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天也是大,有本事,你怎不早点出娘胎啊!”明承无赖道。

“你们两怎么回事?流云在里面躺着,你们在这里吵的欢快,都这么有本事,那天怎么一个个的哭的不成样子了?”雪兰忿忿道,把两人往边上一推,自己先进屋去。

明承明俊忙住了嘴,紧跟其后。

“雪兰妹妹,你们来啦!”顾影影起身迎上前去,微笑着打招呼。

雪兰并没有给她笑脸,看了眼依然躺着悄无声息的流云,只感到一阵难过,走过去:“流云还没醒吗?这都三天了呀!”

“应该快了,烧已经退下来,咽喉的肿也退了,脚上的伤口也在愈合。”顾影影把流云的情况介绍了一下。

“可她还不醒来,流云,流云,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都躺了好几天了,快醒来吧!大家可都急死了,哥就不用说了,三天三夜没合眼,我刚去看他,居然端着药碗就这样睡着了,我娘也是,这三天没吃一口饭,只顾着抹眼泪,要来医馆照顾你,我们好说歹说才说服她在家等消息,流云,你再不醒来,我们…我们…我们只好让人去苏州请姨父姨母来了,流云,你醒醒啊…”雪兰说到后面便哽咽住,泣不成声了。

“云妹妹,你快点好起来吧!不然我和明俊哪还有脸见爹和娘,你也知道,爹肯定会扒了我和明俊的皮的。”明承也来到床边,拉住流云的手,哀声求道。

“是啊!云妹妹,你已经把哥吓的半死,你要再不醒来,可就要了哥的命啦!看在哥平日任你欺负,替你背黑锅的份上,你就醒醒吧!就当可怜可怜哥成不?”明俊难过道,虽然平日流云常害他被爹责罚,但他是打心眼里疼这个妹妹,从小就疼的紧,现在看她小脸苍白,双眼紧闭,心疼的就想掉泪。

这三个人,这么煽情干嘛?不知道她现在正在难过吗?非要招她的眼泪,好吧!那就不装了。

流云先动了动手指,还好,大脑指挥部能正常运作了。

明承握着流云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在动,不可置信的低头再看,真的在动。明承欣喜万分,囔囔着:“她动了,云妹妹动了,她听见咱们说话了…”

众人的心弦都蓦然绷紧,雪兰急声唤道:“流云,流云,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听到的话就再动动手指啊…”

干嘛这么麻烦,还动动手指,那不过是她做的一个实验而已,她又不是昏睡多年的植物人?刚才影儿不是说了吗,她已经在恢复中。流云直接睁开了眼睛,对上三双热切含泪的眼,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眼泪似乎又有上涌的趋势。流云故意抱怨道:“你们好吵!”声音好难听啊!比子谦的还哑。

“云妹妹,你真的醒了,太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明承和明俊的手一同握住了流云的手,紧紧地。

流云皱了皱眉头,虚弱道:“哥,轻点,骨头要碎了。”

明承明俊赶忙松手,看着流云,傻傻笑着。

“流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口渴吗?要喝水吗?”雪兰关心问道。

顾影影早倒了一杯水来,笑盈盈的站在雪兰身后:“昏睡了这么久,又发高烧,哪能不口渴?来,流云,喝口水。”

流云认得这个声音,是影儿,抬眼看她,她就是子谦喜欢的女子呀!谈不上绝色,却是那种越看越有味道的女人,眉如细柳,眼若含烟,唇似桃瓣,含着淡淡的笑,恍若清晨薄雾笼罩下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爱情果然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也不能用美色去比较,流云自认在这些方面要胜过影儿许多,但是,爱情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子谦喜欢的是影儿,不是她。

看流云看着顾影影失神,雪兰连忙介绍道:“哦,流云,这位是顾影影,是顾大夫,也就是为你治蛇伤的顾大夫的女儿。”又怕流云想不明白,雪兰又道:“哥哥将你送来这医馆的时候,你的情形很不好,已经昏迷不醒了,我娘本想要接你回去治疗的,可是哥说,在这里便于顾大夫治疗,就先让你留下了,等你情形好转了再回家去休养。”

“嗯,我们每天都过来陪你的。”明俊附和道。

流云对顾影影勉力一笑,有气无力道:“这几日你辛苦你了。”

“没什么,我不辛苦,辛苦的人,不是我。”顾影影淡然而笑。

她知道,顾影影说的是子谦,如果,如果没有听到那些话,还不知会感动成什么样子,幸好是听到了,不然,让一个人痛苦而不自知的感觉真的很让人崩溃。

雪兰接过水杯,亲自喂流云喝水。当真是焦渴了,流云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下去,雪兰忙喊:“慢些慢些,小心呛着了。”

“我去告诉子谦你醒了,他一定高兴极了。”顾影影莞尔道。

“别,别去,让他好好休息吧!”流云阻止道,刚才听雪兰说,子谦喝着药都睡着了,他一定累坏了,而且,听顾影影说,他身体里也有蛇毒,是在帮她吸毒的时候不小心咽下去的吧!当真只是怕无法交代才对她这样,还是因为对她存着一份愧疚?

“是啊!哥睡着了,就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反正有我们陪着流云呢!”雪兰也心疼哥哥。

顾影影笑笑,只好作罢,不是她不去通知子谦,是大家不让。看大家对流云的关心,顾影影隐隐的嫉妒,流云就好比那温室娇贵的花,人人都对她呵护备至,视她如珍如宝,一个人怎么可以拥有这么多美好的事物?只能说是上苍的眷顾了。子谦就这样放弃了她,将来会不会后悔?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叫我云妹妹

顾影影怅然出了房,来到偏厅,见子谦靠在椅子睡着,满脸倦容,憔悴不堪,不由的心疼,取了件薄衣,轻轻为他盖上。。c

子谦却陡然睁开眼,直起身来,急促的问道:“是不是云儿醒了?”

顾影影微微点头。

子谦把她刚他披上的薄衣一掀:“我去看她。”

顾影影拉住他:“不许去,她很好,已经清醒了,吃了碗薄粥,现下你妹妹,还有她的哥哥们正陪着她,子谦,你就安安心心的睡吧!你瞧你,眼眶都陷下去了。”

子谦默然望着她,片刻,温柔却是坚决的掰开她的手。耳边尽是云儿昏迷不醒时的呢喃,叫的都是他的名字…子谦,子谦;还有,她趴在他肩头,神智不清的呓语…子谦,我喜欢你,喜欢你叫我云儿…这些他一直刻意去忽略声音,在听到她醒来这一刻,铺天盖地的袭来,猝不及防,心乱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睁开眼看不到他会不会失望?

顾影影的手僵在半空,久久,慢慢垂下,心一寸一寸的变凉,强烈的预感,她就要失去他了。

子谦动了动嘴唇,他想说,他去看一眼就好,确定她没事了就好,可是,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渴望在萌动,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渴望的是什么,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去。

流云心不在焉地听他们说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无非都是大家怎么担心她,差点如何如何…而她心里想的却是,今后要用什么心情去面对子谦。

“云儿…”子谦疾步走来,柔声唤道。

流云蓦然醒神,望向他,几乎不认得眼前这个人,眼眶深陷,双眼布满红丝,下巴上一片青色的胡渣…这样憔悴,这可还是那个美若冠玉,清逸出尘的子谦?双眸透着无尽的喜悦和关切,深深凝望着她。流云鼻子发酸,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刻她一定会扑进他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然而,她只能轻轻一笑,用虚弱的声音,淡淡地叫他一声:“子谦表哥…”

雪兰几个自觉的起身给子谦让位。

子谦在床沿坐下习惯性的握住她的手,和声问道:“觉得怎么样?伤口痛不痛?头晕不晕…”

他的手微凉,手掌宽厚,握着甚是舒服,可她的手心直冒汗,很不自在,想要抽出来,可他宽大的手掌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了,大拇指与她的大拇指交叉纠缠着,除非很用力才有可能抽出,流云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由他去。

“不疼也不晕。”流云摇头。

“那就好,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好起来了。”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嗯!”流云听话的点头,又道:“子谦表哥,流云给你添麻烦了。”

他笑,眼里尽是怜爱:“说什么傻话呢?你没事就好。”

流云避开他的目光,那样的目光会让她产生错觉,觉得自己是被他溺爱着的,在她的记忆里,他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子谦表哥,你也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了。”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想他快点离开,她好累,伪装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是不是累了?你刚刚好点,身子还是很虚弱,少说几句话,闭上眼睛好好养神,我在这里陪着你。”他温柔的整理着她额上几丝凌乱了的发。

她已经没事了,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关心她?惯性吗?呵…流云心里自嘲,胡乱猜测什么呢?在他眼里,她只是个孩子,还算不上是一个女人,他已经有心爱的人,他的关怀,或许只因为她是傅家的六小姐,是他的表妹,仅此而已…

流云闭上疲惫的双眼,暗暗想:一定要快点好起来,然后把阁老交代的事办了,然后离开杭州,她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证明一件事,现在得到答案了,虽然这个答案让她伤心、失望,但是现在伤心,失望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好过将来陷入一段无爱的婚姻,那就真的要伤心一辈子了。

子谦贪婪地看着她安静的睡容,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的端详过她的容颜,一直只觉得她长的很漂亮,是个可爱的孩子,是啊!他从来当她是孩子,一直停留在第一次见她的印象,知道爹娘的意思,那时他内心充满了抗拒,和一个孩子…是他忽略了,孩子是会长大的…哎!不能再想了,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就好。

蛇毒解了,孩子的新陈代谢又快,恢复的也快,没几天流云就复原了,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阁老交代的任务完成。

流云没有惊动别人,只叫明承陪同,明俊比较毛糙,不敢叫他同去,老钟叔帮她备一辆马车,又安排了一个机灵一点的下人跟着。临出门,子谦也来了,子谦见她一身男子装扮,知道她是奉师命要去见大学士萧光启,也不能阻拦,便叫老钟叔去牵了他的马来。

“云儿,梅家坞离此地不近,还是我陪你一同去吧!”子谦道。

流云道:“子谦表哥,明承哥哥陪我去好了,这段时间已经耽误了你不少正事。”

明承附和道:“是啊!有我陪着就好了,不会有事的。”

“可是,你们两都不认识路,而且路又远,万一路上耽搁了,晚上回不来怎么办?你们人生地不熟的。”子谦拼命找理由。

明承犹豫道:“表哥说的也是,可是又要麻烦你…”

流云拦住他的话:“不会有事的,我们自己去就好了,听说那个萧大学士脾气古怪的很,我去是奉师命,要是去的人多了,说不定他会不高兴的。”

“我知道,我只送你们去到那里,并不去见他,就在外等。”子谦执着着。

明承动摇了,对流云道:“依我看,还是让表哥一起去的好。”

“就是,万一路上有什么意外,多个人在总是好的…”子谦想到上回的事就恐慌不已。

流云轻笑:“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该自己走的路还是要自己走的,承哥哥你若要同去就别废话了。”说着径自上了马车,示意车夫驾车。明承知她是说一不二的,只是纳闷,她为何死活不让子谦同去?不及多想,也赶紧上了马车。

子谦被她那句“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的话怔住,一时痴惘,是啊!他这几年的努力不都是为了摆脱这段婚姻,摆脱她吗?本来,他可以护她一生一世,可现在,他将这个承诺给了另一个人。看着马车向前,子谦内心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又什么滋味都不是…

流云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笑嘻嘻道:“子谦表哥,你就放心吧!我会快去快回…哦,对了,表哥,我还是喜欢你叫我云妹妹…”

云妹妹?那日她分明说,她喜欢他唤她云儿…子谦怔怔而立,这几日云儿似乎处处都在躲着他,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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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章 清茗居士

“梅坞”是天下名茶“龙井”的产地,萧光启此人素来爱茶,尤其喜爱龙井,所以辞官后就在梅坞隐居,一心做个茶农,不问世事,每日里只钻研茶道,不亦乐乎。.

马车行了大半日,一路景色宜人,美不胜收,若不是有任务在身,流云好几回都想下车游玩一番,绕过数重青山,只见一处山坳,山环水绕,茶山叠嶂,几户人家散散的掩隐其中。马车在村口停下,随从道:“小姐,公子,梅坞到了。”

“邓荣是吧!记得,下回见我这身装扮,就该喊我公子或是少爷。”流云跳下马车拍了拍手漫不经心说道。

“是,公子。”邓荣马上改口。

流云看了一路的好景色,心情舒畅了许多,对邓荣道:“你去打听一下,萧家住在何处?”

明承晃悠悠的下了马车,走到流云身边伸了伸懒腰,打了哈欠,抱怨道:“坐在马车里打瞌睡真不舒服。”

流云瞟了他一眼:“我看你睡的挺香的,三天没睡过似的。”

“还不是因为你?”明承道。

流云往前走了几步,在路边找了跟枯枝,拿在手上胡乱挥了几下,不屑道:“你打瞌睡关我什么事?”

“我一直在想,子谦表哥哪里惹到你了。”明承歪着头,皱着眉。

“没有啊!”流云淡淡道。

“是吗?那我怎么觉得你们之间怪怪的。”明承审视着流云。

“当然,是你自己多心了,我们在沈家叨扰多日,子谦表哥日日陪着我们,也不知耽搁了他多少正经事,咱们该自觉一点,也为人家考虑考虑。”流云振振有词,这个理由正大光明。

明承唇角勾起,轻笑一声:“说的有几分道理,不是因为别的就好。”子谦和流云之间微妙的关系,两家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只要爹娘点个头,流云就是子谦的媳妇了,他还是很喜欢子谦做他的妹夫的,尤其是看到流云被蛇咬伤后,子谦衣不解带悉心照顾,让他这个做哥哥的很是感动,回去以后,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爹娘,希望爹娘不要太看重什么前程爵位,官当再大,如果对流云不好有什么用,傅家的兴盛靠的是五个儿子,不需要流云再来锦上添花,找一个真心疼爱她的夫婿才是正当,而子谦细心周到、温柔体贴、品貌出众,才干非凡,绝对是最佳人选。

别的原因,这是个秘密,只属于她一个人秘密,谁也别想知道。流云拿了枯枝在两旁草丛拨了拨。

“你在做什么?”明承好奇地问。

“打草惊蛇啊!”流云可是怕了,一见到杂草茂盛的地方就觉得里面藏了蛇。

明承又笑她:“这可真叫‘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了。’”

流云凛他一眼:“下回咬你试试,看你怕不怕。”

正说着,邓荣跑了回来,嘿嘿笑道:“已经打听清楚了。”邓荣指了指半山处几间房屋道:“就在那边,这里整个村子里大都姓王,一问姓萧的,大家都知道。”

明承眯起眼远眺:“看来还得走一段山路。”

“走吧!就是住在山顶,咱们也得爬上去。”流云率先前去。

邓荣三两步赶到前面去:“公子,小的前面带路,要是有蛇跑出来,就让它先咬小的。”

流云扑哧笑道:“邓荣,你倒是机灵,回去后,本公子好好赏你。”

“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可不是为了讨赏。”邓荣回过头来讪笑道。

“那我就只好殿后了,咱们得抓紧了,不然回去的时候就该摸黑赶夜路了。”明承也打起精神大步走了起来。

正值盛夏,又快到正午,日头正猛,那萧光启的住处看看近,走走却是甚远,绕来绕去的,三人走的一身汗,随身带的水也喝光了。明承口渴,见路旁岩石上有泉水滴落,在地上集了一汪清泉,清澈如镜,忙走过去蹲下,要掬一捧来解解渴。

流云忙制止:“承哥哥,别喝,这泉水不能喝。”

邓荣手快已经装了一水壶,仰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还砸吧着嘴:“真解渴…”

明承看看邓荣一副满足的样子,不禁干咽了一口口水,转问流云:“为什么不能喝?”

流云想说,那山岩上青苔厚积,泉水经青苔滴落,看似清澈,实则里面含有微生物和细菌,有寄生虫也说不定,不宜生饮。可跟一个古代的人说什么微生物、细菌、寄生虫,他们能理解吗?天方夜谭吧!于是流云道:“泉水最好是煮沸了再喝,不然容易生病的,呆会儿我们到了萧大学士家,让萧大学士泡壶龙井来解解渴。”

“公子,这水喝了会生病?不能吧!我们乡下人都这么喝的,在田间地头干活的时候,水渠里的脏水都喝,也没见谁生病啊…”邓荣奇道。

“那你们乡下是不是很多人肚子里都长虫子了?”流云问。

邓荣挠了挠头皮,讪讪道:“好像是,还有人肚子里的虫子从嘴巴里爬出来。”

“这些虫子都是你们平时不注意,乱喝生水,乱吃东西吃进去的,别看这水清,说不定里面就有虫卵。”流云并非危言耸听,趁这个机会传播一下卫生知识也是件好事。

明承一听有虫卵,连忙把掬在手心里的水放掉,站了起来:“那还是不喝了,诶?云妹妹,你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叫我乔雨,别妹妹妹妹的,你拆我台啊…这些自然是阁老说给我听的,阁老也是从太医那听来的。”流云故意搬出阁老和太医来,总不能说是她上辈子学的。

邓荣才听一半就弯腰在路旁拼命抠喉咙,想把喝下去的水都吐出来。

流云走过去拍拍他的背:“别折腾了,反正吐是吐不干净的,说不定你运气好,会没事。”

邓荣哭丧着脸:“公子,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喉咙发痒,像有虫子在爬似的。”

“那你是自己心里作用,别想了,以后别喝就是了。”流云安慰道。

三人继续往山上走,走不多远,拐个弯就看见了萧大学士的住处,篱笆围成的院子,三间竹屋,流云上前自报家门:“学生乔雨奉师命前来拜见清茗居士。”连报了三声都无人应答。流云和明承面面相觑,阁老之前明明说,萧大学士听到有人报他这个号一定会相见的。

还是邓荣喃喃了一句:“该不会是屋子里没人吧!”

明承屋前屋后走了一圈,张望了一番,得出结论:“没人,不在家。”

三人举目四望,茫茫茶山,到何处寻人?明承哀叹:“咱们运气不好,没碰上。”

可不是吗?这个时代又没有电话,可以上门拜访之前先电话预约,打个招呼,现在只能靠撞,运气好,能碰上,运气不好,白跑一趟。不过顶着这么大的日头,好不容易爬上这半山腰,结果吃个闭门羹,这可真让人沮丧。

“再等等,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流云在门口一块大石上坐下,都快吃午饭了,如果萧大学士是出去溜达了,也该回来吃午饭的吧!

明承只好也找了地坐着歇息,邓荣自告奋勇去找人。

等了好一会儿,邓荣还没回来,却等到一个老农,戴着斗笠,背着竹篓,一手拿着一把短锄,卷着裤腿,向这边走来。

流云和明承不由的盯着他看,这个人,会是萧大学士吗?可是,这个人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书卷味,没有一点想象中隐士的高雅之气。这人埋头从流云身边走过,并没有入门的意思,而是绕过篱笆就要远去了。

明承跳起来,追上去问道:“老伯老伯,请问您是这梅坞人氏吗?”

老农抬头看了明承一眼,漠然道:“何事?”

“哦!我们是从苏州来拜访住在此间的萧大人的,不知老伯可知萧大人的去向?”明承礼貌的作揖道。

“不知道。”老农冷冷回了一句,就欲离开。

“先生,我等远道而来拜访先生,在先生家门前等候多时,先生不愿受人叨扰,宁可过门不入,这似乎不是梅坞好客之风。”流云起身温然而笑。

老农眯眼打量着流云,好俊的一个小子,好厉害的一双眼睛,好犀利的一番言辞。

“此处非我家,我如何得入其门?”老农反问。

流云笑笑:“学生早已打听清楚,这梅坞上下,除了先生是外来居者,其余都是土生土长的梅坞人,种茶,制茶,卖茶为生,学生敢问先生,此间人是否每日见面就道‘今日上山采茶乎,不采也,何也?烈日骄阳,去晒油乎,尔傻也…’”

明承被流云这段话引的扑哧笑出声来,但看那老农,默然片刻,道:“小子果然聪明,能从老夫三言两语中识破老夫的身份,不过,即便你猜中了,老夫也没有要请你入门的意思,老夫素来不见杂七杂八的人,你们还是赶紧离去的好。”

“学生想请教先生一个问题,先生莫担心,学生不会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学生素闻先生精研茶道,便请教一二,若先生答的对,学生便不再打扰,立即下山,若是先生答的不对…”流云故意顿住,调萧光启的味口。

果然萧光启耐不住性子了:“不然如何?”

流云学男子走着方步,踱了过来,笑嘻嘻道:“不然,先生就请我们进去喝茶。”

“我看,这茶…你们是喝不上了。”萧光启哼哼道,一个毛头小子要与他论茶道,简直是班门弄斧,不自量力。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论茶道

“这可说不定。.”明承见流云笑嘻嘻,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配合着激萧光启一激。

萧光启轻蔑的看了明承一眼,两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不教训的你们灰头土脸,你们就不知道“妄”字怎么写。

流云亦无视萧光启的轻蔑,知道萧光启崇尚茶道,她来杭州之前就做了充分的准备。

“古人以为,茶可以散郁气,驱睡气,养生气.除病气,利礼仁,表敬意,尝滋味,养身体,可行道,还可雅志,此谓之饮茶‘十德’,故而,历代社会名流、文人骚客、商贾官吏,佛道中人皆以崇茶为荣,尤喜在茶事中吟诗议事、调琴歌唱、弈棋作画,以追求高雅的享受,更有甚至,便如先生,由茶而道,追求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学生自认愚钝,对此等精神上的超高修为无限敬仰,所以,求教先生,何谓茶道?何谓茶道之真谛?”流云虚心求教。

这问题问的甚是广泛,对茶之道的理解向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并无标准的答案,纯属个人的感悟,流云提出此问,一来是想试试这萧光启的深浅,二来,希望能从他话中找出破绽,与他论上一论。

萧光启一听,这小子对茶事倒不是一无所知,不过,小子口气好大,一上来就问多少人穷其一生都无法感悟的茶道精髓,他若答不上来,这小子定要是说他是徒有虚名,钻研了半生茶道却不知茶道为何,被他嗤笑了去,好…老夫今日便叫你长长见识。

萧光启取下背上的竹篓,找了块石头坐下,双手拄着短锄,略一思忖道:“茶僧曾云‘一饮涤昏寐,情思爽然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闷。’是以有‘道’与‘茶道’一说,所谓茶道,便是以茶为媒,在沏茶,饮茶,品茶的过程中,修养身心,陶冶情操,学习礼法,品味人生,参禅悟道。老夫半生领悟,茶之道,皆在一个‘静’字。静则明,静则虚,静可虚怀若谷,静可内敛含藏,静可洞察明澈,体道入微。可以说‘欲达茶道通玄境,除却静字无妙法’。”

流云一脸崇敬道:“先生高论,学生佩服不已,一杯清茗,一个宁静的氛围,一个空灵舒静的心境,可使饮茶之人在虚静中心灵空明与自然融汇玄通,得以悟道,‘静’确实是修习茶道的妙法,可是依先生所言,‘静’不过是修道之途径,并不能体现茶道之真谛呀?”

萧光启抽了一口冷气,这小子一句话就点中他的死**,不行,怎么能让一个小子轻易的就扳倒了?萧光启打起精神来对付,慢声道:“你急什么?刚才老夫说的就是悟道之途径,至于茶道之真谛,老夫总结为‘清,敬,怡,真’四字。清即为清洁、清廉、清寂、清静,饮茶之具要清洁,品茶之人心境要清寂,宁静,正所谓‘茶清如露,心洁如佛,清茶一杯,茶佛一理,茶禅一味。’敬”是万物之本,敬乃尊重他人,对己谨慎,人生如茶,空杯以对,才有饮不尽的好茶。‘怡’既是欢乐愉悦,身心健康,怡情悦性,怡情养生。而‘真’即为返璞归真,宁静致远,道法自然,守真养真,真茶真水,真情真意,真善真美。此四字可谓茶道之真谛也。”

流云心中暗暗佩服,这回说的够全面的,似乎无懈可击,既然无懈可击,那就只有巧论了,略一思忖,开口道:“老子有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是可以被阐述的,但可以阐述的道不是真正的道。佛家也认为‘道由心悟’,如果一定要给茶道的真谛定下一个一二三四,反倒是限制了人的想象力,淡化了品茶之人用心去感受,去悟道时产生的玄妙之感,正所谓‘月印千江水,千江月不同’,有的‘树枝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有的‘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有的‘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有的‘江云有影月含羞’,也有‘沉碧如洗’,也有‘水漾波光万片鳞’,同是一轮月,映像却不同,而,茶道如月,人心如江,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对茶道各自的领悟和感受,学生以为茶道之玄妙就在于其千变万化,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学生胡言,让先生见笑了,学生这就告辞,下山去,不再叨扰先生。”流云说罢作揖告辞。

明承怔怔立在那里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一直以为流云能得到阁老的青睐,只不过是讨了个巧而已,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深奥而玄妙的话来,这些话恐怕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的,他这个做哥哥的真是汗颜呐!

“承哥哥,走呀!”流云催促道,她这招叫欲擒故纵,以退为进,看萧光启那迷茫的神情,显然是陷入沉思,她百分之一百的确定,他会出言留她。

“哦!”明承迟钝的反应着,流云说的好好的,说的连那萧光启都一愣一愣的,为什么主动认输要告退了呢?再说,阁老的信还没送出去呢!

“承哥哥…”流云朝明承挤了挤眼。

明承终于明白过来,感情流云在使手段呢!赶忙跟上,两人走出没几步,身后萧光启道:“两位小哥且留步,天热,老夫请二位进门喝杯凉茶。”

流云和明承相视一笑,流云转身道:“先生刚才回答的并无不妥之处,学生甘愿认输,不敢叨扰。”只请他们喝凉茶,看起来萧光启心里还是不情愿哦!

“哈哈,小哥,老夫自认所言并无不妥之处,但是小哥所言更为玄妙,蕴含禅机,引人深思,老夫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可以论道之人了,小哥且留下,老夫亲自沏一壶‘龙井’与小哥一道茗品。”萧光启呵呵笑道,这小子是跟他捏拿上了,他萧光启又岂是小心眼之人。

流云大喜,忙道:“如此,学生恭敬不如从命。”

这章紫伊码的好辛苦,也许不是亲们爱看的情节,但一个文不可能通篇都是大家爱看的,紫伊能做的就是,每一章都认真的码,不求以此添彩,但求不会因此成瑕,谢谢一直关注此文的亲们,谢谢你们的鼓励!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风雨夜归

萧光启的竹屋虽然简陋却非常整洁,萧光启请二人入内,自己先去洗脸,换了身青色棉布薄衫出来,正巧,一个小童领了邓荣一起进门来,进门说:“先生,此人说,他是陪两位公子来找先生的,说他家公子不见了,定是被先生请进屋了,我跟他说,这不可能,先生是轻易不见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