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角落本就是居民区,居住的百姓不少。若是有人想要隐藏在这里面也不是什么难事。即便是全城搜捕也无法保证没有漏网之鱼。何况谢安澜连让他们找什么人都没有说过。众将领也就只能听命严防死守,不让任何可疑之人出入,所幸地方不大,倒也不算困难。

等到布置完这些,谢安澜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裴冷烛和樊奕朝着东南角的某个方向而去。巡防营将领想要派兵跟随一起,却被谢安澜给拒绝了,只得无奈地目送她们远去。

谢安澜仿佛熟门熟路地带着两人拐进了一个胡同,幽暗地胡同中安静的仿佛能听到人的呼吸声。

不,确实是有人沉重的呼吸声。

一直走在谢安澜身后的樊奕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一停下来谢安澜和裴冷烛也跟着停了下来。谢安澜回头,阴暗地巷子里已经看不清楚樊奕的脸了,只能看到一双明亮中夹带着震惊的眼神,还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樊奕靠在墙壁上望着眼前的谢安澜,汗水已经从他的脸颊悄悄地流下来,滑进了他的衣襟里。

谢安澜不接地看着他道:“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樊奕声音粗重,嗓子沙哑地道:“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安澜微微挑眉,“知道什么?”

樊奕努力的咽下了口水,道:“你知道…我是西戎人。”这个地方樊奕当然不陌生,因为他昨天傍晚才刚刚来过。而现在谢安澜却带着他熟门熟路的再一次走过。他怎么会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安澜偏着头打量着他,眼神平静地几乎要让樊奕认为谢安澜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了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但是他绝不是一个靠侥幸过活的人,否则他也活不到现在。

谢安澜似乎终于看够了,慢慢收回了目光轻笑了一声道:“我原本以为…你是百里修的人。”

樊奕道:“你从一开始就怀疑我?”

谢安澜无奈地叹气道:“当初在军中,你难道不是故意引起我的注意的么?不过自从跟着我之后,你一直都十分安分。即便是我故意将消息告诉你,你也依然没有做什么。几乎让我有些愧疚的以为……是我太多疑,冤枉你了。但是,笑意楼的人告诉我,这两日混入京城的人之中有不少不像是江湖中人,而更像是军人。而且还是……在役的军人。更巧的是,有人告诉我,他认出其中有一个人,是属于西戎的暗狼军的。”

“这不可能!”樊奕断然否决,盯着谢安澜道:“暗狼军从不在人前路面,绝不可能有人认得出来。”

谢安澜耸了耸肩,表示没有兴趣回答他这个问题。

樊奕顿了一下,道:“这跟少夫人怀疑我有什么关系?”

谢安澜道:“我没有怀疑你啊,我只是好奇从不出西戎的暗狼军为什么会出现在上雍皇城?为了百里修,还是百里修可以调动暗狼军?总觉得这样说……有些太抬举百里修了。如果不是为了百里修,总是有什么原因才能引得暗狼军出动的。这京城里这些日子发生的大小事情也就那么一些了。能让西戎皇帝陛下都感兴趣的事情,我却只想到了一件呢。不过,时间不太对。按理说就算是消息传回去,西容军也不可能来的这么快。所以,樊奕,你能为我解惑么?”

樊奕沉默不语,裴冷烛悄无声息地站在黑暗中。手里却早已经扣住了剧毒的暗器,只要樊奕敢轻举妄动,他也就不会客气了。

“贵客临门,何不进来一叙?”一个带笑的声音突然在夜色中响起,同时,他们身边不远处禁闭的院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门口站着一个身穿西戎服饰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刚刚三十出头的模样,夜色中看不太清楚他的样貌,却能给人一种挺拔深邃的感觉。

谢安澜偏着头,仿佛好奇地看着对方笑道:“贵客大驾光临,却屈居破旧民居,岂不是让人觉得我东陵待客不周?”

男子朗声一笑,道:“睿王殿下的亲传弟子,果然是好胆色。”

谢安澜回京道:“西戎九殿下来者是客,难道还会加害我不成?”

男子闻言,眼中更多了几分惊奇,“睿王府的消息,竟然灵通至此?”这一路行来,他可完全没有暴露过身份,甚至于暗狼军兵分两路还特意从莫罗境内穿过的。睿王府竟然能如此快得到准确消息,实在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谢安澜摇头,坦诚道:“那倒不是,不过是听师父提起过一些西戎皇室的事情。我估摸着,应当是九皇子殿下。”

男子笑道:“在下夏侯磬,失礼之处还请见谅。不如请移步入内喝一杯茶?”

谢安澜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外面是极其普通的民居,但是进了房间里却发现里面早已经改天换日。处处精致奢华的几乎不下于皇宫的任何一处,看得谢安澜觉得眼睛都有些花了。西戎人尚金,这土豪金的品味实在是让人有些头疼。

自称夏侯磬的男子显然对自己的书房布置十分满意,舒服地倚坐在主位上目光慢慢从樊奕身上划过却没有说什么。谢安澜这才有功夫去打量对方的长相。这位西戎皇子看起来跟夏侯齐不太一样,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看上去都不太像是亲兄弟。他的长相在谢安澜见过的一众俊男美女之中算得上普通,但是却不会让人忽略他的存在。因为他的气质有些不太一样。谢安澜仔细地看着他良久,才终于确定了。这人是她既睿王和宇文策以外,见过的最有气势的王爷了。

他跟宇文策的盛气凌人不同,也与睿王那种雍容却又不失霸气的气度不同。这人面带笑容,看上去仿佛是一个谦谦君子。但是眉宇间却又带着一种沉稳如山岳的气质。谢安澜固然是一个颜控,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气质或者说气势是凌驾于样貌之上的。眼前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只看他一眼,即便是他穿着最普通的衣裳,有着毫不起眼的样貌,你也会觉得这个人必定是出身王侯之家的。

只是…或许是因为此生是东陵人,或许是因为看了太多以讹传讹的传记和书册。在谢安澜的想象中西戎人应该都是长得人高马大却不识礼数的粗鲁汉子。身为前特工她当然知道这样的想法是绝对不客观的,但是却也还是难免受到影响。即便是见过了西戎六皇子,这印象也没有改变多少,毕竟在上阳关看到不少西戎将领,确实是这个样子的。而现在,突然看到这样一个优雅风度翩翩的人物,确实是让谢安澜有些回不过神来。

夏侯磬似乎也对谢安澜很有兴趣,见她打量着自己,便也同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谢安澜。

好半晌,谢安澜方才收回了目光,眨了眨眼道:“九殿下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第二百二十七章 最后的底牌!(二更)

夏侯磬看着谢安澜,片刻后方才道:“奉父皇之命,来寻一样东西。”

谢安澜微微垂眸,笑道:“哦?原来如此。有什么需要睿王府帮忙的地方,九殿下不要客气,请尽管开口便是。”对于这个西戎九皇子,谢安澜了解地并不多。即便是陆离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有这个一个人,这位九皇子原本应该也算是生母出身高贵的皇子了,因为他的生母与如今的西戎皇后是同姓的。是西戎皇后的堂妹,只是早年丧母,西戎皇后自己也有儿子,他在宫中自然也就不怎么起眼了。十多年前后族败落的时候,他才十二三岁,从此以后就连西戎朝堂上都很少听说这个皇子的消息了,就更不用说东陵了。

陆离对这位皇子的印象也只是一个英年早逝的倒霉蛋而已。前世陆离去西戎的事情发生在四年后,而那时候西戎皇室早没有这个九皇子,那么就只能是在那之前九皇子就已经死了。只是不知道是死于皇族之间的斗争还是被人下了黑手。

夏侯磬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樊奕道:“原本…只是听闻了一些消息,才想要来碰碰运气而已。不过最近却得到一些消息,说不定还真需要睿王府相助呢。”谢安澜的目光同样落在了樊奕身上,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道:“若是力所能及,定然不会推辞。不过,现在咱们还是来讨论一下眼前的事情吧。”

夏侯磬扬眉,“夫人请指教。”

谢安澜道:“既然九殿下说此行是为了找东西,那么不知道暗狼军潜入皇宫是想要做什么?难不成,九殿下要找的东西在皇宫里?”

夏侯磬默然,片刻后方才轻叹了口气道:“原来夫人前来是为了这件事,实在是抱歉得很。只是…百里修的身份,陆夫人想必知道。”谢安澜挑眉,“九殿下是想要告诉我,他有调动暗狼军的权限?”

夏侯磬摇头,“那倒是没有,不过临走之时在下曾经向父皇保证过,必要的时候需要保住百里大人的性命。”

谢安澜冷笑道:“出动暗狼对付睿王府和神武军,跟保住百里修的命是两回事吧?站在睿王府的立场,我只能将这理解为,西戎现在是想要对东陵图谋不轨。”

夏侯磬也不着急,拱手道:“是在下失策了,不如夫人说说,该如何是好?”

谢安澜笑道:“九殿下抬举了,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颜面以为自己能够决定暗狼军的动向。不过…不知道九殿下带了多少暗狼来,就在不久前,我向师父借调了半个亲卫营又从外城调了一些巡防营的官兵入城。”

夏侯磬微微挑眉,并不言语。谢安澜道:“这些倒也没什么,另外,宇文策的苍龙营如今也在内城中。若是你我两两败俱伤,不知道宇文策会帮谁?”

夏侯磬忍不住低笑出声,叹息道:“夫人,只要睿王府肯留下百里修的性命,在下绝无与睿王府作对的意思。”

谢安澜蹙眉道:“九殿下跟百里修的关系很好?”

夏侯磬摇头,“并不,我跟百里修不熟。”眉宇间闪过一丝冷意正好让谢安澜看到,只是不知道这是他特意想要让谢安澜看到的,还是无意的。谢安澜也不在意,单手撑着下巴道:“百里修此人,确实是很厉害。不过我认为他最厉害的地方不是他的计谋和才能,而是他的反复无常。在他的眼中,从来都没有盟友,有的只是棋子而已。而且还是随手可抛弃的棋子。九殿下是聪明人,与虎谋皮…会是什么结果,不言而喻。”

夏侯磬看着谢安澜,问道:“陆夫人此来,是夫人自己的意思,还是睿王殿下的意思?”

谢安澜笑眯眯地道:“东陵这几年的境况不太好,师父并不想现在和西戎开战。”

夏侯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在下明白了。”

谢安澜微微挑眉,夏侯磬笑道:“其实在下认为西戎如今也不适合开战,可惜…父皇并不怎么认为。”谢安澜站起身来道:“九殿下的意思我会转告给师父,不过鉴于目前你我双方其实都决定不了什么,不如来日方长?”

夏侯磬沉默了片刻,方才一笑,“也好,有劳夫人深夜走这一趟。”

谢安澜笑道:“今晚暗狼若是有什么损伤,还望九殿下莫怪。”

夏侯磬朗声一笑,“暗狼若是能与睿王府亲卫交手,也是他们的运气。战场之上,棋逢对手,各安天命。”

谢安澜道:“九殿下爽快,这个人,就送给九殿下了。”谢安澜最后扫了一眼樊奕,淡淡道。樊奕一愣,他没想到谢安澜竟然会放过他。跟在谢安澜身边这些日子,他自然知道这位少夫人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谢安澜漫步从他身边走过,突然一掌拍向他的心口。

樊奕不闪不避,硬生生地接了一掌。一口鲜血立刻从喉头涌出,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有一缕血丝从唇边滑落。

谢安澜眼神淡漠地看着他道:“既然从一开始我便知道,你也确实没有泄露过更多的东西,各为其主,我不杀你。”说完,便带着裴冷烛走出了大门。看着她一路走出去,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樊奕方才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也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九殿下。”樊奕脸色惨败,一只手扶着身边的椅子低声道。

夏侯磬轻叹了口气,道:“睿王看上的人,果然不凡。若不是这次我来东陵…你大可一直呆在东陵,过你自己的日子了。”

樊奕道:“属下是西戎人,从未有一日忘却。”

夏侯磬摇头道:“你应当知道,当初本王送你来东陵,不是为了让你来做细作的。”

樊奕苦笑,“血海深仇,永世难忘。”

“罢了,很快就会结束了。”夏侯磬沉声道。

“是。”樊奕点头。

樊奕确实是暗狼军的人,但…那是曾经。十几年前帝后夺权的时候樊奕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十几年前西戎皇开始组建暗狼军,招收的全部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樊奕一个刚刚十岁的孩子竟然冒名顶替混了进去。但是暗狼军中的残酷绝对比睿王府和苍龙营要可怕十倍百倍,樊奕在里面待了四年险些一命呜呼。最后才被夏侯磬找到,设法带了回来送到了东陵。若非如此,如今这世上只怕已经没有他这个人了。

樊奕做这一切,自然只有一个目的。报仇!

樊奕原本也并不叫樊奕,他叫萧奕,西戎皇后是他的姑奶奶。他混入西北军主观上说其实对睿王府并没有什么恶意,他只是知道一些西戎和百里修在西北军中安插的探子罢了。他原本是打算与这些人慢慢接触,如果能成为百里修在西北军中举足轻重的探子,许多事情自然要好办得多。九殿下不许他回西戎,他不得不选择曲线救国的法子。原本他已经快要成功了,但是谢安澜突然横空出世,将西北军中的细作一网打尽,他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那段时间,樊奕的郁闷和烦躁可想而知。但是加入亲卫营之后,特别是跟着谢安澜回京之后,大约是闲适的生活让他放松了许多。樊奕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渐渐地不再想着回西戎的事情了。甚至连百里修的事情都不再那么执着了,百里修与睿王府作对,在他看来早晚也是个作死,他似乎也不一定需要亲自动手杀了他才能解气。就算是做一些小事添砖加瓦一下,也是可以的。

原本樊奕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个时候九皇子却来了京城。

果然,无论什么什么人和事,最后也还是会回到属于自己的轨迹上去。樊奕心中暗道。

谢安澜与裴冷烛一直走出了那阴暗地小巷子,已经能够看到不远处来回走动的巡防营官兵,裴冷烛才暗暗松了口气。

若是知道少夫人是来见这样的人物,他无论如何也不敢什么人都不带就跟着少夫人出来了。若是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向所有人交代?

“少夫人,那个樊奕……”裴冷烛皱眉道,他跟樊奕交集不多,但是经常看到他跟在谢安澜身边也知道必定是谢安澜重用的。没想到竟然是个西戎细作,就这么饶了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谢安澜倒是不以为然,漫不经心地道:“总要给西戎九殿下一个面子,总不好还没开始合作呢,就先把人家的家人给杀了。”

裴冷烛一愣,“樊奕是那个西戎九殿下的人?”

谢安澜笑眯眯地抬手比了一下自己的双眸道:“你没发现,他们俩的眼睛有些相似么?应该有点血缘关系。樊奕要是西戎皇或者百里修的人,早就该露馅了。这些日子跟在我身边,他确实没有泄露过什么东西。连我都差点以为真的误会他了呢。这次专程跑出来见九皇子被咱们揪住,可见这九皇子跟他关系不一般啊。”

裴冷烛也不多想,只是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人说是来寻东西的,少夫人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么?”谢安澜曲起手指叩了叩眉心,方才道:“应该是真的。”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九皇子殿下要找的东西,现在只怕就在睿王府里呢。

裴冷烛道:“未免太巧了一些。”

谢安澜叹气道:“可不是太早了么。”

看着快步朝他们走来的巡防营将领,裴冷烛最后道,“少夫人今晚,还是太冒险了。”

谢安澜摇头笑道,“今晚这不叫冒险,这是正常拜访,你以为师父不知道我出来?不用担心,这一位应该不是来找我们的麻烦的。”

“……”我只是一个大夫,我完全不懂。

皇宫里的激战还在继续,一群穿着各种样式颜色衣服的人正在大殿外面打成一团。陆离早就在叶盛阳地保护下走出了大殿,站在大殿外面观战。这样的态度,让坐在龙椅上的昭平帝非常震怒又憋屈。

昭平帝从来都不喜欢陆离,即便是陆离还是个不起眼的庶子探花的时候。但是那时候他能容忍,因为陆离出身卑微,身后没有任何势力,恰巧还有一些能力,正是供他利用的好棋子。另一方面,每当看到陆离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昭平帝总会觉得心情很好。

原本他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是现在却明白了,或许在潜意识中他就将陆离跟睿王当成了同样的人。

但是现在,陆离显然已经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了。身为皇帝的昭平帝还在大殿上坐着,陆离却自顾自的走出去观战,任谁也无法觉得陆离是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的。而陆离的身份,就更像是对昭平帝明晃晃地嘲笑。

只是众人现在也没有心情去斥责陆离的无礼了,许多人都在为今晚如何收场而担忧。

百里修的神色有些冷肃,睿王府的战力有些超过他的预期了。睿王并没有带着西北军回来,即便是暗地里有隐藏实力也不会超过两千人。那些人还要分散各处,真正能进宫来的人绝不会超过一千,但是他提前布置好的人手,别说是一千,就是再来一千也该能拿下了才对。更何况还有暗狼军助阵。难不成……想起现在上雍皇城里唯一能够指挥得动暗狼军的人,百里修的脸色微沉。

百里修扭头看了一眼瘫坐在龙椅上的昭平帝冷笑一声道:“陛下,您还不打算出手么?”

昭平帝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百里修道:“陛下现在已经脱险,难道还要委曲求全么?这么下去,睿王府可未必会放过你。”

昭平帝眼底闪过一丝犹豫,手指紧紧地抓着金线刺绣的龙袍的衣袖。这是他最后的人马,最后的底牌了。如果就这么打出去,以后……

百里修道:“陛下,现在都要没了,还管什么以后?”

昭平帝颤抖着抬起手,费力地从左手上取下了一个指环。

百里修微微挑眉,伸手接了过来。那是一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指环,似乎完全不符合昭平帝的身份和品味。但是也看得出来,这个指环已经相当老旧了,而且是经常被人戴着,被人用手指摩擦的。

百里修仔细打量着手中的小东西,扭头看向昭平帝。

昭平帝道:“灵…灵武寺!”

百里修微微凝眉,抬手招来一个黑影人将指环抛了过去,沉声道:“把这个送去灵武寺!”

“是,公子!”黑衣人接在手中飞身冲了出去。

灵武寺距离皇宫并不远,事实上站在灵谷寺外面的山坡上,都能够看到山下的皇宫。百里修饶有兴致地看着昭平帝,“皇家的伏兵竟然藏在灵武寺?上一次怀德郡王叛乱,陛下好像也没有动用啊。看来,在陛下心中睿王府确实是最值得忌惮的敌人。”

昭平帝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殿外,叶盛阳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抬手便想要拦下那个从殿中出来的黑衣人。却被陆离阻止了,“不必。”

“公子?”叶盛阳有些意外地道,“那人应该是去搬援兵的。”

陆离虽然没听见昭平帝的和百里修的对话,却也看到了殿中的情形。淡淡道:“不必,总要给皇帝陛下一个出牌的机会。我也想知道,陛下最后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叶盛阳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睿王殿下说公子喜欢兵行险招,还真是不假。

好吧,这话是叶盛阳自己修饰过的。睿王殿下的原话是:年轻人年少气盛就喜欢卖弄,好像不将简单的事情搞复杂,就显示不出来自己的能力一般。

第二百二十八章 让我杀一下?(一更)

深夜的皇宫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谢安澜和裴冷烛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宫门口已经空荡荡的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了。但是即便是站在门口,也依然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激烈的打斗声,和让人闻之欲呕的血腥味。谢安澜忍不住抬手掩住了口鼻,有些无奈地在心中叹气。怀孕了的人果然会变得娇气,前世今生青狐大神可从来没有过闻不得血腥的毛病啊。

裴冷烛看着她微微皱眉道:“少夫人,要不咱们回去吧?宫里的事情,公子应该能解决。”如果公子解决不了,不可能不跟睿王说,陆公子可不是什么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谢安澜叹了口气道:“还不知道西戎暗狼的战力到底如何呢,我也想亲眼看看。”更何况,陆离那货就算全身上下都长了心眼,也改变不了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事实。混乱之中,谁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安全。低头轻抚了一下自己依然平坦的腹部,她可不希望宝宝还没生下来就没爹了。当真是冤孽啊。

裴冷烛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她,谢安澜摆摆手道:“只是突然有点不适应而已,已经好了。进去吧。”

要找到陆离其实并不难,只要顺着动静最大的方向去就行了。沿途上,两人还顺手解决了不少人。百里修这次倒是真的出了大力气了,江湖中人,军中将士,还有一些不知道哪儿来的人各种身份各种武功招式应有尽有。不过他们倒是没有遇到暗狼的人。

等到两人走到大殿周围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百里修的笑声,“陆离,你还不束手就擒?!”安澜心中一紧,脚下却没有慌乱拉着裴冷烛闪入了路边的花丛。透过疏疏落落的花丛看过去,灯火通明的大殿外面此时的局势已经有些分明了。睿王府的人明显是落了下方,叶盛阳挡在陆离跟前,神色警惕地看着站在百里修身边的一群人。

那是一群穿着黑色玄甲脸上却带着面具的人。那些人并不说话,只是各持兵器站在百里修的身边。从他们战力的阵型就能够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接受过严苛的军事训练的,绝不是那些松散随意的江湖高手能比的。那种离得老远就能感觉到的血腥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戒备起来。

裴冷烛压低了声音道:“少夫人,这些人……”

谢安澜同样低声,笑道:“西戎暗狼。”

“好气势。”裴冷烛忍不住赞道,看上去不过二三十个人,却能站出几百人的气势,这显然是真正的百战精锐。

谢安澜扫了一眼那边的陆离,轻声道,“看来陆离轻敌了。”陆离确实带了不少亲卫营的人来,但是那些都是属于陆离的亲卫营的人。跟睿王府真正的亲卫营战力尚且无法相提并论,更不用说亲卫营中的精锐了。而对方显然都是真正的精锐中的精锐。

谢安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叹陆离失算还是该惭愧自己的训练显然还不够。在真正的百战精兵面前,这些人能力虽强到底还是太嫩了一些。不过,真正的精兵也不是只靠训练就能够成就的。

陆离却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处境有什么问题,淡淡道:“等你赢了再说吧。就凭这点人,你就想扭转局面?”

百里修笑道:“抓到你,局面自然就会扭转。”百里修发现,陆离身份的改变也并不完全是什么坏事。睿王的亲外甥,睿王府如今唯一的血脉,若是抓到手了他还用忌惮睿王么?当然,百里修并不觉得睿王现在需要自己忌惮。睿王身边还留着一个宇文策呢。宇文策虽然不可靠,但是他却知道该怎么选择立场。如果他败了,他毫不怀疑宇文策会落井下石。但是如果他生擒了陆离,宇文策同样也会替他挡下睿王的攻击。

陆离道:“你试试。”

百里修笑道:“我自然要试试。”

百里修一挥手,站在他身边的西戎暗狼立刻就要动作,却又在下一刻停了下来。迅速的对四周改变阵型结成了一个防御的阵型。百里修一愣,沉声道:“怎么回事?”

陆离冷笑一声,看向皇宫阴暗中的某处道:“你来得真慢。”

黑暗中传来一个略带笑意地声音,“陆兄,你的要求太多了。就因为你一句神武军不可靠,在下可是险些累死了才按时赶回来的。其实,请睿王殿下出手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啊。”不知何时,柳浮云已经站在了宫墙之上,而在他身边,也有不少黑影悄无声息得攀上了宫墙,无数支羽箭稳稳地对准备大殿前的所有人。

“如果没有宇文策,我会的。”陆离淡然道。

“还有我!本郡主也出力了!”苏琼玉也跟着跃上墙头,兴奋地道。莫罗皇室太过平静了,苏琼玉哪里见过这些事情。

陆离抽了抽嘴角,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柳浮云。能带着苏琼玉去办事,浮云公子这是要撑不住了吧?

柳浮云自然看到了陆离的表情,想要解释又觉得多此一举,索性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柳浮云!”百里修咬牙,他不是没有怀疑一直没有出现的柳浮云,但是他根本不相信陆离会将调兵的权利交给柳家的人。他就不怕柳浮云索性来个一网打尽把他们都一锅端了么?

柳浮云微微点头,在夜色中依然显得温文有礼,“让百里公子久等了。”

百里修咬牙道:“你哪里调来的兵马!”

柳浮云道:“百里公子不认识么?京畿巡防营麾下神箭营,前些日子他们一直在京城附近的山里训练。”

百里修简直想要回头狠狠踹身后的昭平帝一脚。身为皇帝,连自己麾下到底有多少兵马都不知道!他事先算计了京城所有能够调动的兵马,无论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却唯独没有想到如果早在事先陆离就隐藏了兵马该如何?曾从谦掌管京畿已经数年,只要他胆子够大,做事够小心,隐藏一部分兵马是完全可以办到的事情。特别是有笑意楼的财力支持,甚至连户部的账面都查不到他的问题。

“暗藏兵马,所以,睿王府这是真的想要造反么?”百里修阴恻恻地道。

陆离淡然笑道:“睿王府如何行事,只怕还轮不到西戎国师来管吧?现在连西戎暗狼军都来了,百里公子还不想承认你的身份么?”

百里修放声笑道:“陆离,我若是承认了身份,你能对我如何?你敢杀了我么?”

陆离点点头道:“不错,所以我确实是希望你最好不要承认。”

百里修笑道:“可惜让你失望了,不错,本公子正是西戎国师。也是这次西戎四国和谈真正的决策者。”

陆离,你能奈本公子何?

陆离抬手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将百里修拿下,要活的。”

百里修周围的暗狼立刻将他团团护住,百里修慢条斯理地抽出一个黑衣人随身带着的匕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漫不经心地放到了昭平帝的脖子上。

“陆公子,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陛下?!”

昭平帝显然也没有想到情况竟然会如此急转直下,一着急他越发的口齿不清了。只能奋力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可惜没有人能听得懂。

陆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百里国师这又是什么意思?”

百里修道:“陆离,束手就擒,不然我就杀了昭平帝。”

陆离以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你疯了么?百里修,你说我不能拿你如何,你又真的敢对陛下如何么?”

不管有什么理由,百里修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昭平帝。东陵就能当着所有西戎人的面将他万箭穿心。毕竟,一个皇帝的命换一个国师的命,已经是西戎赚了。

百里修冷笑道:“你是巴不得我杀了昭平帝吧?”

陆离淡定地道:“百里修,拿别人的命跟我赌你自己的命,如果换成是你,你觉得会有胜算么?”

百里修点点头,含笑看向在场的其余东陵朝臣,“杀了陆离,我放了昭平帝。否则,就不好意思了。”

“杀…杀了陆离!”昭平帝惊恐地叫道,声音诡异而凄厉,听得人毛骨悚然。

谢安澜觉得这场景有些古怪,也跟着站起身来走了出去,“百里公子是认为无论出了什么事,就算真的一败涂地,这些暗狼军至少都能将你平安带出去是么?”

这种场合,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还是让许多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的。众人看向声音地来处,便看到了谢安澜带着裴冷烛漫步朝着这边走过来。谢安澜穿过了人群,走到了陆离身边站定才转身含笑看向百里修。

百里修笑而不语。

谢安澜道:“听说九皇子跟百里公子的关系不太好?”

百里修看着她,“陆夫人,挑拨离间是没有用的。不管我跟夏侯磬关系好不好,他都得救我。”

“这倒也是。”谢安澜有些遗憾地耸耸肩。西戎皇自己可以放弃百里修,但是既然他下令让夏侯磬保住百里修的命,那么夏侯磬就不能不做。西戎皇自己放弃无所谓,但是如果没有得到同意的夏侯磬放弃,往轻了说是办事不利,往重了说那就是枉顾君命了。西戎皇是不会因此而杀了夏侯磬,但是西戎皇也不止夏侯磬一个儿子。无论是一个办事不利的皇子还是一个不听从君命的儿子,都足以动摇夏侯磬在西戎的地位。要知道,西戎皇室每一代的皇子之间的斗争,都足以写一部轰轰烈烈的血腥宫斗史了。

“那现在怎么办呢?”谢安澜笑眯眯地问道。

百里修笑道:“用陆离的命换昭平帝的命,不是很合算么?”

谢安澜握着陆离的手,目光冷冽地扫过那些蠢蠢欲动的朝臣,道:“虽然现在是晚上,但是百里公子还是不要太早做梦比较好。”

百里修道:“如果再加上赤蝶蛊的解药呢?”

陆离眼眸微闪,谢安澜道:“百里公子说的是兰阳郡主么?”

百里修道:“如果我今天不能活着出宫,明天会有人将兰阳郡主送到睿王府的——兰阳郡主的脑袋。”

谢安澜道:“请便,刚好昨儿有人告诉我,你手里那个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解毒。”

百里修眼眸中掠过一丝暗光,“哦?那就试试。”

谢安澜道:“百里公子以为我在诈你?你觉得…如果这世上真的只有兰阳郡主知道如何解蛊,宇文策会让人落入你的手中么?”

百里修不语,谢安澜悠悠道:“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被宇文策骗了。不过,虽然你们两位都很讨厌,但是比起百里公子来我还是决定相信胤安摄政王的能力。”对,是能力而不是人品。谢安澜不相信如果兰阳郡主真的是唯一能解蛊毒的人,宇文策会放任她落入别人手中。

再厉害的棋子,如果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都是无用的棋子。如果无法掌握赤蝶蛊的解法,对宇文策来说下这个蛊就是得不偿失。不仅不能利用来得到好处,还平白引起睿王府的仇视。

这么一来,场面就有点尴尬了。百里修手里捏着昭平帝的小命。睿王府自然不能不救,若是昭平帝死在了百里修的手中,睿王府和陆离绝对要被天下的读书人骂地狗血淋头。但问题是,百里修要的价码太高了,陆离明显不愿意买账。用自己的命去换昭平帝的命?还是让他被天下人骂个狗血淋头吧。反正他也不算亏。

于是,场面就这么僵持起来了。

另一边柳浮云也从宫墙上下来了。走进殿中片刻后扶着柳贵妃走了出来。现在却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有功夫去拦他,任由他扶着柳贵妃走到了陆离和谢安澜身边,与对面的百里修等人泾渭分明。

“浮云……”柳贵妃望着对面被百里修挟持地昭平帝,神色复杂。

柳浮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心,道:“姑母不用着急。”

柳贵妃勉强笑了笑,倒是没有再说多说什么。