头闻声,本就被眼前罗氏的情况给吓得有些心神恍惚又腿软,当即从里头出来帮着拦住了裴长宁道:“八爷,里头污秽,您可去不得呀。”

“滚开!”裴长宁一贯好性子,这会却是急得满头大汗,厉声呵斥道,“夫人在里头,哪里来的什么污秽?”

他非得往里头闯,本身却又是个看不见事物的,一时间横冲直撞,几人撞作了一团。珠儿急得厉害,眼泪汪汪的,猛地瞥见了坐在一旁的叶葵,急忙喊道:“九夫人,您快来劝劝八爷吧。这会子,可真不是该进去的时候呀。”

她又将主意打到了叶葵身上,虽然的确是为了裴长宁好的模样,可是到底也惹得燕草不快了,便有意挡在了叶葵面前,低声骂了句:“狡猾的东西。”

叶葵瞪了她一眼,虽然心中明白她这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可是这丫头这段日子的性子倒是越来越不沉稳了。这时候裴长宁就在面前,她怎么好直接骂出声音来,若是被他给听见了该是什么样子。叫她这个做弟媳妇的又要如何自处,是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呢还是要严惩自己的丫鬟一下?

可是燕草一点也没想到这些,她只觉得珠儿做的过分,裴长宁也是无理取闹,老大爷们一个这会非得往里头去做什么。他又不是大夫,进去给人添乱不成?

她心里这般想着,本是有些鄙夷的,但是等到裴长宁蓦地停下动作循声扭头望过来的时候,她还是被吓得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裴长宁满头大汗,那张跟裴长歌几乎一般无二的脸煞白着,嘴角翕翕,迟疑着道:“九弟妹也在?”

见他都已经点了自己的名了,叶葵也就不好继续做那隐形人,只得道:“八哥先坐着吧,你这会进去反倒是要分了众人的心。八嫂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

里头嘈杂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谁都知道叶葵现在根本就只是在安慰他而已,裴长宁自己又怎会听不出来。他颓然地任由人扶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去,呢喃道:“都是我不好…:”

叶葵闻言,心里突然莫名地涌上一阵怪异的情绪来。

裴长宁跟裴长歌,果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啊。

即便生得这般相似,可是这样相似的两张脸下隐藏的却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灵魂。叶葵忍不住幻想起来,若是遇到这件事的人不是裴长宁,而是裴长歌的话,又会是什么样子。

以他的性子,这会怕是已经冷着脸什么也不顾便守在她身侧了吧?

不过,惊鹊院里的那些人除了王嬷嬷外,怕是也根本就不会有人去拦他。而王嬷嬷就算是想拦,那也是根本就不可能拦得住的。

原来从一开始,这两人就没有任何的可比性。这桩事,也丝毫没有什么值得假设的意义。裴小九那人绝不会跟此刻的裴长宁一样因为被人拦着进不去里头便坐在椅子上开始自怨自弃。

罗氏会这样,同他有何干系?

偏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坐在那开始责怪起了自己。

叶葵霎时连安慰的话都吞了下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倒不是说她有多心狠,她只是不知道这样性子的一个人就算听了她劝说的话,又会有什么改变。

有些人,根本就是劝说不动的。

也罢,她也就索性不说了,免得反而适得其反。

如此又过了一会,裴长宁抬头看向叶葵的方向,没有焦距的一双眼定定看着她,似乎并不是盲的一般,他轻声开口问道:“九弟妹的身子可无事?”

他记得自己先前救了她,这个时候出了罗氏的事,也难为他会觉得不安了。

叶葵便道:“先前多亏了八哥了,若不是八哥,我这一回怕是要吃大苦头了。”

裴长宁闻言,嘴角便微微一弯,可还没弯出多少弧度来就又给收了回去,他低低叹了一声,道:“这便好。”说完,他扭头看向了内室。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他仍旧就是想要看着。

似乎只有这般盯着,他才能觉得安心些。

叶葵瞧着这一幕,隐隐有些不忍起来。

“孩子…没了…”里头突然寂静了起来,过了会出来个人,是秦桑。她大步走到叶葵身侧,附耳道。

叶葵闻言蹙眉,下意识往裴长宁的方向看去。罗氏这一回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罗氏在她救人的时候反手推了她一把,想要害她,可是结果她好端端的,罗氏自己却动了胎气。

如今更是连孩子都没有保住…

叶葵倒是不觉得罗氏可怜,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从来都没有错。她只是觉得裴长宁可怜。

这件事里头,最可怜的人的人可不就是他吗?他的妻子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弟弟,如今他未出世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便夭折在了母亲腹中。最为可怕的事,他还被死死地蒙在鼓里。

他若是知道了罗氏的心思,该有多痛苦?

叶葵暗自叹口气。

“孩子,没了?”裴长宁突然转过身来,神情呆滞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