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时彼一时,没有一个人的风头,能永久存在下去。

而,萧默澶和夕雪在苏城度过了一个周末,终究还是要回到沪城。

周一,萧默澶结束晚上的应酬,回到绵园时,推开卧室的门,里面却并没有夕雪的身影。

“先生,夫人在小姐的房间。”刘姐在旁边提着他的公文包,恭谨地道。

他转身,朝一旁的那间房走去,不用走到门口,就能听到里面传来女子温柔的声音:

“森林里啊,住着三只熊,熊爸爸,熊妈妈,和熊孩子……”

许是自己也觉到这个故事很无趣,这个声音停顿了一下,征求意见地问:

“惠妍,这个故事好听吗?”

“好听,姑姑。”惠妍的声音是刻板的。

于是,这个声音只能继续‘熊’了下去。

他就站在门口,并不是被这故事所吸引,仅是觉得,她其实说故事的声音和她的炒菜技术一样,是让人不敢恭维的。

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声音和她一样温柔,但说故事的技巧无疑是好的。

不知为什么,许久没有想起那个女孩,在这一刻,却是又不经意地想了起来。

直到,眼前的房门打开,夕雪从房间里出来,正看到站在门外的萧默澶:

“默澶,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把他从走神的状态拉回,他是很少走神的男子,在这一刻,假如不是夕雪特有的表情和声线,恐怕,他真的会把她当成了她。

最初,不也是有过这样的错觉吗?

毕竟,夕雪和那女孩的容貌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默澶?”她复喊了他一遍。

他的手自然牵起她的:

“讲什么故事呢?”

“你也想听?是三只熊的故事。”她随他走回房,嘟囔了一句,“其实一点都不好笑,怪不得惠妍都不笑。”

他想说什么,但,生生咽下去,只走进浴室,然后松开她的手:

“我先冲凉。”

“啊,好。”她这才意识到,竟然跟他进了洗手间。

自从苏城回来后,俩个人的关系,是有些微妙的。

或许,原本在苏城就该发生些什么,只是,那一晚,她的大姨妈突然来看了她,加上,她每个月大姨妈来的时候,总会有些疼痛,使得,该发生的,没有发生,仅是愈渐微妙着。

她看他把门关上,才想到,今天一吃完饭,只顾着陪惠妍,却是连他的睡袍都没有放到洗手间,走到衣橱那取了睡袍,想去敲洗手间的门,但,步子还是停在了门口,因为,听到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直到过了好一会,门,忽然被打开,这一次,她没有跌进去,可,这一次,同样是窘迫的。

他只拿浴巾围了下身,便走了出来。

他精壮的胸膛在灯光下,滟出古铜的色泽,那浴巾围得不算低,能看到,腹肌的诱惑。

她的脸蹭地一下红了起来,支吾地把睡袍递给他:

“睡衣。”

他伸手接过,却突然使坏地把她拉进怀里,在她粉嫩的脸上轻吻了一下。

这一轻吻,不需要更多的言辞,就让她的脸红得和番茄一样,她的手不知放在哪会比较好,只怯怯地搭到他的肩膀上,讪讪:

“还湿的,我去拿毛巾,给你擦一下。”

她能听到他胸腔内发出低低的笑声,在这笑声中,她仓促奔进洗手间,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虽然,今天,她的大姨妈还留恋着她,没有走,可总归是扭捏了起来。

“萧夫人——”他在外面喊她。

“呃?”她应了一声,这样的喊法是怪异的,但,听起来,似乎很是让人受用。

不,不是让人,是让她。

“明天有一个酒会,陪我去参加?”

“好。”她应得很快,然后,拿出毛巾,却看他已经很神速地换上了睡衣,将那块浴巾扔到一旁。

“下午收盘后,你就回来准备,我六点接你过去。”

他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擦了一下有些湿的头发,接着,朝她走近,他高高的身子,将她笼罩在他的阴影下,也让他需要俯低身,才能看到她漂亮的眼睛:

“小雪……”

“嗯?”她的视线有些羞涩不敢看向他,他勾起她的下巴,不容她躲避的,将吻烙在她的唇上。

最近,似乎一直吻不够她。

或许是她的唇很香甜,或许是她的人让他动了心。

总之,这样的举动,却是越来越不像原先的萧默澶了。

哪怕,最早,和那女孩在一起时,他似乎都没有这么迫不及待地随时想去偷吻她。

一如现在,她羞涩的神情落在他的眼底,只让他加深了吻的缠绵。

但,这个吻还是结束在她透不过气来之前,他揉了下她的头发:

“去冲个凉,早点休息,都有黑眼圈了。”

她信以为真,奔进洗手间,娇美的脸上,哪有黑眼圈呢?

鼓起小嘴,做了个鬼脸,这个鬼脸却是僵在了镜子中。

有多久,她不会对着镜子做鬼脸了呢?

犹记得,这个动作,在十六岁前,每每开心,或者沮丧,她都会对着镜子做,做完了,再出去,面对哥哥时,她就是不知道忧愁是什么的孩子。

现在,她竟又会做鬼脸了。

她的手触到镜子里,轻轻地触碰那年轻娇媚的脸,随着指尖划过,那娇俏的鬼脸又再次绽现……

“明蓝,吃饭。”百里楠将饭盒递给明蓝。

除了上班,在晚上,医院家属区清场前,明蓝都会陪着她母亲。

今天,同样不例外。

只是,趁着医生入夜的例行检查,百里楠才把饭盒递给走到外面的明蓝。

明蓝接过,不过几天,她神色憔悴得已然不复先前的活泼明快。

“谢谢。”

“伯母还是不肯答应化疗?”百里楠问。

她摇头:

“是,我也想尊重她的意思。”

“可,你要知道,肺癌到这个地步,手术已经不能解决问题,除了化疗之外——”

肺癌这两个字重重砸进明蓝心底,只让明蓝的指尖掐进饭盒的边沿,那么疼,都好像浑然不觉。

“我知道,但,妈妈说,人总归是要一死的,她不要难看地死去。”

明蓝说着,抬起眼睛,擦了一下泪水。

“先吃饭。”百里楠不再说下去,仅是开解地说。

“嗯。”

明蓝坐在走廊上,闷头吃着盒饭,却不知怎么,一口饭呛在了喉口。

百里楠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这个简单的工作,只让明蓝忽然放下饭盒,扑到他的怀里,能看到她肩膀的耸动,直到过了许久,才听到她一声没有抑制住的哭泣声传了出来。

百里楠被她这一扑,他的手有些尴尬地悬空在半空,过了半晌,方再拍了拍她的肩膀,任她的眼泪濡湿他的衬衫。

很凉很凉。

有多久,没有被一个女孩这样抱着哭呢?

似乎,从她之后,就不再有了吧?

记忆中的那个女孩,爱哭,也爱笑。

只是,在人前,却是温婉的。

那样截然不同的两面性格,也唯有在人后,在他跟前才会有。

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医生退出病房,明蓝迅速擦了下眼睛,抬起脸来,看了一眼医生离开的方向。

虽然只是例行检查,她仍旧站起来,想朝医生那走去。

百里楠陪着她一起上去,在护士的值班室,医生的意见,仍是希望用化疗控制病情,因为药物毕竟只能起到辅助的治疗作用。

“还是拜托你们,尽量用药物治疗,不管多贵,只要有效果,就用。”百里楠沉着地说出这句话,在明蓝低垂下头时,才带她走出值班室。

“楠,我想,以后的医疗费用还是我自己先付,不够,你再帮我,好吗?”

“不过是钱,我能帮你,或许也只有钱了。”

很实际的话,却让明蓝的脸色一白。

他能给她的,只有钱了?

这句话的本意,她知道,是好的。

可,为什么,心里偏是会刺痛呢?

“不,这也妈妈的意思。”她执意。

纵然,这是一笔不菲的医药费,可,她会努力去挣钱。

而不是接受太多百里楠的帮助。

不然,她在他心里,或许,也就等同于怜悯了。

百里楠沉默,半晌,才道:

“那,有什么需要随时打电话给我。现在,你再进去陪一下伯母,然后,我送你回家。”

明蓝的面容在医院走廊的灯光下,是苍白一片的。

这样的夜,注定,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翌日下午四点,当夕雪回到绵园时,早有发型师和化妆师等候在那。

她没有想到,萧默澶对这场酒会都有这般安排。

而她欣然地接受萧默澶的安排。

“萧夫人,这是萧先生为您选的礼服裙。”

化妆师将一个礼盒捧到夕雪跟前。

在打开礼盒的刹那,她承认,她很怕再看到那木棉花的装饰,但,这一次,打开礼盒,里面竟是一件雪色的长裙,上面缀满了闪烁华彩的水晶。

单肩的款式,那无数颗水晶从肩膀处直泄下去,只将这条裙子衬托得宛若银河一样的绚丽。

夕雪穿上这条裙子,能听到化妆师和发型师的赞美。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纯洁高雅,和以往任何一次的她都不同。

配上精心梳盘起的发髻,以及得体的妆容,她对着镜子不自禁地轻轻旋转起来,那鱼尾的裙摆就这样旋了开去,只如星陨滑落。

当萧默澶的迈巴赫开进绵远,他坐在车中,目光也不禁从笔记本上移转到夕雪身上。

她就这样从绵园的回廊款款走来,没有古典婉约的样子,却如月光女神一样,让他一时竟忘记移开目光。

不过,哪怕失态,他都无须移开目光,毕竟,这是他的妻子,他的女人。

她尽量保持优雅的姿态坐进迈巴赫,可不自觉地,她的小手在坐下的片刻,抚平了一下腰际的褶皱。

这一抚,他发现,这几天的调养,她本来瘦削的身材确实丰腴了不少,应该合身的礼服,从现在腰际那边的贴合现在看来,是过紧的。

看来,以前预估的尺寸有必要重新预估一次,倒是他的疏忽了。

此刻,他的手覆到她的手上:

“果然有向熊妈妈的腰发展的趋势。”

这一句话,明显是让她噎到的。

她的手用力地拂开他的手:

“是尺寸不合适,我还是去换一件旗袍好了。”

曾几何时,她开始会用这种语调说话呢?

现在,说完,她推开门就要下去,却被他长臂一伸,把笔记本收回,顺势将她娇小的身子环进怀里。

然后,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髻上,语音淡淡:

“包紧了更美。”

他的手说着,有些不怀好意趁机圈上她的腰际。

谁说不更美呢?

至少,摸上去,是真实的柔软,而不是骨头的咯人。

就这样环着她,她不安分地动了一动,他更紧地拥住她,她终于放弃了不安分,乖乖地不再动,只微转了脸:

“真的更美?”

她侧望着他,他俯低脸,能看到她完美的侧脸,甚至比正面,更让人迷醉的,因为每个弧度都如上天最美的恩赏:

“是。”

他俯下脸,想要轻啄她的鼻子,她却在这时,咯咯笑着避过,只把手放在车窗玻璃上,再不肯缩到他怀里。

“那我要保持这样的美到酒会,你不许碰坏我的头发和衣裙。”

真像个孩子。

如今的她,在他跟前,不再拘谨,也不会沉闷,只是,越来越让他觉得,竟像是个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