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平地,只从月光下看这座山,都能看到这座山是陡峭的。

他恨着她,但第一个到坞角来救她的,竟也是他。

或许,这样,更算是种对她的折磨吧。

她僵滞在那,引擎声越来越近,她不能再多做犹豫的逗留。

而以她现在的脚来说,要爬这座山,只会成为大家的拖累。

不再犹豫,就这样,让他背着她,在黄球的带领下,朝山上走去。

他爬得很快,黄球是这的人,走在前面,开路的速度也不慢,只是,再怎样快,因为她的缘故,行进的速度却是受了影响。

眼见着,能听到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有手电筒的强光在山间照来,形式是危急的。

“我看要不先躲躲?”黄球停下了步子,征询皇甫奕的意见。

皇甫奕思忖了一秒钟,沉着地点了下头。

这样逃下去,即便他们能逃到船上,恐怕也根本逃不出更远的地方。

而眼下,是否能逃到船上,显然都是个问题。毕竟,背着夕雪,纵然夕雪不重,总归是影响了速度。

黄球立刻猫下身子,往另外一边窜去。

那一边,林子更密,夕雪的发丝被斜探下来的树枝勾到,她来不及把发丝掠开,皇甫奕迅速朝前走去,被勾住的头发扯断间,拉得头皮生疼生疼。

可,她没有唤一声。

但,纵使没有唤,皇甫奕却忽然换了步子,并将身体猫得更低。

他一米八五的个子,在这时,只和一米七的黄球的猫得差不多矮,也唯有这么矮,夕雪的头发不再被树枝扯断。

她知道他的用意,可,她只是静默,稍稍的把手伸出,借着他的肩膀,让自己的身体能够不那么重。

皇甫奕就这样弯着身体往前钻去,一直到钻出密林,走到一处看似尽头的岩壁前,黄球才停下步子,指了指一旁的灌木丛:

“后面有个山洞,应该能躲一阵。”

皇甫奕点头,黄球率先窜进灌木丛,就这么窜进去,灌木丛的刺把裸露在外的皮肤刺得火辣辣地疼。

“忍着点,这些东西很扎人。”黄球边钻边丢下一句话。

皇甫奕把夕雪放下,解开衬衫的扣子,然后把衬衫甩给夕雪,衬衫上,是属于男人的汗味,她有着洁癖,可这一刻,还是任他将衬衫严实地包住她的小脸。

虽然,这张小脸如今满是伤痕,可,她对容貌的重视,他是知道的。

“跟着我走。”

他对她说完这一句,再看了一眼她的腿,虽然她的脚踝受了伤,但眼下,他无法背她去钻灌木丛,仅能躬下身子,先行一步钻进灌木丛中。

由于,还要靠这些灌木丛来掩饰,所以,他并不能用匕首砍去灌木丛,能做的,只是暗暗将灌木丛尽量拨开,让她进来。

她跟着他钻进去。

好不容易钻到山洞门口,她稍微拉下衬衫,看到前面是一个很小的洞口,人需要匍匐地钻进去。她随他钻进去时,能觉到的,是周围无边的黑暗。

她怕黑,在这一刻,很怕。

手下意识地朝前抓了一下,触到的,该是他的腿吧?

只是,这一触,满手却是黏腻的,有淡淡的血腥味传来。

他的腿受伤了?

如果不是刚才在灌木丛中受的伤,就该是上山时,背着她受的伤吧。

但,她不能动容。

不能。

硬生生收回手,只当是不小心地碰到。

随着这一收手,紧跟着,眼前豁然开朗,里面是一个不算小的山洞,现在,黄球已打开手电筒,照着她。

她爬了出来,皇甫奕站在她的跟前,神色莫辨,因为在确认她进洞后,黄球很快就把手电筒关了。

“先在这待一会,但愿,搜山很快结束。”

“那船——”

“我刚给船主发了信息,让他先避进芦苇荡里。”黄球的声音很低。

夕雪爬到离俩个男人稍远的地方,背靠在岩壁上,她的手下意识地,想将手心的黏腻蹭去,可,越蹭,那层黏腻仿似就越渗入她的肌肤。

皇甫奕站在那,没有说一句话。

纵然,山洞很黑,但扔能看到她甩下他的衬衫,将身子抵靠在岩壁的样子。

是嫌他的衬衫脏吗?包括刚刚,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身体,于是,抵着岩壁,是想蹭去什么吗?

这么想时,他走近她,在她下意识要避开时,他的手,挡在她的旁边,不让她再躲开,她的身子被他圈在臂弯中。

在这里,在这罪恶滋生的地方,她才能这样被他圈住。

黑暗中,她看不到其他,只能依稀辨得他的眼底,满是血丝,还有那络腮胡子,即便戴着络腮胡子,她都在刚刚一眼辨认出,他是皇甫奕。

此刻,他的唇贴近她:

“游戏还在继续,怎么可以缺少你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只让她更不需要有动容的理由。

他费尽心思找到这来,带她离开,原来,仅是因为,他想继续他的报复游戏。

所以,不怕危险,也不顾被灌木丛刺伤,更是背着她爬上这么陡峭的山。

到底,是谁的理解力低?或者认为对方理解力低呢?

“那只皇甫总裁你一个人的游戏,远离皇甫总裁所谓的游戏,我在哪都会很好。”她用更疏离的口气说出这句话。

“包括这?”他冷冷地甩出这句话,但,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

而她以为他会说出更难听的话,那么不管之前的理解力,她又可以竖起浑身的刺。

但,他没说。

只是,在那样的情形下见到,谁都会以为,她的身子很脏了吧。

不止他们,她都会觉得很脏。

冷冷甩出那两个字后,他只蹲下身子,将男式衬衫捡起,不容她拒绝的,把衬衫包裹在她身上,包裹上的刹那,他的一拳狠狠地挥来,她以为是冲她来时,可,随着很闷的声音响起,那一拳只砸进她脸旁的岩壁中。

“阿奕!”黄球的声音在后面传来。

他语音漠然:

“没事。”

她的眼睛在他砸来的刹那是闭上的,闭上的瞬间,她倒是希望他打她,如此,倒是干净。

可他很快离开,留下她一人,待在黑暗中。

外面,终是传来响动,是很多人的脚步声,间或还有人吆喝的声音。

果然,还是找到了这。

眼见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黄球把声音压得很低,凑近皇甫奕:

“往里躲。”

皇甫奕点头,转身,不由分说地拉过夕雪的手,想背她,可她执拗地不偏要自己朝里走,他不再坚持,只攥住她的手,朝山洞深处走去。

洞很深,但,这么深的山洞,越往里走,空气便越稀薄。

夕雪的肺不好,很快就觉得十分难受,她的步子越走越慢,那铁链拖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这些声响,和着她努力呼吸,却越来越觉到,呼吸不过来。

她的手捂住胸口,步子明显的沉重起来。

皇甫奕随着她的步子滞缓,也走得慢了起来。

黄球走在最前面,看着他们二人,不由焦灼地道:

“再坚持一下,快到底了。”

而这句话,对夕雪来说,听到,也不能给她更多的力气撑下去。

在快要窒息的刹那,忽然,他的唇覆上她的,接着,很愚蠢地度气给她。

真愚蠢,又不是在水里,这么度气,有用吗?

她试着去推开他,可,他抱得那么紧,她推不开,只让他这么度着气,以最温柔的力度,把他自以为是的空气度过她。

接着,是他的手试图抱起她,但,他的手似乎使不出力,才抱起,就不得不把她放下,仅能揽住她的腰,拖着她朝前走去。

黄球说得没错,再走了十分钟,就走到了山洞的尽头,那里有一个不算狭小的洞口,现在,透过洞口,有月光照进来,还有充足的空气。

现在,皇甫奕把夕雪拖到那个洞口,微微带着湿气的空气吹拂她的头发,她就靠在那,下面是奔腾的河水。

缓过气来后,她的眼睛睁开,看得到,月光下,是他担心的脸。

这个男人,难道,这辈子,注定要和他纠结在一起吗?

此刻,他揽住她的身体,一旁是黄球眉心深锁的脸色。

“球叔,你先走吧。这一次是我连累了你。”

“不要说什么连累,当年如果不是傲,我同样不可能活到现在。”黄球唏嘘。

“你还是走吧。很快他们就会追到这。”

“那阿奕你呢?”

“我没有关系。你去船主那,如果我和她能逃得出来,会到约定的地方上船,到时候手机联系。”

“我如果离开,你们能逃出去?这后面就是峭壁,她根本不可能走得下去。”黄球看了一眼山洞外。

这样陡峭的山岩,以他的体力,如今能安然爬下去,也会颇费时间,更何况夕雪那样一个脚戴镣铐的女人呢?

“球叔。”

“好了,别说了。看那帮龟儿子,也未必敢进这洞。”黄球嘴上这么说,心里不害怕是假的。

私自从灯区带走女人,在这就是违反了坞角大哥虎哥定的规矩。

但,夕雪,明显是用钱根本赎不出来的女人。

因为,她是最近投靠虎哥的一个狠角色大鹰带来的女人,也是明显得罪了大鹰的女人,大鹰放出话来,说是要往死里折磨,却又留下她一条命。

所以,一旦被抓到,即便他在坞角也算有些地位,可,违反了规矩,下场怎样,是显而易见的。

而他的这条命,当初在犯下事,本以为肯定一死的时候,是皇甫傲仗义把他送到了这里,这么多年,这也是皇甫家的人第二次找他,他自然想帮到底,人活着,不光是为了命,还有义。

现在,三人站在那洞口,等着山洞那端未可知的命运。

夕雪的身子不自禁地望向悬崖下,如果,她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会很简单。

之前,不是想寻过死吗?

只是,没有死成。

此刻,如果还要被捉回去,还不如跳下去,至少,也不会连累再多的人。

不过脑海中浮过这一念,却立刻觉到,皇甫奕的手揽紧她的腰,然后将她的身子揽到他的身前。

也是这一揽,她觉察到,他揽她的始终是左手,即便现在这个位置,左手揽她很不方便,却依旧是左手揽住她。

低下头,能看到他左手胳膊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划伤,这些划伤触目惊心的在那,他都不躲藏,只意味着一个更让人担心的事实——

他的左手?

下意识地望过去,只看到他的右手果然藏在了身后,根本不给她看到。

既然不给看,她便不去看,哪怕担心,又如何。

他恨她,她也不是他什么人。

收回思绪,只让自己望着跟前黑黝的山洞,能听到,那些脚步声依旧在逼近。

除了脚步声外,还有的,或许是越来越近的恐惧。

他的手用力揽住她,在这一刻,却是将她的身子稍稍往后移了一下,她的身子拧了一下,最终,却是抵不过他的力气,只让他挡到了她的身前。

也在这一刻,那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紧跟着,仿似得了什么指示,脚步声再次响起时,是朝外走去,越来越远的声响。

在那些脚步声彻底听不见后,黄球看了一眼黝黑的山洞,声音很低地问:

“我过去看下?”

皇甫奕蹙眉:

“你在这看着她,我去。”

黄球踌躇了一下,只看到皇甫奕撕开自己的络腮胡子,朝山洞那端走去。

确实,在这样的情形下,皇甫奕过去,要比黄球过去,更能应付一时,黄球懂皇甫奕的意思,只拉住夕雪,继续站到洞口隐蔽的位置。

夕雪的眉心也在这时微微蹙起,他现在这样过去,如果万一对方还没走,是想拖住对方,让黄球带她冒险下去吗?

停止搜寻的目的,或许是对方突然不想冒险,如果要把他们从山洞里逼出来,只需要在洞口用火攻的办法就行。

哪怕对方不知道还有另外一个出口,但,从山崖的陡峭或许也能揣测出,另一个出口外的陡峭。

所以,倘若那部分歹人,存了这个心思,那么,无疑,皇甫奕这样出去是危险的。

她的手紧紧握住,想要说什么,可,声音甫启唇,却消失在了空气中。

咬了咬牙,只把脸别过去,任由皇甫奕越走越远。

哪怕,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却是知道,他走远了。

接下来的时间,是难熬的,一分一秒的流逝,山洞那边,没有一点的声音传来。

假如有声音,或许,还不会如此的难熬,可正因为没有声音,只让人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这一刻,她能觉到自己的心慢慢蜷缩成一团。

百里楠为了她,如今生死未卜。

现在呢?

皇甫奕难道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