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婷拿起汤勺心不在焉的在汤里搅了搅,看似不经意的问道:“姨妈,收养商陆的男人是不是叫做钱江?”

段冰一听到商陆两个字,便板起了脸:“好好的提她做什么,是叫钱江,我和你姨夫还登门谢过他。”

袁婷推了推眼镜,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便又问:“那商陆在被收养期间,有没有一个弟弟…”

“有啊,你姨夫当时拜访钱江的时候还问了一嘴,钱江说是还有另外一个孩子,正在念大学。”

“怎么了瞳瞳,你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又想井原的事了?”

袁婷哑然,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的事说给姨妈听,以姨妈的性子,万一闹出去…

“瞳瞳,你到底怎么了?”

“姨妈,我忘不了沈井原,”袁婷低头看着地板,喃喃自语:“我现在心里有些想法,自己都觉得可怕…”

“孩子,”段冰摸摸她的头发:“有姨妈在呢,井原和你早晚是一对。只是现下抓不到那丫头什么把柄,等姨妈去…”

“姨妈,你别为我去做什么冲动的事,我怕我会离他越来越远…”

段冰心疼的看着她日渐瘦削的小脸,叹了口气:“姨妈不会的,你放宽心,我这儿自有对付商陆的办法。”

“什么办法?”袁婷推了推眼镜,突然觉得肚子饿了,便拿起汤勺在碗里搅了搅。

段冰慢慢眯起眼睛,道:“你知道吗?商陆的母亲,还活着。”

袁婷手一松,将汤勺放回了碗中:“姨妈…你…什么意思?”

刘念看看手表,推算着戚树应该快出来了,于是便走到诊室门口向内张望,只见袁婷正在给戚树做着催眠治疗,戚树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而袁婷正坐在一旁和他说着什么。

刘念曾在医院里做过这样的催眠治疗,因为有阵子失眠,精神紧张,所以才去找心理医生帮助催眠舒缓,这种治疗在当下很流行。刘念记得,催眠会顿觉身心放松,通体舒畅。可她细细的望去,却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戚树躺在床上,眉头紧皱,表情极其痛苦,嘴里好似呢喃着什么,而袁婷则一脸惊愕,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半晌的功夫,催眠治疗结束,戚树这才做起来,揉揉头,而袁婷则始终在暗中打量着他。

戚树推门出来,刘念连忙直了直身体,轻咳一声。

“出来了?今天的治疗怎么样?”刘念问道。

戚树点了点头,似乎很放松的样子。刘念连忙说:“你让我找的那个人,我找到了,一直住在县里的一个精神病院里。”

说罢,她将手里的文件递给戚树看。

戚树翻了翻那几张印有那个女人资料的纸,面色看不出什么异常。

刘念暗想,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何戚树要费尽周折寻找她的下落呢?

戚树发现她在看他,便也回看了她一眼,刘念赶紧怯怯的收回目光。

他往她的面前靠近了一步,低下头去看她的眼睛。

“你你你干嘛…”刘念有些慌张,心里突突的跳。

戚树将她手上的Pad拿过来,写下几个字。

“你为什么总是偷偷看我?”他问她。

“我…我哪有…”难道他已经开始怀疑她是姑姑身边的人了吗?

刘念有些心虚,却依然强装镇定。如果被他发现她是姑姑安插在奶奶身边的人,那么他会拿她怎样呢?刘念开始有些怕他。

戚树见她紧张,便淡淡一笑,又写道:“你怕我?”

刘念愣怔,他能看出别人心中所想?

“我没有啊…”她小声说道。

前阵子姑姑的车被一个小姑娘用钥匙刮坏了,便又买了辆价值不菲的新车,戚树将这件事叫人辗转告诉奶奶,奶奶勃然大怒,痛斥姑姑作风奢靡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那个时候,刘念就知道,这个男人绝非纯善之辈。

而且喜怒无常阴阳怪气,刘念却是有些怕他。

戚树又写道:“没有就好,你现在是陪伴我最多的人,所以以后不必对我那么拘束,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该多笑笑而不是整天只知道工作。”

他写完,便转身离开了医院,留下双颊绯红的刘念愣愣的站在原地,心里好似鹿撞般惴惴不安…

他刚刚是在…夸她漂亮…?

“想什么呢!”刘念使劲儿拍拍自己的脑袋,狠狠的在心里提醒自己:这个男人是敌,必须除掉,切勿乱了阵脚,不能白白辜负了姑姑对自己的信任…

刘念将Pad收好,一边跟上去,一边拿出手机给姑姑发了条简讯。

戚树坐在车后座,指了指前方那辆极其豪华的名车,司机便点了点头,以极快的速度跟了上去。

刘念坐在豪车里,丝毫没有察觉戚树有人正跟着她。姑姑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亲昵的寒暄道:“丫头,最近小脸红扑扑的,吃什么好东西了。”

刘念低眉顺目的附和着微笑,回答:“谢谢姑姑关心。”

“我们老戚家就你一个讨人喜欢的人,姑姑能不关心你吗?”说罢,姑姑摘掉墨镜,一张因为打了太多美容针而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个刻板的笑来。

刘念这丫头从小无父无母,在老太太身边长大,性格温顺乖巧,从来都是逆来顺受,戚莉莉才放心将她当做心腹。

“刘念啊…姑姑最近倒腾了点玉石,就给你也留了一块。”戚莉莉眼露收买之色,一边开车一边掏出一块玉石来。

刘念接过,放在掌心,那玉石凉凉的,是块硬币大小的坠子,无字无形,呈水滴状,倒像滴眼泪。

“姑姑,这太贵重了…”

“你就拿着吧傻丫头,姑姑对你一向都是舍得花钱的,这块玉可是新疆和田玉,还有个名字叫什么…叫什么一眼情深的,现在的年轻人就好这个,你拿着玩吧!”

“一眼情深…”不知怎地,她脑中便浮现出戚树的眉眼来。刘念将玉攥在掌心,如获至宝,这小小的一块,就要40几万,这是她收过的最贵重的礼物了。

“丫头,那个毛头小子还安分吧?最近有什么动静?”

刘念摇摇头,戚莉莉这才放心,道:“没有就好,本来他不出现,老太太所有身家都是我的,现在可好,妈的!丫头你无论如何得帮姑姑,等姑姑接手了公司,一定亏待不了你。”

“姑姑你放心,刘念知道。”

“未来姑姑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嫁入豪门,再也不留在那个老不死的跟前儿!”

刘念乖乖的点点头,手里的于是凉入心底,她真的有未来吗?她真的能离开戚家,过上自己的生活吗?可是嫁入豪门还不是一样身不由己?如同现在一样任人差遣,卑贱如棋子。

县精神病院里冷冷清清,由于地方偏僻,戚树的车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开了近两个钟头才到达这里。

女看护得知戚树要见的是患者杨爱梅,便不自觉的打量起戚树来,眼神怪异。

今天来看望杨爱梅的人怎么这么多,上午还来了个中年女人,下午又来了个小帅哥,真是奇怪。

女看护将戚树带到一处活动室,活动室里站着三三两两的精神病患者。有的如行尸走肉般来回走着,有的则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发呆,而惹人注目的,便是一个对着镜子跳舞的女人,那女人背对着戚树,动作诡异缓慢,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柔美。

那舞蹈的背影,像极了一个人。

看护见戚树呆呆的看着杨爱梅,便说道:“她这些年始终是这样,没天没夜的跳舞,也不捣乱,不跳的时候就发呆,也不和其他人说话。”

戚树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不再看她,眼眸中寒光闪现,瞬间又痕迹全无。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看护,冷冷的说道:

“交待你的事,记住了?”

女看护摸摸信封,大致估摸出那厚度中藏着的钞票数,心下大喜,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商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惊出了一身冷汗,房间里暗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她打开床头的灯,室内一下子亮起来,她这才摸摸心口,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梦,她梦见戚树被一只巨大的黑猫叼在嘴里,浑身都是血。

杜宛正好半夜口渴,在客厅的冰箱里拿水喝,见商陆这屋灯亮着,便走了进来。

“怎么了,”杜宛问:“想你家那位沈先生了?”

商陆摇摇头,心里哪有功夫跟她玩笑。

钱叔曾说过,梦见黑猫不吉祥。

杜宛又道:“拿手机干嘛?这是要打给我上司吗?”

托商陆的福,杜宛被调到沈井原的节目组,工作一下子轻松许多,福利也挺好,杜宛现在对沈井原是一百个看好。

“我打给戚树,我刚刚做了个梦…”商陆没工夫和她解释,便直接打给戚树,那头一直没人接听,商陆打了第二遍,电话才被接起来。

“喂,木头,你在听吗?”

商陆忐忑不安的等待着那头的回应,那头空白了几秒,才“咚咚”的敲了两声。

“呼…”商陆终于松了口气,方才从梦魇中挣脱出来。

“木头,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我很担心你,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商陆对着电话心事重重的说。

她近来总是担心他在“那边”的生活,他对新家适不适应,他的家人喜不喜欢他,那样的生活那能不能过的习惯,这些都在商陆的心里隐隐的担忧着。

那头沉默了好久,商陆以为他倦了,便失落的说道:“早点睡吧,我先挂了。”

她正欲收线,却听见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好像是服务员,说什么店里要打烊了之类的,劝戚树不要再喝了。

商陆心觉不对,便焦急的问道:“戚树,戚树你在哪?”

戚树放下酒杯,醉醺醺的扯上女服务员的衣领。

女服务员被迫弓着身子,他将电话放到女服务员耳边,服务员颤颤巍巍的对着电话说道:“喂…是这位先生的家人吗?”

“请问告诉我你们那里的位置。”

女服务员对商陆说了一串地址,商陆挂上电话便从床上下来,起身便赶往戚树所在的饭店。

杜宛再听见一阵焦急的关门声后,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只见商陆房间空空,人已经出去,便抿起嘴偷偷的笑了起来。

这个没出息的丫头,定是思念沈井原了,大半夜的也要跑出去,真是热恋中的人啊!

他腿太长,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的被她搀扶着,像是扶着一只高大的断了线的木偶,让商陆觉得吃力极了。

这是从小到大她第一次见他喝酒,不知喝了多少让那具身子如此沉重,但商陆看着他意识不清的样子,着实令人心疼。

“戚树,再喝酒就把你丢在马路上!”商陆恨铁不成钢的埋怨着他。

他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酒意扑打在她的脸上,让商陆的脑袋也像感染了一样微微疼痛。

到底是为什么要喝成这样?戚树从小心思重,必定是心里有了极大的痛楚才会这样。

然而他依旧沉默的搭在她的身上,像是抱着一只水中的小舟,安宁的闭着眼。

“我送你回你奶奶那里?”商陆问。

他这才有反应,趴在她肩上摇了摇头。

商陆想,可能他醉酒就和他们戚家的事情有关,如果是这样,就先不带他回戚家,省着他心里不痛快。

“木头,你不用担心,我会陪着你。”

于是商陆找了家宾馆,扶着戚树进了去。

宾馆的床很大,商陆如释重负的将他放到床上,担心的用手摸上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他躺在床上,四肢大开,身上的名贵西服已经泛起褶皱,不似白日里整洁挺阔,商陆将他脖子上的领带松了松,一边帮他解开一边心疼。

“你还没毕业呢,就要每天穿着西服扎领带,一定很不舒服吧?”

她第一次帮男人接领带,动作有些笨拙。

“我知道,他们希望你从商,你白天要上课,下午又要去公司学习,压力一定不小对不对?”

商陆终于捻开领带的那抹扣结,扯开一撇,又哄着他,道:“记得小时候钱叔要我去偷东西,我偷偷把钱藏起来,钱叔打我,我又哭鼻子,你用手语对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戚树微微的睁开眼睛,醉意熏熏的看着她。

商陆用手语比划道:我以后一定会变成有钱人。

“你那时说的话,现在已经实现了,应该高兴不是吗?你长大了,你有好多责任,你有那么有钱的家人,这种福气是好多人羡慕不来的,所以累也…”

她语出一半,却突然被他攥住了手腕,那力道如蛇缠腕,痛得商陆眉头皱了起来,看着他。

又是钱!

她为了钱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为了钱做别人的情妇,住在豪华公寓里,这难道就是她口中所说的“福气”?

就算当初她为了他,为了钱叔,被人包养,那么如今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因为那个男人能够让她在电视台安身立命?

“戚树…你弄疼我了…放手…”她挣扎着,却挣脱不出他的手心。

他死死的看着她,像是看待恨了数十年的仇人一样,商陆不明白那种眼神所蕴藏着的含义,却感觉后背一阵凉意,这样的戚树,令人惧怕。

她半天解不开的领带,让他轻松一扯,便从脖颈处散落下来,戚树攥着她的手,一下子欺身将她摁在床上,商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长发披散在床上,凌乱不堪。

十几年,她和他同一屋檐下睡了十几年,他是安心的保护伞,让她在夜里睡得香甜。而今晚她才恍然发现,这个压在她身上的沉重的坚硬的陌生男人,再不是那个戚树。

只几秒间,他便将领带缠在她的腕上,商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几乎忘了挣扎,声音颤抖的问:“戚树…戚树你在干嘛…”

他喝醉了,醉得放肆,瞳孔间的清明早已被酒精熏染,她迅速地将她双手缠绑在一起,“嘶啦”一声,商陆的意识才恢复过来,胸口处一凉,衬衫已经被他的大手撕开,露出雪白一片!

“戚、树!”商陆疯了一般喊叫着他的名字,企图唤醒他的意识。却不想他根本不为所动,用双腿压制住她不停蹬踹的腿。

“戚树!戚树我是商陆啊!”商陆吓得哭了起来,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戚树突然停下了动作,用手捂住她的嘴巴。

她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突然换了副柔色,面容温润玉如,嗔怪的皱皱眉头,颜色迷离的看着她。他竖指在唇间,发出一个好听的声音:

“嘘…”

商陆瞳孔陡然放大,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距离自己鼻尖不过一拳的男人。

他的目光攫取着她因为恐惧而愈发美丽的双眸,轻轻的,微醉的呢喃道:

“别喊…我知道你是…商陆。”

目空一切

如果你是个路人,当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你或许会看到商陆躺在病床上,被医护人员簇拥着推出来,戚树凌乱的脚步和复杂的眼,心疼,遗憾,懊悔,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