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姨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憔悴,我把本来想说的话吞回去:“估计她手机没电了,也许过一会,她就会找我,她经常晚上来看我的。”

“那好,你见到她,多和她说说话,劝劝她,她爸爸不想打她的…”

我吃惊地问:“伯父打她?”

王阿姨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和她爸爸为宋翊大吵了一架,父女俩话赶话都把话说得过了,怜霜说了一些很伤人的话,她爸一气之下就打了她一耳光。自从那天,怜霜就再没回过家。”

我挂了电话,看向宋翊。因为手机漏音,宋翊已经半听半猜,知道了电话内容,宋翊脸色苍白地说:“我不知道,她没有告诉过我。”

我自责地说:“我一心全在爸爸身上,也没留神到她的异样。计程车找人太不方便了,我们得找个司机。”

我给大姐打电话,她说正在和客户吃饭,我只能又给陆励成打电话:“你在做正经事吗?”

“一个人在吃饭。”

“回头我请你吃饭,现在能麻烦你做一下司机吗?麻辣烫失踪了,我们必须要找到她。”

“宋翊难道不是她的磁铁吗?你把宋翊往人海里一立,她就会和铁块一样,不管遗落在哪个角落,都会立即飞向磁铁。”

“事情很复杂,我没有时间和你解释,你究竟帮忙不帮忙?”

他说:“我立即过来,你在哪里?”

“林清楼下。”

二十分钟后,陆励成的牧马人咆哮着停在我们面前,我和宋翊立即上车。

“去哪里找?”

我想了想:“先再去一趟她的家。”

家里,没有人。

宋翊一直不停地在打她的手机,手机一直关机。我打了所有和她关系稍好的朋友的电话,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去她常去的餐厅,侍者说没见过。

去她和宋翊常去的场所,没有人。

去我和她常去的那家酒吧,老板说没来过。

无奈下,我把所有她爱去的酒吧和夜店的名单列出,准备一家家去找。

酒吧里灯光迷离、人山人海,人人都在声嘶力竭地放纵,阴暗的角落里红男绿女肢体纠缠,充斥着末世狂欢的味道。我们在人群中艰难地穿行,大胆的欲女们借机用身体摩擦着陆励成和宋翊,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吃谁的豆腐。陆励成笑笑地享受着她们的挑逗,既不拒绝,也不主动,只不过步子绝不停留。宋翊却脸色铁青,用胳膊近乎粗鲁地挡开每一个人。

后来,我们还去了一家同性恋酒吧,陆励成绝倒:“你和许怜霜的生活可真丰富。”

“我们俩很好奇,来过几次,麻辣烫喜欢喝这里的一款鸡尾酒,所以我们偶尔会来。”

以前我和麻辣烫来时,无人答理,可这次所有人都对我们行注目礼,只是不知道他们看上的是陆励成还是宋翊,有男子端着酒杯想过来搭讪,可看清楚宋翊的神色后,又立即离开。

等从酒吧出来,已是深夜两点,我累得实在不行,脚痛得再走不动,直接坐到马路沿上。

陆励成说:“这么找不是个办法,北京城里到处是酒吧酒店,她若随便钻到一家不知名的店里,我们找到明年也找不到。”

宋翊又在给麻辣烫打电话,仍然是关机。他却仍然在不停地打,不停地打,我看不下去,说:“别打了!”

他猛地将手机扔出去,手机砸到墙上,变成几片掉到地上,机器人般的女声重复地说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陆励成走过去,跺了一脚,声音戛然而止。

夜色,变得宁静,却宁静得令人窒息。

宋翊抱着头,也坐到了马路沿上,我看着远处的高楼发呆。麻辣烫,你究竟在哪里?

一弯半月浮在几座高楼间,周围的灯光太明亮,不注意看都不会发现。

我跳起来:“陆励成,开车!”

宋翊仍抱头坐在地上,我和陆励成一左一右,把他拽上车。

“去哪里?”

“去我家,我以前的家。”

陆励成很是诧异,却没有多问,只是把车子开得风驰电掣,大街上的车辆已经很少,不一会儿,就可以看到我住过的大楼。

已是深夜,大多数的人已经入睡。高楼将长街切割得空旷冷清,只有零落几个窗户仍亮着灯,越发衬得夜色寂寞。

寂寞冷清的底色上,一个乌黑长发,红色风衣的女子靠着一根黑色雕花灯柱,抬头盯着天空;迷离忧伤的灯光下,夜风轻撩着她的头发,她的衣角。

我示意陆励成远远地就停下车,宋翊呆呆地盯着那副孤单忧伤的画面。

“麻辣烫告诉我,她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站在那根灯柱下,她告诉我你就像油画中的寂寞王子,你的忧伤让她都有断肠的感觉。我想她应该一直在好奇你为什么忧伤,她一直在努力闯入你的心中,不管是她乱发脾气,还是盗用密码偷看你的相册,她所想做的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麻辣烫的父母反对你们在一起,说心底话,我也反对。”

陆励成深盯了我一眼。

“我反对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你对麻辣烫太不公平。她不是你赎罪的工具,更不是许秋的替代品,你知道吗?麻辣烫恨许秋!”

宋翊震惊地看向我,陆励成则一脸茫然。

我说:“她在你面前是不是从没有提过许秋?当然,你也不敢提,所以她不提正好合你心意。可你想过吗?以你和她的亲密关系,她怎么从来不谈论自己的姐姐?许秋在你心中是完美无缺的恋人,可在麻辣烫心中,她并不是一个好姐姐,甚至根本不是她姐姐。”

宋翊想说什么,我赶在他开口前说:“你有爱许秋的权利,麻辣烫也有恨许秋的权利。我不管你多爱许秋,你记住,如果你因为麻辣烫恨许秋而说任何伤害麻辣烫的话,我会找你拼命!”

车厢里,没有人说话,寂静得能听见我们彼此的心跳声。

很久后,陆励成问:“我们就在这里坐着吗?”

宋翊的声音干涩:“怜霜是不是还不知道她的肾脏来自许秋?”

“我想是,许伯伯应该刻意隐瞒了她,否则以她的性格,宁死也不会要。”

“她就这么恨许秋?许秋顶多偶尔有些急躁,不管是同事还是朋友都喜欢她…”

我的声音突地变得尖锐:“我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权利!你怎么爱她是你的事情,麻辣烫如何恨她也是麻辣烫的自由!”

我跳下了车,向麻辣烫走去。

走到她身边时,她才发现我。她丝毫没有惊讶于看见我,平静地说:“蔓蔓,如果我没有看见他多好,他永远是我的美梦,不会变成噩梦。”

“很晚了,我们回家好吗?”

“家里有很多镜子,我不想回去。”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今天一直在照镜子,我才发现,原来我和许秋长得还是有点像的,我们的额头和眼睛都像爸爸。蔓蔓,真惨!是不是?这个人我永生永世都不想见,可竟然要天天见。”

我想了半晌,才说:“没事的,现在科技发达,正好你的眼睛也不够漂亮,我们可以去做整容手术。”

麻辣烫微笑,发丝在她笑容背后忧伤地飘拂。

“可是它怎么办?”麻辣烫指着自己的肾脏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