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越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我不该……擅自和vip约架……还、还以还乡团的名义……和他们打赌……”

“很好。”祁桦点头,“犯错就要立正挨打,不然不长记性。”

丛越垂着头,紧握双拳,指甲陷进手心里:“全听组长的……”

他身上的水在地上聚成一小滩,缓缓往前淌。

祁桦嫌恶地皱眉,往旁边挪了一步,免得鞋底沾了水。

“从今天开始,丛越降级为小队长,空出的队长位置由谁来补,稍后再定。”

丛越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这个处理已经算轻了。

忽然间,他在地上汇聚的水里,看见了自己肉滚滚的脸。

狼狈不堪,却感恩戴德。

他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没进关卡前的社畜生活,每天早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是这样的脸,又可笑,又可怜。

“你不会以为这就完了吧。”头顶又响起恶魔的声音。

丛越错愕抬头:“组长?”

祁桦微笑着摇头:“惩罚要深刻,才有效果,六次不够。”他想了想,说,“凑个整吧,十次。”

他的口吻轻快得就像在说下午茶喝什么。

丛越浑身僵应,他怕了,他真的怕了,海水的冰冷和窒息已经快把他逼疯,他死也不想再回到那里。

可他跑不掉,哪怕他跑出体验区,一样会有人把他架回来,无非是强迫他的人被扣一些经验值罢了,还乡团有的是经验值。

祁桦没理会他惨白的脸色,和身后的两个队长下达最新指令:“还剩四次,加快速度,我没时间再耗在这里,这回每次间隔半分钟……”

丛越心脏骤然缩紧。

世界忽然安静了,安静到只剩祁桦的声音,像针,刺入他的耳膜

“开始。”

一霎失重,刺骨的海水再次把丛越包围,淹没他的眼耳口鼻,仿佛一层塑料保鲜膜,紧紧裹着他。

他奋力挣扎,疯子一样拍打透着光的玻璃。

里面,祁桦来到窗前,隔着玻璃,不带感情地看着他,像在看一条狗。

或许是寒冷和缺氧让他产生了幻觉,他竟然看见祁桦的脸,和记忆中那个最讨厌的上司的脸,重叠了。

那个上司只是一个小中层,无数次把文件甩到他的脸上,台词永远是“你不会干活就滚蛋”。

原来关卡世界和现实,并没有什么两样。

丛越放弃挣扎,随着海水飘荡。

一对一输的时候,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放他一马的是vip,收拾他的是还乡团。

……

亚特兰蒂斯套房。

唐凛枕着一个枕头,又抱着一个枕头,睡得安稳,直到被一声“叮”吵醒。

他带着些许起床气睁开眼,皱眉看着床边的表,下午两点,明明还是午睡的黄金时间段。

关掉落地灯,打开顶灯,一室通透明亮,恍若午后阳光。

他抬起手,看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下一秒,所有困倦慵懒散了个干净。

<小抄纸>:2/10闯关口将在七天后开启,请闯关者做好准备。

好快。

这是唐凛的第一个感觉。

按照水世界时间算,距离他们1/10通关,才过去九天。

走出卧室来到客厅,只有南歌在沙发里,手里捧着《对话录》。那是唐凛从现实带进这里的两本书之一,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的著作,关于亚特兰蒂斯最早的描述,就出现在这本书里。

“提示把你吵醒了?”南歌合上书,一猜就中。

唐凛闷闷不乐地点点头,去冰箱里拿果汁。

南歌托腮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个人和地下城刚认识的时候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唐凛冷得不行,想借她的文具树去找斯芬克斯,但从头到尾连句软话都没说。

虽然现在的他面对外人依旧冷冽,但四下vip内部相处的时候,就会偶尔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点任性,一点孩子气。

唐凛对信任的人,很柔软。

“他们俩呢?”唐凛一边打开冰箱,一边问。

客厅没见到人,他可不觉得范佩阳和郑落竹是能踏实下来睡午觉的性格。

南歌:“出去搜集情报了。”

果然。

唐凛拿着橙汁走回沙发,坐下来,想了下,摇头:“估计找不到太多有价值的。”

南歌:“我也这么想。”

大势力就那么几个,他们在地下城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剩下重要的就是关卡内容,但这里和地下城不一样,能住酒店的要么有钱,要么有经验,而且大多有自己的组织,这样的人怎么想都不太可能为一点钱出卖情报。毕竟外人多得一点情报,他们自己的组员闯关就少了一分竞争力。

“不过我听竹子说,也不光为找情报,”南歌又道,“范总还想收文具,尤其是治疗幻具,咱们vip有攻击有防御,就是没治疗的文具树……”

唐凛正在喝果汁的手微微一顿。

南歌后知后觉,噤声了。

她百分百是被竹子传染了迟钝。为闯关收治疗幻具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绝对是为了让唐凛恢复记忆。

治疗性幻具留的坑,治疗性幻具来填,这是很自然的逻辑。

“话说回来”为了尽快翻过这个微妙话题,南歌绞尽脑汁,“我在地下城的头几年,好像还没见过谁是治疗性文具树呢,但现在发展成什么样了,也不好说。”

唐凛歪头想了想,说:“恐怕还是少。如果哪个组织有这样的人,必然是重点保护的,但你看这次1/10最终通关的人里,一个治疗性文具树都没有。”

南歌同意。

“七天后关卡就要开了,”唐凛说,“比我想象得快。”

“是太快了。”南歌正想说这个,“我在地下城的时候,最短也要间隔半个月,长的半年都有。”

唐凛沉吟:“要么2/10以后的关卡都快,要么和关卡难度突然提升一样,关卡开启的节奏也已经改变了。”

唐凛的推测在范佩阳和郑落竹回来之后,得到了证实。

“都变了,”郑落竹说,“提示进来的时候我们正好在大堂,周围人表情都很意外,还有几个嘀咕,说现在闯关跟催命似的。”

说完这个,郑落竹就开始抱怨他和老板一无所获的情报搜集之旅。

“问了好几个都不卖,拽得二五八万的,后来碰到一个好聊的,他才说,关卡外的情报可能是人家不想卖,但关卡里的情报是不能卖。”

唐凛困惑地看范佩阳:“不能卖?”

范佩阳点头:“通关者不可以对非通关者透露任何关卡信息,进入过关卡但没通关的人,也不可以对没进入关卡的人透露任何关卡信息,这两条是后十关的强制规定,不过地下城只执行第一条,2/10之后才两条并行。”

唐凛蹙眉思索。

南歌还是不懂:“我们没收到什么规定啊。”

“我们是没收到,”郑落竹给她解释,“但你如果现在回地下城,去和任何一个人说提尔的事,都保证你头痛欲裂,根本说不出口。”

南歌:“和在现实里想透露这里的事时一样?”

郑落竹:“对。”

南歌有点明白了:“难怪地下城的时候,那些组长也只知道要闯地铁车厢,但没一个知道最后要面对提尔。”

郑落竹耸耸肩:“所以这次的关卡,我们只能硬着头皮闯了。”

唐凛看看他,又看看范佩阳。

虽什么情报都没弄来,但两个人都不见颓丧。郑落竹抱怨归抱怨,精神头依然十足,范佩阳更不用说,沉静坐在那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弄来了攻略,胸有成竹。

难道,情报没收来,收来文具了?

唐凛思忖着,索性直接问了:“文具有收获吗?”

“没有。”范佩阳答得干脆。

唐凛:“……”

果然是他想多了。

情报空白,文具没有,唯一能努力的只剩提高自己的战斗力。

于是整个下午,vip们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除了个人对二级文具树的操控,还有组内一对一和二对二,以便为关卡内可能遇见的群战打基础。

晚上九点,四人就各自回房休息,好为明天的训练养足精神。

临睡之前唐凛还在想,如果他和范佩阳一对一,他的狼影怎么才能胜过范佩阳的夺命针。

结果第二天一早,夺命针就带着铁板失踪了。

☆、第58章 失踪

南歌今天醒得比平时都早, 可能是昨天收到了闯关口开启的信息,心里放了事情,就睡不踏实了。

简单洗漱完毕,她换好衣服, 走出卧室,想喝点东西看点书,打发时间。

她还特意放轻了脚步,怕把其他房间的队友吵醒,没想到一进客厅,看见的就是坐在餐桌旁的唐凛。

他单手搭在餐桌上,指尖来回描摹着一张放在桌面的便笺, 神色淡淡的,但周身的寒意, 隔着几米外都能冻着人。

南歌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她轻声问,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是个温柔的小姐姐。

唐凛指尖一顿, 依旧沉默。

南歌索性走到桌旁,低头去看那张便笺。

上面是郑落竹的字,一笔一划都很有性格

【唐总,南歌,看你们都没醒,我和老板先去弄个海底扫除当晨练。】

南歌下意识看看时间,服了:“现在才六点, 他俩到底几点起来的,不会刚走吧?”

“不会。”唐凛终于出声, 气压低得厉害,“他俩想走得万无一失,必须挑一个我们绝对不会醒的时间。”

南歌听这话怪怪的。

什么叫“想走得万无一失”?一个海底扫除而已,又不是去做贼。

虽然擅自行动有点一言难尽,但人家也说了,起早了嘛,珍惜时间也是优良品质。

思及此,南歌便帮着打圆场:“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不耽误训练,而且海底扫除还能赚10个经验值呢。”

唐凛用“你太天真”了的眼神看她:“范佩阳会为了10个经验值,去海底清除藻类植物?”

南歌:“……”

根、本、不、会。

她真是信了郑落竹的邪。

擅自行动+欺骗,南歌现在理解唐凛的低气压了。

那么问题来了

南歌:“他们能去哪里?为什么要说谎?”

“说谎是怕我拦着,去哪里我不知道,但……”唐凛起身,把攥破了的便笺纸扔进垃圾桶,“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水世界酒店,3层,某单人间门口。

“你们怎么找过来的?”半开的门扇里,越胖子只露了小半张脸,防贼似的。

怎么找过来的?

抓个还乡团小弟逼问呗。

南歌是真见识到唐凛生气什么样了,什么警告什么扣经验值一概不管,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个小弟摆平了。别说生无可恋的小弟,她一个看着的都有心理阴影,以后绝对不能惹唐凛。

“他俩去哪了?”唐凛压根不答丛越的问题,直接开门见山。

越胖子佯装茫然:“啊?谁俩啊?”

那不忍直视的演技,南歌都替他着急。

唐凛一脚踹到门上。

越胖子猝不及防,门板就脱了手,“咣当”磕到墙上。

门扇大开。

越胖子从头到脚,无所遁形,但依然梗着脖子,强硬道:“再过来我可不客气了”

“可以,”唐凛直接点头,甚至带了点邀请,“你不客气一个我看看。”

越胖子是真的骑虎难下了。

凌晨四点,范佩阳和郑落竹就过来虐了他一顿,问什么必须答,不答就连恐吓带威胁,还搞囚禁play,虽然身体上受的苦比昨天深海体验小多了,但精神上扛不住啊。

这倒好,千难万险送走一波,又来第二波。

他就约个架,还输了,用不用这么惨!

“我再问一遍,”唐凛的声音冷得厉害,逆着光站在门口,像地狱阎罗,“他俩去哪了?”

越胖子豁出去了:“你别逼我了,老板不让说!”

南歌以为听错了:“老板?”

“啊,咳,”越胖子迅速绷着脸,昂着头,语带不屑,“我又不知道他叫啥,听那个圆寸这么喊,就随口一叫……”

其实不是,是老板在折磨完他之后,又给他转账了一大笔精神损失费。

靠,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太卑鄙了,弄得他心情忽忽悠悠,爱恨交加的。

南歌不知道个中曲折,但有一点清楚了。

范总,行走的员工收割机。

现在南歌不得不佩服唐凛犀利的洞察力。

在逮还乡团小弟的路上,她才来得及问:“你怎么就敢肯定丛越知道他俩去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