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麻木不仁,她就当他还未醒。

加大剂量,总有喂进去的。

一勺接一勺,一勺接一勺。

唇角流下的药汁将领子濡湿了一大片。

男人始终没有反应。

当最后一勺喂完,当瓷碗里一滴不剩,鹜颜骤然起身,将手中瓷碗掷砸在地上。

随着“砰”的一声脆响,瓷碗四分五裂,瓷屑乱溅。

饶是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让床榻上的男人眼波有一丝漾动。

鹜颜转身走到房内的梳妆台前,抽开抽屉,取了一方铜镜,又“嘭”的一声将抽屉推关上,动作大得惊人。

返身走回到床边,将铜镜举到男人的面上方。

“你看看,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你还认识自己吗?”鹜颜嘶声低吼。

男人依旧没有反应,唯一不同的是,原本是定定地望着帐顶,现在是定定地望着铜镜。

鹜颜重重闭眼,强自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睁眸正欲再开口,却蓦地发现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眸光微微一动,紧接着,沙哑破碎的声音低低响起。

“曾经我也这样待过她…”

声音又低又哑,鹜颜仔细辨了辨,才勉强听出他说什么。

她自是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谁?

他这次几乎死掉也是因为‘她’吧?

现在捡回一条命,却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还是因为‘她’吧?

虽然,她不知道后来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一定跟‘她’有关。

一定。

这世上能让这个男人这样的,只有那个女人一人。

而且,康叔也说过,看到了影君傲不是吗?

堂堂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怎会出现在穷乡僻壤的小山村?

也是因为那个女人吧?

“凌澜,你知道你跟蔚景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虽然她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很清楚,二十年来,这个男人从未有过现在这般模样,从未,这是第一次,她看到了他的灰败,那种绝望的灰败。

男人依旧没有理她。

她眸光一敛,将手中的铜镜抛在被褥上

,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将他大力拉坐起身,她弯腰凑到他面前,逼视着他,沉沉望进他的眼。

“我告诉你为何?就是因为你见不得光的身份,就是因为你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就是因为你必须受制于他人!”

“难道你没发现吗,所有的伤害都是他们那些人给的,你根本防不胜防!如果你不受制于人,如果蔚景不受制于人,你们又何尝会走到今天?”

“所以,凌澜,振作起来,将自己变得强大,将受制于人变成让人受制于你,这样,你才能保护蔚景,她才不会被他们伤害,你们......才可能有未来......”

鹜颜一口气说完,一瞬不瞬望着男人的眼。

男人同样看着她,许久,许久之后,骤然眉心一皱,干涸的唇瓣动了动,沙哑低语了一句。

鹜颜一怔,再次仔细辨了好久,才听出那句话似乎是。

“三姐,好痛…”

孩纸们莫急哈,正在事件扫尾的过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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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

影君傲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不知时日。

屋子里静悄悄的,意识迷迷糊糊,他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直到熟悉的一景一物入眼,他才反应过来,是在啸影山庄自己的厢房里。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而入,照得地上一片明亮,在那一片耀眼光亮中,有细尘飞舞。

他微微眯着眸子,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一点一滴钻入脑海,蓦地,他瞳孔一敛仿。

甜海呢?

顾不上伤痛,他艰难起身,跻了软靴,连拔都未拔上,就跌跌撞撞往门口走。

刚拉开门,就与正推门而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

“砰”的一声脆响,是对方手中瓷碗未拿稳,跌落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而影君傲本身虚弱,更是被撞得踉跄后退了好几步,重重跌坐在地上。

来人一惊,连忙跨过地上的碎屑,过来扶他。

“庄主,你醒了?”是管家晴雨,激动颤抖的声音难掩满心满眼的欣喜,“伤得那么重,做什么起来?”

“甜海呢?”影君傲哪有心思理会这些。

“她…”

晴雨面色微微一僵,有些为难。

“她怎么了?快说!”

“庄主昏迷这两日,她一直守在庄主身边,不眠不休,眼睛都没合一下,早上的时候,大概是支撑不下去了,也晕了过去。”

晴雨的话未说完,只见眼前白衣一晃,一抹夹杂着药香的清风拂面而过,影君傲夺门而去。

速度快得惊人。

晴雨错愕。

她记得很清楚,那夜,廖神医说,他尽力,能不能醒来就看这个男人的造化了。

可看刚刚那个样子,哪里是昏迷了两天两夜,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人?

“殷伯伯,殷伯伯…”

挣扎着醒来,蓦地坐起,身上黏糊糊的,一身的冷汗。

“姑娘醒了?”女子清润的声音响起。

蔚景茫茫然循声望去,脑中挥之不去的是那血淋淋的场面。

“这是哪里?”她抬手抹了一把汗,哑声开口。

“啸影山庄,姑娘早上晕倒了,廖神医说,姑娘是心力交瘁、体力不支所致。奴婢去将熬好的补汤端过来!”

女子说完,便退了出去。

啸影山庄?

蔚景皱眉,略一回想,蓦地想起什么,就快速地掀开薄被下了床。

或许是体力还未恢复,又起得太猛,脚刚一着地,双腿就猛地一软,她想要伸手扶住床头都来不及,整个人就直直朝地上倒去。

“甜海,小心!”

随着一声男人的惊呼,一道白色身影如雪般飞身而来。

没有等到预期的疼痛,腰身却是一暖,浓浓的药香入鼻,男人已经将她的身子裹在怀。

眸底映入男人苍白的容颜,蔚景惊喜道:“影君傲,你醒…”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啊”的惊叫声替代。

手臂一痛,她跟影君傲两人同时跌倒在地上。

由于跌倒之前,是影君傲抱着她,所以这样摔倒在地,她就几乎等于睡在他的怀里,他的唇甚至轻擦着她的额头。

“对不起,还是没接住你。”

男人温热的气息喷薄在面门上,轻撩。

蔚景心口一颤,微微后仰了身子,看向他,这样的动作,就于无形中稍稍拉开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

“影君傲….”

蔚景本想责备他两句,伤得那么重,做什么还要想着上前接她,可一开口,哽在喉咙里的湿气就涌到了眼眶。

那夜,廖神医那样说他,她好怕他醒不过来。

见她眼睛红了,影君傲一急:“是不是摔疼了?”

皱眉,作势就要起来。

“没有,”蔚景摇头,红着眼眶笑道:“你的手臂垫在下面,我又怎么会摔疼?”

看着她娇憨可爱的模样,影君傲心中一动,“怎么办?我起不来了。”

蔚景怔了怔,自己试着爬起,却也因为浑身绵软无力,试了两次都失败。

“别浪费体力了,我们就躺着,等有人发现,自会来扶我们,反正大夏天的,地上还有蒲团,又不用担心着凉。”

男人闲适的声音传来。

蔚景抬眸望过去,就看到男人苍白的脸上笑意醺然,晶亮如星的眸子里却蕴着一抹促狭若隐若现。

“好吧,”蔚景有种英雄气短的无奈,侧了侧身,平躺在地上。

而男人的手臂一直未从她的身下抽出去。

于是,就算是平躺,依旧是躺在他的怀里一样。

屋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有些许尴尬,可蔚景又不好说让他拿开,怕让他难堪。

所以,就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望着屋顶上方的雕梁画栋。

“听说,你守了我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影君傲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忽然开口。

蔚景怔了怔,没有吭声。

“庄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你做什么要那么傻?”

傻?

蔚景弯了弯唇,侧首看向他。

“再傻也没有你傻!”

他为了她连命都不要,她怎么能不守着他醒来?

四目相对,她清晰地看到他的眸中一抹光亮莹莹。

“甜海…”他轻轻唤她,“如果,如果我死了…”

蔚景瞳孔一敛,耳膜被那个‘死’字刺痛,几乎想都未想,就快速地伸出手指按住男人毫无血色的唇瓣,将他未完的话阻挡。

殷伯伯已经死了,她怎么能再让他死?

他不能死。

没有如果。

不能有如果。

见她如此急迫又恐慌的模样,影君傲心中一疼,伸手将她按在他唇边的小手拿了下来,裹在手心,默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想将那个问题问完。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再也醒不过来,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做?”

蔚景怔怔看着他,只觉得这句话似曾耳熟。

她想,努力地想,才终于想起,似乎曾经有一个男人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哭?

是这一句吗?她已经记不大清了。

似乎已经很久远了,久远得就像是上辈子经历的事。

缓缓敛回目光,她定定望进影君傲的眼。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

她听到自己笃定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她从来不是一个轻言生死的人。

她想活着,再苦再难,她都想坚强地活着,就算那夜被推下悬崖,就算那日破庙遇险,就算那次被神女湖淹溺,她都没想到过放弃。

可是,如果她的活着,需要靠身边每一个对她好的人,用性命来换取,那么,她宁愿不要。

影君傲似乎没想到她的答案是这样,有些许震惊,凤眸深深,一瞬不瞬地凝了她好一会儿之后,长臂忽然一揽,将她裹入怀中。

沙哑的声音轻颤。

颤抖的还有一颗心。

他何尝不知道,她是因为感激,她是因为内疚,她是因为自责,才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他虚荣了,男人的虚荣心第一次急速地膨胀。

他虚荣地不去想这些因由,他虚荣地觉得很受用。

曾经她说,只要他带,她便敢随。

今日她说,如果他

死,她也不活。

够了。

已然足够。

“甜海......”低头轻轻吻上她头顶的发丝,影君傲正欲说话,就蓦地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传来。

婢女小红端着汤碗,一走到门口,就看到屋里地上躺抱着的两人。

她一震,顿住脚步,待看清是一男一女,男人还是她们英明神武的庄主时,更是错愕得下颚都差点掉下来,一时杵在那里,不知该进去,还是该离开。

好一会儿才心神稍定,她略一计较,决定当没看见,正欲转身悄声退出,就蓦地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

“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扶本庄主和甜海姑娘起来!”

是夜,相府

鹜颜站在书房外面,犹豫了一下,才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内,一豆烛火。

灯下垂目看书的男人闻见门口动静,缓缓抬起头来,看到是她,面上未有一丝表情,只一眼,又收回目光,继续看向手中书卷。

鹜颜微微蹙眉。

说不出来心里的感觉,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自那日呼了一次痛之后,他就基本上不发一言,说他颓废吧,也没有,每日都积极服药,还非常积极地自我治疗,午膳跟晚膳都用的是药膳,药膳的方子都是由他亲自开出交给厨房去办。

可是,说他不颓废吧,也不对,沉默寡言不说,成日就呆在书房里面,可呆在书房里面也不看其他的书,就一门心思扑在一本药膳的食谱上。

起先,她还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快些好起来,所以研究药膳,后来听弄儿说,那食谱是曾经蔚景一直看的,她才真正明白过来。

他的痛,她懂。

多年来,一直用着别人的身份活在世人的面前,她几乎都忘了自己是谁。

她是,他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