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张廉那双不大的眼睛里有种奇怪的神色,“我怎么听说江老板这里最近多了几个来历不明的伙计,好像还勾引良家妇女呢!”

就知道你要借题发挥!“哎呦,这可冤枉了。是谁造的谣啊,张爷可千万别听那些个人胡说。我这的伙计可是个个品性端正啊。”我立刻程式化地辩解。

“江老板,你是明白人,这种事,我相信你没用……”张廉奸笑着。

我立即拿出准备好的银子,“那就请张爷多替小店说说好话了。”真是的,要钱又不明说,谁有空陪你打哑谜啊。

张廉一见银子便乐了,“江老板的品性我一向清楚得很,可是地方上良民的代表,大家说是不是啊?”

一干捕快都应和着,“是啊,是啊。”

“江老板仅管放心,‘醉客居’有什么事,我张廉决不会坐视!”

“多谢张爷。”我呸,姑娘我还要你罩着?我打赌,我的伙计中随便哪个都能打得你满地找牙。只是我这种样子被那群家伙看见,他们一定会觉得我很势利又世故吧……

假笑间,有人推门进来。

“小石,怎么现在才来。”张廉奇怪地满脸堆笑,“来来,我来介绍,这位是‘醉客居’的老板——江汀,江掌柜的。这个是我们新来的同事——石斫。”

我看着那个推门进来的人,和其他捕快不同,他还算是蛮有人样的。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上前道:“是石大爷啊,幸会幸会!”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分明有不屑。他径直向桌边走去,对那群嘻嘻哈哈的人道:“还在当差呢,你们怎么在这里喝酒?”他的语气严肃而正经。

我不由觉得有些可怜,他这种兢兢业业的人恐怕是干不了多久的,以前也有个姓周的好捕快,不过现在早不知被“贬”往何处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些本来还挺有气势的捕快竟乖乖地站了起来,准备走了。

“啊,张爷你们这是……怎么突然要走了?”走啊,走了的好!可是我还是上前道。

“哎,多谢江老板款待,我们还有公事在身,就不久留了!”张廉的脸色有些奇怪,他头也不回地带人走了。

哈哈哈……太好了!我菜还没上齐呢!这次赚了!我暗暗高兴!

这时,那个叫石斫的人突然在我身边停下,搞得我有点紧张。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却将一锭银子递了过来。“酒菜钱。”他没什么表情地道。

“啊?噢。”我愣了几秒,然后瞬间复原,“这……石爷太客气了。不必了。”我将银子推回去。怪人哪,这种钱我哪敢收。

他并不答应,而是将银子放在了桌上,转身走开,还不忘留下一句:“以后不要叫什么‘爷’了,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我不由笑了,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热血青年吧。我并不是讨厌这样正直的人,但是看多了张廉那种人,我总觉得这个石斫有点可笑。他应该也不会待多久的吧。我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笑。

……

晚饭时间,客忆端着饭碗站着,口若悬河。“那个石斫啊,是刚调来的捕快。听说功夫和文采都很出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爹是户部尚书石秉文,位高权重……

“你哪知道那么多?”客行不客气地打断他。

“刚才问了张大妈李大婶她们啊。”客忆坐下来,道。

“问这个做什么?”客随笑着,不解道。

客忆看着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吧,汀姐姐。”

“呵呵。”我干笑道,“说什么战不战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惹那群人便好了。”唉,你们懂不懂不要引火上身啊。

客忆听完我的话,有些无奈地叹口气。随即低头吃饭。

我知道,他是想帮我。可是,我不是他们那样随性的大侠。我只是个无依无靠,只能靠自己自力更生的平凡女子。市井也好,世故也好,只有这样我才能平静地生活。

吃完饭,几人便回房去了,我一个人坐在柜台里算帐。

急促的敲门声兀得打断我的思绪。

“客官……”我一开门,话还没完,就自己将声音咽了下去。不会吧!好大一把刀啊!

“把……把钱交出来!”那是一个三十几岁的落拓男子,他执着刀,道。

声音这么抖,第一次抢劫啊?我很配合地一脸惶恐,随即跑到柜台边,将银子包好,“英雄饶命,这是钱。”我颤抖着递上钱。

他一把接过,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弯腰捡起他匆忙掉地的银子,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道:“英雄,你掉了十两啊!”

这时,我突然听见楼上有重物倒地的声音,转头,四个伙计从楼上缓步而下,还拍着身上的灰。

“汀姐姐,你……被抢了啊?”客忆笑问。

我立刻做惊惧状,“是啊是啊!好可怕啊!”我还想挤出几滴眼泪的,但努力无果。

“快点去报官吧。”客行插上一句。

报官?要花钱的好不好!而且,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谁没事来抢劫啊?有必要赶尽杀绝吗?

我笑道:“算了,算了。当是做好事施舍人家,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客行笑着摇摇头,“那我可不管喽。”他打着哈欠上楼。

客忆揉揉眼睛,道:“我也去睡了。”

客随冲我笑笑,转身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解,大家笑得这么有含义干什么?

“抱歉……”客路的声音有些阴郁,“我应该留在这的。”

“不是你的错啦!”我忙不迭解释,客路也未免太善良了,这种责任也往身上揽,“回去休息吧!”我笑着,“明天努力工作,帮我把钱赚回来就是了!”

他点点头,有些歉疚地回房。

唉!最近我好像又开始倒霉了……

……

不会吧?!官府的办事效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我看着那个叫石斫的捕快,一脸严肃地将一包银子递到我面前,不由有些诧异。

“这是你的钱吧。”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喜怒。

“呃……是啊。”我站在柜台里,道。

“是他抢了你的钱吧?”石斫指了指昨天夜里来抢劫的那个男子,他正被五花大绑,活像个粽子。

该死!人家只是活不下去了才会铤而走险,你何必如此赶尽杀绝?你爹这种朝廷大臣,只知道自己富贵荣华,可曾惦念过百姓疾苦?我当下做了一个决定。

“啊!大叔!”我上去抱住了那只“粽子”,然后转头,“你干什么抓我大叔?!”

石斫愣住了——应该的!“他是……”

“他是我远房大叔。”我立刻做沉冤待雪状,“他生意失败,欠债无数,才到这里来找我的。他犯了什么罪,你们要抓他?”我一边说,一边向那人使眼色。那人立刻会意,拼命地点头。

石斫看了看我们,道:“他自己亲口承认抢了你的钱……”

我马上打断他,“我大叔由于负债打击太大,精神不大正常。这钱是我给他的。”我看看周围,“我的伙计可以作证啊!客路,客行,客随,客忆。”

“是啊,是啊!”四人立刻合作地应和。

石斫思忖了一会儿,“放人。”他缓缓开口。“打搅了。”他转身离开。

我吁了口气,“不送。”

看那些捕快走远了,那个男子立即跪了下来,“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不必客气了。拿着银子快走吧,大叔。”我笑笑,扶起他,道。

那人感激涕零地离开了。

“汀姐姐,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伟大耶!”客忆托着下巴笑道。

“是么?”我冲他笑笑。“还好吧。”我低着头,向门外走去。

“小汀。”客随伸手按着我的肩。

“我出去走走。”我笑道,随即快步离开。

……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竟然遇上了登徒子。有没有搞错啊?

“呵呵呵,小姐,我们一起来玩玩啊。”奇怪,为什么登徒子都长得差不多?

“让开。”我懒懒道。

“什么?她叫我们让开?哈哈哈……”

我们这儿的治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的?那些白痴的捕快在干什么啊!我正这么想着,一群捕快走了过来。

又是他?我和这姓石的究竟是结了哪辈子的孽缘啊?

“呦,捕快大哥。”一个登徒子一脸贱笑地走了过去,“这种闲事你还是少管为妙噢。”

石斫看了看他,“滚开。”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街上的人都在看热闹。啧,好麻烦啊!

“哎呦,这家伙好像不知道我们是谁嘛!”登徒子甲依然笑得一脸的不知死活,“我们可不好惹。识相的就别管老子的闲事!”

官贼勾结?我想着。八成吧!县太爷的小老婆的妹妹的大姑的表弟的儿子?我不由为我自己的这种想法笑了起来。

“老大!她笑我们。”登徒子乙怪叫道。

啊?糟了!笑笑也犯法啊?

眼看那人的一巴掌就要打上来,我决定做一个弱女子该做的事——“救命啊!”

然后之间那人瞬间被揍倒在地。哇,好快!

石斫看了看那群人,“还有谁不服?”

“敢打我们兄弟?!弟兄们,上!”

眼看两方人就要起冲突,有人从人堆里挤了进来。

“住手!”

小齐?我有些不屑地笑笑。

“大哥来了!臭捕快,你们完了!”登徒子们狂笑道。

小齐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呃,是汀姑娘啊。”

“嗯。”我依然笑着。

“你们这群笨蛋!”他狠狠地骂着那群弟兄,“还不向汀姑娘赔礼!”

登徒子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马上听话地低头道歉。

“汀姑娘,打扰了。”小齐陪着笑脸离开,临走时却狠狠瞪了石斫一眼。

人群一见没有热闹可看,便作鸟兽散。

“多谢石爷救命之恩。”我柔声道,那种谄媚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石斫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随即准备离开。

“石爷。”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叫住了他,“刚才那个男子势力很大,请您务必小心。”

石斫笑了一下,“多谢姑娘提醒。”话虽如此,但他的语气里分明有不屑,让我觉得自己有些自讨没趣。

不爽,我一定要打击他!“也请石爷以后不要多管闲事了。”

他脸色一变,分明是被我打击到了。

“这儿的是是非非并非你想象中的那样简单。”我笑笑,“什么公理啊,正义啊,早就行不通了。我若是你就明哲保身,不要惹上无谓的纷争。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

“你是这么想的吗?”石斫的脸色寒了起来。

“是啊。”我整整衣服,“不对吗?”

“如果你真是那么想的话,又何必救那个强盗呢?”他突然笑道,“……他并不是你的什么大叔吧。”

我不由愣了一下,被人看穿心思果然是会令人很不爽的,弄得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一定会改变大家的想法的。”他看着我,认真道。随即离开。

唉。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惹上了小齐,你以为自己还有好日子过啊?可是,奇怪,我究竟在期待什么呢?难道我真的相信这个家伙会改变些什么吗?不会吧?……

前尘

今天好像有点冷呢!我站在后院里,捧着一大叠待洗的衣服。果然是九月的天气啊!说起来,我的那帮子免费劳工的冬衣问题……是不是该做起来了?

我正想着的时候,客路从一边走了过来。

“早啊,客路。”我笑着冲他打招呼。

“嗯。”他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我手中的衣服,开口道:“我帮你打水吧。”

“好啊。”我将衣服放进盆里,快乐道。

“你起得真早啊。”我接过他手中的水桶,“那群家伙大概还在睡吧?”

“嗯。”他简略地回答,“我去磨豆浆了。”

我不由心里暗喜。哇!人生在世,我要到哪里找这种又勤快、又自觉、又能干、又不要工钱、又长相上乘、又不多话的伙计啊!好事做太多了!

“对了……”他转身,“酒窖里的酒……”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糟了!我忘了进货了!”唉,怪只怪醉客居最近的生意实在是太好了。本来十几年都没卖完的酒竟然在几个月里卖得所剩无几,还供不应求。而我这个悠哉游哉的家伙竟然还把进货的事给忘了!

“现在还来得及!”我抛下手里的衣服,拔腿就奔,细想不对,又回头道,“客路,你有空吗?”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跟上。

唉,希望还来得及。

……

“祁锋爷爷。”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还是很猛力地敲着门。

“谁啊?大清早的。”祁锋爷爷打着哈欠打开了门,“呦,是汀儿啊。”

“祁锋爷爷。”我有些歉疚地道,“我来搬几坛酒。”

“酒?”他笑了笑,“看来生意不错嘛!”他把门开得大了一点,“进来吧。”他瞥了瞥客路,“这小子是谁啊?”

“他是我店里的伙计。”我赶时间啊,待会开店没酒卖就惨了,我可没空聊天。

祁锋爷爷也不再多问,他转身进屋,打开了里间的门。“自己搬吧。”

祁锋爷爷的酒只供给我和月姨,所以他这的存货多得有些不象话。“客路,麻烦你。”我搬起一坛竹叶青,对客路道,“还有三坛在那边……”我话尚未完,客路就一把拿过了我手中的酒坛。

“我来吧。”他又从地上拿起了一坛,向外走去。

看着他利落地将酒坛放到门外的板车上,我不由有种异样的情绪。被人这样照顾,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这小子挺勤快的嘛!”祁锋爷爷摸着胡子笑道,“哪找来的?”

我叹口气,“自己找上门来的。”

“是么?有趣!”祁锋爷爷突然笑得有点邪。

客路倒是并未理会,而是继续搬酒。

这时,祁锋爷爷突然拎起一坛酒向客路扔去。“小伙子,多拿一坛如何?”

不,不,不会吧?我的酒哎……

客路双手都拿着酒坛,根本无力应接。然而他毫不迟疑,背转过身子,抬脚将那酒坛接住,又将其放在了地上。反应之快,动作之轻,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我不由吁了口气。差点忘了客路本来是“少侠”,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呦,还是个练家子?”祁锋爷爷来了兴致。

不会吧?还来?我是知道祁锋爷爷的性子的,他要是玩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可我还没来得及阻止,祁锋爷爷就攻了上去。“试试你的下盘。”他一脚踢向客路的腰际。

“……”客路有些为难,只是闪避并不还手。

“喂,爷爷你……”我的声音祁锋爷爷是完全听不进去,看着他俩你攻我防,你防我攻的混乱场面,我不由又开始担心我的酒。“千万别打碎了……”我小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