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依依走过去,皱着眉看了赵轩老婆一眼,擦肩而过的刹那,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轻轻地拉了一下姑娘捂着脸地手,小声说:“捂着不好,我们走吧。”

  杨玄往前走了两步,伸出一只手,笑眯眯地对赵轩老婆说:“赵太太,这边请?”

  赵轩老婆目光落在她胸口的“风险顾问”胸牌上,看了一会,出人意料地安静下来了,好像在评估面前这个人。

  其实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完全失去理智,泼妇撒泼只针对男人,尤其在人前,因为比较有恃无恐,知道对方也不能怎么样,而一旦对上同性,就要掂量掂量了。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外强中干的人都有一种近乎于野兽的第六感,比如这位赵太太。

  门口的接待小妹,她只要看一眼,说两句话,就能判断出,对方是那种被打了以后,只会红着眼眶捂着脸站在一边的,而面前这个……她有很大的可能性会一巴掌扇回来。

  

  然而她到底还是气不过,总觉得突然这么一言不发地走人,有点低人一头的感觉,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还有你们公司的那个小贱人,叫什么晓……”

  

  “赵太太。”杨玄敛去笑容,冷冷地打断她,“公共场合,还是办公场所,我想您人这么漂亮,应该知道什么举止得体吧?您想把自己的私事嚷嚷出来,是想让大家来个茶歇时间么?”

  赵轩老婆攥起了拳头,就像一头看见了红绸子的野牛,把下巴又抬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好像企图用锥子似的下巴戳死杨玄似的:“怎么,她有脸做没脸认啦?”

  

  “不好意思,我们这是卖牛奶的,不是居委会调节,不解决家庭纠纷,也不提供受害者倾诉热线。”杨玄一字一顿地说,把‘受害者’三个字咬得重重的,她的余光刚好瞥见几个大楼保安正在往这边走,看来穆晓兰还算聪明,反应过来,自己没露面。

  杨玄抬起手,非常缓慢地压下了赵轩老婆伸出的手指,用鞋跟轻轻地在地面上点了两下,公事公办地重复了一遍:“会客厅这边请。”

  赵轩老婆显然也看见了那几个气势汹汹的保安:“你……”

  杨玄却突然往旁边错了一步,几乎贴着对方的耳朵小声说:“等我请还有脸,等别人请……就不雅了吧?”

  

  赵轩老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猛一甩头,踩着细高的鞋“哒哒”地走了。

  房宵叹了口气:“行了,都该干什么干什么,看爽了是吧?干活去!”

  杨玄目送着赵太太仪态万方的背影,反而觉得这个女人不傻,知道趋利避害,即使气疯了变成个泼妇,也是个打扮得得体漂亮的泼妇,虽然大规模无差别攻击,却也知道看人下碟。

  

  其实世界上的大部分人,智商和情商都应该在可接受的“正常”区间里,然而总有人看起来那么卓尔不群,很多时候却并不是他们本人的问题,而是被某种不幸的客观环境逼的。赵轩这一任的老婆,正常的时候,或许也是优雅矜持的,甚至可能非常会说话,会讨人喜欢,可是现在不正常了。

 

  因为她是那么的了解赵轩。

  干出这一遭,并不是因为她智商变低了,而是当年她战胜另一个女人的法宝不见了——赵轩不再留恋她,哪怕装可怜在他眼里都装不像了。

  他喜欢你的时候,哪怕你再强硬,在他眼里也是故作坚强,值得呵护,有一天他不喜欢了,即使你真的是柔弱无辜小白花一朵,在他眼里也是充满了做作的毒妇。

  房宵轻轻吁了口气,小声跟杨玄说:“怎么跟条疯狗似的,逮谁咬谁啊——哎,我说你怎么下来了?不怕让她咬一口?”

  杨玄用同样小的声音说:“我年轻那会,是四十八小时不间断登山俱乐部的,最善于挑战身体极限,以及对付半路上蹿出来的野狗。”

  

  房宵乐了。

  

  杨玄摆摆手,转身回楼上改她的项目策划。心说天下那么多“有心计”的人,心机怎么都不用在用得上的地方呢?

  

  结果这场剧就没闹起来,一个小时以后,李伯庸和赵轩相继回到公司里,李伯庸不知道听谁说的杨玄已经回来了,外衣都没来得及脱下来,直奔杨玄的办公室,冲进去双手撑在她的办公桌上,第一句话就是:“领队那破活辞了?”

  

  杨玄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李伯庸高兴地直搓手,非常自作多情地说,“怎么样,是不是突然发现咱俩特心有灵犀?”

  

  杨玄:“……”

  沉默了一会,她说:“我突然发现你有正常的推理能力和勉强与年龄符合的智力。”

 

  “去你的。”李伯庸乐滋滋地坐下,“以后给我干得了,我开工资养着你。”

  杨玄抬头看着他。

  

  “怎么样?”

  “我不想打击你……”杨玄沉默了一下。

  “没事!你来!”李伯庸伸出拳头敲了敲自己硬邦邦的胸口,豪情万丈地说,“男人,就应该对自己狠一点,非得站在风口浪尖上经受几次打击才像话嘛!”

 

  杨玄于是却之不恭地问:“那你知道三年以前,我拿多少钱年薪么?”

  李伯庸慎重地想了两秒钟,还是决定战略性转移:“那算了,别告诉我了,我觉得我还是需要再成长一下,才能接受你暴风雨的洗礼。”

  

  其实……年薪不是问题,分红不是问题,市场份额也不是问题,她想,最重要的是怎么样认认真真地生活,认认真真地做梦并且实现它。

  能把人从自己的深渊里拉上来的,不是力量,不是权利,更不是金钱。

  没有李伯庸,或许也就没有现在的杨玄。

  

  这两个见色忘义的,显然已经忘记了世界上还有一个倒霉蛋,他的名字叫赵轩。

第四十三章 梦想成真

  杨玄敲开一封新的邮件,来自一个未知的发件人,题目只写了一个“报表”,可是她看了半天,连是哪家公司的报表都没弄清楚,因为压根看不下去——李伯庸就好像要扎根在她办公室一样,什么也不干,就托着腮帮子傻笑。

  

  笑得杨玄直起鸡皮疙瘩,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头:“笑什么笑?”

  “给你看个东西。”李伯庸打开自己的公文包。

 

  就在这时候,房宵敲了两下门,探出个头来,唯恐天下不乱地说:“老大,会客厅里那对狗男女快揍起来了!”

 

  李伯庸翻了个白眼:“就你事多!房宵同志,你堂堂一个财务总监,有点出息行不行了,啊?提高一下业务水平行不行?就知道东家长李家短,三只耗子四只眼……”

  

  房宵一缩脑袋:“我错了。”恭恭敬敬地合上门退出去了。

  李伯庸拼命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通过这件事吧,我觉得我们百兴的员工水平有待提高,急需培训……当然,从我做起,你看我刚刚回来顺路还买了本书。”

  塑料封皮还没来得及拆开呢,就拿来给杨玄显摆了。

  

  杨玄一看:《股神修炼》《三十六课教你玩转股票》《巴菲特投资策略》。

  

  李伯庸屁颠屁颠地拍马屁说:“我要向杨玄同志学习。”

  杨玄连塑料包装都没拆,拿在手里颠了颠:“旧书多少钱一斤来着?”

  

  李伯庸:“……”

  “这一堆破烂,分量还不轻。”

  李伯庸:“别……别介啊。”

 

  “巴菲特这个资产阶级的老败类,挣钱都挣不过来,还写书?”杨玄拿着那本厚厚的《三十六课教你玩转股票》,往李伯庸脑袋上一拍,“我上了三百六十节课理论联系实际,都没还没玩转呢,还三十六课……”

  

  她笑眯眯地说:“我觉得这玩意只能教会你一边玩小勺去。”

  

  李伯庸丝毫没有被打击到,厚颜无耻地挪了挪凳子坐到她旁边:“是,凡是杨老师说的话都是正确的!凡是杨老师做的事都是具有领导意义的!”

  

  门又被房宵推开了:“哎我说你们真不去,保安什么的可都去了,我听说还闹哄着要报警!老大,你管不管了?”

  

  “警察不管这个,”李伯庸毫无压力地摆摆手,“降妖除魔那是孙悟空的活。”

  房宵摇摇头:“事到如今,我可总算弄明白一个词,什么叫做‘见死不救’……啊!”

 

  《巴菲特投资策略》就冲着房宵的脑门凌空而至了。

  

  房宵俊杰了,比泥鳅溜得还快。

  

  “你看看也行。”杨玄大大方方地把电脑挪了一下。

  “资产负债表么这不是?”李伯庸说,“哪个公司的?”

  “不知道。”杨玄说,“刚才有人发给我的,只有这一张表,能看出什么来?”

  李伯庸不闹腾她了,往前凑了凑,皱着眉看着这张诡异的报表,所谓资产负债表,稍微有一点会计基础的人就会知道,是一张很简单的静态表,左边资产,右边负债和股东权益,一个借方一个贷方,复式。

  

  里面的逻辑非常简单——“事出有因”。

  一个公司任何一项资产都有它的来源,不是借钱来的,就是公司所有人股东拥有的,所以它永远都是平的。

  

  李伯庸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光凭这东西能看出什么来?都是审计审过的,就算有猫腻,也都被修过了,明细账目,发票什么的你又看不见。”

  “挺正常?”

  

  “我看挺正常的。”李伯庸说。

  “我看也挺正常的。”杨玄的鼠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移动了一下,“留存收益,折旧方法,应收账款,坏账准备……负债比率……嗯?”

  

  “怎么了?”

  

  “现金比率。”杨玄轻轻地说。

  这其实是用来衡量公司流动性和短期偿债能力的一个指标,除此以外,常用的有“流动比率”和“速动比率”。

  “流动比率”实际上就是用一个公司的短期资产除以短期负债,看这个公司短时间内能不能有足够的流动性偿付它的债务免于破产。

  “流动比率”的短期资产中减去“存货”后,再除以短期负债,就是传说中的“速冻比率”(还有一种说法是同时减掉“存货”和“预付账款”两项),而分子再减去“应收账款”后除以短期负债的值,就是杨玄说的“现金比率”。

  这算常识,李伯庸也明白,都是非常简单的加减乘除,他看了一眼:“我看挺好的啊,这个不是代表公司用现金偿还短期债务的能力,越高越好么?”

  

  “世界上没有越什么越好的东西。”杨玄想了想,又重新看了一眼发件人,“我大概明白发件人是谁了。”

  

  她打开网页,搜出了“朝阳大陆”的最新报表,打开以后,正好就是她邮箱里的那一份。

  杨玄深吸了一口气,双臂抱在胸前,后背重重地靠在了椅子上。

 

  “怎么了?”李伯庸装疯卖傻完毕,其实心里早有了猜测,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满脸的期冀,眨巴的眼睛好像都在央求着杨玄——说说呗,说说呗。

  

  杨玄向来比较吃软不吃硬,看见李伯庸的表情,突然就想起了康金凯那张狗嘴评价她自己的话,她突然也发现自己有点失败,人生过得那么那么的独……这些事,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凭什么不能说给李伯庸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