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挥开他的手,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泄愤,这才心情愉快,转而和沈容华提起另一件事,“今天记者会结束之后,梁秀慧来找我了,她跟我说,当初‘富豪饭局’解决后,她就投靠了你。”

“你以后还会有用得到她的地方。”沈容华单手将她搂入怀中,唇贴着她前额,“梁秀慧这个女人很现实,只要能给她好处,她就会替你卖命;这种人最大的好处是好掌控,你只要知道她想要什么,就能掌控她、好好利用她。”

“嗯。”慕念应道。

她知道,沈容华在教她如何用人。

正如沈容华所说,像梁秀慧这样的女人,最好利用,因为她要的东西很明确,只要你出的起价,她就能替你做任何事。

“姚诗琪则不一样,她和梁秀慧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她比梁秀慧拥有的要多,很多东西,梁秀慧拼命也未必能得到,她却根本不屑;姚诗琪虽然现实,但是亦阴狠,所以不要和她起正面冲突,因为她会在背地里算计你。”

沈容华很少会和慕念谈及这些事,可今晚,却将形势一一分析给她听。

“梁秀慧这个人,你可以用;但是姚诗琪,一定要敬而远之,即便哪一天她落魄了,你也不要去踩她,因为当她一无所有的时候,很可能会不顾一切报复你。”

第九十一章 可她的世界,像是在集体对她发出嘲笑

2013-6-15 18:22:006692

这周日下午,原本慕念和高钧易约好,一起去仁安医院看他弟弟。殢殩獍浪

继上一次她和高钧易一同去医院,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上次是第一次见高钧易弟弟,慕念之前从未和自闭症患者有过接触,起初还担心高钧易弟弟会不会害怕生人,可真的见面之后,慕念才发觉自己多虑了。

虽然高钧易的弟弟患有自闭症,却亦有常人没有的天赋。

这日下午,慕念照旧准备好,从家中离开。

可刚刚下楼,慕念就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劲,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纣。

她不动声色地四处望了望,却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人。

她又走了一段路,然后猛然停住,这次,还是一无所获。

慕念以为是狗仔,索性越走越快,想摆脱跟踪她的人;毕竟床照的事情刚结束没多久,她不想再生事端宾。

她走到路旁,正想拦车,谁知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她一下。

慕念一惊,猛然扭头一看,是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

那人样貌平平,鸭舌帽压得低低的,慕念印象中,并没有见过这个人;而看这人的架势,亦完全不像是狗仔。

该不又是林宇搞的鬼吧?慕念心中暗想,有些不安,已经准备好拔腿就跑。

然而那人居然冲她温和地笑笑,然后递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这个女孩,是你吧?”

慕念接过来一看,发现竟是自己很早之前的一张照片,还是陆惟希的抓拍——那时她正在生陆惟希的气,不论陆惟希怎么逗她,她都不理,还是气鼓鼓的样子。

后来陆惟希终于将她逗得大笑,便顺势拍下了这张照片,说要留念。

她拿着照片的手,微微颤着,“你是?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我是陆惟希的朋友。”

许久不曾提起的那个名字,再度响起在她耳畔。

不知为何,竟有些恍惚。

“是他让你来找我?”

那人的表情有些犹豫,他摸了摸鼻子,面色有些为难,“他生前经常提起你,出事故的时候,身边还带着这张照片,我想他应该很挂念你,所以我想帮他了却一个心愿。”

“生、前?”

生前?

慕念呆住,一瞬间只觉得眼前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摇摇欲坠。

那人看慕念的情绪明显不对劲,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你是在哪里认识他的?”慕念开口问道,连声音也微微颤抖。

“我是台湾人,”那人的粤语的确不熟练,“那时候他在我店里打工,空闲时我们一起喝酒聊天,他说他当时和女朋友约好一起离开香港,来台湾,可是那天他等了整整一天,也没有等到她,后来他一气之下,就一个人去了台湾;他还说,如果他能在台湾闯出一番天地,想必女朋友的家人也不会这么反对这段感情。”

是啊,那天原本她和陆惟希约好一起离开香港,她背着家里人,和他私奔去台湾,等到日后陆惟希的境况渐渐好转,她想父母也不会再一味反对她和陆惟希。

可也就是在那天,她最终没能去。

因为那时,她正守在病重的母亲床前;而他等了整整一天,也没有等到她。

原本就是一段危机重重的感情,只因为两人都不愿放弃,所以决定做最后的尝试;可最后,还是错过。

陆惟希离开香港的那天,她守在母亲病床前,她记得,那天的香港,下了好大的一场雨。

她到达医院的时候,被淋得像落汤鸡一般;不知道等她的陆惟希,此刻是不是也和她一样。

不知道陆惟希离开时,是不是恨着她的,即使不恨,应该也是心寒了。

那些回忆太过久远、也太过沉重,所以她一直选择封存,可今天这个陌生男人的几句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加诸在慕念身上。

若是生离,多年以后如果还能相见;她想她和陆惟希,应该都能相视一笑,说不定还能一起笑着回忆当年争吵或甜蜜的情形。

可她没有想到,这一别,就是死别。

慕念努力将泪意逼回去,她想开口问当时陆惟希的状况,却做不到。

因为她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打破自己看似平静的假象。

那人看她这幅模样,主动说了下去,“后来有一次…我和陆惟希坐公交车回店里,却遇上了事故,他当场就…我的左腿也因为伤重,不得不截肢。”男人说着,拉起自己的裤腿,露出一小截义肢。

“他在我那里打工的时候,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也很少会提起你,但是他却很宝贝一切跟你有关的东西,尤其是这张照片;我自己也因为事故伤了很久,不久前才接受了自己的义肢。不管怎么说,陆惟希也是我的朋友,我想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也了却他的心事。”

慕念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只是手里的那张照片,已经被她快捏得变了形。

好像那是她此时唯一可以抓住的,跟陆惟希有关的东西。

好似死死抓住,就能否认陆惟希已去这个事实。

那人挠了挠头,又叫了慕念几声,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很久之后,慕念才回神,“谢谢。”她只说了这两个字,便转身离开,不再理会身后那人的呼喊。

有出租车在她身前停下,她却视若无睹。

她好似已经忘记了,自己今天究竟要做什么。

很奇怪的,这时居然开始下雨,而且雨势十分大,这样一场滂沱大雨,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降落。

慕念抬头望了望天空,却只看见灰蒙蒙的一片,眼前只有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砸在她扬起的脸上。

慕念继续前行,没有举伞,也没有找地方避雨;一座城,在她眼中瞬间成了空城,而她能听到的,只有“啪嗒啪嗒”的雨声。

******

“啪嗒、啪嗒…”

她在雨中狂奔,整个人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一路狂奔到医院,最后伏在母亲病床前哭泣。

她在病重的母亲床前守了整整一天,父亲的安抚和劝说都成了徒劳,她始终滴水不进。

她只是不时抬头望向窗外,想着陆惟希等不到她,会是如何心急如焚;又或者,他最后会选择独自离开。******

和那天一样,一场滂沱大雨,湮没了她所有的意识,亦模糊了她的视线。

慕念在雨中奔跑起来,她越跑越快,却毫无方向、不知究竟到哪里才算是终点。

她跑了很久,虽然很累,却始终不愿停下。

同样的,大雨也没有停。

越来越大的雨势,在慕念眼中,成了对她的嘲讽,像是在对她说,“看慕念,你和陆惟希生离的时候,我为你哭一场;现在你和他死别,我再为你哭最后一场。”

大雨像是在说,“看慕念,这都是你自找的。”

是你当初的懦弱,是你在这段感情里挣扎太久、不能做出干脆的决断,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这一刻,她的世界只有大雨、只有回忆。

可她的世界,像是在集体对她发出嘲笑。

它们说,慕念,你活该失去一个这样爱你的男人。

滂沱大雨里,她终于停下脚步,不再向前奔跑,因为奔跑亦是徒劳,她根本不知道要跑去哪里。

在这样一场大雨里失声痛哭,最大的好处——是无人看得清你的眼泪,因为你的泪水和雨水混为一体,你的哭声被雨声掩盖。

你可以尽情地哭泣,甚至不用去在乎是不是哭得形象全无、妆容不整,因为雨水,同样会模糊别人的视线,没有人看得清,你究竟是怎样狼狈的摸样。

哭了好久好久,雨势渐渐转小,可天空还是没有放晴。

变换的雨势就像是慕念的心情,从不顾一切的滂沱大雨到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慢慢恢复平静,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珠。

其实只要她一回头,就能看到不远处,那个同样陪她淋雨的身影。

但是她没有。

所以她不知道,刚刚晚到的高钧易,恰好看见她和那个男人交谈之后,转身离开的情形。

高钧易看着她在大雨里奔跑起来,随即拿起伞,抛下车跟在她身后奔跑。

他分明手里拿着伞,却没有撑伞。

因为他想靠近她,替她撑起伞,替她挡风遮雨;可慕念总是下意识地要和他划清那一条线,所以,他总是垂首在她身后,看她笑、看她哭。

从前,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为陆惟希。

现在,她一切的喜怒哀乐,还是与他无关。

有人说,这世上唯有三件事无法被掩盖——咳嗽、贫穷和爱情,然而高钧易却掩盖得滴水不漏。

可是恐怕从来没有人想过,盛名之下,他纵然风光无限;可独处时,他心中有多孤寂。

他的右手握成了拳,看着慕念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一次,没有避开。

他大步走上前去,来到慕念身边,然后,替她撑起了伞。

慕念的视线突然变得清晰,雨水被伞阻挡在外,她转过头,看到了同样被雨淋湿的高钧易。

她看着他,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她向前走,他很快跟上,两人肩并着肩,都没有说话,唯有雨声成了这幅宁静画卷唯一的背景音乐。

她不想说话,他亦不会追问。

高钧易的感情,总是这般隐忍、有时甚至隐忍得让人看不出来。

这种男人,即使用情至深、却不会死缠烂打;他关注你的情绪、关心你开心还是难过,会在你最无助时伸出一只手,却从不会强求你将感激转为感情。

“从我第一眼见到沈容华,我就觉得,他跟陆惟希很像。他的每一句话、他的语气,都一模一样。”慕念平静地开口。

她的语气平静的,连自己都诧异。

“那时我就在想,沈容华会不会就是陆惟希,我甚至在猜,沈容华是不是整容了。”她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

可笑着笑着,竟然又哭了。

“后来我渐渐发觉,沈容华和陆惟希不一样的地方更多,于是我释怀了;我以为有一天,如果自己再见到陆惟希,我们可以相视一笑,放下过去的一切,即使不能再做朋友,起码还能做个陌生人。”

“起码,他还活着…”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再哭下去。

“可是原来,就连我想他活着,这都是奢望。”

虽然慕念没有明说,可高钧易已经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陆惟希,竟然已经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高钧易的震惊并不比慕念少。

他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蓦地想起当年陆惟希要当众给慕念宣读情书的前一夜,他还在为陆惟希的情书改错别字。

他想起当初自己受人欺负时,陆惟希为了自己打架;想起自己和兄弟一起并肩作战,虽然最终两人都被揍得鼻青脸肿,却对视一眼,笑得无比畅快。

死别,是让人铭记的最好方式。

因为斯人已逝,所有的记忆都成了绝版,一遍遍在脑海里重播,然后变得越来越鲜活。

高钧易甚至还想起当初他私下表示也喜欢慕念时,陆惟希当场和他打了一架,兄弟二人拳脚相向;最后,陆惟希却收了拳头,说,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分开了,我也不想看她受委屈。

他说完,拍拍高钧易的肩。

高钧易之所以对慕念好,是因为对慕念有意,也是因为陆惟希这句话。

陆惟希的话虽然很含糊,但是高钧易却懂了。

只要他能做到,就不想让慕念受委屈。

慕念本来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最后,只能以一声低叹结束。

伞下的她忽然抬起头,指了指灰蒙蒙的天空,“原本当初,我和陆惟希约好离开香港,去台湾;那一天,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

她和陆惟希的爱情长跑,到最后,早已没有热恋期的甜蜜。

两人间的争吵越来越多,分歧日积月累,到最后,真的倦了。

陆惟希学历不高,起初没有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后来,他去了内地一间工厂。

远距离的恋爱加剧了两人间的问题,而家人的激烈反对,更让慕念疲于应对;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会打电话给陆惟希,想让他能像从前一样,哄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