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霍斯予礼貌十足地点点头,又朝跟他一块的几位也点头致意,这才带着一帮人匆匆擦肩而过。张志民看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东西,在爷跟前也敢拽成这样,霍五,这谁啊,用不用我找人给他添点麻烦?”

“不用。”霍斯予冷冷地说:“我自然有办法让隆兴把吃进去的肉骨头再给老子吐出来!”

“隆兴?台湾那家?”郭永国问。

“可不是就是那帮说话娘娘腔的孙子,”霍斯予冷笑说:“刚刚那位,就是隆兴在大陆区的总裁,林正浩。”

第14章

周子璋呆呆地坐在病床上,窗外,是这个城市最令人发愁的梅雨季节。淅淅沥沥的雨宛若上了年纪的老妇没玩没了地仿佛唠叨一件事,令人厌烦又无从打断。这样的天气,周子璋只觉得仿佛皮肤毛孔里都泛着水汽,都像捂住霉菌一样散发奇异的阴干味道。他的思维有些混乱,从小时候吸着大拖鞋跑出来买白糖糕啪嗒的脚步声,一下子跳跃到上班后任教的课室背后一大块缺了漆的黑板,再到后来,又想起自己放在学校宿舍里,还没来得及吃完的苏打饼干,这么久没回去,想必早已吸潮变得软塔塔。

他摊开手掌,看着自己清浅的掌纹,都说这种纹路的人心肠不会硬,遇事不会固执己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性格中坚持的部分有多强硬。比如对知识的憧憬,对迈进研究门槛的追求,对以思考和研究为生的生活的向往,所有这些,形成我们称之为梦想的东西。这些东西在周子璋心中捂得久了,就扎根下来,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让他即便活得再穷,工作得再无趣,周围亲戚朋友再庸庸碌碌,过着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他也能将自己从这个环境,从这些人中区别开来,并继续忍受下去。

周子璋一直相信,自己这一生都在为这件事做准备,老天没有给他很好的家庭背景,那么他就得自己去奋斗,去努力。考研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但就算是完成这一步,对一个生活在封闭保守的小城镇的中学老师来说,都非常艰难。每月从不多的工资里省出钱来、复习、托人买资料、备考、跟单位辞职、顶住无数亲戚的压力坚持上F大来参加初试、面试,一关关下来,无异于活脱一层皮。他永远忘不了,复试完毕,导师端详了他一会,笑着说:“你这同学倒老实,好几年了,你还是头一个在考场上才第一次见到导师的。”

周子璋涨红了脸,心里涌起一阵酸楚感慨,一时间竟然有些哽咽难言,只有他知道,不是他不懂得要事先跟导师取得联系,不是他不知道很多考生都在考试前跑导师家里送礼套近乎,甚至有很多人就跟着该老师听了对方一年的课,但是,他没有那个经济条件,每月拿那紧巴巴一千多块的工资,扣掉所有费用,他连买张到S市的硬卧火车票,都得存两个月。

第一次上专业课,几个本届研究生团团一坐,一边是F大保研上来的,一边是全国其他著名大学考过来的,个个年轻飞扬,风华正茂,全是一副未来的知名教授,学术精英做派,说话中夹杂着周子璋听不明白的英文单词,动辄跳出一个个历史学家的名字,引经据典,横跨中西,令周子璋心里羡慕得不得了。他知道自己与这些人差距多大,他不敢怠慢,越发学得刻苦,别人不耐烦做考据,那么他来做,别人不耐烦仔细研读索引,那么他在这些小细节上下功夫。苦熬了一年,战战兢兢拿出论文,哪想到博得导师的赞誉,那些眼高于顶的同窗们,也都纷纷开始正眼看他,不再将他视为小地方无知的代表。

这些不起眼的小成就,对一个出身良好,的孩子来说易如反掌,但对周子璋来说,走的每一步,却不容易。

因为知道不容易,所以他才更坚定,更珍惜,也更小心。

现在,一直呵护在心头的梦想却濒临破碎,周子璋没有办法了,霍斯予那种人到底权势滔天到什么地步,他一个平民百姓根本弄不懂,但也因为不了解,只有一个懵懂的概念,这种权势的压迫,对强权的畏惧,才更可怕。

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法拿跟生命一样宝贵的学术生涯作赌注。他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这个梦想再也无法企及,那他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他活着,还有什么可能性?

人因为穷,就没法不看中手里已有的东西,就越禁不起摔打,因为你没有资本去摔打,试都不能试,因为只要有一丁点差错,你就真正一无所有,万劫不复。

要反抗很容易,拼个鱼死网破多么简单,但鱼死网破以后呢?

以后怎么办?

除非你死,否则,你还是要面对活着的这些不堪。

更何况,周子璋不想死。

他知道生活有多难,他小时候寄养在舅舅家,试过两天没人管饭,他饿疯了,去街边馄饨摊捡人家吃剩了,摊主还没来得及收的馄饨汤喝。

那样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的再怎么说,也不用饿肚子不是?

他将脑袋深深地埋进掌心。

今天,就到出院的时候了。

他知道自己只要站起来,出了这间病房,从此整个人生都会不一样。

那种在帝都包间里承受的屈辱,那种在琳琅酒店套房里经历的痛苦,从此就会如污泥一样,缠缚住自己每个毛孔,让自己艰于呼吸。

但没办法,就如他小时候常常哭泣,为何别的孩子有爹妈,他却要在一对亲戚中像个皮球一样被提来踢去,看尽别人的冷脸。

没有办法,命运从来只给他一条路,无从选择,要么这么走,要么,就只能不过了。

可你不能不过了。

周子璋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慢慢站了起来,慢慢的,像个患了老年痴呆症的人一样,动作笨拙而呆愣地,转过身去。

“周先生,可以走了吗?”霍斯予的助理带着两名保镖,拎着他那点东西,训练有素地问。这个助理姓陈,三十岁上下,退伍军人,办事精明利落,跟了霍斯予好几年,知道霍斯予什么德性,对这个不幸的男人有了点滴同情,口气上不由放缓了些,尽量微笑说:“五少吩咐我将您直接送新屋去,您看,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周子璋一辈子也没谁对他说一个“您”字,此刻听来尤为嘲讽,他垂下头,沉默了一会,才点了点头。

陈助理笑说:“那您跟我来,车子已备好了。”

周子璋默然不语,乖乖地跟在陈助理身后,两名保镖尾随着,一路上陈助理待他神情客气,不知道的人,倒仿佛以为哪里来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周子璋承受着周围窥探好奇的眼光,脸色发白,羞愧到几欲无地自容,只能咬紧牙关,垂头跟着陈助理一声不响。陈助理似乎知道他的窘迫,回头安抚地笑了笑,抢先一步护着他步出医院。

门口早停好霍斯予那辆黑色闪亮的凯迪拉克,陈助理替周子璋开了车门,说:“周先生,请。”

周子璋咬着唇,手搭在车门上,却一动不动,脸色越发白了。

陈助理叹了口气,也不知怎的,低声温和地说:“还是上车吧,都到了这一步了。”

是啊,都到了这一步,周子璋心里痛得麻木,抬起眼,周围熙熙攘攘,俱是来去进出这所医院的人。人声鼎沸,仿佛这些嘈杂都汇聚成一片刺耳的声音,这些声音都迫使他走向那唯一的一条道路。

“走吧,周先生。”陈助理轻声而坚决地说。

周子璋攥紧车门,手用力得发白,却终于慢慢的,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松开,重重垂落。然后,低头无比配合地钻入车厢坐好。

陈助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关上车门,绕到前面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对司机说:“开车吧。”

这套房子,显然比周子璋能够想象过的好房子,还要好。

他从记事来就没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不是不想,而是成本太高,安置不起。但周子璋也跟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曾经幻想过等收入安定了,有好女孩愿意跟自己共度一生,那未改会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他的收入状况自己清楚,从来没敢奢望过什么,对未来的房子所有的勾勒,也不过是一堆书,一个宽敞的写字台,一张舒服的床,一个干净的厨房,一个会等着你回来,或是你会等着她回来的人。

但这套房子,远远不只这些。

难得的是整体格调文气十足,丝毫没有令周子璋放不开手脚的那种时尚或豪华气氛。家具是橡木做旧的北欧风格,款式简单厚实,地上铺的地毯花色淡雅低调,就连客厅里摆放的落地灯罩,都选了纹样质朴的花纹。最难得的是,采光好的向阳屋子有两大个空空书架和一张舒服的阅读椅,周子璋愣愣地看着,手摸上那橡木书架,突然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陈助理不动声色地看着,微笑着说:“这是F大学术书店老板的电话,我去打过招呼了,他会将每季的新书书单给您送过来,您只需勾些自己需要的,他会派人送货上门。相信,您很快就可以填满这些架子。”

是啊,设想得多么周到,只是,如果不是以那样肮脏的买卖为起点。

周子璋猛地握紧拳头,半响,才松开,哑声问:“他,他也住这?”

陈助理哑然失笑,说:“当然不是,五少应当很忙,只有空下了才会过来。至于要不要在这过夜,这我不能替他回答您。”

周子璋脸上又红又白,呐呐地问:“那,他如果不在,我,我可以不住这吗?”

陈助理有些疑惑,随即微笑说:“这您需要跟五少协商。”

周子璋哦了一声,眼中有明显的失望。就在此时,门铃突然响起,周子璋惊得一跳,陈助理无奈地笑了笑,过去开了门,却是两名穿着制服的年轻人提着食盒。

陈助理让人进了屋,把菜肴摆餐桌上,又从酒架上选了酒,一一放好,这才对茫然不知所措的周子璋说:“五少吩咐,您刚从医院出来,这入伙饭就不出去吃了。他呆会过来,您要不要先去沐浴一下,换个衣服?对了,您卧室衣柜里有换洗的衣服。”

周子璋惊惶地摇了摇头,陈助理掌不住又叹了口气,走过来轻声说:“周先生,还是去洗个澡放松下,迟早要过这一关的,您说呢?”

周子璋咬住唇,攥紧拳头一言不发,就在此时,却听陈助理的手机响起。陈助理接了,神情立即变得恭敬:“五少,是,人带到了,席面也定了,已经送来。您还要十分钟,好的,我明白,是,您放心,是。”

他收了电话,看周子璋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心里不忍还是说了:“五少十分钟后到,您还是,先去浴室吧,五少不喜欢人身上有消毒水味。”

周子璋犹如牵线木偶,被陈助理推着进了浴室,陈助理又将他换洗的衣服拿进来,替他开了水,注入浴缸,想说什么,临到头,却拍拍他的肩膀,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第15章

霍斯予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在下蒙蒙细雨。

他心中明明有说不出的欢愉和兴奋,却偏偏要强压着,面上仍旧严肃冷峻,只有天天跟着他做事的两位秘书小姐察觉到些许异状,比如,他今天意外的好说话,签名签得格外顺溜,他走出办公室的时间比往常要早,而且,他的脚步,也比往常要迈得大。

两位秘书小姐彼此交换了下眼神,其中一位比比自己眼角,划出一个嬉笑的脸型,另一位赶忙借故走到窗边,正看到五少从楼层之间的玻璃楼梯缓步走下,脸上绷得紧,可那嘴角眼底,却还是有些许兴奋之色泄露出来。秘书小姐看到他边走边打电话,神情倨傲,一看便知是在吩咐谁做事,突然之间,他嘴角上翘,现出一个平时在工作场合绝少见到的痞笑,眼睛黑沉发亮,仿佛蓄势以待的猛兽,即将出笼扑食。

秘书小姐的偷窥也只敢到此为止,而且,霍五少平日御下极严,不苟言笑,她们两个年轻女子,初初进到霍斯予身边工作,难免也起了些念头,争相打扮,斗艳较劲,可等不上两月,便各自领教了霍斯予发怒时的可怕,也知道这种人观念中就没有怜香惜玉之流的东西。她们不得不早早就灭了攀高枝的妄想,老老实实做好自己手头上的活,虽说闲暇了对五少的私生活仍有些好奇,可那好奇,也仅止于私下里八卦猜测而已。

所以她们无从得知,霍五少这缕诡异的微笑,只源于电话那端的陈助理说了一句:“周先生现在在浴室。”

霍斯予立即感到那种奇怪兴奋感从小腹处升腾而上,宛若夏季星空下璀璨炸开的烟花,从没有人,单单只是想象他裸着身子沐浴的状况,已经能让霍五少喉咙发紧;从没有人,能让向来信奉交钱办事,安全便捷的霍斯予只上了两次就破例将他纳入身边。霍斯予不是不知道,自己对周子璋有些不地道,但与他难得的雀跃兴致比起来,周子璋那点卑微的苦恼算得了什么?大不了,以后对他好点就是,得空给送点小礼物;每次干他的时候别太猴急了,记得用点润滑之流的东西;再有就是尽量别随便动手,虽然一边操他一边打他确实很爽,但周子璋那张脸,没带伤端的是钟灵毓秀,俊逸夺人,带出去老有面子,所以往后还是不要随便扇他耳光的好。

郭永国说什么来着,对小情儿要疼,就如逗猫逗狗一样,你得顺着毛捋,连那个山东大老粗都懂,五少一留学英国,受过正统绅士教育的人怎会不知?

他一面想着一面微笑,驾车飞速往F大那边的寓所开过去,时间尚早,还未到下班高峰,因而通往杨浦区的路畅通无阻。雨刮器一下一下刮着车窗,此时烟雨朦胧,这种城市硬生生逼出三分委婉抒情来,这样的天气,无端端令人心情柔软,毛孔舒畅,容易联想些艳情淫靡的事,霍斯予兴冲冲地想着,什么时候挑个下雨天,就把人往车里一带,转挑市郊开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车一停,就着雨声把人压身下办了,听他婉转呻吟的声音跟雨声和到一块,那才叫一个销魂。

他越想便越发觉得身子发燥,车开得更快,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霍斯予硬是缩短成十分钟。到了公寓下把车一停好,霍斯予也不打伞,冒着雨直接穿过小区,往那老式的厅堂木门走去,穿过幽深黯淡的长过道,三步做两步跨上宽楼梯,没一会,就到了公寓门口。霍斯予自己有钥匙,这时掏出来还没插入钥匙孔,里头就猛地一下打开,陈助理带笑看着他,微微鞠躬道:“五少。”

霍斯予淡淡地应了一声,瞬间恢复在下属面前面沉如水的模样,等着陈助理迎他进了屋子,霍斯予草草扫了这套房子一样,点头说:“弄得不错,费心了。”

“哪里,就怕五少不满意。”陈助理微笑着答。

“他看过了,满意吗?”霍斯予四下环视一番,不经意似的问。

“周先生没说,”陈助理答:“但我带他参观书房的时候,他仿佛很激动。”

“哦?”霍斯予挑了眉毛,笑了笑说:“这个穷书呆,就是没见过世面。”

他口气中有说不出的亲昵,倒让陈助理诧异了一下,好在他训练有素,也没表露出来,只是微微一笑说:“五少,外头下雨了,您怎么倒没打伞?”

霍斯予不在意地耸耸肩,突然问:“这点雨算什么?他人还在浴室?”

“是,”陈助理有些迟疑,补充了句说:“进去有十五分钟了。”

“正好,老子衣服湿了,干脆一块进去来个鸳鸯浴,”霍斯予猛然加重口吻:“你还在这干嘛?”

“是,我马上告辞。”陈助理笑了起来,朝他微微鞠躬,想了想,压低声音说:“东西都给您备在床头抽屉里,医生交代了,周先生的状况再受伤可就麻烦……”

霍斯予皱了眉,口气一下变冷:“你倒有心啊。”

陈助理心里一跳,马上说:“不是,我只是转达下医嘱。”

霍斯予冷冷扫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径直转身,一边走一边解开自己西服衬衫的扣子,他来这么一手,陈助理无论如何也呆不下去,忙静静地退出这座公寓,帮忙带上门,想到周子璋只是听到霍斯予的电话边唬得面无人色,这个所谓鸳鸯浴,可有得他受,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霍斯予手搭在浴室门把上,试了试,里头居然上锁。

他现在心情颇好,记得要敲门,便耐心地扣了三下,知道里头那位怕自己怕得狠了,又好气又好笑,不由放缓了口气,说:“子璋,开门,是我。”

他是第一次叫周子璋的名字,脱口而出,倒好像叫惯了一般,这两字在舌尖上打滚,透着那么点亲密无间的意思,登时令霍斯予笑了起来,对自己的情人角色愈加满意。他又敲敲门,想这男人怎么那么害羞,那一会要花点工夫,前戏做足点,让周子璋尝尝好滋味,别以为自己跟驴似的只知道蛮干。他越想越热,将衬衫扣子全部解开,提高声音说:“子璋,别害臊了,开门吧,你什么地方我没看到过。”

门内水声大作,但却纹风不动,难不成没听见?霍斯予不耐烦了,改扣为捶,砰砰砰敲了三下,大声说:“周子璋,开门。”

门还是没有开启,霍斯予隐约感到这种无声的抗拒,不觉心头火起,大喝道:“周子璋,你给我听好了,我数三下,要不开,我一脚踹了门就干死你。听到没有,一,二,三!”

他说完了,那门还是一动不动,霍斯予眼睛微眯,冷哼一声,暗骂:“真是自己找死。”他退后两步,单脚猛地一踹,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浴室门硬生生被踹开。

花洒大开,水哗哗冲下来,水汽氤氲之中,周子璋衣着整齐,浑身湿透,缩在浴缸边上,蜷成一团,脸埋在胳膊肘里一动不动。

霍斯予跨进去一把扯住他胳膊,将人揪了起来,却见他脸上潮湿,黑亮的眼睛蒙上水雾,已不知是水还是泪,霍斯予反扭他的胳膊圈到怀里,咬牙说:“你耳朵聋了还是胆肥了?敢不给我开门?”

周子璋脸色白得像纸,却咬紧牙关,死死地盯住他,眼中有浓浓的悲哀和恨意。

这眼光太亮,像惊艳绝采的一道闪电,就是霍斯予天不怕地不怕,也被瞧得不自在,他恼羞成怒,一把将人推往洗漱台,伸手开始扒他身上的衣服,一边动手一边骂:“好,很好,第一天就懂得给我找不痛快,想好好对你都不成,行,那你就怪不了我了!”

他一按住周子璋的裤头,周子璋就开始发抖,起初霍斯予以为只是因为他害怕,哪知那种发抖越来越大,竟然到了难以自制的地步。霍斯予停了下来,将人禁在臂膀间,翻了个身,却见周子璋满眼都是恐惧惊慌,可还是拼死强撑,不肯说出一个字来。

霍斯予不知怎的,这手就伸不下去了。倒不是他突发好心,只是莫名其妙的感觉,真要不管不顾在这干了他,这男人绷到顶点的精神说不定就要崩溃。说实在,他包养这个男人,心里头图新鲜好玩的念头居多,想试试这个直男掰弯后展开的不同风情,可不是一味想玩霸王硬上弓那一套。霍斯予本就是见惯大场面,压得住别人的上位者,他脑子一清醒,登时明白对这种穷到只剩下读书念头的学生,还真不能说干就干,得好好安抚了才行。

霍斯予松开手,似笑非笑地打量这具被水淋湿的身子,湿透的衣衫贴在肌肤上,配上那样苍白俊秀的脸,竟有种无辜澄净的杀伤力。霍斯予忍不住眼睛微眯,笑了笑说:“子璋,来这里,做我的人,是你答应了的吧?”

周子璋喘着气,一声不响。

霍斯予自顾自笑着说:“做我的人就要被我操,我不会白白养一个中看不中用的情人,这点你能同意吗?”

周子璋难堪地垂下头,白玉的脸上慢慢泛起一点微红。

“很好,既然你知道自己的职责,也同意做这个事,那你是不是该说话算话,不要让我生气?”

周子璋的头垂得更低。

霍斯予好整以暇地说:“我早告诉过你,做我的人就不要惹我不爽,不然,我会让你更不爽,因为你今天这种不成熟的逃避行为,我已经很生气。你要知道后果吗?”

周子璋惊惶地抬起头,目光中有难解的畏惧。

“别怕,”这种小鹿般的眼神令霍斯予心情大好,他伸过手,将周子璋揽入怀中,周子璋僵硬着一动不动,霍斯予的手顺着他的背脊渐渐往下,伸进他湿透的衣衫里,开始摸索他的肌肤,哑声说:“别怕,你乖乖听话,我就不动粗,你是聪明人,何必每回都把自己弄得七劳八损呢?这个事,”他的呼吸渐渐有些粗,手已经蜿蜒入内,伸进周子璋的裤子,揉捏他的臀部,手段色情之极,嘴里却说:“这个事,你迟早得适应,早适应了,还少吃点苦,何乐而不为呢?”

“不……”周子璋抵住他的胸膛,痛苦地低语着,挣扎却越来越无力。

“没什么大不了,乖,别动,”霍斯予手下不停,却毫无诚信地随口胡扯:“这次不疼了,操,你他妈再动信不信老子又捅到你血流成河啊?”

第16章

霍斯予求欢的时候就如世上所有的浪荡子一样无师自通,信口开河,什么这次绝对不疼,定让他爽翻天之类,但实际上,这种事又怎么可能不疼?

疼到他觉得身体被巨斧劈成两半,硬生生地,有人伸进去一只手,于内脏之中胡乱搅动一番,然后再生拉硬拽,将身体里那热乎乎暖融融的什么东西血肉相连地死命拽出来。

冷意登时灌入体内,夹杂尖利的疼痛,以及层层叠叠,犹如污泥一般覆盖上来的麻木。周子璋被冲撞到最后,只觉眼前发黑,全身泛出虚汗,意识都有些模糊。他无力地挂在霍斯予身上,就如惊涛骇浪中一叶翻滚起伏的扁舟,无望地随波逐利,却又执拗地,不肯被倾覆水底。

他茫然地抬头,透过浴室顶上的磨砂玻璃,固执地想象那看不见的,外头的天空。雨点淅沥,水声潺潺,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他少时读书,一直很想亲眼看看那般景象,现在却不知道,这个愿望要哪一天才能实现。

他确实感觉,随着霍斯予的粗暴肆虐,体内曾经热情简单的那部分性情,已经迅速枯萎,随着他实在忍痛不过,呻吟出声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老了。

原来,一个人从青年一步跨入老年,只需一场以奴役和屈辱为特征的交合。

他的出神令霍斯予尤为不满,他狠狠地板过周子璋的脑袋,捧住脸颊,用力吻了下去。周子璋根本连抗拒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被他捏着下巴,被迫微张着嘴,承受犹如侵略惩戒一般的亲吻,他呆呆地随霍斯予辗转反侧,舌头霸道扫过口腔各处,用力吮吸他肺里的空气,连令他喘息的机会都不肯给。过来很久,这又亲又吮的才算完,霍斯予身下冲撞不曾间断,却牢牢捧着他的脸,深深地看他,眼中流露出沉溺和满足,随后,又近乎凶猛地吻了下去。

周子璋痛到极点,反倒浮上来一片呆滞一般的麻木。他像灵魂分离一样,冷眼旁观这个男人如何不知疲倦地在自己身体里横冲直撞,似乎享受到某种难以言喻的肉体快感,用各种姿势和各个角度尝试将这种快感放大到极致,然后又被整个抱起,弄到床上去,将刚刚在浴室里弄的那些花样又重新弄了一遍。周子璋不明白这种类似于动物的交媾行为,为何霍斯予会喜欢,会没完没了地重复这种简单动作,简直如非洲沙漠饥饿的鬣狗一般疯狂地恨不得将自己拆卸吞腹?

他的意识越来越漂浮,迷迷糊糊地看向床顶华丽的小形水晶吊灯,四周装饰性的轻纱罗账随着霍斯予的动作而一下一下泛出些水样涟漪,这倒像个古代君王宠信嫔妃的卧榻,只可惜,历史往前走了几百年,人类社会的基本结构,并没发生多文明的改变。

周子璋甚至嘲讽地笑了一下,随后,他慢慢闭上眼,陷入稠密的黑暗中。

醒来后雨已经停了,屋里点着橘黄色的壁灯,身体沉甸甸的,脊椎往下深处仿佛仍感觉到霍斯予的阳物存在。周子璋有点迟钝地动了动,发现浑身酸疼得厉害,手臂上连着输液管,往上瞧,一袋针剂静静地往下滴着。

床头交椅上坐着霍斯予,显然已经沐浴整修过,穿戴整齐正看着笔记本电脑。他头发湿漉漉的,面容沉着干练,跟刚刚那场欢爱中凶狠的男人判若两人。

周子璋转过头去,对这个混蛋,他实在,连多看一眼都不愿。

“醒了?”霍斯予听见动静,阖上电脑,走过来坐到他身边,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抚摩,口气是意外的温和:“你晕过去两个小时了,我叫了医生来过。”

周子璋一言不发。

霍斯予将他的脸板过来,命令说:“看着我,我有话对你说。”

周子璋索性闭上眼。

“生气了?”霍斯予的口气竟然有些高兴,拍拍他的肩膀,耐着性子哄说:“好了,刚刚是我做急了,没顾到你身体,不过你也太废材了,才干了两次就昏过去,往后怎么适应我?”他捏捏周子璋的脸颊,带笑说:“看来还是得多做,早点习惯了,你也能早点尝到甜头,说不定以后,你会缠着离不开我。”

周子璋微微挣脱了他的手,侧过脸去,仍旧闭着眼睛。

霍斯予也不恼火,凑过去吻了他的脸颊一下,捏住他的下巴说:“我今晚还有应酬,得马上走,你醒了就自己呆着,适应一下你的新环境,有什么事打电话给陈助理,电话在床头柜上。”他顿了顿,说:“放心,医生检查过,你那里只是小伤,没多大事,就是体虚。”霍斯予勾起嘴角,凑过去在他耳边暧昧地低语说:“宝贝,你真是个极品,你下面的小穴也是极品,妈的,就像为老子量身订做一样,爽死了,你也有爽到吧,嗯?”

他伸出舌头,色情地舔吻周子璋的耳廓,周子璋身子颤抖,忍无可忍地转过头,对他怒目而视。

霍斯予痞笑着直起身,从西服口袋中掏出两张卡,放到他枕头边,说:“赏罚分明,今天我弄得很爽,这两张卡送你,一张是你的月薪卡,里头已有三万八,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人定期往里头打钱;另一张是信用卡,额度大概是两万,你拿去买自己想要的东西,账单会直接寄给我。好了,我真该走了。”

他凑过来亲了周子璋的嘴一下,拍拍他的脸颊,犹如逗弄一只宠物狗一般,转身要走,此时,却听见周子璋虚弱的声音:“你,下次……”

“什么?”霍斯予挑眉问。

“下次,是,什么时候?”

霍斯予心情大好,呵呵低笑了起来,走过去,将他不由分说抱入怀中,亲来亲去一番后,才说:“已经等不及要下一次了?可惜我过两天会去欧洲出差,得去两个礼拜,放心,我会给你带礼物的。”

周子璋脸上骤然多了三分生气,小心地垂下眼睛,微弱地点了点头。

“早这么乖就对了,省得自己吃苦头。”霍斯予满意一笑,抬起他的下颌,又狠狠蹂躏了一通他的唇,这才放开,将人从怀中松开时,他竟然有了一丝不舍的温柔之感。

此时他的声音已分外柔和:“我走了,有空会给你的打电话。”

两个星期并不算长,至少对周子璋来说,他从没这么感到过,两个星期过得如此之快。

自那晚后,他一次也没回那套公寓,那公寓的钥匙犹如烧红的烙铁,令他恨不得远远丢开。一回学校,他就将那钥匙丢进抽屉深处。与那套雅致宽敞的公寓相比,周子璋宁愿跟六个小年轻一块挤在通风不畅,厕所不关就有异味飘入的宿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